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和死对头HE后[快穿]   作者:光明在案   文案   视角:主受   和死对头he后,他失忆了   -   上将秦楚接了个非常糟心的任务   遇到了个特讨厌的任务对象,嘴贱,戏精,一连几个世界给他拖后腿   秦上将一个没忍住,把任务对象给揍了   谁料揍着揍着,一不小心滚到了……   然后,任务对象苏醒了,失忆了,似乎还有了未婚妻?   秦楚扛起了粒子炮   -   帝国太子勒维从危机中苏醒,遇到个堵在门前讲故事的黑袍少年   看到少年第一眼,勒维嘴贱道:“好矮哦。”   黑袍人撩起眼皮凉凉地看他一眼:“再嘴贱试试。”   勒维笑了:“怎么,有本事打我啊?”   后来……   太子殿下顶着张猪头脸往人怀里钻:“亲爱的,我错了~”   勒维X秦楚   任务对象处成死对头系列   星际将军受——武力值超高,保护欲爆棚   帝国太子攻——扮猪吃老虎,天生戏精   非全能主角   非快节奏打脸虐渣型快穿   文名改过,原文名:九日谈   内容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楚 ┃ 配角:勒维 ┃ 其它:非典型快穿   一句话简介:他失忆了   立意:走过黑暗,依旧相信人性美好 第1章 黑袍人   天热得要死。   柏克伸手将制服的扣子又解开了几颗,恨不得大敞到肚皮。   曾经守卫森严的罗伊宫,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大门口站岗。   柏克对这份调令很不爽,工作态度也算不上积极。现在整个帝国都没几个能跑能跳的活人,连劫匪都困在营养舱内醉生梦死,哪来的心情抢宫殿。   拿着制服的帽子扇了扇风,柏克想打个盹儿,刚靠上殿门前的金属墙壁就被烫的一个激灵,顿时什么困意都没了。   妈的,什么时候能下场雨。   柏克再次咒骂帝都星的气候。   之前智能气象层开着,那叫一个爽。现在主脑控制的一切都停摆,只剩下这个星球可怜巴巴的大气层硬撑着。   太阳的射线几乎毫无阻隔的投射的在地面上,要是一不小心摔到地上,那估计就像烤肉上了烤架,滋啦作响。   柏克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肥肉,心想,烤肥五花还挺香。   总之,柏克认为,就算有活人,这个时候也不会出门。   除非他有病。   没过一会儿,柏克就觉得自己被晒晕了。   在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黑点,正缓慢地靠近。   柏克眯了眯眼,看清走过来的是一个人。   这人仿佛以热死自己为终极目标,这个天气不仅出门,还穿了身黑衣服,兜帽也戴得严严实实。柏克光看着就想替他晕过去。   他赌不到十步,这个脑子有病的家伙就会热得趴下。   可惜并没有如愿,来人脚步稳健,一步步走到了柏克面前。   柏克这才看清,这位脑子有病的兄弟穿的不是黑衣服,而是罩了一件黑袍。   “你竟然还没热死??”柏克感叹了一句,他转瞬感觉这人有些熟悉,回想起来,便又问了一句,“你怎么又来了?”   黑袍人没被柏克的死亡问候堵到,他抬起头,道:“我要见勒维。”   这声线很冷,像是淬了冰,在这种天气里清晰的可怕。   他的兜帽垂得很低,柏克没有看清这人的五官。正常人顶着这袍子,估计连路都看不清,上哪儿看清脸。   这种袍子是星际中某个遗落文明的产物,不能隔热御寒,唯一的功能便是隔绝精神力查探,但是造价却非常昂贵。不过这袍子早被淘汰,只在各个星球的黑市上成为忽悠有钱人的工具。   黑袍人个子并不高,板板正正的站着也才到柏克的胸口。一般这种身高,不是未长成的少年,就是佝偻的老人。   但看他兜帽下露出的一截白皙下颌,还有走路的姿势,显然是前一种。   柏克之前见过黑袍人一次。   约莫是一个星期前,在他刚被调过来看大门的时候,这人就远远站在罗伊宫大门外。   那一幕柏克记得很清楚。   天空阴暗,云层中隐隐带着雷声。罗伊宫外的铁松林少了专人的维护,枯黄的松针掉了一地。穿着黑袍的少年,就站在那一地松针上向他问话。   刚好是个破天荒的阴天,柏克才没有太过惊讶他的装束。   虽然柏克当时也没看清他的面孔,但是现在穿这种古董袍子乱窜的人也没几个,应当是同一个人。   柏克对他印象很深,不仅因为这个时候能出门的活人太少,更是由于当时黑袍人问了他两句话。   第一个问题是:“勒维醒了吗?”   刚刚荣获看门重任的柏克很不耐烦,扯着嗓子回了一句:“醒个屁,营养仓里睡着呢!”   能知道现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太子叫勒维,就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柏克虽然表现的很不耐烦,但在这个特殊时期,却细心地撒了个小慌。   其实当时的太子已经醒了,但并没有对外公布。   出乎柏克的预料,这位脸都没露的黑袍人并没有纠缠,点了点头便转身欲走。   临走之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柏克直觉,这一眼,黑袍人看得不是罗伊宫,而是他。   黑袍人吐出了一个单字:“你……”   这便是第二句话,刚冒出个主语这人便闭上了嘴,什么都没说,迅速的消失在阴暗的天色里。   现在见到这个人再次出现,目的依旧是太子,柏克立刻升起了戒心。   “哪儿那么快醒,帝国大部分人都睡着,小子你也快点回家凉快去吧。”他嘴上打着哈哈,手却放在了腰后的能源枪上。   听到柏克的话,黑袍人似乎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出声反驳,也没有像上次一样利落离开,而是抬起了手。   柏克这才注意到,这人过于宽大的袖口下掩着一张纸。   这是一张制式古典的纸质通告,上面印刷着代表帝国皇室的繁复花纹,还用优雅的花体字写道:“为庆祝太子殿下苏醒,罗伊宫诚招现已苏醒的娱乐艺人进行演出……”   谎言当场被拆穿,但得益于脸皮够厚,柏克没有任何不适。   “你小子知道了还问我?醒了也没用,我们殿下不见外人。”   黑袍人话依旧不多,但柏克却发觉在“小子”这个称呼脱口而出时,这人似乎又看了自己一眼。   柏克觉得有点古怪,他刚想再加把劲把人驱赶走,却听到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来人头发花白,两手托着一个托盘从走廊里出来。   这是罗伊宫的老管家,在帝国人均二百岁的寿命里,他也有了一百六十岁高龄。依照帝国法律规定,这个年龄早该退休。   事实也是如此,但罗伊宫的现任管家和大部分佣人,在主脑叛乱中全部被困虚拟世界。反而是他这个退休回家养花种草的老人还醒着。   现在一些佣人已经苏醒,但罗伊宫的各个岗位依旧空缺,老管家只能再次上任。   “柏克中将,天气太热,我来给您送点茶水。”   老管家话还没说完,柏克已经单手把茶壶拎了过去。他也没用茶杯,直接拿着茶壶猛灌一气。   灌到一半,柏克放下茶壶看着管家,表情一言难尽:“这个天,你竟然给我送热水?”   将宫廷礼仪刻进骨子里的管家显然不太习惯柏克的牛饮,只能对他露出礼貌的假笑:“我以为您至少知道怎么把水倒进杯子里。”   讽刺完柏克,管家注意到同样站在太阳底下的黑袍人,询问:“这位先生是?”   柏克靠在一旁抬了抬下巴:“你看他手里拿的东西。”   看着那张通告,管家陷入沉吟。   找人来进行演出,当然不是为了庆祝太子苏醒。   在这个特殊时期,罗伊宫的人员流动越简单越好。但是架不住太子殿下自己搞事……   就在昨天,这位殿下吃饱了撑的,突然笑着扔出来一句“无聊”。   这只是一句很平常的感叹,但当时在场的内阁官员听到,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汗流了满脸。   这位官员回去后,内阁似乎商量了一通,今天早上就贴上了通告单。   帝国目前这种状况,通告单就算贴满整个帝都星估计都不会有人来。就算有人过来,也要经过层层审查。   可这种审查的工作,在人口匮乏的现在,也是一种资源浪费。   放是不能放进来的。   老管家看了看罩着黑袍的少年,温柔道:“孩子,演出就不用了。这张通告单给我,我会让人给你一些生活资源,足够你一个人支撑一段时间。”   现在陆续有人从虚拟世界中醒来,醒来后却发现整个帝国都大变样,身边亲戚朋友都不在,连最基本的生活物资都无法保证。   在之前就有周围的住户来到罗伊宫求助,老管家显然认为面前的黑袍人也是这样。   黑袍人看看管家,又看看柏克。   他没有把纸质通告交给管家,而是将其卷好收了起来。   随后柏克和管家就听到厚重的黑袍下传来一声嗤笑。   黑袍人笑着,声线依旧很冷:“他要求的事,你们不征求他的意见就拒绝,这样没问题?”   听到这句话,再想想黑袍人口中这个“他”,无论是柏克还是管家,这一瞬间脸都有点绿。   柏克一副尽忠职守坚决不会离开岗位的模样:“我不方便,要不你进去问问那位认不认识这个小子?”   管家冲柏克微笑:“尊老爱幼是帝国的传统美德。”   两人面面相觑几秒,最终决定让黑袍人自己去直面那位难搞的太子殿下。   “过来检查一下。”柏克拿出了老式的探测仪,示意黑袍人过来。   这东西非常难用,柏克学了一阵子才掌握正确用法。但是现在整个帝国都切断了星网,这已经是唯一能用的东西了。   柏克拿着探测仪在黑袍人身上扫了一圈。   这人穿的黑袍并不能阻隔对武器的探测,唯一能阻隔的是对长相和精神波纹的测量。   精神波纹这种类似指纹的东西不用提,但是人脸在如今的时代已经不能作为代表。柏克看了一眼黑袍人,忍不住想,这得长得多难看,才会大费周章的找这种袍子把脸遮起来。   “再来登记一下身份信息。”柏克拿出了电子记录仪。   这时一直都很配合的黑袍人没有过去,而是抬起头来看向柏克。   他似乎很不习惯这种抬头看人的姿势,连带着心情也非常不好:“如果我愿意登记信息,还会穿这种东西?”   他扯了扯身上的袍子,语气又冷又嘲讽,很容易让听者深刻怀疑自己的智商。   柏克再次在黑袍人身上感觉到一种熟悉感,但他思索了一下,自己并不认识这样的小矮子,很快又把这种感觉抛到了脑后。   耸了耸肩,柏克表示:“只是走流程。目前系统崩溃,户口部压根没活人,你就算写了也没人有心情去查。”   这次黑袍人没拒绝,他接过记录仪,下笔的时候习惯性写了一个短横,但很快反应过来又擦掉写了一串数字代码。   这串数字代码很像一些边远星球的身份ID,柏克研究这串数字的时候,老管家已经带着黑袍人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不会每个世界都在一起,不是感情线be那种,就是相当于每个世界一个副本,每个副本里感情线逐步进展,不是每个世界一个循环,整体是线性的   不喜误入哦 第2章 讲故事   和外面炙热的大地不同,罗伊宫里很凉爽,厚重的墙壁和穹顶成功阻挡了烈日的炙烤。   带路的管家脚步不快,黑袍人跟在他身后打量着宫殿里的布置。   墙壁上刻画着浮雕,隐约能够看出是一头凶悍的星兽。除此之外,墙上还挂着历代帝王的画像,和每个年代有名的艺术工艺品。   见到黑袍人对罗伊宫感兴趣,老管家笑着将一个灯架摆正,介绍道:“人类刚移民到这个星域,在最危险的时刻,罗伊宫是所有幸存人类的堡垒。”   “不过现在……”管家的声音停止,他的脚步停在了最后一任帝王的画像前。   这位帝王死亡时间距今两百三十年,而在这空缺的两百多年里,罗伊宫一直没有下一任帝王出现。   皇室在帝国,也逐渐萎缩成一个荣誉的符号。   这时,一直沉默的黑袍人冷不丁的开了口,接下管家刚刚的话。   “罗伊宫宫墙外采用最高强度的防爆涂层,能抵挡三十只能源炮高强度炮轰。在三只S级星兽联合攻击下,依旧能坚持十五个小时以上。不过,只是模拟数据。”   这一连串的数据把管家刚升起的那点伤感给轰了回去,他盯着身后的黑袍人,显然非常不能接受这个年龄的孩子张口不是能源炮就是三只S级星兽。   还有后面那句“不过”,仿佛充满了可惜。   或许是看管家太过震惊,黑袍人又补了一句:“学校里教的。”   管家尬笑:“没想到现在的学校课程竟然教这个……”   管家继续带着黑袍人往前走,经过刚刚一段话,他明显克制了许多。但在路过某些东西时,还是忍不住化身导游。   “这个雕塑是五百年前的雕塑大师马罗斯的作品……”   黑袍人对管家的话不怎么感兴趣,但路过走廊时,却对一些摆设多看了几眼。   并非这些摆设有多珍贵,而是因为这些艺术品不是断手就是断脚,仿佛经历过熊孩子的冲击,看起来诡异的让人心疼。   又跟着管家往里走了一会儿,穿越绕过整个宫殿的长廊,黑袍人站在了一个房间外。   房间十分宽敞,地面铺设着深色的镜面瓷砖,让人恍若置身宇宙星辰中。   黑袍人扫了一眼,发现有一卷厚重的羊毛地毯被嫌弃的扔在门边。而房门外也堆砌着一些东西,似乎是房间中原有的装饰品。   从它们散乱的姿势不难看出,这些在罗伊宫里静静躺了多年的物品最近惨遭大劫,被人直接用脚踢了出来。   房间有种不正常的空旷,再往里看去,一个男人正靠在窗前的软塌上,手里摆弄着一个星兽摆件。   软塌很宽大,男人大半个身子都陷在软塌里,看不清身形。但垂下的两条小腿修长有力,不难看出这是个很高、很强悍的男人。   他握着摆件的手指白而修长,也没看出用什么力,就听到“咔嚓”一声,那只星兽摆件顿时也进化成残疾。   脑门上三根独角就这样没了俩,和外面那些摆设凄惨得如出一辙。   在两根独角碎裂的一瞬间,黑袍人仿佛听到管家胸腔里也传来了心碎的声音。   那男人显然没想到这玩意儿那么不禁玩,看着手心里的碎片愣了一下。随后他笑着抬头,很有礼貌地向管家道歉:“真不好意思,又弄坏东西了。”   管家的嘴角都在颤抖,但在这一刻依旧躬身行礼:“殿下,您是宫殿的主人,罗伊宫的东西都是您的私人物品,您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   刚刚还一副不好意思的男人懒洋洋“哦”了一声,伸长胳膊老实不客气的将手里的残废星兽扔进了垃圾粉碎器。   管家:“……”   垃圾粉碎器“咔嚓咔嚓”运转起来,老管家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休个假。   “所以,你带这么个黑漆漆的小矮子过来干什么?”   扔完垃圾,勒维终于有心情看一眼管家身后的人。   他问话时也没有起身,垂到肩头的金棕色卷发有些蓬乱,像是某种猛兽的鬃毛。   这位太子殿下长了一张很能祸害人的脸,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睫毛很长还自带眼线。以至于他眯着眼睛看过来的时候,让人并不能清楚地看到他瞳孔的颜色。   管家还没从艺术品销毁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只能强打着精神介绍:“殿下您之前觉得无聊,这位小先生是看到内阁的通告,赶来罗伊宫为您表演节目的。”   “表演?”   勒维似乎有了点兴趣,从塌上坐了起来。两缕卷发飘到了前额,他随手扒拉一下没什么显著效果,于是干脆放任自由。   半弓着身子看向黑袍人,勒维开口问:“小矮子,你想表演什么?”   这位太子真的很高,坐在矮塌上还弓着上半身,却依旧和黑袍人差不多高。   这样的身体即使没有刻意表示,也会自带一种压迫感。但因为这人脸上一直带着懒洋洋的笑,倒显出了点诡异的亲切。   虽然这笑细品起来总觉得不怀好意。   管家也问:“是否需要一些器材,或者人工的协助?”   出乎意料的是,黑袍人没有回答。准确来说,自从踏进这间房,看到勒维开始,他就陷入一种沉默中。   似乎有什么情绪在酝酿着,但厚重的黑袍却遮住了所有人的窥探。   见他没有回答,勒维又笑了起来:“那让我猜猜,是表演抢劫还是刺杀?”   说到后一个词时,他嘴角弧度更深刻些,显出一点不经意的兴奋,搞得旁边的管家忍不住紧张起来。   不过随后勒维上下扫了一眼黑袍人,又颇感无趣的睡了回去。   “算了,凭你这身高,估计有点为难。”说着他挥了挥手,懒洋洋道,“管家,给他点物资,送他出去。”   “这……”   管家转身狐疑的看向黑袍人。他和柏克原以为这是勒维认识的人,但现在看勒维的态度却不像。   一连被拒绝了三次,罩在黑袍里的少年人并没有受挫。   听完勒维的话,黑袍人抬脚走向一个方向。   管家以为他要出去,却看到他走到角落放着的圆凳前,抬脚将那个厚重的红木凳子踢到了正对矮塌的地方。   黑袍人走过去,坐下。奈何凳子挺高,坐上去时他两脚还在晃荡。   没有在意这些细节,他抬起头,凉凉的声线从黑袍下透出来:   “没有抢劫,也没有暗杀。只是麻烦你听个故事。”   这一来连串的动作和话,让躺进软塌的勒维挑了挑眉,伸手拿起旁边的镜子照了照。   “看什么?”黑袍人问。   “看看我有没有返老还童。”勒维把镜子扔到了一边,“否则怎么还有人讲童话故事哄我睡觉。”   “……”黑袍人沉默着,似乎在憋气。   不过效果显然不怎么好,憋了半晌不耐烦的蹦出一句:“爱听听,不听就把耳朵闭上。”   这种按头听故事的态度有点嚣张啊……   管家呆滞,很怕这小孩被太子提溜着从窗户扔下去。   勒维也愣了一下,眼眸微睁,露出一片冰蓝。   但是这货的反应异于常人,他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像听到了非常有趣的东西,笑得露出了犬齿:“看在你那么凶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听一下?”   宫殿里静悄悄的,一时没有人说话。   黑袍人坐在正对着软塌的凳子上,身形瘦弱,脊背却习惯性挺直,像一把锋利的军刀。   明明是逼迫别人听故事,他仿佛给自己挖了个坑,在那里正襟危坐几分钟,迟迟没有开口,要说的故事更是毫无踪迹。   勒维伸长了手在他面前摆了摆,语气调侃:“嗨,需要我教教你怎么讲吗?”   厚重的黑袍下蹦出了两个字:“闭嘴。”   太子殿下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似乎并不感到冒犯。他“啧”了一声,用谁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咕哝:“人矮脾气还挺大。”   不知为何,一直冷静的黑袍人透出点焦躁,但他最终还是在勒维的目光下开了口。   -   那是秦楚第一次听说帝国还有个太子。 第3章 第一个故事(1)   秦楚在虚拟世界里醒来,开门见山问道:“说吧,这次是什么任务,重要级放得那么高。”   “叮,帝国军方作战兼后勤系统诺亚,第一军团编外成员,编号:215929007,竭诚为您……”   秦楚皱着眉头打断耳边的电子音:“诺亚,说重点。”   ”是,长官。”电子音从善如流的答道,“此次任务的重要级为帝国战时最高等级,长官您并没有拒绝的权利。为了任务成功率和安全保密,所以必须等待您完全投入虚拟小世界后,才会告知任务内容。”   对这个啰嗦系统的尿性非常了解,秦楚再次催促:“任务到底是什么?”   这次帝国主脑叛乱,挑得时间非常好,在大部分人进入睡眠舱浏览星网,它开启了强制锁定,并设法瞒过晚上值班的管理员。   有人察觉到不对的时,帝国百分之八十的普通人口全部被锁在了虚拟世界。   出了那么大的事,常驻帝国警戒线的秦楚紧急赶回帝都星,刚下飞行器就接收到这个任务,带着军部的独立系统诺亚,突破主脑封锁,进入虚拟世界。   “这次议会交给我们的任务是‘救出帝国太子’。”诺亚道。   “帝国什么时候有过太子?”   秦楚从床上坐起来,皱着眉头打量周围的环境。   “两个星期前。”诺亚抛出这个滑稽的答案,“请您不要问我,为什么去世两百三十年的上一代帝王会在两个星期前有个儿子,作为一个还在成长中的人工智能,我无法回答。”   “谢谢,我还没有蠢到去问这个问题。”秦楚让诺亚调出这位太子殿下的资料。   这份资料简单到过分,只有姓名和年龄这类信息。还有一条注明,这位凭空出现的太子曾就读于帝国最高军事学院。   秦楚多看了一眼,因为现在他虽然没留在帝都,但还是最高军事学院的挂名校长。不过看时间,这个太子入学时,秦楚还没从学院毕业。   “照片呢?”   资料的照片栏空空如也,诺亚回道:“没有照片。内阁拿给我扫描的资料就是这样。”   诺亚话音刚落,秦楚就冷笑一声:“帝国百分之八十的人被囚禁,这个季度的星兽潮就要来临。内阁讨论一个星期,就得出一个救出这位太子的任务,还连个照片都不给?”   “长官请冷静。”诺亚提醒道,“您目前依附在这个虚拟小世界的数据体上,这个数据体是一名高三学生,为了确保您不迟到,我建议您现在立刻起床,并在五分钟后出发去学校。”   虽然对这个任务很不满,并日常想把内阁那群老东西的头给扭掉。但作为一名优秀的帝国军人,秦上将还是迅速起身去洗漱。   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诺亚将一些资料传输给秦楚。   “内阁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如此重视帝国太子是有原因的。帝国皇室已经成为摆设,但是据说皇室依旧掌握着帝国星域外部防护罩的开启方法,这些防护罩对抵御兽潮有着很重要的作用。”   抹了把脸上的水渍,秦楚略带讽刺的笑了一声,没说话。明显对这种由皇室一人掌控的专.制行为很不爽。   洗手台的镜子映出秦楚的模样,头发乌黑,眉眼锋利,连嘴唇都紧抿着。   他浑身上下都像是一把开了刃的军刀,连柔顺垂下的发丝都带着锋芒。有时很让人怀疑,他略显苍白的皮肤能否承受这种险峻的锋利。   秦上将对自己这张能迷倒大多数人类和类人种族的脸没有任何兴趣,仅无意瞥了一眼就离开了洗手间。   这个小世界所处的时代和现实的时代不同,如果是其他习惯了帝国高度智能化生活的人,怕是还会不适应。但是秦楚常年在边境,军部又只有诺亚这个卡来卡去的系统,所以还算习惯。   他走到桌边,拿起上面的背包,研究了两秒才背在身上。   秦楚道:“尽快联系内阁那边,让他们把那个太子的照片传过来。”   “找到太子后您准备怎么让他离开这里?”诺亚反问了一句看,没等秦楚回答,他又自问自答道,“根据以往的数据表明,在有些军校生迷失在虚拟练习器里时,您往往采用调高任务难度的方式,让他们所处的虚拟环境陡然变地狱。”   “当然,在您心情好或者有空的时候,您更愿意自己进入虚拟练习器,找到他们,并暴揍一顿,以达到唤醒的目的。”   在诺亚的记忆库里,有一次秦楚直接把人揍得大喊“妈妈”。通过这声人类最原始的呼唤,那位沉迷虚拟环境的军校生当场记起现实。   “这次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作为虚拟练习器内核的我并不会自主囚禁人类的意识,但是已经叛变的主脑会。”诺亚继续道,“而且,我必须提醒您,就算我们拿到太子的照片,也无法依据长相找到他。因为被囚禁的人们意识伏在这些虚拟数据体身上,样貌也会随之改变。”   秦楚没答话,走出房门,研究了一下这种老式的门锁要怎样操作,转身回房拿了钥匙才锁门离开。   他看了看门上略显老旧的门把手,有些地方因为经常握持磨得光亮,有些地方则因为空气锈蚀。   秦楚用指腹感受了一下,道:“很真实。”   他又看了看外面人来人往的小巷,这个世界虽然和现实明显不是一条时间线,但个细节都非常统一。就像真的有这样一群人,在这样一个世界里过着独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   这样的真实度已经远超军部的训练系统,就算是习惯虚拟训练的军人贸然投入这样一个场景,也又很大的概率迷失其中,把这里当做现实。   “帝国主脑已经运行了几百年,收集了人类社会各个时期的数据,它对细节的模拟能力已经超越人脑。”诺亚又道,“但是有一种能力,人工智能是无法超越人类的。”   “什么能力?”秦楚问。   “对情感和人与人之间复杂关系的模拟。我们人工智能就算再精密,也只是基于机械硬件的产物。”   自顾自的说到这,诺亚话锋转了一下,“如果像是长官您这种感情绝缘体,我们人工智能说不定还能比一比。”   秦楚不客气的回敬过去:“谢谢夸奖,如果你把进化方向从语言调转到其他方面,说不定很快就会超越主脑。”   诺亚:“我这是在调节长官您的紧张情绪。”   秦楚语调很平:“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紧张?”   诺亚被逼言归正传:“基于您刚刚提起的真实性,在此之前我已经模拟出一条安全的解决办法。那就是从细节入手改变每个小世界的走向,在这个中,虚拟世界的缜密度会有一定程度的下降,被囚禁其中的人们才有一定可能苏醒。”   “每个小世界?”秦楚的眉头再次皱起,“这次的任务要持续多久?”   “时间线是拉长了,但是这种效果是连锁性的。在小世界的选择上,我会尽量选择太子殿下有可能存在的世界。但任务效果同样会影响到其他世界,这样受益者便不止太子殿下,而是延续到每一位被囚禁的帝国人民。”   这个理由在一定程度上说服了秦楚。   诺亚在他耳边继续解释着任务细则:“由于我们是偷渡进来搞破坏,所以有些细则请长官您务必遵守。”   “其一,您的伪装必须到位,如果您的行为和原本的数据体相差太多,会引来主脑注意。”   “其二,希望您的行为尽量收敛,因为目前的我无法确认哪些数据体上覆着人类的意识,如果一不小心导致他们死亡,有可能导致他们进入其他小世界,也有可能致使现实世界的脑死亡。”   “后面有没有其三、其四,这取决于长官您行为的出格程度。”   秦楚听着诺亚这些规定,隐约察觉到一点不对劲,那并没有立刻捕捉到。   他思考了一下,回道:“这个任务不应该选我,我没有修过间谍相关课程。”   诺亚很有礼貌:“选择您的原因是,整个帝国里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的人员里,您是精神力水平最高的。帝国需要您,上将。”   对于这句有些谄媚的话,秦楚的回应非常冷漠:“你应该反思的是你的训练有什么问题,否则为什么新一代军校生里没有一个精神力可以超越我。”   再次被贬的诺亚:“……”   有时候秦上将真的有把人工智能气到叛逃的能力。   诺亚安静了,秦楚终于满意了。   巷子拐角处的早点摊这个时候正热闹着。袅袅白气从蒸笼里升起,蒸笼后面的老板娘看到了秦楚,抬头热情的打了个招呼:“哎小程,今天怎么那么……”   明显认识这个数据体的老板娘看清秦楚后嘴边的话顿住了,有些惊讶的打量着秦楚。   对上老板娘略显陌生的目光,秦楚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在脑海里问道:“诺亚,长相不一样,这叫和数据体相差太多吗?”   诺亚:“!!!!” 第4章 第一个故事(2)   诺亚一个人工智能差点爆出粗口!   他和秦楚都忽略了一点,为什么这个数据体呈现出的是秦楚现实中的外貌?!   刚刚在镜子里看到秦楚,由于两人都对这张脸太过熟悉,以至于完全没有察觉到不对。现在看到这位老板娘的反应,诺亚吓得几乎卡了壳。   这估计要成为秦楚上将唯一一次,还没开始就要失败的任务了。   “防御机制开启……”   “与外界传输设备连接中……”   “预备抽离意识……”   被主脑察觉到他们的侵入,这个结果很可怕。不仅预示着这次任务的失败,秦楚的意识也会遭到主脑的攻击。   到时候秦楚这个具有自由行为能力的帝国军部最高执行官,也会被主脑囚禁,那才是帝国真正的黑夜。   这只是秦楚的下场,而他这个小小的局域系统,会被主脑彻底粉碎。   诺亚紧急开启各项功能的声音在秦楚脑海里报个不停,原本流畅的人声都显出了点无机质的电子音。   危机在前,秦楚却非常冷静,迅速思索着各种对策。   秦楚并不惧怕任务失败的后果,令他担心的是,主脑察觉有军部的人入侵,一定会提高防御等级。这样即使他和诺亚侥幸逃脱,也不可能再次进入虚拟世界。   数据的传输需要时间,即使是主脑也不会时刻监视每一个数据体。秦楚密切的关注着老板娘的神情,思索让诺亚抹杀老板娘这个数据体以截断数据传输的可能性。   就在秦楚和诺亚都如临大敌的时候,老板娘打量着秦楚的神色,有些犹豫的开口道:“小程……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脸色那么难看?”   秦楚:“……”   诺亚:“……艹,刚刚我差点都把你弹出去了!”   见秦楚没答话,老板娘也不恼,伸手朝他递来一盒包子,还笑道:“快迟到了吧?不拉着你聊了,包子拿着路上吃。”   秦楚并没有完全放下警惕,他伸手接过包子,眼睛余光继续观察着早餐店里其余人的反应。   老板娘神色早已恢复了正常,还和周围的食客谈起他:“我们一个小区的孩子,在一中上学,成绩那叫一个好……”   付完钱秦楚拿着包子转身离开。   路上诺亚破天荒的沉默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道:“现在看起来周围的数据体似乎没有察觉,但长官您的相貌问题我需要去排查一下原因。”   离开前诺亚已经把秦楚现在的身份和一些相关数据传了过来。   这个数据体叫程呈,市一中一名高三学生,而且还在成绩最好的班级。   人物资料并不多,但诺亚把几个标签放得老大,还表粗标红,生怕秦楚看不到似的。被放得最大的那个标签是“优等生”。   优等生应该与迟到无缘。   秦楚看了看时间,决定抄一条小道。   程呈家里所在的小区就已经够老旧,但比之秦楚走进的这条街区来说,依旧算好的。   周围老旧的商品房很密集,导致这条街区几乎见不到阳光。环境同样差劲,空气里弥漫着污水酸败的臭味。   在这样的环境里,总会有另一股力量蓬勃生长。   秦楚刚绕过一条巷子,就已经见到不下一伙聚集在一起的混混。他们靠在背后的水管上谈笑着,嘴里叼着烟,在这样的环境中呈现出异样的和谐。   诺亚还没有给他这个世界具体的任务,但秦上将想,如果让他管管这一片地区的治安,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   又路过一个巷口,前面一个吊着烟的黄毛看到秦楚,竟然笑了一下朝他打了个招呼:“哟,是程哥啊?好久不见。”   黄毛的态度很奇怪,称不上善意,也没有找麻烦的意思,反倒有些说不出的嘲讽。   秦楚有些意外,停下脚步看了一眼。   有人朝着黄毛问:“哪个程哥?你还认识一中的学生?”   黄毛笑着没说话,只朝那人扬了扬手里的烟。   秦楚摸不清情况,仅点了点头就继续往前走。   后面的人又说了些什么,秦楚隐约能够听到一阵哄笑,还有黄毛的声音:“那是,我可不敢跟这种好学生当同学。”   好学生这三个字咬得很重。   继续往前走,左拐穿过一条街道。秦楚即将离开这条乌七八糟的街道时,突然听到了女生的尖叫。   他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一眼,几个混混正围着一个女孩。   女生马尾扎得高高的,皮筋上带着两个水晶草莓,身上穿着和程呈一样的蓝白色校服。   看来也是一中的学生。   秦楚看了一眼,没有过去。   离上课时间已经很近了,而且今天是周一,还有一场很重要的考试。迟到对程呈的人设有多大,秦楚并不了解。现在诺亚不在,他也没办法询问。   他从出事的小巷外路过,女生挣扎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秦楚脑海里想的是诺亚对他的提醒,这个世界虽然看起来真实,但只是一堆虚拟的数据。无论是人,还是社会。   一个脸上挂着脓包的混混伸手扯掉了女生的发绳,乌黑的头发散开,女孩的声音带上了恐惧的哭腔:“你们干什么!”   混混们笑得更厉害:“哎你跑什么?我们只是想找你聊聊而已。”   周思思后悔死了,她就不应该怕迟到抄近路走这里。现在怎么办?她考试要迟到了……还……   “我、我书包里有钱,我妈早上刚给我的生活费……”周思思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握紧书包挡在身前,做着最后的挣扎,“钱给你们,你们让我走吧!”   “多谢提醒。”一个混混伸手把她的书包扯走,但她身后的那几个人并没有把她放开。   有人伸手要去扯她的校服,周思思哭着抓挠身边的人:“滚!别碰我!”   突然周思思眼前光线亮了一下,那只脏手并没有碰到她校服的领子。脏手的主人脖子上横了一条手臂,手臂上覆盖一中蓝白色校服。   混混被这条手臂拖拽着离开,像只被捏住脖子的鸡。   秦楚面无表情的看着被自己钳住的混混。   从他脸上的表情,绝对猜不出他手上的劲儿有多大。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就这样被他用手肘锁着喉拖拽,一张脸涨得像竹竿,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围其他混混吓了一跳,但发现是个学生又放下心来。   “小子,你干什么?”   秦楚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不干什么,找你们聊聊。“   认出眼前的人是程呈,混混还没说什么,周思思反而更生气了。   她一把推开周围的混混,指着程呈大骂:“果然是你!程呈,之前同学跟我说你会搞这些我还不信,你、你!今天要考试,我早该想到的!”   秦楚:“?”   虽然一头雾水,但秦楚还是在心里骂了声诺亚,这给的什么狗屁资料,让他连个人都认不清。   两下把几个混混按在了地上,秦楚刚想问问刚刚那个女生,抬头发现女生已经跑出巷子了。   “我□□大爷。”领头的混混抱着肚子哀嚎,“小子,你给我的等着!”   秦楚半只脚都踏出了巷子,闻言又走了回来。   他有个毛病,就是非常看不惯有人在他面前放狠话,见一次扇一巴掌。   扫了一眼这几个混混,秦楚抬脚踩在为首的那个脸上。   他表情很冷,有种无形的压迫感:“我只警告一次,听好了。你们找我的麻烦可以,再在这条路上拦学生,明天就给我趴进臭水沟里泡着。”   这威胁力度太大,几个混混不约而同的看向街口那条臭烘烘的水沟,脸色顿时变得绿油油的。   虽然事实证明,即使是在虚拟世界里,秦上将收拾人的能力也没有退步,但是秦楚依旧面临一个窘境。   他就要迟到了。   秦楚脸色黑沉。   周围打不到车,虽然他可以在五分钟内跑完剩下几公里路程,但秦楚并不确定这样诡异的行为会不会有什么额外影响。   这时,秦楚瞥见一家店门前停了辆电瓶车。   车上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下来,慢条斯理向店里走,看模样应该是这家店帮忙外送的店员。   秦楚走过去把人拦住,直截了当问:“东西送完了吗?”   那人正撩着头发擦汗,过长的刘海掀上去后露出白白净净的一张脸,还挺帅气。   看到秦楚他似乎愣了一下:“送完了,你……”   没等他把话说完,秦楚直接跨上车子,把自己的钱包往后一甩。   风传来他冷质感的声音:“里面有钱和我的证件,车我借一下,晚上来还。”   秦楚即将到学校的时候,诺亚终于又冒出头来。   看了看秦楚屁股下面的车子,诺亚沉默两秒:“……亲爱的长官,请问我不在的时候您都做了什么?”   秦楚:“检验了一下在这个世界揍人和在现实世界有没有区别。”   诺亚:“不,我是问这车是怎么回事。”   秦楚理直气壮:“借的。”   “好吧。”诺亚勉强接受,向秦楚汇报,“有关您相貌的意外已经查明。由于长官您的精神等级太高,所以会突破数据体的束缚,让数据体在某种程度上呈现出您自己的特质。但是数据体对您的掩盖效果依旧存在,并不会被这个世界的其他人发现。”   “那个老板娘的表情是怎么回事。”秦楚能够看出,在早点餐老板娘看到他的时候,眼中的那一份陌生是真实的。   对此诺亚回答:“哦,每天笑眯眯朝自己打招呼的人突然板着一张冰块脸,是个人都会觉得陌生。所以请您反思一下您的表情管理。”   秦楚:“……”   几乎踩着点到了学校,同学都陆陆续续进了考场。   秦楚单手扣着凳子往考场走。不知是不是秦楚的错觉,踏进考场后,考场里安静了一秒,里面整齐坐着的考生都对他行了注目礼。   紧接着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秦楚扫了一眼考场,看到最前面的一个座位空着,拿着手中座位号为1的准考证走了过去。   第一场考试马上开始,秦楚还没感觉有什么,诺亚却十分紧张。   “长官,您现在的身份是个学霸!学霸您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秦楚没理他,直接问:“这个世界的任务是什么?”   “还在核算中,等您考完试,估计就能出结果了。”诺亚回道。   秦楚嗤笑一声:“还在核算,你这效率。”   诺亚非常理直气壮:“用您的话来说,我不卡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秦楚:“……你真以为这是在夸你?”   诺亚迅速又把话题拐了回来,“作为一个学霸,这次考试要是考砸了,人设就真的崩了。到时候我们就会被主脑捉去炖汤……”   一个人工智能哪儿那么戏?   秦楚在位置上坐好:“放心,我笔试成绩什么时候差过。”   更何况还是在这个等级略低的文明里。   但很快,自信满满的秦上将就被打了脸。   秦楚面无表情的看着答题卡上两个划掉的星际文字,在脑海里对诺亚道:“我们要被主脑捉去炖汤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世界都是不完善的虚拟世界,不要当真   第一个世界校园背景,时间线高三下学期,主角以及配角均满十八岁   见义勇为的正确方式是报警or叫老师,大家现实生活中不要冲动哦 第5章 第一个故事(3)   字他看得懂,题他也会做。   可秦楚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不会写这个世界的文字。哪个不会写字的家伙能当学霸?   诺亚和秦楚在脑海里“面面相觑”。   秦上将忍不住开始骂人了:“你搞得什么鬼设定,为什么我能看懂这些文字但写不出来?难不成你要让我用星际语言答题?”   到时候就是阅卷老师对着一堆乱码抓耳挠腮。   诺亚委屈巴巴:“人家只是一个军部系统,怎么会像主脑一样有那么多语言包。您现在能看懂,还是我在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偷偷下载了一点……”   “快点想办法解决!”秦楚强忍着把笔戳进脑袋里捅死诺亚的冲动。   还好,在这场考试结束之前,诺亚小心翼翼的侵入这个世界数据,下载了升级版的语言包。秦楚赶在最后半个小时里,考了有史以来最紧张的一次试。   第一场考试结束,教室里外又哄闹起来。   秦楚坐在座位上没动,他看到监考老师离开前友善的朝他笑了笑。这位老师对程呈的确很欣赏,看来在学校里诺亚给他的资料并没有错。   不过秦楚依旧有些疑惑,一位优等生怎么会同时和早点摊老板娘、学校老师、以及街巷里的混混保持一种友好关系。   如果只是前两者,那很正常,不过巷子里黄毛的话还是让秦楚有些在意。   而且,如果他没看错,周围的同学对程呈这个学霸并不亲近,甚至有些微妙的排斥。   很快秦楚的疑虑便得到了验证,同考场的一个男生从外面走来,像个大喇叭一样广播道:“艹,周思思和赵远第一场考试都没考成!”   这两人似乎有什么特殊身份,考场里外听到这些话的人都惊讶的转头朝男生看过去。   男生十分气愤,看大家都看了过来,忍不住继续广播:“还不是因为程呈找混混拦了周思思!”   “而且他还抢了赵远的电瓶车!妈的,上次考试他为了得第一就干了这种事,这次还搞真特么恶心。”   霎时间,一束束目光都投向坐在位置上的秦楚。   诺亚非常无语:“……这就是您说的借车?”   秦楚也很无语:“这就是你说的优等生?”   或许是因为没有证据,或许是当事人不想追究,秦楚并没有被请到办公室。但是从周围神色各异的目光和自以为小声的窃窃私语里,秦楚差不多拼凑出资料上没有的东西。   巷子里的那个女孩应该就是周思思,而被他误认为是店员的那个是赵远。而程呈为了成绩,似乎搞了什么不正当竞争。   和其他人的吃瓜态度不同,进来广播的那位喇叭简直出离愤怒。   这小子头发支棱着,看着颇有种“怒发冲冠”的味道。   他视线一扫找到秦楚,立刻就要来找他麻烦。但第二场考试要开始了,监考老师踩着铃声入场,那位喇叭兄只能遗憾收手。   回到自己座位时他还不忘指着秦楚狠厉的说些什么,看口型无非就是“放学你别走”、“学校后门等着“等一系列智障言论。   虽然秦上将很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放狠话,但是才十来岁的人类小崽子实在没什么看头,秦楚连掀掀眼皮的欲望都没有。   后面的考试没有太大波澜,这个程度的知识对秦楚不算挑战。何况还有诺亚跟着,秦楚不至于像诺亚求助,但架不住这个系统自己是个话痨。   替周思思和赵远鸣不平的男生瞪了秦楚两天,两天后考试终于结束。   考完后被监考老师叫去帮忙整理试卷,秦楚回来的晚了点。他拿着凳子回到自己教室时,教室里的人已经整整齐齐上起了自习。但刚考完试难免兴奋,教室依旧弥漫着压抑的谈话声。   秦楚直接从正门进去,略显老旧的铝合金门板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嘎吱”的声响。   教室里的私语声戛然而止,一屋子十来岁的少年少女抬头向秦楚行注目礼。   照理说发现来的不是老师,这群人会松口气。但看到进来的人是秦楚时,空气里却更多了一份诡异的沉默。   这情景很熟悉,秦楚不由想到自己给军校一年级新生做讲座时的场景。那时的沉默里夹杂着敬畏和崇拜,现在却是冷漠和鄙夷。   之前布置成考场的课桌已经被拉回了原位,在教室里排成三列。而在教室最后面的空地上,则孤零零的倒着一个课桌。   短暂的沉默过后,教室里再次变本加厉的热闹起来。之前的窃窃私语还算是情不自禁,但现在的热闹却仿佛故意要将某个人隔离在外。   在这样一片吵杂里,秦楚淡定的抬脚往里走。   他天生冷着一张脸,校服袖子挽到手肘。单手握着凳子腿的模样,不像是回班上自习,倒像是来打架的。   这就造成了一个非常诡异的现象,秦楚就像个人形□□,走到哪儿哪儿声音小下去。   秦楚在脑海里向诺亚感慨:“这群学生还挺乖。”   不像他军校里那些刺头,每天变着法儿搞事。   秦楚不知道的是,在他回来之前班级里一群人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来整他。但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伸直了想绊他的脚,被他这一身锋利气息吓得缩了回去。   但他们又忍不住悄悄观察秦楚。   一班的座位是排成三大列,每一列又分成三小列。之前程呈那点烂事儿没被人扒出来,他还有两位同桌,但现在这两人直接拉了别人组队。   一群人等着看程呈的好戏,不知道他会坐在哪儿。   谁料秦楚根本没犹豫,小臂一伸将课桌扶起来,直接往最后一排一放。   他和平时的程呈不一样,嘴角抿得平直,这举动就充斥着一股“懒得和你们一群傻逼做同桌”的嚣张感。   与息正理。 明明是他们联合起来准备排挤程呈,现在一看倒像是他们每个人都被狠狠的嫌弃了。   秦楚放好课桌,发现位置太过朝后,他往后一靠就是垃圾桶。于是直接伸手敲响了前面人的桌子,冷声冷调地要求:“位置为往前挪。”   前面的仁兄显然很不爽,转头就是一句国骂:“你他妈……”   但是他抬头对上“程呈”今天格外冷冰冰的眼神,妈了半天,硬是没妈出后半句话。最终这位兄弟只能默默转回去,闷着头吭哧吭哧往前挪课桌。   同桌恨铁不成钢道:“怂什么!不是说好了要和恶势力斗争到底吗!”   先前爆粗口的兄弟一脸一言难尽:“我总觉得如果拒绝他就会杀了我……”   同桌满脸鄙夷,恨不得把“你个怂货”写在脸上。他转头要跟秦楚对峙,结果头转过去两秒又默默转来回来,脸上的字变成了“我是个怂货”。   于是教室整整三分之一的地盘都震动起来。后面一排往前一挪,前面一整列都得跟着动,整个教室里弥漫着“嘎吱嘎吱”的声响。   先前对秦楚放狠话的喇叭兄,也是这次孤立计划的带头人,见到这一幕直接气得在座位上捶胸顿足。   诺亚将前面两人的窃窃私语听得一清二楚,在秦楚脑海里摇头叹气:“长官你这样不对。”   秦楚问:“哪里不对?”   诺亚:“你明明是个被孤立的那个!为什么现在像是你在迫害整个班级!”   秦楚:“……”   诺亚又道,语气带了点小心翼翼的味道:“您会在这个世界生活一段时间,直到任务结束。所以我劝您还是搞好人际关系,和同学解释一下早上发生的事。”   对此秦楚非常冷漠:“不用,我的目的只是做任务。”   诺亚沉默两秒,开口道:“核算结束,您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已经出来了。”   闻言秦楚有了点精神:“什么任务?”学校外面那条街实在乌七八糟,看得秦上将手痒不已,非常有做点任务的必要。   “不是整顿治安。”诺亚先道。   秦楚:“……”   诺亚的声音变得更为小心翼翼:“经过我精准模拟,最有效且安全的任务路线是,保证您的三位同学正常参加高考。”   保证这群小孩子参加考试?   秦楚给气无语了,没等他开口骂人,诺亚像连珠炮一样道:“这个世界以这所学校为中心,范围只局限于这个城市。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数据体会有各种各样合理的理由,永远局限在这个场景里。”   “所以更多的人参加高考,便多上一份走出去的可能,这个世界本身的逻辑漏洞就会更大。”秦楚懂了诺亚的意思。   “没错,亲爱的长官您还是如此的优秀。”诺亚一副邀功的模样,“而且我特地为您挑选了三个最容易达成目标的任务对象。”   知道自己即将开启带孩子生涯的秦楚心情很不好,只淡淡地问:“哪三个?”   诺亚保持着惊喜的语气:“那就是前年纪第一和第二周思思、赵远,还有年纪第十汪鹏!”   惊喜之后,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秦楚:“……哦,你是说被我找人拦的周思思,和被我抢的赵远,还有……”   说到这秦楚卡了壳,问诺亚:“汪鹏是谁?”   “在您目前位置的两点钟方向。”   秦楚抬头看去,对上了喇叭兄那张怒目而视的脸。   秦楚:“……你可真棒。” 第6章 第一个故事(4)   气氛奇怪的晚自习结束,秦楚拿着东西走出教室,往宿舍楼去走。   考试的余韵还未过去,学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是讨论习题,或是讨论两宗由程呈引起的缺考大事件。   作为其中一个受害者,周思思一出教室就遭到了围堵。   “思思,听说昨天程呈又找人拦你了,是真的吗?”   “不是……”昨天早上迟到缺考了一门,周思思心情很不好,但还是打起精神解释。她有点犹豫:“这次好像不是程呈找的人……”   在巷口见到程呈,周思思和别人一样,第一个想法就是程呈又找人拦她。但后来她都跑出了街道,又大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时候几个混混都被踩在了地上,程呈背对着她低着头,周思思看不清他在干什么,但隐约有冷调的声音传来,似乎是程呈在训斥那几个混混。   周思思并不认为程呈是什么好人,但这次好像真不是他做的。   但是周围凑过来八卦的同学显然对周思思的猜测不感兴趣。   “不是他还能是谁?”   “老街那些人都厉害,你竟然能跑出来,太牛了!”   周思思有解释了几句,见没什么效果,只觉得脑仁疼:“哎你们别问了!这次我考不好了,烦死了!”   诺亚察觉到女生那边的动静,开始撺掇:“长官,您真的不准备解释一下?周思思都替您说好话了!借机刚好和周思思打好关系。”   秦楚依旧兴致缺缺:“我解释他们会信?”   诺亚沉默两秒,回道:“也是,您走过去解释,那明天的传言就是‘程呈冷脸威胁周思思让她闭嘴’。”   长得就像反派,有什么办法。   秦楚没理他,注意力还放在周思思那边,思考着做任务的方法。   这次的任务对秦楚来说还真是前所未有的特殊。要让他去抓个星盗,或者打个星兽,甚至是维护基层治安,秦楚都很得心应手。   但秦楚没想到,有一天他的任务竟然是盯着三个小屁孩考试?   周思思那边又有了动静,喇叭……不,是汪鹏喊了一嗓子:“周思思,天黑了我送你回家吧!”   一时间无论是女生还是男生都开始起哄,周思思抓着书包憋得脸通红,最终只道:“不用了汪鹏同学,今天我爸来接我。”   事关周思思和汪鹏两个任务对象,秦楚驻足观看了一会儿。   他查看了一下诺亚给出的任务进度,一共三个进度条,明明他还什么都没做,但周思思和汪鹏的进度条都达到了50%。   秦楚问诺亚:“周思思是年纪第一,为什么还需要我监督她参加高考?”   任务相关的事,诺亚还算靠谱,拿出了点有用资料:“因为这个小世界正常进程中,周思思缺考了。”   “为什么?”   “因为周思思喜欢上了校外一个混混,后期逐渐参与混混的生活,成绩下降。而且在高考前牵扯进一次校外斗殴,直接失去了高考资格。”   秦楚皱眉。   不远处,穿着蓝白校服的女生正背着高三沉重的书包向校门口小跑,高高的马尾辫在女孩脑后甩出一道道弧线。   很难想象,这样乖巧干净的一个女孩,蹲在街巷里堕进尘土里的模样。   诺亚知道秦楚在想什么,说道:“大数据证明,人类往往会被与自己截然相反的个体吸引。周思思就是这样被混混孟波吸引。一次考试前周思思从老街抄小路,结果被其他混混缠上,关键时刻孟波英雄救美……”   听到这,秦楚盯着那50%的进度条,察觉到好像哪里不对。   他问:“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诺亚理了一下时间线,再次和秦楚在脑海里面面相觑。   “不愧是您长官,在任务开始前,您就抢了孟波的出场机会……”   诺亚的语气十分唏嘘:“我看到这百分之五十,还以为是由于您整顿治安的心情太坚决。”   要是秦楚一个不高兴,直接把孟波那群混混给收拾到从良,那就真没什么事了。不过现在看来,似乎结果也没太大差别。   “汪鹏那百分之五十又是怎么回事?”秦楚接着问。   “您看不出来吗,汪鹏喜欢周思思。”   “有吗?”秦楚挑了挑眉梢,他是真没看出来这群小崽子之间还能有什么事。   “……”诺亚无语的沉默两秒,尽职尽责地解释,“汪鹏本该在高考前去找周思思,两人一起失去高考资格。现在周思思的问题解决了一半,汪鹏的问题自然也会跟着解决。”   秦上将没再说话,任务进度上涨那么快,看来这群小孩子也没有很难管。   最后,秦楚把目光放在了唯一一条0%的进度条上。和旁边两个走了一半的进度条相比,赵远这一格光秃秃的,看着很突兀。   提起赵远,秦楚并没有什么印象。   昨天他考完试去还车,店里只有店主一个人。而今天在教室里,赵远似乎也不在。   “赵远缺考的原因是什么?”秦楚问道。   没等诺亚回答,后面两三个男生擦肩而过,正讨论着赵远缺考的事:“一班的赵远来学校的时候,语文都快考完了。他缺考了一整门,语文本来是他强项,这次损失可大了……”   秦楚有些不爽的“啧”了一声。   诺亚问:“长官怎么了?难不成您也有愧疚的情绪,是您抢了他的电动车,他才会迟到。”   “是借的。”秦楚强调,他脚步不停,边走边道,“语文考试两个小时,从那家店到学校撑死半个小时的路程。他迟到了两个小时,爬也该爬到了。”   虽然只是个简单的迟到时间,但秦楚却隐约察觉到赵远这个任务目标并不好搞。   诺亚接下来的话也佐证了秦楚的猜测:“赵远缺考的原因比较特殊。就算是周思思,其实都算是被迫卷入斗殴,失去高考资格。但是赵远……他是高考时间到了,还在打架,主动缺考。”   听完诺亚给的信息,秦楚没有回应。他一路沉默地走到男生宿舍楼才开口:“你的任务目标设置错了,还是应该让我去整顿治安。”   诺亚:“……”这是得有多执着。   在秦上将看来,无论根本原因是什么,这三个人缺考的直接原因还是打架斗殴。   周思思和汪鹏目前秦楚收拾不到,但赵远却和程呈住在同一个宿舍,秦楚想要今晚直接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让这位赵远同学深刻体会到打架斗殴的坏处。   上了楼,刚好这会儿宿舍门没关,秦楚也不用费心找钥匙。   一中宿舍楼的风格和外围的居民楼风格一样,都很老旧,角落里的墙皮甚至因为潮湿鼓了起来,摇摇欲坠。   宿舍是六人间,看物品放置,应该只住了五个人。   秦楚进宿舍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一个男生。男生坐在书桌旁,看起来正在辛苦奋斗,实则作业本上还放了另外一本,显然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奋笔疾书。   这个宿舍不止一班的同学,所以这次秦楚并没有遭到教室里的冷遇。   听到有人进来,桌边的男生抬起头来,看到是秦楚后表情尴尬了一秒,但转瞬还是热络的打起招呼:“你昨天怎么没回宿舍?宿管来查了三次寝,次次我都说你去厕所了,结果宿管问我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秦楚:“……”   他昨天去还车,就直接回了家,确认了程呈父母日常不在家。   扫了一眼,没看到赵远的影子秦楚也没有在意。   回宿舍时他注意了一下,有部分学生没急着回来,而是去了学校里的小卖部。   照着床上的标号秦楚找到了自己的床铺,是上铺。不过这床有些过于简陋了,在秦楚所处的时代,就算是星际监狱待遇都比这要好的多。   秦楚还在熟悉环境,书桌旁的那位兄弟抓耳挠腮一通,终于忍不住了,向秦楚求助。   他摇着手里的作业本道:“程哥,帮个忙。这孙子的作业耍得太疯我看不清,你的质量高,快让我抄抄!”   男生嚎了半天见秦楚没动静,再一抬头,就对上了秦楚板到僵住的一张冷脸。   秦楚:“……什么作业?”没想到毕业十几年后,他还要再次面临做作业的窘境??   还好秦上将智商在线,这句话他问得是诺亚。   可惜诺亚这傻逼系统,这个时候再次卡壳,知道个鬼作业。但他还不忘在秦楚脑海里哭着强调:“长官,优等生不能不写作业啊!”   秦楚气得要死,刚要转头问桌旁的男生,又听诺亚补充:“也不能不知道作业是什么!”   从作业本上,秦楚看到男生的名字叫田立。   “……你要的是哪一份作业?”秦楚问道,他发誓自己这辈子都没有那么小心措辞。   “就是那份物理题啊!考试前发的!”田立用希冀的眼神看着秦楚。   其实秦楚很想说一句:“你借的谁的作业,也让我抄抄。”   但这话估计会崩人设,于是秦上将继续冷漠无情:“哦,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田立哭丧着脸又转了回去。   秦上将整顿治安的雄心壮志,被一份作业打败了。这一打岔,他放在赵远身上的注意力全跑到了物理上。   很不巧的是,明天第一节 课就是物理课。秦楚现在补,就是被室友发现“你这个学霸竟然不写作业”,如果明天早读课上补,那就是被全班同学知道。   两相权衡,秦楚拿着作业本下床走到课桌边。   看到秦楚空空如也的作业本和他手中的习题,奋笔疾书的田立朝他投来狐疑的目光。   面对质疑,秦楚表情非常正经,非常冷漠,看着非常可信。他道:“无聊,再做一遍。”   田立一脸震惊,显然没想到学霸的世界如此难以理解。   赶在室友全部回来前飞速地赶完作业,秦楚收拾完东西放在自己床上,垂头往下看了一眼。   很巧,也许因为宿舍里只有他和赵远两个一班的人,所以赵远的床铺就在秦楚下铺。   现在宿舍里的人基本都到齐了,不大的空间里有些哄闹,但下铺的床却始终空着。   秦楚皱眉,他侧头刚好看到一个高高瘦瘦、刘海遮眼的男生从洗手间里出来。秦楚叫住他,问道:“喂,知道赵远去哪儿了吗?”   他这话问出口,霎时间整个闹哄哄的宿舍都安静了下来。 第7章 第一个故事(5)   独立洗手间里哗哗的水声异常明显。   刚从小卖部回来的兄弟薯片都拆好了,硬是被秦楚这句话搞呆,张着个嘴迟迟没能合上。田立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扭头看着这唯二的一班人,陷入深深地沉默。   这难道是学霸间新的排挤小技巧?   最终还是洗手间里的室友吼了一嗓子,打破了这阵尴尬:“赵远!你东西忘里面了,快拿走!”   秦楚就看到面前这个有点呆的男生应了一声,转身匆匆去洗手间里拿东西。   面对如此尴尬的场景,秦上将非但没有任何不好意思,还微微提高了点声音问诺亚:“他是赵远?”   诺亚无语了好长时间:“我该知道吗?我又没抢人家电瓶车。”   秦楚:“……”   不怪他没认出来,实在是面前这位赵远和秦楚的印象差了太多。   虽然昨天“抢车”时匆匆忙忙,根本没仔细看,但根据当时的匆匆一瞥,再加上今天诺亚给的资料,秦楚脑海里呈现出的妥妥是一个很嚣张的刺头学生。   可现在……这个刚从洗手间里出来的男生刘海遮了大半张脸,微微低垂着头,看起来腼腆甚至有点胆小,如果再戴上一副粗框眼镜,妥妥的书呆子形象。   这让秦楚怎么“整顿治安”?   怪不得明明和赵远一个班,秦楚对他却没有任何印象,因为这人往角落里一缩,压根没有任何存在感。   没等秦楚再次质疑诺亚的资料,刚刚被叫进洗手间的赵远又匆匆走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钱包,身上刚换好的衣服被溅上了水渍,看来里面那位室友对他并不友好。   赵远走出来后,倒没因为秦楚刚刚堪称“目中无人”的话生气。这人看着也不像会生气的样子。   他甚至没对秦楚摆冷脸,而是主动拿着钱包走上前:“程呈,这些钱还给你,昨天店里的生意没耽误,所以你不需要……”   声音倒是还算好听,就是声调太低,分贝太小,而且仿佛怕秦楚找他麻烦似的,听起来还有点抖。   秦楚看着这人手里的一沓钱,没接。   他昨天还车的时候多给了店主一些钱,当做补偿。   又低头看了眼赵远似乎在颤抖的手指,秦上将只感觉自己被兜头泼了盆冰水,这任务做得非常没有兴致。   “你拿着吧。”冷冰冰甩出几个字,秦楚两步爬上床。   “我说一句话,他抖一下。”秦上将开始找诺亚麻烦,“就这样的还能主动缺考去打架?在里面干什么,当人质吗?”   诺亚据理力争:“资料肯定没错!人都是会变化的,所以防止赵远堕落,这就是您的任务。”   “哦。”秦楚非常冷漠,“资料没错,那程呈这个人设是怎么回事?”   “……”诺亚开始对手指,“人家在这个世界读取的资料真的只是这样嘛。这代表主脑对程呈这个人设的整体把控就是优等生,您只要保证成绩就不会崩人设,多好!”   秦楚:“……”他有点想不通,为什么一个人工智能比他还能说会道。   临近熄灯时间,寝室里再次热闹起来,几个男生又开起了座谈会。话题不是别班的女生,就是外面巷子里那伙人又打了群架。   秦楚对聊天这件事毫无兴致,正因任务进度的缓慢而闷闷不乐。   虽然一班的同学对程呈这个人排挤的很厉害,但在宿舍里程呈似乎和别班同学处得还算不错。这些人知道程呈这次考试出了点事,所以也没cue秦楚。   不过中途有个男生叫了声赵远,声音有点嚣张:“赵远,听说你们班那个班花跟男朋友分手了,把她电话号码发给我。”   秦楚躺在床板上,听到下铺赵远有点闷的声音:“我不知道……”   那个男生对这个答案很不满,但也没再问,只是用谁都能听到的音量嗤了一声:“不愧是书呆子。”   “啪”的一声。   秦楚伸长手臂拍在了开关上,强制熄灯。黑暗降临,堵住了男生还没说完的抱怨。   第二天早上,秦楚洗漱完收拾东西的时候,赵远已经去教室了,只有一沓钱放在秦楚的书桌上。   秦楚昨晚一宿没睡,半个晚上思考任务,半个晚上观察赵远。   他本以为赵远这小子会有什么看头,结果发现这人是真的怂得结结实实,连睡觉都被子蒙头睡得小心翼翼。   秦楚被迫接受自己无法提前完成任务,只能和这群小孩一起等到高考的事实。   他在宿舍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作业,早饭凑合了一顿就去教室早读,结果刚踏进教室就听有人嚎了一嗓子:“卧槽,成绩竟然出来了。”   顿时整个教室里布满了鬼哭狼嚎。   秦楚在密集的哀嚎声中走到自己座位。   他先是看了一眼周思思,确认这小孩除了担心成绩以外一切正常,没有任何早恋迹象。然后又看了一眼汪鹏,这位恋爱脑的兄弟眼珠子依旧黏在周思思身上。   这次秦楚很快找到了赵远,这才发现赵远竟然就是汪鹏的同桌。   昨天秦楚揪着赵远本人问赵远是谁,这行为实在太奇葩,所以今早上又传出秦楚在宿舍欺凌赵远的传言。   诺亚十分忧心,向秦楚强调:“长官,您不能再犯昨晚的错误了。”   秦楚觉得他小题大做:“早记住了。”   “那好,我们测试一下,请您在脑海里回想一下三位任务对象的模样。”   “首先是周思思。”   诺亚看到了一把甩来甩去的马尾辫。   “……汪鹏。”   出现在秦楚脑海里的是一把大喇叭。   最奇葩的是提起赵远的时候,经历过昨晚如此尴尬的一幕,秦楚对赵远的记忆竟然依旧在电瓶车和一撮刘海里来回转换。   诺亚:“……虽然我不是人类,但我也知道你们人类记东西不该是这个模式。”   秦楚没搭理他,盯着赵远的后脑勺思索。他问诺亚:“周思思是因为孟波失去高考资格,汪鹏是因为放不下周思思,那赵远成为混混的原因是什么?”   诺亚去查了一会儿,扔给秦楚一句:“原因不明。”   秦楚刚想损他两句,就听教室前排传来一阵骚动。   第一排靠门的同学半个身子探出教室,然后猛地把头缩回来,用一种看到泥石流的语气吼道:“卧槽,英语老师来了,手里拿着试卷!”   这一句话就让整个班级里的人都成了刑场上待宰的鸡,顿时书也读不下去了,不是埋头哀嚎就是吓得冷汗淋淋。   “他们为什么这么害怕?”不知道的还以为教室里闯进了一只星兽。   秦楚非常不能理解这群半大孩子现在的表现。   谁料诺亚回他的声音也非常激动:“我也好害怕!”   秦楚一头问号:“你害怕什么?”   “嘤嘤嘤长官这是您的第一次考试,结果事关我们的安危。我害怕万一您人设崩了……主脑这个日常想要攻破我防火墙的老东西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秦楚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   这种程度的考试还需要担心?   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英语老师推开教师的门走进来。一班教室里的这群人装都不装了,早读课上一片寂静。   英语老师给气笑了:“哟,这么严肃是欢迎我呢,还是给自己默哀呢?”   不只是谁溢出了一声“嘤~”,顿时整个教室当真成了哀悼现场。   英语老师走上了讲台:“行了,这会儿你们也没心情读书,我们来谈谈上次的考试。看到这次的成绩我非常失望,不得不说,你们是我……”   “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秦楚面无表情的看着似曾相识的这一幕,默默在脑海里接话。   诺亚也道:“数据表明,几乎每一位老师对执教生涯里每一届学生都说过类似的话。”   秦楚刚入军校的时候,有一位文化课老师就特别喜欢讲这句话,而且说完还非得点个人问问赞不赞同。   当时的秦楚年轻气盛,在被那位老师点到名时,直接蹦出一句:“您怎么不反思下一下您自己?”   结果差点把那位老教师气到心脏病发。   思绪抽离了一瞬,再回来的时候,讲台上的英语老师已经开始抽出一张试卷批评。   “我们班有些同学,不能仗着平时成绩好,就不把考试当一回事。你反思一下,你这次考试对得起平时的成绩吗?”   周思思把这话听在耳朵里,只觉得是在说自己。   她语文迟到缺考,下一场紧跟着就是英语,心态崩得太厉害,也没有发挥好。随着英语老师的批评,周思思一颗脑袋都快埋进桌洞里了。   赵远日常低垂着头,倒看不出任何不对。   而作为这次考试中另一名事件缠身的人,秦楚则觉得这话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   诺亚下载了“语言包”,语文考试他还因为那些古诗词阅读头疼了一阵,但英语这类简单的语言科目,秦楚自觉答起来完全没障碍。   英语老师又扯起试卷看了一眼,脸上更加痛心疾首。她拍着桌子道:“这是我执教以来见过的最离谱的一张英语试卷,整张试卷都是对全体英语老师的挑衅。”   周思思的头埋得更低了,闻言连赵远都微微抬起了头。   整个班的同学都大气不敢出,生怕这张被骂了半个小时的试卷是自己的。   “我知道你们有些男生就爱数理化,还经常编排什么‘不学英语是爱国’。”   咦?男生?周思思愣了一下。   秦楚默默把目光移向了赵远。   这时,却听英语老师一脸惨不忍睹的说道:“那有请程呈同学告诉我,你爱国的方式就是用中文来答英语试卷吗?” 第8章 第一个故事(6)   早读课,走廊上到处都是朗朗的读书声。   唯有一班一片沉寂。   投影仪的亮光反射在每一位同学的脸上,先前一个个忐忑得要死的小萝卜头,现在纷纷伸长脖子化身吃瓜群众,两眼放光的盯着屏幕上那张别致的英语试卷。   试卷被英语老师故意翻到了最后的作文,满屏都是堪称狂放的中文字体。   秦楚站在教室最后,一张脸冻得要裂,左手狠狠捏着一杆笔,想像那是诺亚的本体。   语言包,这他妈就是诺亚下载的语言包。   激光笔点在作文分数上,英语老师喝了口茶,强迫自己心平气和的发问:“知道你作文为什么没有得零分吗?”   秦楚:“不知道。”   英语老师在一行字上指了指:“因为你这几个字耍的太潇洒,阅卷老师硬是没看出是中文,还以为是什么特殊的英文字体。”   顿时教室里响起了此起彼伏憋笑声。   又观赏了一会儿,英语老师有点头疼:“我听说从上学期你语文老师就让你练字,现在看你倒是真练了,丑得更别致了。”   秦楚:“……”   他这是丑吗?他只是还不习惯中文的书写方式!   “好了,程呈同学,你的答案都对,阅读理解也都到位。告诉老师,你为什么要用中文答题?”调侃了一通,英语老师有些认真的问。   为什么?因为诺亚下载的语言包是个盗版的。   面对老师的责问,这似曾相识场景,再次把十几年前那个刺头学生带回到秦楚身上。   老实道歉那是不可能道歉的,秦楚沉默半晌,冷着一张老子天下无敌的脸回道:“挑战一下自己。”   “噗……”   憋不住了,整个一班都爆发出一场爆笑。   明明决心要疏远程呈,但在这个时候,这个场景,前排几个同学还是忍不住一边笑一边朝后竖起了大拇指。   英语老师差点气得从讲台上摔下来,她一边拍桌子,一边又忍不住想笑:“你这是挑战自己,还是挑战阅卷老师的心脏啊?”   紧接着英语老师又来了一句:“你有本事英语考个位数,数学怎么不挑战一下自己,反而考了满分?”   顿时班级里又想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妈的,这科偏得也是没谁了。   秦楚完全没心情理会什么数学,他满脑子都是怎么把诺亚碎尸万段。   这张试卷的结果就是,英语老师觉得秦楚最近太过放松,竟然敢在考试上开那么大的玩笑,于是给他换了个同桌让他学习一下。   课间,新窝还没暖热乎呢,秦楚就搬着桌子往赵远那边挪。   因为英语老师认为,赵远这位同学乖巧老实,非常适合秦楚学习。   可怜汪鹏,排挤了秦楚一通,最后自己要和秦楚换位置,搬到教室最后当孤家寡人。搬着桌子和秦楚擦肩而过的时候,这位兄弟还在瞪他。   秦楚没理会,反正这喇叭广播来广播去,最严重的也就是学校后门见。   但这次和秦楚料想的不同,汪鹏瞪了他半晌,突然指着他蹦出一句:“你、别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   这仿佛某些狗血电视剧的台词让秦楚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崽子脑子坏了?原谅个鬼。   “借过。”秦楚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搬桌子。   他书桌刚放定,还没把书搬过来,一抬头就看到了周思思。这姑娘手里搬着一摞书,看起来很吃力,走近了直接撂在秦楚座子上。   周思思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说道:“你……我知道那天早上误会你了,我应该……谢谢你的。但是!不是你做的你解释就好啊,为什么要故意把英语考差,就为了证明你不是想得第一名吗?”   说完这姑娘一甩马尾扭头跑走了,还扔给秦楚一句“幼稚!”   秦楚满脑袋长满了问号。   他,幼稚?   “这一个两个都怎么回事?”秦楚实在忍不住,在脑海里问诺亚。   做错了事的诺亚小心翼翼冒出头来:“他们是认为你为了公平竞争,故意考差一门,保持和周思思以及赵远在同一水平。”   秦楚:“……”   说排挤就排挤,说原谅就原谅。   果然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比人类幼崽更难搞的生物。   说到这,秦楚又想到诺亚干得破事儿:“快他妈把语言包下载好,难道你让我下次考试还用中文吗?”   诺亚委屈巴巴:“人家真的很努力的下载了嘛,但我能搞到的只是这个世界的通用语言,英语这属于进阶技能,能让长官您无障碍读懂就很不错了……”   秦楚:“那怎么办?”   诺亚语气非常谄媚:“听说长官您学习能力很强,要不您努力一下?”   秦楚恨不得直接把诺亚捏吧捏吧扔给主脑炖汤,这傻逼系统真的不是敌方派来的间谍吗?现在还要让他重新掌握一门语言?   手指捏得“咔吧”作响,秦楚还想再揪着诺亚骂两句,突然感觉手背上有一点凉意,低头就见到新晋同桌伸出修长的手指戳了戳自己。   “干什么?”秦上将心情不好,语气更加冻人。   于是就见他一开腔,赵远的手指又奇异的抖了两下。   秦楚:“……”胆子那么小,怎么活那么大的?   在秦楚的目光下,赵远终于低低地开了口:“同学,你手里的铅笔是我的。”   秦楚眉头一挑,手指没收住劲儿,就听“咔嚓”一声,那杆铅笔直接断成了两截。   赵远:“……”   诺亚这傻逼适时开口:“天呐长官,您上次抢了人家电动车,这次又抢了人家的笔,还给捏断了!”   两个人沉默的坐着,中间的书桌上躺着一根凄惨的铅笔。   这场景,就连秦楚自己看来都像是威胁。   秦楚有点烦躁。   这都什么破事。   本来能和赵远做同桌,他还认为有利于自己做任务。但现在看来,这小子恐怕在高考前就要被他吓死了。   没等赵远接着抖,秦楚“啪”得甩出自己的笔袋:“还你。”   然后秦楚就看这小子“小心翼翼”的打开笔袋,在秦楚为数不多的几杆笔里巡逻了一番,最终挑了把小刀,把桌上断掉的铅笔削削继续用。   用完了,他还很有礼貌的把小刀送了回来,那架势就差双手呈上了。   这一系列的动作看得秦楚心梗,他想说一句缓和下关系。奈何秦上将并不擅长这种事,只能转过头去不理会。   诺亚在秦楚脑子里叽叽喳喳:“长官,很简单的,您只需要对您的同桌露出一个微笑,牵动您的脸部肌肉,这对任何一个人类来说都是很简单的事……”   秦楚烦不胜烦:“闭嘴。”   后面几科成绩陆陆续续出来,还好没再出现英语那样的惨案。由于秦楚理科成绩太过逆天,这学霸的人设总算没崩,还是颤颤巍巍坐在了第三名。   周思思因为心态问题,除了语文缺考之外其他科目发挥失常,这次掉出了前十。   让秦楚惊讶的还是赵远。   这小孩语文一科是零分,但还是挂在年级第八。虽然这是因为一中学生水平普遍不怎么样,但也表明赵远在学习上心态还是挺稳的。   成绩好,人也勤奋,还在上学前给家里帮忙。   秦楚想不通发生了什么事,赵远最后才会放弃高考。   这个世界的课程对秦楚没难度,他一整个白天都在走神思考任务相关的事。   临放学前,班主任叫了一声:“程呈,赵远,你们两个放学等一下。”   因为那一手狂放的字迹,秦楚今天几乎被每一科老师cue了一遍。他们这班主任还是语文老师,以至于秦楚听到他叫自己,下意识就觉得是要催他练字。   还好班主任并没有揪着让秦上将头疼的点接着唠叨,放学后他交给两人一个纸条,道:“我们班额外订的教辅书到了,班长周思思是个女生力气小,就麻烦你们两个住宿的男生今天去校外的书店搬一下。”   听到这个秦楚放下心来,刚好他需要熟悉一下周边环境。但很快秦楚又看到,班主任都走出了教室,又一拍脑袋转回来,指着他强调一句:“程呈你别忘了买本字帖!”   秦楚:“……”还有完没完。   两人一起出了学校,秦楚并不清楚书店在哪,直接把纸条扔给赵远让他带路。   高三放学晚,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外面路灯昏黄,平均隔两个能坏三个,就这点光亮还不如没有。   他们出来的有点迟,走读的同学早就陆陆续续回了家,校门口只剩下淅淅零零几个人。   一开始还好,等到拐了个方向后,更是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原本秦楚一边跟着赵远走,一边低头摆弄手机里要打印的英语资料,结果走着走着发现这兄弟竟然缩到了自己后面。   秦楚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后面:“别告诉我你怕黑?”   赵远的声音可怜巴巴:“怕黑不正常吗?程呈同学你不怕吗?”   秦楚冷着脸继续往前走:“怕个鬼。”   赵远声音更可怜了:“鬼我也怕。”   秦楚:“……”   憋着气走到前面的分岔路口,秦楚忍无可忍,直接把手机扔进赵远怀里。   结果这人拿着手机,竟然来了一句:“程呈同学,我们学校不让带手机的。”   秦楚拳头硬了:“你管的可真多,怕黑不会打开手电筒?”   “哦。”赵远应了一声,连忙打开手机手电筒在前面带路。   诺亚在秦楚脑海里笑得打跌:“长官您最不会和这类人相处,不是坏人不能揪着揍一顿,但又怂得让您心烦。”   “你也闭嘴。”秦楚道。   诺亚刚消了音,前面却传来打斗的声音。   秦楚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前面的街角站着一群人,年龄都不大,但脾气不小,已经动起手来。   两伙人打得不可开交,不光动手,两边还有站着动口的:   “我可去你的,真当自己是个人了?保护费收到我中街来了?”   “你们他妈自己没本事还不让别人来,从今天开始,这地儿就是我们的?”   “放屁,有本事让孟波来给爸爸说这话!”   孟波?   听到熟悉的名字,秦楚抬头瞄了一眼混战的场合。   现在落在下风的几个人看着有点熟悉,似乎就是之前拦下周思思的那伙混混。   “程呈同学,他们在打架,这……我们怎么办?”   这群人刚好堵在去书店的必经之路上,而且这路窄得过分,绕都没地儿绕。   要是自己一个人,秦楚少不了把这两伙人都按在地上摩擦一顿。   但现在赵远跟着,秦楚可不想一不小心给赵远留下一个打架斗殴很帅的错误印象。于是秦楚脚步不停,中规中矩道:“打个电话报警,就说有人打架斗殴。”   这人嚣张的很,声音完全没压低。获胜的那伙混混立刻看了过来:“哟?要报警?谁他妈多管闲事?”   领头的几个混混往这边围了过来:“没看见今天是哥几个保了你们吗?还有脸报……”   走到近前,喊话的混混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卡了个壳,但很快又从善如流道:“报警不如给哥哥们一点感谢费,也算我们今天没白忙活。”   秦楚将目中无人的政策贯彻到了顶峰,只对赵远道:“接着打。”   这会儿他不想管闲事,报个警正好也帮赵远正一正三观。   “报警?你他妈还报?”   就在这时一个混混伸手去拦赵远,只听“啪”得一声,秦楚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秦楚木着脸看过去,就见手机屏幕上裂了好大一条缝。   随着这条缝的出现,秦同学本就不富裕的生活,变得更雪上加霜。 第9章 第一个故事(7)   “你、你看什么看!也不问问这条街哪个不给我阳哥面子?”   为首的半大小子吼了一句,但对上秦楚的眼神越发的色厉内荏。   他正嘀咕着,这人看起来有来头,转头就看见原来被揍倒在地的那伙人,已经陆陆续续又爬了起来。   万一被两面夹击就不好了。   阳哥正立刻担心着,却见那帮孙子跟见了鬼似的,“卧槽”一声扭头就跑。   这群人跑得太利索,搞得阳哥他们腿一颤,下意识也想跑。   不行,得壮壮胆。   这位仁兄干脆一脚踩在了秦楚的手机上,紧接着抬起头来就是一抖。   抖个屁,阳哥给自己壮胆:“兄弟们给我上!”   反正他们人多。   一直到巴掌呼到自己脑门上,阳哥都是这样想的。   没人看清秦楚在一群人的围攻下是怎么还手的,反正不一会儿,他们都抱头蹲在了墙角,甚至还想排队叫爸爸。   最终呈现在众人眼中的场景就是,某穿着一中校服的好学生,一手拿着那块屏裂了的手机,一手直接往阳哥脑门上招呼。   “踩?再给我踩一下试试?”   “收保护费?你小子才多大,不好好上学跑来干这个?”   可怜阳哥辍学多年,竟然在这个晚上,再次感受到了教导主任的威力。   身边跟着个赵远,面前一堆又都是刚成年没多久的小崽子,秦楚压根没动真格。   要不是手机被摔了,他根本连手都不想动。   阳哥受不了了,不是被揍的,而是心理上的压迫太他妈大了。   他捂住脑袋忍不住想求饶,但抬头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又只能硬着头皮放狠话。   可面对秦楚这狠话实在放不出来,最终这哥们左右为难,嘴唇哆嗦了半天,竟然“嘤”得一声哭了出来。   对把人吓哭这件事,秦楚的良心丝毫不痛。   他直起身来,扬了扬自己惨不忍睹的手机:“我手机怎么办?”   阳哥和众小弟悚然一惊,纷纷自愿供应出自己的余额,带着哭腔齐声道:“旁边就有手机店!您再去买一个!”   一句正常赔偿的话,竟然说出了送瘟神的味道。   这动作麻溜的秦楚都有些愣,他也没计较,只收了自己手机差不多的价格,看这群小屁孩连滚带爬的离开。   抬脚往手机店走的时候,秦楚这才想起来还有赵远这怂货跟着。   他本以为赵远会吓得抖成筛糠,但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还好。   这人在路灯下站着,影子拉得很长。见秦楚看过来,他开口问:“手没事吧?”   刚刚赵远这货傻站在那连躲都不会,还是秦楚伸手帮他扛了一棍子,又把人揪着拎到边上。   秦楚摆了摆手没在意,只道:“快点去搬书。”   他继续向书店走,却突然有些疑惑。   这次赵远怎么那么淡定?   但转瞬秦楚就感到有人跟尾巴似的贴了过来。   “同桌,刚刚好可怕!”   “他们打架竟然用棍子!”   “哎,吓得我腿都软了,你能不能扶我一把?”   秦楚:“……你还是闭嘴吧。”   有点晚了,两人快步往书店赶。   秦楚没看到的是,在他身后,夜风撩起赵远过长的额发,露出一双颇感兴味的眼睛。   中途耽搁一会儿,等两人到地方的时候,书店都要关门了。   忙不迭把事情办完,两个住宿生又匆匆赶回学校。   走过刚刚的路段,秦楚停下脚步看了一眼。   之前听这两帮人互相叫骂,这屁大点的地方竟然还划分了地盘,那个叫孟波的显然是另一伙人的头头。   赵远很安静,背着书坠在秦楚后面。   但是刚刚搬书时,秦楚却发现这小子力气还挺大的,大部分的书册都装在了他的双肩包里。   秦楚对周围的环境不熟悉,想起孟波下意识就想问问赵远认不认识这个人。临开口他又想到不能激起这货对这些辍学小混混的兴趣,硬生生把疑问吞了下去。   这让秦楚没由来的感慨起做父母的不容易,为了小孩子不长歪,说话做事都得小心。不过养他的那个天生心大,倒不属于这类劳心劳力的父母。   诺亚突然在秦楚脑海里出声:“长官,我听到您又在心里说元帅的坏话了。”   脑子里装了个东西真不方便,秦楚“啧”了一声:“不要随意读取我的想法。”   诺亚得意洋洋:“这次任务特殊,这是我的新权限。”   否则秦楚日常冷着一张脸,情绪又基本没有波动,他上哪了解秦楚的心情。诺亚正得意了没两秒钟,陡然听到秦楚在心里骂了句“傻逼”。   诺亚:“……”这声音清晰极了,显然专门骂给他听的。   怼完了诺亚,秦楚又想到了点细节。   他的脚步在路灯下停下,想了想转头问赵远:“那个什么羊……?”   诺亚适时提醒:“阳哥。”   秦楚接着问:“踩我手机的那头羊认识你?”   赵远被这称呼震了一下,诺亚只觉得自己提醒了个寂寞。   秦楚目光淡淡的扫着赵远,刚刚打架他一直留着神,注意到那个阳哥一直抬头往他身后看,看得应该是赵远。   只是赵远为什么会和校外的混混认识?   面对秦楚的询问,赵远站在原地低着头没说话。   秦楚眸光微微变得锋利起来,果然他猜的没错,赵远这小子还藏着点东西?   站在他对面的赵远却变得有些支支吾吾:“我……”   他“我”了半天没我出好歹,这态度反倒把秦楚那点耐心耗了个干净。秦楚捏了捏手指,准备这货再不说话,就来个“严刑拷打”。   谁料他刚要伸手,就听对面的男生可怜巴巴的来了一句:“那我告诉你,你能别和其他同学说吗?”   秦楚:“……”这他妈怎么还跟女生交换小秘密似的?   “快点说。”秦楚扫了他一眼又移开目光,权当默认他刚刚的请求。   就见赵远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低声开口:“我……我被他们拦了几次。我没你那么厉害,害怕挨打,就……就给了他们钱……”   秦楚脸木了一下,没想到等半天就等出这样一个怂不拉几的结果,气得扭头就走。   赵远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快步跟在他后面忧心忡忡:“怎么办,刚刚他们一直在看我,会不会找我麻烦?”   “这周我还得回家,路上刚好要穿过这条街……”   这话简直怂得秦楚心梗。   他一百个看不惯赵远这性格,又怕说错话教坏小孩子,只能憋在心里,一张脸越发冻人。   赵远一路都在絮絮叨叨,话里话外全是对自己日后生活的担心。   诺亚也在秦楚脑海里添油加醋:“啧啧啧,长官您这样不行啊。这群混混最喜欢找后账,他们不敢来找你,自然就会来堵你的同桌。万一你这同桌被欺负惨了,一狠心加入混混怎么办?”   一狠心加入混混?   就这怂样,赵远要是能干出这样的事,秦楚倒想放个鞭炮庆祝一下。   被念叨的耳朵起茧,秦楚只能停下脚步,甩给赵远一句:“出校叫我。”   诺亚听得直摇头,他们长官天生是个冷冰冰吊炸天的性格,明明是要护送人家回家的意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仿佛上门讨债。   还好赵远似乎并不嫌弃,闻言像是终于放了心,忍不住往前跑了两步揽住秦楚的肩膀:“太好了同桌,有你在……”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楚扯着手臂一掰,整个人差点拗到地上。   “嗷,嘶……疼疼疼!”   赵远这会儿弯着身子,额发倾斜,露出半片额头和少年气十足的五官,倒是贴合了秦楚那天抢车时对车主的印象。   “别从后面碰我。”秦楚盯了他两秒,松了力道。   这人胳膊软绵绵的没太大力气,被他钳住的时候连个下意识的反抗都没有,显然是个没打过架的主。   这对秦楚的任务理应是好事,但秦楚一张脸却更冰天雪地,泰山压顶。   显然难以想象,这世界上竟然会有那么胆小的人。   甩开赵远,秦楚继续往前走。   他和只能用他的眼睛采集信息的诺亚都没看到,坠在后面的赵远一边抽着气揉肩膀,但脸上却没有任何痛色,嘴角反倒染上了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今天就放学后一会儿的时间,秦楚被摔坏了手机,去书店搬了书,还不忘拿着赔偿的钱给自己换了个手机。   浪的那么厉害,结果就是,他和赵远站在紧闭的学校大门前,对着门上手臂粗的铁链发呆。   妈的,忘了,学校晚上会锁门。   连值班的门卫都睡下了,门卫室一片漆黑,只能听到隐隐的鼾声。   秦楚没愣几秒,抬手就去敲门卫室的门。但里面那大爷睡得昏天黑地,敲了两声硬是没半点回应。   赵远忙不迭伸手拉住他:“你别敲了,刘老头脾气不好,要真敲醒了,明天我们估计就要被通报。”   “帮老师办事还不行?”秦楚挑眉看他。   赵远笑了一下:“是帮老师办事,但搬个书也用不了一个多小时,对吧?”   时间还不是都花在了路上。   “那你说怎么办?”秦楚往铁门上一靠,拿着新手机开始看英语资料。   “要不……”赵远看了看头顶,“我们爬过去吧?”   就算要爬,自然也是不可能爬门的。   一中还是那种老式的大铁门,好攀爬,但是很高。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铁门顶端一溜尖刺,仿佛一不留神就会给裆部留下点痕迹。   虽然以秦楚的能力爬八个铁门都没问题,但作为一个男人,不必要的时候,没人喜欢爬这种东西。   赵远再次拿过秦楚的手机,打开手电筒,带着秦楚往后面绕。   “我听说我们学校有堵墙挺矮的,他们有时候迟到了,都从这里进来……”   秦楚还真没想过爬墙这操作。   他上学时虽然刺头,但嚣张得太过,从不屑于爬墙,就算犯了事儿也会大摇大摆走正门。   没几步两人就绕到一处矮墙。   这墙距离大门不远,的确好爬。秦楚看了一眼,根本没借力,直接一跃就跳上了墙头。   他低头看了一眼赵远:“你快点。”   说着闷头就要往下跳,却被赵远叫住了:“哎哎哎同桌等下!”   “干什么?”秦楚居高临下的看他。   就见赵远一脸不好意思:“帮个忙,背着那么沉的书包我爬不上去……”   秦楚无语片刻,伸手把赵远身上的书包拎了上来。   然后他盯着赵远,就见这人长手长脚仿佛摆设,在墙下扑腾了半晌,海拔高度硬是没有任何变化。   ”这他妈还是你要爬的……“秦楚没忍住爆了声粗口,只想给他安排五十个引体向上。   赵远一脸无奈:“第一次不太熟练,要不同桌你下来托我一把?”   秦楚只想扛着赵远把人扔过去,但这个世界他的体能受到限制,做不到这些。又不能扔下赵远不管,只能再从墙上跳下来,摆好了姿势让赵远上去。   谁料赵远抬着脚比划了半天,手扶着墙:“不行啊同桌,我一踩上去就觉得有点晕,我恐高啊!”   秦楚:“……”   他拳头捏得咔吧响,在脑海里问诺亚:“我能不能揍他一顿,然后让你换个任务对象?”   诺亚只能安抚:“长官,您要体谅一下只会读书的好学生。另外我必须提醒您,校园里有警卫巡逻,作为一个优等生,您爬墙的行为如果被警卫发现,有崩人设的危险。”   秦楚低骂了一声,只能再次跳上墙。   从秦楚的角度看过去,这货不知道是不是真恐高吓得,低头手杵着墙,肩膀微不可查的抖了两下。   秦楚朝他伸手:“你他妈快点!”   这次赵远总算没拖后腿,“吭哧吭哧”得爬上了墙,两人总算都成功的蹲在了墙头上。   就在这时,秦楚突然听到门卫室传出一点声响,紧接着一道手电筒的光照了过来,门卫刘老头的声音响起:“哪个小兔崽子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机被摔也要合理协商,不要冲动   翻墙是不好的行为,大家在现实生活中不要学习 第10章 第一个故事(8)   这位怎么早不醒晚不醒,非得他们都爬上墙了才醒?   诺亚在脑海里“嘀嘀嘀”乱叫,秦楚气得不行,躬身就要往下跳。但这会儿赵远这怂货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同桌慢点!我害怕!”   秦楚一脚把他从墙上踹了下去,然后一人拎着两个书包,拽起“啪叽”摔在地上的赵远,就往男生宿舍跑。   甩掉老胳膊老腿的刘老头不难,前提是没有赵远跟着。   这货不仅跑得慢,还一口一个同桌的喊着,秦楚毫不怀疑要是这货被抓到,根本不用逼问就会把他给卖了。   好不容易甩掉刘老头跑回宿舍楼,宿舍楼也早就锁了门。   这次可没有敲门叫宿管的选项,否则和刘老头的吆喝声一对应,等于昭告天下爬墙的就是他们俩。   秦楚没多话直接拽着赵远的后领子,把人拎到宿舍后面。   他们宿舍在二楼,而一中的宿舍只有一楼阳台有防盗窗,正好能踩着防盗窗爬到二楼阳台。   找准了地方,秦楚看向赵远。   赵远似乎有话要说:“同桌,我……”   “闭嘴。”秦楚生怕他再蹦出一句恐高,“一句话,爬还是不爬?”   那脸色,那架势,就差说“爬,还是死”了。   在秦楚不近人情的态度下,赵远只能闷着头爬防盗窗。   生怕这傻子半途而废或是一脚踩空掉下来,秦楚全程跟在赵远后面,临到尽头的时候才超过他,翻身上了阳台。   秦楚是准备拉赵远一把,但他远远低估了这傻子作死的能力。   赵远两脚都已经踏上了阳台,突然一脚踩滑,整个人向前扑去。秦楚下意识伸手揽了一下,但阳台太过窄小,瓷砖上还存着一汪水。   于是扑通一声,两人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摔得很不巧,秦楚嘴巴一下磕在在赵远下巴上,只觉得一股血腥味溢了出来。   还没来得及把身上的赵远掀下去,秦楚就听宿舍内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是田立那小子的大吼:“谁?谁他妈敢偷到爷爷宿……“   吼声戛然而止。   阳台上骤然变得极为安静,只剩下几人的呼吸声。   以为遭了小偷的田立冲出来就见到,宿舍里两位学霸结结实实叠在一起。   嗯,下面那位还捂着嘴。   田立茫然的握着手里的拖把,一脸打开新世界大门的表情:“你们这也太……”   太他妈激烈了吧?   赵远也没想到秦楚会磕到嘴,一时愣住,还没反应,就被秦楚一脚踹了下去。   被掀到了地上,赵远也不恼。   他没忙着起来,反倒就这样坐在地上,伸手在书包里摸索了两下。   没一会儿,赵远拎出一串钥匙来,半仰着头看秦楚:“同桌,我有钥匙啊,咱们为什么要爬阳台?”   “……”秦上将伸手抹了把嘴,只觉得这辈子都没那么丢脸过,“你怎么不早说?”   赵远委屈巴巴:“你不让我说,提溜着我就过来了。”   秦楚一张脸几乎冻裂,抬脚走回宿舍。   在他身后,田立看见钥匙正激动的围着赵远转:“卧槽,宿舍楼的钥匙?兄弟你哪儿来的?必要时候借我呗……”   这天晚上折腾到半夜才睡。   第二天早上秦楚还没睁眼,就感到有个热烫的东西往自己脸颊上贴。没等这玩意儿碰到自己,秦楚一伸手捏了个正着。   他还没用力就听到了赵远的声音:“别用力别用力,捏爆了我们就都惨了。”   又是什么鬼玩意儿……   秦楚睁开眼,意外的看到手里捏着的是被豆浆。赵远站在他床边,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握着杯子往他脸上贴。   男孩子身高腿长,即使是往上铺递东西也游刃有余。   不过赵远说得没错,幸亏秦楚没察觉到恶意所以没用力,否则这豆浆一洒,秦楚的床和赵远的脸都得遭殃。   秦楚坐起身来,没好气的看赵远:“说了别……”   赵远接话:“这也不是身后啊?”   “……”   秦楚没理他,从床上爬下去,拿着校服就要去洗手间。   走到一半,他看了眼时间,有些讶异的问赵远:“今天你怎么还没走?”   赵远正靠在桌边,校服外套没穿,少年清瘦的骨骼曲线,透过薄薄的内搭在氤氲的晨光中若隐若现。   闻言他举了举手里的杯子:“今天我走到食堂,突然害怕昨天那伙人进校来找麻烦,于是……”   这怂了吧唧的语气将他身上那点张扬的少年气冲得一干二净。   秦楚无语片刻,看向赵远:“那你怎么不害怕这伙人跑进宿舍来堵你?”   这话本是嘲讽,却好像提醒了赵远什么,只见这人一拍手,惊恐的看过来:“对哦,那同桌你快点,我们赶紧跑!”   秦楚:“……”   他发现自己脾气越发坏了,大早上就想揍人。   洗漱完,秦楚拎起昨晚去拿的书,接过赵远孝敬的早饭,往教室走去。   像是真怕那伙人追上来,今天赵远没有坠在后面,而是快步并排和秦楚走在一起。   “同桌,你早饭就吃这么点?”   “同桌,你那摞书重不重?我帮你拿吧?”   “同桌……”   秦楚骤然停下了脚步,冷不丁的转头看赵远。   见赵远终于被他看得消了音,秦楚这才伸手一指旁边的小池塘:“再叫唤就给我进去泡着。”   秦楚觉得诺亚非常没用。   他给的赵远的资料,有个很明显的性格标签,就是孤僻。   但现在看来,这他妈要叫孤僻,那秦楚就是自闭。哪个性格孤僻的家伙能一个人唠叨一整路?   闻言这小子倒没害怕,反倒非常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秦楚可不管他无奈不无奈,反正闭上嘴就是好事。   可是没闭两分钟,秦楚又听这货在身后幽幽感叹:“同桌,你这么凶不行啊……”   “……”   秦楚转身揪了赵远的领子,“我还能再凶点,你想试试吗?”   他这话刚落,赵远还没什么反应,秦楚就听到身后一间教室里“扑通”一响。   转过头去,只见趴在窗户上的一男生见了鬼的似的缩回去,还不慎踢倒了凳子。紧接着这间教室里传来男生又压抑又惊讶的声音:“田立说得果然是真的!”   田立……   提到田立秦楚一张脸就彻底板成了棺材。   这时被他揪在手里的人,还好死不死的靠近了点,盯着他的嘴唇看了半晌,“啊”了一声:“同桌,你嘴唇上结痂了。”   秦楚:“……”   他拳头硬得要死,这会儿揍也不是,不揍又不甘心,只能憋得自己心梗。   好不容易到了教室,刚坐在位置上,秦楚便听到身边的同学不读书在谈八卦。   “你听说了吗?昨天晚上有人半夜爬墙进来,还惊动了刘老头。”   “知道啊,刘老头今天早上就告了教务处,教务处正在查。据说刘老头听到了其中一个人的名字,应该很快能查到吧?”   听到这诺亚已经开始尖叫了:“呜呜呜呜千万不能查出来啊!”   秦楚被吵得脑仁疼,正在想着对策,就觉得自己的腰被人戳了一下。转头看过去,就见赵远趴在桌子上朝他做口型:“怎么办?”   秦楚一书本盖在他脸上:“读你的书吧!”   这事儿在学校里闹了一阵,每个年级的同学都知道昨晚有两个勇士半夜翻墙,还溜了刘老头一顿。   秦楚倒没觉得有什么,诺亚却是十足的忧心忡忡。   “哎,怎么办啊。”   “万一被查到了,会不会崩人设?”   “主脑发现了怎么办呜呜呜,我不想贡献出我的数据库……”   这货哭得真心实意,秦楚非常无语,他道:“你对优等生这个词的理解有点问题。”不就是爬个墙吗?   再说他和赵远还有班主任的任命,虽说中途打了一架,但和赵远串串口供能有什么事。   一直到两节课后,这件事才终于有了点眉目。   大课间要做眼保健操,一群人没一个老老实实做操的,一边伸着手指在脸上乱比划,一边小声絮叨:   “昨天爬墙的人找到了!不过只找到了一个。”   这话一出,一堆人伸着脖子问:“卧槽,谁啊?哪个年级的,这都能找到?”   传八卦的哥们得意洋洋:“本来是找不到的,但奈何刘老头耳朵还行,听到了其中一个人的名字。”   秦楚开始反思,昨天他被赵远气得七窍生烟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叫这货的名字。   连赵远也微微侧了侧身听身后的话。   就在这时,就听那哥们又道:“嗨,那俩货也是大意,刘老头说他离老远就听其中一个人叫唤,还叫了不止一声。”   秦楚隐隐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听八卦的人急了,一女生抬手呼在那哥们背上:“别卖关子,到底是谁?”   “这不正要说嘛,我趴在办公室亲耳听到的,刘老头说昨天那两人一个跑得快一个跑得慢,跑得慢的那个似乎怕被丢下,扯着嗓子喊前面那人的名字,叫什么童卓、童卓!”   秦楚:“……”   赵远:“……” 第11章 第一个故事(9)   秦楚忍无可忍,一脚踹在赵远腿上。   赵远柔弱得要命,登时趴在桌上装死。   一听不是自己班的人,听八卦的顿时少了大半兴趣,只剩下几个还压着嗓子问:“那人找到了吗?”   “那还能找不到?上节课就找到了。”传八卦的看那么多女生都失去兴趣,操也不做了,直接手舞足蹈,“学生信息一拉,咱们学校还真有叫童卓的,还是个高一新生。”   听到这秦楚又有些在意,万一冤枉了别人就不好了。   他刚忍不住转头要问,又听后面那哥们道:“人虽然叫来了,但刘老头看见却摇了摇头。刘老头还说肯定不是这小子,因为凭这小子的个头,就算蹲墙上他也看不见啊!”   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一群人忍不住“吭哧吭哧”笑了起来。   听到这诺亚才彻底松了口气。   秦楚觉得他小题大做,想了想自己这几天做的事,开口道:“我认为你对优等生的认识有些偏差。”   这些天他架也打了,名次也掉了,还爬了墙,也没造成真正的崩人设。   闻言诺亚十分心累的丢给他一个表格,只见上面的图表那叫一个大开大合,波动得过分。数值蹦极似的在两个极限值之间反复横跳,仿佛差一丢丢就能跨出区间策马狂奔。   “您说的没错,人设正常值是有一个区间的。但您也要稍微体谅一下我的心情,每天看着您不断逼近临界值,我的心脏病都要犯了。”   秦楚非常冷漠的提醒:“醒醒,你没有心脏。”   “……”诺亚觉得自己受到了歧视,非常生气,他道:“决定除非您求我,否则我绝对不再主动说话了!”   “真的吗?”秦楚非常惊喜,“那我先庆祝一下。”   诺亚:“……”   不过之后的几天,秦楚倒没接着“蹦极”。   高中生的生活都是宿舍、食堂、教室三点一线,没那么多意外。秦楚在这样的氛围里意外的重温了一把校园生活,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学英语上。   这样的生活温和且安定,对常年待在边界线上的秦楚来说,简直像一次珍贵的假期。   除了……   除了赵远这个怂且话痨的同桌。   自从秦楚甩给他一句“出校叫我”之后,赵远同学成功将“出校”两个字发散到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连上厕所都一脸担心的邀请秦楚同行,可惜被秦楚冷漠无情的拒绝了。   自习课上课铃已经响了,赵远的位置还空着,说是去办公室帮老师拿作业。   但这会儿要是有人从操场上仰头往教学楼看,就会看到洗手间窗户边倚着一个瘦高的身影。   他校服外套敞开,袖子半卷到手肘,露出一截少年人瘦削却有力的手腕。和平时总低着头的样子不同,这会儿的赵远正半仰着头往外看。   微风掠起过长的额发,露出他带着锋芒的眉眼,和唇角那点散漫的笑意。那姿态像是对什么都有点兴趣,又像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之前口口声声说着学校不让带手机,但现在一个手机正在赵远修长的指骨间转动着。突然手机“嗡嗡”震动了两声,赵远低头看了眼屏幕,看到阳哥的头像正在那里跳动着。   日不落:老大,最近怎么没见你出来?   日不落:后街那些孙子看你不在,天天往咱们这溜达。   赵远百无聊赖的戳了两下屏幕,对外面的事不是很感兴趣。他这几天觉得还是校内比较好玩,毕竟他有个用中文答英语试卷的同桌。   想到这,赵远手指一动。   赵远:没办法,新同桌比较粘人。   日不落:……??!!!   阳哥伙同自己一群小弟蹲在街角,此刻一群人盯着那个小小的手机屏幕,都是满脸震惊。   “咱们老大之前的同桌不是男的吗?”阳哥茫然发问。   小弟提醒道:“哥,你应该问老大现在的同桌是男是女。”   混混们面面相觑,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赵远那个揍起人来心狠手辣还阴损的玩意儿,还会被人粘着。   其实阳哥今天找赵远是想打听一下秦楚,毕竟那天被按在地上暴揍的印象太过深刻。   但现在被赵远一打岔,鬼都给忘了,生怕一不小心就耽误他们老大谈恋爱。   摸了会鱼,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赵远收了手机往教室走。   阳哥找他也没别的事,只在末尾忍不住提了一句,想让他出去镇镇场子。时间还定在了周五,反正他也要回家,就随口应了。   走近一班教室,靠窗的地方叽叽喳喳,几个班委凑在一起正在商量什么。   商量的并不是正事,而是学习委员生日到了,想请同学参加他的生日宴会。   课业繁重的高三学生也就只有这点娱乐,消息一放出来,班里的同学就有些兴奋。   不过这种事向来和赵远没什么关系,他没怎么在意,直接推开教室的门朝自己的座位走去。下节课是英语课,赵远老远就看到自己的同桌闷着头奋笔疾书,一看就知道英语作业没写完。   上学时秦楚成绩很不错,但不是老师心目里那种“好学生”,而是很有自己想法的“好学生”。这种人在从学习上也有自己的主意,具体表现就是,自己安排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但老师布置的作业却不想做。   但现在却不是秦楚想不想做的时候。   “长官您速度点,还有一张试卷没做,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啊!”诺亚没两天就把自己之前的誓言吃得一干二净,没等秦楚理他,就忍不住又跳又叫。   “闭嘴!”秦楚言简意赅,手上不停的翻着词典。   他这种学习状态非常恼人,阅读没有障碍,但一个单词也不会写,以至于英语老师老觉得秦楚是装的。   五分钟内做完一张试卷是不可能的,秦楚正头疼着,抬头就看到了赵远。   诺亚如临大敌:“长官您要干什么!”   秦楚看着赵远淡定道:“作业借我抄抄。”   诺亚按在秦楚脑海里挠墙:“呜呜呜长官您堕落了,优等生怎么能抄作业!”   秦楚:“闭嘴,被老师知道不写作业和被同学知道不写作业,哪个崩得厉害你自己衡量一下。”   诺亚不说话了。   赵远从秦楚身后挤进座位,低头看了眼秦楚。平时他这位同桌最讨厌这个肢体接触的过程,哪次都会臭着脸催他快点进去。   但兴许是拿人手短,这次竟然没骂他,只是一张脸依旧天寒地冻。   赵远觉得他这脸色挺有意思,于是心安理得的慢下动作。等到秦楚忍不住要揍人了,他才慢悠悠的坐回自己座位上,拿出试卷。   结果赵远刚把试卷递给秦楚,就见这人非常嫌弃皱了皱眉:“你这字……”   赵远伸头看了看秦楚的狗爬字,又看看自己的,语气非常感慨:“你有脸说我吗?”   秦上将看了赵远一眼,又看看自己的字,兴许也被丑到了,没再怼人,闷头抄作业。   上课了,果不其然英语老师抬手就检查了一下秦楚的试卷。   拿着填得满满当当的试卷,英语老师非常欣慰:“程呈,你这字总算进步了。之前如果说之前是屎壳郎爬得,那现在就是狗爬的。”   秦楚木着一张脸,实在没听出来进步在那里。   赵远凑过来小声说了一句:“由节肢动物进化为哺乳动物。”   “……”秦楚觉得这货真他妈气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抬手就把赵远桌上的试卷拽下来塞桌洞里。   看完了秦楚的试卷,英语老师习惯性又要看看他同桌,结果一低头就见赵远桌上空空如也。   “赵远,你试卷呢?”   没等赵远说话,秦楚抢答道:“忘带了。”   赵远:“???”   还好赵远在老师心里向来老实巴交,老师也没多说,只让他们看一张试卷。   赵远脑袋凑过来看了半节课,秦楚一边默默背单词,一边在脑海里想着自己刚刚的动作。越想越觉得自己在这地方呆久了,被这群小崽子传染了。   否则怎么会干出这么幼稚的事?   想来想去秦楚过意不去,又快速把试卷塞回了赵远桌洞里。   赵远哭笑不得,这到底是让他拿出去,还是不拿出去?   这边作业危机刚解除,憋了两天的诺亚又在秦楚脑海里逼逼叨叨:   “长官,您知道学习委员要举办生日宴会的事吗?”   秦楚“嗯”了一声没搭话,全当诺亚在放屁。   这货完全根据他的五感来提取信息,他能听到的窃窃私语秦楚当然能听到。   但秦楚并不认为这件事和自己有关,而且他完全没有兴趣参加这群小孩子的聚会。   诺亚接着叨叨:“不行,长官这次您不能拒绝邀请。”   秦楚很不乐意,但在诺亚的示意下,看向了周思思。   “周思思作为班长,一定会去参加这次的生日宴会。她这段时间路上有家人接送,也不再从老街抄小路,在学校和家里遇到孟波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这次生日宴会是在外面,万一又一见钟情怎么办!”   诺亚的语气忧心忡忡。   秦楚不得不承认诺亚说的有道理,女孩子的心思他向来摸不清,只能盯紧点。   这一人一系统讨论来讨论去,左一个不能拒绝邀请,右一个必须得参加,却完全忽略了一种情况。   少年人做事情向来风风火火,压根没等到下课,英语课上就借着一张小纸条传遍全班。   等到下课,秦楚听着前后左右都讨论起了学委生日宴会的时间和地点。他这才发现,那小纸条传来传去,压根没到他手里。   诺亚:“……果然,以长官您现在在班级里的风评,没人愿意请您啊。” 第12章 第一个故事(10)   秦上将懵了两秒。   诺亚又开始痛心疾首:“我就说让您多笑笑,看现在拿不到请帖怎么办!”   其实几个班委也还在讨论这个问题。   体委非常纠结的发问:“到底要不要请程呈啊?大家都去了,不请他是不是不太好?”   他就是之前被秦楚一句“挑战一下自己”笑到抽搐,并忍不住朝秦楚竖了个大拇指的兄弟。   周思思看了看秦楚所在的角落,又转过头来:“为什么不请,之前的事我都澄清了……”   而且确认那天是秦楚救了自己后,周思思其实很感谢他,这几天在食堂碰面都有好好打招呼。   她想多说几句,但这毕竟不是她自己的生日。   作为聚会的主人公,学委也十分头秃。班级里不喜欢程呈的人不在少数,万一他请了搞得到时候不愉快,就不好了。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请程呈,就见体委又戳了戳他,问:“对了,这次赵远你请了吗?”   学委当即翻了个白眼:“我敢去打扰人家学习吗?去年你没见有几个人去请他,结果人家一句晚上要看书给拒了。多他妈没面子,我可不去丢人。”   说得也对。   赵远这人孤僻得厉害,平日里窝在座位里,好像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在他们眼里,这种好学生是让人有点敬佩,但更多的则是格格不入。   几个人齐齐看着秦楚和赵远发呆。   看着看着,学委忍不住发声:“再说,你们看程呈现在的模样,给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和他说话。”   除了周思思,其余几人均心有余悸的点头。   还有人附和:“不知道为啥,这几天下来,程呈比咱们教导主任老陈还吓人。”   周思思又看了一眼秦楚,没有说话。她亲眼见过程呈打架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反而觉得现在的程呈要比之前的好相处多了。   几人正嘀咕着,却见到视野中心的人冷不丁站了起来。   他们就看到秦楚站起来后,目光一扫就看向了这里,紧接着抬脚就走了过来。   学委一个激灵:“我草我草,他过来了!”   “这架势,不是来打架的吧?”体委则是惊讶中还带着一丢丢崇拜,转而又安慰道,“别慌,兴许是来接水的……”   “你他妈接水不拿杯子,用嘴接吗?”   两人正嘀咕着,就看到人已经走到了近前。   小课间没人出去,整个班级几十对眼珠子都跟着秦楚转。   他们就看到秦楚站在几位班委面前,开口竟然问了一句:“学习委员是谁?”   这话一出,很多人不约而同的在心里骂了声“艹”。   远远看着的赵远一个没忍住,嘴角一勾。他想到了之前在宿舍,秦楚拉着他问赵远在哪儿的情形。   他这位同桌最厉害的不是记不清人,而是记不清人还理直气壮毫不尴尬。   反正这语气牛逼极了,让旁观的体委瞬间想到高中入学军训,教官让体委出列的场景。虽然叫得不是他,但下意识就想立正回一声“到”。   被叫到的学委非常想吐槽一句,都他妈半学期了你还不知道学委是谁?   但他的身体有自己的想法,就仿佛被老师点名一样,颤颤巍巍的举起了手:“我我我是……”   秦楚垂眸看了学委一眼,愣都没打,盘问犯人似的直接问道:“听说你要办个生日聚会,什么时候?在哪儿?”   一屋子旁观者彻底呆滞,连赵远转着的笔都飞了出去。   见过没被邀请生气闹事儿的,没见过这样大摇大摆直接要请帖的!   但是学委敢说一个不吗?不,他不敢。   他动作非常果决的拿起旁边准备好的小纸条双手呈上。   秦楚抄起纸条就走,走了半晌才想起来,扭头甩了声“谢谢”。   诺亚被秦楚这骚操作吓到结巴:“长、长官,数据表明,人、人类社交的正确方式,应该不是您这样的……”   秦楚“啧”了一声,嫌他多事:“管那么多干什么,要到不就行了。”   在他脑海里这事儿压根没和社交、团建等一系列的词语挂钩,要真让他定义一下,那可能就是一个随身保护周思思的任务而已。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秦楚淡定地要了请帖,又淡定地回到座位。   等回去了,秦楚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有点不对。   他转头看看书桌上空空如也的赵远,问道:“他们没请你?”   赵远没料到他会这样问,心想没请是好事,他才不乐意跟这群乖乖仔窝在一起吃吃喝喝。   但眸子一转,赵远看到了秦楚手里的纸条,心里倒有了点遗憾。有他这位同桌在,这次的班级团建,估计会有点意思……   赵远没有立刻说话。   秦楚转头就看他拿出了下节课要上的课本,轻轻翻开之后,才低着头闷闷的说了一句:“这种事他们不怎么请我。”   这人声音挺低的,让秦楚陡然想起那天晚上,室友骂的那句“书呆子”。   现在自己拿到了邀请,整个班级里没有被邀请的就只有赵远一个了。   事儿摊到自己身上时,秦上将没有任何感觉,这群小屁孩不愿意请,他亲自去问地点时间不就行了吗?   但同样的事放在赵远身上,秦楚脑海里却克制不住冒出“排挤”这两个大字。   于是秦楚又站起了身。   看到秦楚再次过来的时候,学委的心情是麻木的。   这次秦楚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冷硬的开口,而是问了一句:“你们不准备请赵远?”   但这人无论是哪种态度开口,温度都足够冻人。   “请、请,怎么不请!”这下学委也不纠结了,将桌上最后一张纸条往秦楚手里一塞,还附赠了一句,“欢迎光临。”   只是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在送瘟神。   秦楚拿着纸条满意的离开了。   体委忍不住发问:“你不是怕没面子,不想请赵远吗?”   学委满脸感慨:“我现在体会到一个新的道理。”   体委:“啥道理?”   学委:“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体委:“……”   秦楚回来后并没有邀功,甚至连句话都没说,只是伸手把纸条往赵远桌子上一扔。然后便垂着眸看起了书,依旧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这次看着纸条有点懵的人,变成了赵远。   他整个人日常泡在戏里,刚刚也没什么意思,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但他没想到,秦楚就因为那一句话,又跑了一趟帮他拿“请帖”。   说是请帖也就是张写着时间地点和流程的纸条罢了,而且这纸一看就是从作业本里撕下来的,质量堪忧。万一被老师发现了,团吧团吧就能毁尸灭迹。   赵远捋着这张纸看了半天,趴在桌子上,往秦楚那边蹭了蹭,然后开始嘴贱:   “啊呀,真的要我去吗?”   “真为难,那天我没空啊怎么办?”   “真的真的那么想让我去吗?”   “……”秦楚伸手就要把那张纸条薅下来塞进这货嘴里。   赵远扬着手躲开,接着皱眉感叹:“好吧好吧,既然我同桌给的,那我作业不做也得去。”   秦楚斜了他一眼:“他们不请你是应该的。”就凭着这张嘴,谁请谁倒霉。   赵远笑眯眯地把纸条放进笔袋:“你请我不就行了?”   看到了时间刚巧在周五,可见赵远还不忘了偷着给阳哥发了条信息,拒了周五那天帮他撑场子的要求。   当然,赵远自觉理由很正当,回了阳哥一句:“我同桌请我参加生日聚会。”   这遣词造句,要让学委这位正主看到,恨不得喷出一口老血。   而被放了鸽子的阳哥等人,盯着这条信息,虽然“未见其人”,但对赵远口中那位神秘的同桌,忍不住肃然起敬。   一次校外聚会,在高考生枯燥的生活里,无疑像一场有了预告的甘霖。以至于整个一班都在这样的气氛里非常有干劲,恨不得能来个时光加速,直接穿越到周五。   然而真到了当天,他们却发现,现实如此骨感。   班级里除了真的有事不能来的以外,到了差不多十几号人。   学委在街东面的烧烤摊,直接包了两个桌,还和老板打招呼拼在了一起。   原本拼桌这举动就是为了热闹一下,现在学委却发现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小烤架和一叠叠肉菜都摆了上来,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顾忌着有女生在,他们多点了几瓶果汁,除此之外当然是大着胆子搞了一捆啤酒。   这么让人食指大动的场景,一桌子人却无人敢动,甚至连个大声喘气的都没有。   就只见这十多号少年人,眼观鼻鼻观心,要不是因为穿得青春洋溢,这一幕活像是在给桌上几条烤鱼进行默哀仪式。   而导致这一气氛产生的罪魁祸首,此刻稳稳的坐在烧烤摊的塑料椅子上,一张脸冷若冰霜。   体育委员放学有点事,这会儿才姗姗来迟。   本来他肚子“咕咕”叫的厉害,来之前想着坐下就要先抢把串串,否则这群吃货肯定不会给他留。但一到了现场,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嗝。   吓得。   “这咋回事儿?”在学委身边坐下,体委小声嘟囔,“就这气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班主任给请来了呢?”   学委捂着脸,一脸痛心疾首:“还他妈不如把班主任请过来呢!”   作为班长的周思思,看着这一幕也如坐针毡。   之前知道程呈过来,周思思很高兴,她总觉得现在班级里的人排挤程呈,和她有很大关系。   而仔细想想,程呈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虽然上上次考试拦下她的混混跟程呈有点关系,但程呈上次也救了她,还差点考试迟到。   周思思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总想借着这次机会让程呈融入集体。   但她没想到程呈这张冷脸杀伤力也太大了,搞得她都有点不自在。   刚巧体委来了,周思思立刻借机打圆场:“人都到齐了,还等什么,别愣着了!”   说着她举起面前的杯子,招呼身边的人:   “来,让我们大家祝程呈生日快乐!”   此话一出,原本就尴尬至极的气氛更是一片死寂。   周思思立刻裂开。   日他祖宗,关键时刻嘴瓢了怎么办!   作为频频被忘记的生日聚会真·主角,学委沧桑的伸出手,再次抹了一把脸。 第13章 第一个故事(11)   场面极度尴尬。   周思思觉得自己快哭了。   这他妈都什么事?简直怕什么来什么。   都怪她刚刚想了一通程呈的事,结果张嘴就是程呈。   桌上众人冷得瑟瑟发抖,但偏偏秦楚对于尴尬气氛的敏感度为负。这人非但没察觉到周思思是紧张的说错了名字,闻言还非常认真的思索了一下程呈的个人信息。   然后他看向周思思,一本正经地解释:“今天不是我生日。”   这态度认真得倒有些可爱了。   在这极度的尴尬里,不知是谁没忍住,露出了一声笑。   或是物极必反,桌上紧接着又有人发出“吭哧吭哧”的笑声,然后就像雪崩似的,一桌少年人笑成了一堆呆头鹅。   坐在一群笑得东倒西歪,恨不得把脸埋进盘子里的二傻子中间,秦楚脑门上简直挂满了问号。   果然,这群小崽子的行为逻辑他永远都摸不透。   赵远坐在他身边,单手杵着额头,也笑个不停。   秦楚分辨得很清楚,第一声没憋住的笑,就是从自己身边传来的。   他瞥了一眼赵远,没忍住问:“笑什么?”   “笑你可爱啊。”赵远胆大包天,虽然和他平日里的画风不合,但这会儿也忍不住调侃了秦楚一句。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秦楚长腿一伸踹了过来。   “唉唉唉停。”赵远连忙道,“这椅子可不禁你踹,万一踹碎了多不好?”   脚都沾上了椅子边,秦楚又堪堪收住腿。   笑完之后,气氛出乎意料的放松。刚刚笑得眼泪都出来的学委,直接把桌下一扎啤酒拎了上来:“快赶紧吃吃吃,别什么快不快乐,赶紧吃是正事儿。再不吃这串都凉了。”   他一边说一边往周围男同学手里塞啤酒,正乐呵着也没看谁是谁。等一瓶啤酒杵过去发现没人接,他一抬头,这才发现他啤酒罐都快怼到秦楚脸上了。   学委:“……”果然得意忘形要人命,他怕是要凉。   秦楚盯着那罐啤酒看了一会儿,抬头问:“喝酒?成年了吗?”   这就仿佛干坏事被老师逮到一样,学委抖抖索索看了一圈,最终一拍身边的体委:“问你呢!谁让你订的啤酒,成年了吗!”   正在撸串的体委差点一头扎进酱料里,茫然的抬起头:“早满十八了!问年龄干啥?难道要看……”   学委吓了一跳:“艹,有女生在呢,你他妈瞎说啥!”   秦楚盯了他们两秒,意外想到了自己手下那群傻子。   “算了。”秦楚摇摇头没再问,伸手接下了那罐啤酒。但他没有开,他从来不碰任何有可能成瘾的东西。   “啧,还管别人喝不喝酒啊?”   赵远把那罐啤酒捞过去看了看,他也不和其他人一样吃东西,反倒单手杵着头往秦楚这边看。   其实单论长相气质,他这位同桌很像老师眼里标准的风纪委员。不苟言笑,校服穿得规规矩矩,连脊背都挺得笔直。   这是一种很特殊的身姿和气质,乍一看就仿佛规则的具现化。   但赵远不会这样想,因为他亲眼见过他这同桌一言不合就抢车,还有拿着手机当板砖砸人的样子。   这两种形象有点微妙的相悖,一边是冷漠和克制,一边是不羁和嚣张。   “哎同桌你成年了吗?照你这样说,你是不是连啤酒都不会喝?”   “闭嘴,吃你的。”秦楚横了他一眼。   当戏精当了那么长时间,赵远此刻有点纠结,他很想拿酒逗逗他这位不苟言笑的同桌。出于某种不知缘由的幼稚心理,甚至很想炫耀一下自己的酒量。   但这和他在学校的一贯形象却不符。   一边是逗秦楚,一边是维护形象,两个念头碰在一起,让赵远心里意外的起了点波澜。   很快赵远就不用纠结了。   他手机震动两下,是阳哥那货发来的信息。   日不落:老大!我看到你们了!就那么近……   不光打字,这货还发来了两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包,把赵远恶心的要死。   他看了眼身边的秦楚,觉得自己需要出去吹吹风,恰好帮阳哥处理点事情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虽然秦楚今天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周思思和汪鹏,但见到赵远离席,他还是问了句:“去干什么?”   “洗手间。”赵远走了两步,心里还是觉得有点不痛快。他走了两步又忍不住绕了回来,凑到秦楚身后问:“同桌,跟我一起呗?”   “滚。”   听秦楚骂了一句,赵远不知怎么心里就顺畅了,拿着手机晃出了烧烤摊,走向和阳哥约好的地方。   桌上人多,吃嗨了就忍不住大声聊天。   女生还好,凑在一起说说话,就算说道兴奋的地方也知道压着点嗓子。但这群半大小子就不一样了,喝了点啤酒,嗓门恨不得扯到天上去。   “听说这两天老有外面的人混过来,还跟我们校外的混混打架。”   “那谁赢了?”   “赢了有啥用?他们就零零散散过来两个人……”   “我哥说了,外面的人跟咱么街里的混混那不是一个水准的,人家是真正的社会人。”   “我还听说,我们学校外面的那个大哥,就孟波,好像跟外面的人有联系。”   秦楚没怎么碰面前的烤串,各种话倒是听了一肚子。   周围治安不好,一中的同学饱受各种混混之苦,但又忍不住对这些看起来又酷又拽的混混有些崇拜。   秦楚这些天光是听他们吹牛,就已经把这些混混的势力分布拼凑了个八九不离十。   中街指的是学校门口这条街,混混头子就是那个踩他手机的阳哥。而后街就是他救下周思思的地方,那块地是孟波的地盘。   这些混混大部分人是周围住户的孩子,辍学之后聚在一起搞成了这样一个群体,平日里也都是小打小闹。   而街外的那群平时也不屑于和学生一般见识,倒是让街上的商户苦不堪言。   秦楚一边留神盯着周思思,一边在脑海里模拟出好几个“剿匪”方案。   旁观了半晌秦楚的思维活动,诺亚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滴滴,长官您现在是个高三学生,还是优等生。”   整顿治安这些事还是别想了。   “是你小题大做。”整体来说,这群小孩子还是挺乖巧的。   秦楚看了看周思思所在的角落,这姑娘正和身边的女孩一起翻看一本画册,谈到高兴的地方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完全不像陷入早恋的样子。   让秦楚有些在意的反倒是汪鹏,这小子平时就是一个充满电的大喇叭,下课扯着嗓门嚎,上课也不忘了接老师的话。   但今天他却有些出乎意料的沉默,也不和身边人聊天,捧着个啤酒罐时不时盯着周思思看。   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   诺亚也有些感慨:“这就是爱情的魅力吗。为了另外一个人神不守舍,这似乎是你们人类的天性,我们人工智能始终不能理解。”   没跟他讨论什么爱情的魔力,秦楚看着汪鹏言简意赅:“就是欠揍了。”   诺亚:“……”   周思思和汪鹏之间似乎真出了点事。   汪鹏不吭声的盯着周思思看,但等周思思无意间瞥过来的时候 ,又扭头站起了身,借口去拿果汁离了席。   小街巷没什么多余的娱乐场合,单单是一顿烧烤,就让这群泡在题海里的高考生翻了天。   吃喝玩乐中,天色渐晚,墨色在天空中晕染开来,衬得烧烤摊昏黄的灯光越加明亮。   秦楚看着身边空着的椅子,刚想着这货上厕所怎么那么慢,转而便听到身后的桌位传来酒瓶落地的声响,紧接着便是一阵轻微的骚动。   “艹,怎么走路的?没看见哥的酒瓶?”   “妈的,你们干什么?”   听到后面一句话,秦楚皱眉转头看了过去。   倒不是赵远回来,出事的是汪鹏。   烧烤摊本来就挤,汪鹏今天状态不对,拎着果汁回来的时候似乎碰倒了隔壁桌的酒瓶。   秦楚这一桌见状安静了下来,几个班委没想到会出这种事,互相看了看,都有些不知所措。   “干什么?我这酒瓶放在这好好的,你说碰就给碰倒了,不给个说法?”   说话的是个胖子,人有点壮,坐着的时候还没什么,现在一站起来几乎能劈成汪鹏两个。被他一推,汪鹏就是一个踉跄。   汪鹏这小子也是硬气,没害怕,梗着脖子道:“放屁,你那酒瓶明明是空的!”   “哟,你说空的就是空的?当爷爷我没眼睛?”   眼看事情越演越烈,几个班委坐不下去了。   隔壁桌一看都不是善茬,有几个人他们都眼熟,显然是常在学校周围游走的混混。而且他们人数不少,也是拼的桌,一眼扫过去至少有十几个人。   班委们站起来讨论一番,周思思作为班长下意识就想过去,但被学委和体委两个男生拦了下来。   “班长你坐着,这种事怎么能让你们女生出面?”   最终是学委和体委两人走了过去。班里其余几个男生也坐不住,跟在了他们后面。   都是刚成年的男生,虽说已经有了担当的意识,但面对这样一伙混混还是有点心里发怵。可他们身后的桌上还有一群女生,这个时候他们可做不到躲在后面当鹌鹑。   走近了他们才发现,为首的胖子身上还纹着东西,而且看年龄并不像他们的同龄人。   学委腿忍不住有点抖。   面对秦楚的时候,他也害怕。但那种害怕,更多是打心底里觉得这人身上的气势真他妈牛逼,而不是像现在这种有着危机感的恐惧。   不知为什么,就算秦楚脸再冷,冷到掉冰渣子,他也笃定秦楚并不会对他们做什么,但面对这些混混却是截然不同。   尽管心里害怕,作为这次聚会的发起人,学委还是鼓起勇气对那个胖子道:“这位大哥,我们同学不小心碰到了你们的酒,是我们不对。这样吧,我请大家喝酒行不行?”   胖子一看这几个哆哆嗦嗦的学生就笑了,露出一嘴被烟熏得黑黄的牙齿:“小弟弟这上道啊?不如把我们这桌都请了?”   闻言学委有些犹豫,胖子这桌吃的几乎是他们的几倍,烧烤本就不便宜……   也没等他回答,胖子身边一个矮个斜眼笑了一声:“现在倒是认怂了,刚刚一口一个孟波叫的够欢啊?”   听到这,班里几个男生顿时脸色有点难看。   一直看着的秦楚立刻明白,这事儿和汪鹏碰没碰倒酒瓶没有关系。这桌人是听到他们的聊天,故意来找麻烦的。   胖子也笑了:“我看你们对我们这些人挺感兴趣的,要不跟我们玩玩?”   说着他伸出自己那条纹满了图样的胳膊,就要去揽学委的脖子。   周思思和一群女生也没愣着,凑在一起小声询问谁有手机,显然想报警。但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们也知道,报警解决不了眼前的棘手问题。   正在周思思急得要哭的时候,她抬起头,却看到胖子那条胳膊并没有搭到学委身上。   就像那天在巷子里出现在她面前的一幕,一只被蓝白色校服覆盖的手臂,稳稳的架住了胖子的胳膊,并把学委拉了回来。 第14章 第一个世界(12)   “哟,你这小子倒是胆大。”胖子笑了,看着架住自己胳膊的秦楚,“对我们有意见?”   秦楚没理会胖子,只转头对身后的几人道:“回去吧。”   他这目中无人的态度那叫一个火上浇油,胖子当即就怒了,伸手扯住秦楚的领子:“说回就回?你小子没听见我说话?”   这话刚落,没待秦楚回话,刚刚说话那个矮个突然“卧槽”一声,指着秦楚就骂:“妈的是你?可让老子逮着机会了!”   说着他凑到胖子身旁:“大哥,这人就是之前找我们麻烦的学生,把我和老四腿都快打断了。”   后面就是一群祖国的花朵,秦楚顾忌着那群崽子,没立刻还手,也没忙着挣脱。他听到矮子的话,眸光扫过去仔细打量一遍,这才认出这几个就是当初在巷子里拦住周思思的混混。   结合最近听到的信息,这矮子应该是孟波的手下,而刚刚矮子却叫这胖子老大……   秦楚一张脸有点木,他看看面前接近三百斤的胖子,又转头看了看周思思,皱着眉一言难尽地朝胖子问道:“你是孟波?”   周思思这是什么审美?   胖子还没回答,旁边那矮个就抢答:“想见我们孟老大,就你,够格吗?”   看来胖子不是孟波,秦楚和诺亚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否则就这审美,八个他也拦不住周思思早恋。   眼看孟波不在场,秦楚也没了和他们周旋的意思。   他挣脱胖子的手,抬手脱了校服外套扔在后面的椅子上。然后下巴一扬,朝旁边那条巷子指了指:“在这里没意思,到那边好好聊聊。“   托秦楚的福,矮子和他那几个兄弟,现在听到“好好聊聊”几个字就想尿。   但他看了看旁边的胖子,又看看身后的十几个兄弟,胆子壮了起来:“行啊,好好聊聊,好让你小子认清现实……”   秦楚抬脚率先就往巷子走,学委几个哪放心他自己过去,忍不住跟了两步,叫了一声:“程呈!”   看了他们一眼,秦楚道:“回去坐着,接着吃。不想吃就先回去。”   一班一群学生,就这样亲眼看着他在一群混混的包围下,走进了不远处那条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暗小巷。   他身形高挑,不过和周围的混混比起来,显得瘦削极了。   在一众花花绿绿衬衫的包裹下,校服蓝白配色的短袖透出出奇的冷冽,覆盖在他挺直的脊背上,像军刀外一层薄薄的鞘。   “就、就让他一个人进去?”周思思忍不住追了两步,说话时都带上了哭腔。   她这一句话让众人回过神来,体委立刻喊:“快,谁带手机了?”   “快!快报警!”   “救护车要不要叫?”   巷子另一边。   “砰”得一声,是人体倒地的声音。   身形瘦高的少年人走到躺着的那摊烂泥近前,抬脚踢了踢。   他蹲下身,问:“谁让你们来的?这里就只有一些傻学生,有来得必要吗?嗯?”   这人声音很低,乍听仿佛带着笑,又似乎透着刺骨的冷。问得很温和,但脚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温和,地上那人被他踩得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没、没谁……我们就是来看看,马、马上就走!”地上躺着的几个都是二十好几的成年人,但谁都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个疯子,下手狠得要死。   主要这货专挑脸下手,揍得他们几个欲哭无泪。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我这是什么?”   站着的那人笑了一下,他直起身来:“踩点呢是吧?别给我来你们这套,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们这几张狗脸。”   他也没再动作:“今天爸爸我心情好,留你们一条狗命,现在给我滚。”   躺着的几人连忙火急火燎的爬起来,夹着尾巴非常迅速的溜出了巷子。   阳哥等人站在后面,从那几人开始挑衅,到他们现在离开,他们完全没有插手的余地,也没插手的能耐。   “老、老大。”   完完整整旁观完刚刚那场虐菜,阳哥现在嗓子还紧着,甚至看到赵远看过来,都下意识想后退。   “老大,万一他们真的都过来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   高瘦的身影走到路灯下,这才让人看清相貌。   他还穿着一中的校服,但即使是一班的同学路过,也没人能认出这就是赵远。   过长的刘海被他扒拉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俊美却透着点懒散的眉眼。即使刚刚打完一架,嘴边依旧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像是仅仅抬脚碾死了只蚂蚁。   赵远没再往前走,而是站在路灯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   看到没溅上什么脏兮兮的东西,他这才放心的走出路灯的笼罩。   但从一边的石块上拿起手机,赵远一看时间脸就垮了下来。   比他想像得要麻烦点,浪费了一些时间。现在他要怎么和同桌解释,为什么自己一个厕所上了接近半个小时?   阳哥刚想和赵远商量一下维护领地的大事儿,结果一抬头就看到赵远跑了老远。   这人刚刚还一副悠哉模样,这会儿就跟火烧屁股似的往回跑。   阳哥等人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就跟小鸭子似的,紧跟着拔腿就追。   赵远:“……”   他有些无语的回头:“你们他妈跑什么?”   阳哥怯怯懦懦:“看老大你跑我们就跑了。”   赵远冷笑:“我同桌等我呢,你们有同桌等吗?”   一众混混:“???”   想了想秦楚那个“嫉恶如仇”的性格,赵远觉得不太保险,又转身指着阳哥等人交代:“记住,以后离我远点,跟我保持距离,别他妈跟着我。”   说完又火急火燎的往烧烤摊跑。   一路上赵远想了好几个理由,连尿频尿急尿不尽都拎出来在脑海里转了一圈。   但他没想到,自己回来后并没看到秦楚的身影。   班里其他人急得乱转,饭桌上几乎没有人好好坐着,而原来秦楚的位置上,只摊着一件校服外套。   “找到手机了!”   不知谁吼了一声,然后在这群乖乖听话不敢带手机的好学生手里,一部手机跟珍宝似的被传到了班委手里。   周思思拿到手机时,手指都在发抖,盯着手机看了半天,哭丧着脸抬头:“报警电话是多少来着?110还是119?”   没等这群紧张得要死的家伙打错电话,赵远走了过去:“程呈在哪?”   这个问题让慌乱的众人呼吸一滞,然后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不远处的巷子。   “怎么回事?”赵远声音有点沉,目光落在离他最近的周思思身上。   “刚刚、刚刚有混混找麻烦,程呈同学、程呈同学一个人和混混进去那边的巷子了……”周思思说话的时候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她说到一半又想到要报警,连忙去按手机。   和这些好学生不同,赵远对这种事很熟悉,大多只是些小打小闹而已。   不过他不清楚当时情况,的确又些担心。但想到秦楚揍人的狠劲儿,赵远又诡异的感到点期待。   怀着这样一种担忧和期待混杂的荒谬心情,赵远抬脚踏进了那条巷子。   巷子很深,很黑。赵远往里走了一段,眼睛才适应巷子里的黑暗。而在这时,也有隐隐的痛呼声传了过来。   又往里走了一段,赵远还没看清秦楚在哪,就看到地上躺着……一坨肉山?   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胖子跪在地上,双手抱头,鸵鸟似的恨不得把头栽进地里。他胳膊上的左青龙右白虎,这会儿也软趴趴的伏在地上,看起来怂得不行。   而让赵远担忧又期待的那位,正捏着一个矮个的脖子,把人怼在墙上。   “聊聊?聊得开心吗?”   “记得那天我说的什么话吗?那边的臭水沟,那么想躺?”   “找学生的麻烦,你他妈挺有能耐啊?”   被揍得那位顶着个熊猫眼,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会扯着嗓子呜呜的哭。   而地上还抱头蹲着十几号人,看状态,比那天阳哥那群人可凄惨多了。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看到那坨肉山和墙上哇哇大哭的矮子,赵远还是有些懵的。   看外面那群人慌乱的状态,他这同桌进来估计也就五分钟。五分钟就能把这群混混吓成这样,这战绩也太优秀了吧?   赵远掩在黑暗中的嘴角忍不住勾了一下,果然没辜负他的期待。   秦楚正教训着人,就感觉身后伸过来一只手。   即使在黑暗中,他依旧反手准确的扣住了那人的手腕,然后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同桌疼疼疼!”   秦楚:“……”   他两手都松开,矮子也啪叽掉在了地上。   秦楚转头看着搞偷袭的赵远,无语的问:“你进来干什么?”   这幸亏是他只把人抓住了,要是抬腿一扫,下周这货就不用来上课了。   “你一个人进来了,我这不担心你吗?”   秦楚没理他,看着地上这群混混,眉头紧皱着。   这次他着实有点生气。   秦楚不喜欢翻来覆去对付一波人,之前在巷子里救下周思思的时候,他自觉自己的说的明明白白,但这群傻逼依旧卷土重来。   诺亚在秦楚脑海里解释道:“长官您不用苦恼,这群人他们的身份和日常生活都是被设定好的数据,作为外来者,我们很难改变他们的行为模式。”   秦楚思索了一会儿,问:“外来者不行,那这个世界原有的东西呢?”   诺亚没想到秦楚会这样问,愣了一下才达到:“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可行的……”但这他妈要怎么操作?   正疑惑着,诺亚就见秦楚转头看向身边的赵远,问了一句:“你今天是不是把高二的课本带回家了?”   诺亚更是一头雾水。   赵远也没好多少,正打着架问他课本干什么?   就见秦楚又道:“思想品德课本带了吗?”   巷口的一班同学等了半晌,硬是没等出结果。这群从小到大的乖学生终于鼓起了勇气,几个男生从地上找了点棍子搬砖类的东西,小心翼翼的往巷子里走。   没找到工具的,就拿起了自己重得足以砸死人的书包。   巷子又黑又深,他们猫着腰走了几步,就忍不住打退堂鼓。强鼓起勇气,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终于听到了声音。   听到这声音时,走在前面的学委甚至有点呆,觉得这巷子别是个任意门,他这是穿越了吧?   “艹,你听到没有。”学委捅了一□□委,腿有点抖,“我他妈为什么听到了读书声?”   体委吞了口口水:“我、我也听到了!而且这句我熟悉……”   在场的同学们面面相觑,一个没忍住,跟着一起背诵出来:“富强、民主、文明、和谐[1]……”   作者有话要说:   未成年人不要学习,遇到混混找麻烦一定要报警、叫家长,不要自己搞   注[1]:出自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第15章 第一个世界(13)   “以热爱祖国为荣,以危害祖国为耻……”   “以遵纪守法为荣,以违法乱纪为耻![1]”   “哐当”,有人的书包砸到了脚上。   进来的一班同学满面呆滞,十几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面前围成一圈,捧着手机读书的一群混混。   这群混混一个个鼻青脸肿,特别是之前在桌子上拦住汪鹏的那个胖子,一个脸肿成了两个大,简而言之,可以赶得上普通人四个。   在进来之前,就算穷尽他们的想象力,他们也想象不到自己会看到这样一幕。   而且看到混混们被揍成这样,还被逼着背思想品德课本的样子,在场每一个人都诡异的升起了一股同情。   “怎么样,这法子好吧?”   赵远凑过去朝秦楚邀功。其实他没带那本书,但他觉得秦楚这主意非常有意思,于是干脆用手机搜了电子课本。   盯着这群混混背了一会儿书,直背到这群傻逼眼冒金星,秦楚这才大发慈悲的放过他们。   一群人保持着那股同情,回到了烧烤摊上。   中途体委小声和学委聊天:“从前的我真的太单纯了,竟然觉得当混混也很酷。”   学委看他:“现在呢?”   体委一脸沧桑:“现在我决定打死都不要当混混。”   虽然现在能稳稳当当的坐在烧烤摊上,但菜已经凉的差不多了,而且出了这样的事,大部分人都没胃口继续吃饭。   当然,只是大部分人,并不包括刚刚进行剧烈运动的两位。   赵远活动了一圈,对着面前一盆串吃得倍儿香。   一边吃他还不忘一边向秦楚推荐:   “同桌,这个好吃,有脆骨。”   “同桌,这个有点辣,你别吃。”   赵远絮叨个不行,最终被秦楚无情镇压:“别他妈把你签子往我这边扔!”   心情大起大落的周思思刚巧坐在两人对面,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和身边小姐妹讨论:“他们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的?”   她问了半晌没得到回应,结果一转头,就见小姐妹捧着脸看秦楚,眼睛里的星星都快冒出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群混混才从巷子里磨蹭着出来。   先前趾高气扬的一群人,现在看到稳稳坐在那里穿着校服的少年,就觉得腿抖,继而拔腿就想跑。   但还没等他们开始跑,秦楚的冷调的声音悠悠传来:“跑什么,账结了吗?”   或许是被秦楚吓得太厉害,又或许是刚刚读的那点书终于有了作用,为首的那个胖子麻溜滚到收银台结了账。   揍也揍了,帐也结了,混混们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终于能够安稳离开了。   结果他们走了没几步,又听秦楚来了一句:“结了几桌?”   听到秦楚这句话,不光是混混,甚至连一班的同学都呆了。   卧槽,这是他们想得那个意思吗?   亲眼看着那胖子颤颤巍巍的挪回收银台,把他们这桌的账也给结了,一班这些同学,尤其是本来要大放血的学委,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   唯有体委接着感慨:“卧槽,当混混的代价也太大了吧?又得挨揍,又得背思想品德,还他妈要破财?”   秦楚听到这句话,觉得这小子觉悟不错,于是侧头瞥了一眼自己身边那位:“听到了吗?”以后可别想不开去当混混。   赵远正吃得欢,闻言茫然抬头:“听到什么?”   说着他举起手里的串串:“同桌你要吗?”   秦楚:“……”   怎么就那么蠢。   今晚一连串的经历,给在座的同学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天色已经很晚了,但比他们平时晚自习放学时间还要早一点。一群人说说笑笑一起往公交车站走,顺便期待着明后两天周末。   临分开前,他们这才想起来之前被混混打断的事,拥着学委递起了生日礼物。   秦楚没围过去,因为他根本没想起来准备。   见状赵远唇角一动,没说话。   等到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赵远这才去找学委,扔给了他两只钢笔。   拿着这份礼物,学委一愣,显然没想到自己能收到赵远的礼物。他想到之前自己请赵远时不情不愿的模样,又想到刚刚让赵远大着胆子一个人进巷子去找秦楚,顿时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害,你、我、我没想到你会给我礼物,我以前还说过你是书呆子。对不起,其实我不是那样觉得的,就是别人说,忍不住就跟着说了……还有程呈,以前想着排挤他,是我不对,今天要不是他……”   这小子倒起歉来磕磕巴巴,一张脸在路灯下红得像猴屁股。吭哧吭哧说完,学委才发现手里有两支笔,顿时更不好意思了:“咋还有两根……”   赵远笑了一下:“另一只是我同桌给的。”   听到这学委脸色更不好意思了:“程呈同学是不是觉得我们特讨厌,所以还让你……”   “没有吧。”赵远想了想,他没有替秦楚原谅别人的意思。但据他对他这位同桌的了解,人家应该还真没放在心上。   “他之所以不来……”赵远摸了摸下巴,嘴角一勾,“估计是……害羞?”   学委一呆,完全想象不到秦楚害羞是啥模样。   等赵远走远了,学委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赵远和他想像的样子不太一样啊,听那讲话的语气,还挺骚的。   这估计就是传说中的闷骚?   一群人在站台陆续分散开,往常放学时也这样,但这次却略有些不同。   “程呈,你家住哪啊?”   “长峰区。”   “那太可惜了,咱俩不是一路车,再见!”   类似的对话一个接一个,还有一些女生跑过来,专门对他说一句:“程呈同学再见。”然后才红着脸跑开了。   可惜被打招呼的人非常不解风情,仅点了个头回应。而且这货还在脑海里对诺亚疑惑:“再不再见周一都得再见,为什么他们今天都对我说再见?”   诺亚十分无语,并不想跟秦上将说话。   秦楚没准备在站台坐车,他准备穿过街巷直接徒步走回去,说不定还能解决几个混混,为治安做点贡献。   赵远和他同路,两人一起走了一会儿,到要分开的时候,秦楚突然开口问:“为什么替我送礼物?”   “你听见了啊?”赵远随口乱诌,“这不情侣价半价吗?我买一个也是花一个的钱,买俩也是。”   “……”秦楚被这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态度给震了一下,照平时来说少不了要刺他两句,但这次却没吭声。   赵远本以为他会骂“谁他妈跟你是情侣”,但左等右等没等来,倒把自己憋得不清。   他忍了一会儿,又问:“你看见我给他送礼物,那还听见什么了吗?”   “你说什么了?”秦楚又凉凉的看他,当时一堆人向他打招呼,他倒真没在意。   赵远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摆完了他又觉得心里闹腾的厉害。   啧,他这同桌将他讲的正经话听了一耳朵,却恰好没听到后面那句骚话。照理来说这是好事,否则秦楚少不了揪着他领子教训他一顿。   现在少了一顿似真似假的威胁,他倒是满身不自在。   就像个憋不住的熊孩子,干了坏事当然要让当事人知道才行,偷偷摸摸干坏事,那叫什么本事?   秦楚一贯安静的往前走。   他没想到要给学委准备礼物,倒不是没把这群小孩子放在眼里。而是他在十几岁以前,从来没有过生日的意识。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后来他被人收养,老头子为了过生日时能受到他一份礼物,跟唱戏似的提前半个月就在他耳朵边上各种明示暗示。   就这样秦楚依旧还是会忘。   赵远落后了秦楚半步,坠在后面盘算,要不要把最后那句话转述给秦楚听听?   比如凑到这人耳边,来一句:同桌,我跟学委说你可害羞了,不好意思给他送礼物。   这话一出,他可能要瘸着回家。   盘算了半晌,赵远还是没作死的搞个复述。但他的搞事之心不痛快,不说点什么浑身难受。   于是秦楚走着走着,就听身后的人非常哀怨的来了一句:“同桌,你好冷漠……”   这语气弄得秦楚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脑子里各种思绪一顿,扭头看智障似的看着赵远:“你又犯什么病?”   赵远心想,应该是有点病,不被骂两声浑身不自在。   他快走两步赶上秦楚,伸手搭在这人肩膀上。   得益于赵远这段时间时不时的作死,现在他冷不丁的揽住秦楚的肩,已经不会被反手一个擒拿按到地上了。   但秦楚还是很嫌弃:“松手。”   赵远没松,还振振有词:“你看你走那么快,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咱们不是一起的,万一在你后面有混混把我拖巷子里怎么办?”   秦楚对他的怂已经见怪不怪,直接回了一声冷笑:“就你这杀猪似的叫声,别说落后半步,落后一条街我都能听到。”   赵远仿佛受到了夸奖:“那行,以后我叫得更响亮点!”   秦楚:“……”   他觉得这人和诺亚估计很有共同语言。   就这样被揽着走了半条街,很快到了当初抢车的地方,秦楚烦不胜烦:“松手,快点滚蛋。”   “欸?同桌你不送我回家?”赵远得寸进尺。   “你想的话,我可以送你上天。”秦楚掀掉这货的手,生怕赵远也给他来一句“程呈同学再见”,没等赵远说话扭头就走。   临分别,赵远又扯到了之前的话题,他想了想道:“我今天帮你送了礼物,要不等你生日,我就不送了。”   秦楚瞥他一眼:“随你。”   他走得有些远了,听到赵远又朝他喊:“对了,你生日什么时候?”   秦楚停下脚步想了想,难不成要说不知道?他想了两秒,才意识到赵远问的是程呈的生日。   他刚想回答,又想到,程呈的生日在九月,是在高考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出自社会主义荣辱观 第16章 第一个世界(14)   秦楚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看到那二傻子还在等他回复,甚至跑过来朝他追了两步。   想不到答什么,那就不回答。   秦楚抬脚干脆走了回去,抬手揪住赵远的后领子。   赵远很高,但还是被秦楚提溜了起来。   秦楚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把人塞到一旁的店里,看到柜台后的店主,还点了点头,示意:我把你家傻逼儿子送回来了。   周六的早上,秦楚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   相较于学校宿舍,他对这里还很陌生。之前两个周末他忙着学英语,而且程呈的父母家庭这块在系统里似乎是个空白,所以他并没有回来的必要。   “早安,长官,昨晚睡得好吗?”   秦楚晚上并不一定会睡觉,如果有睡眠需求,就会让诺亚这个系统保持警惕。毕竟他们是潜入主脑构建的虚拟世界做任务,而不是一场真正的度假。   “嗯。”秦楚没多描述自己的睡眠状态,爬起来洗漱。   其实昨晚他睡得算不上好,零零碎碎做了几个梦,都是曾经的往事。   “长官,这是您今天需要背的单词。”诺亚在秦楚脑海里呈现出几个词汇。   前段时间秦楚对英语真的是两眼一抹黑,平时挤出一切时间来学这玩意儿,连带逼得诺亚一个军部系统硬生生朝着学习机的方向进化。   “今天先不背。”秦楚洗漱完没去打开书包,而是拿起手机出了门。   “天呐,长官您也有两天打渔三天晒网的时候吗?”诺亚暗戳戳的感叹。   秦楚没理会他。   他这周回来的确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周围混混的势力比他之前想的要复杂一些,昨天收拾了一顿孟波那伙人,但却没揪住孟波。这人直接和周思思那条任务线挂钩,不把他收拾了,估计周思思的任务进度一直不会上升。   下了楼,离老远秦楚便看到早点摊袅袅升起的白气。   虽然是周末,但老板娘开摊一点都没晚。   早餐摊上还没什么人,老板娘一眼就看到了刚从楼里出来的秦楚,招呼道:“今天周末,小程还起那么早啊?是不是准备去看书。”   准备去打架的秦楚沉默半晌,低低“嗯”了一声。   像是习惯了秦楚的冷脸,老板娘这次没觉得陌生,趁着人不多,反倒和他聊了起来。   “这寒假一过,是不是就快考试了?”   “嗯。”秦楚点了点头。   闻言老板娘一脸忧心忡忡,那架势仿佛要考试的是她自己儿子。   “那可得紧张起来了。”   说了这句,她看看秦楚这段时间变得越发严肃的表情,又立刻补充道:“那也不能太紧张,平时还是要好好放松放松……”   过了一会儿,秦楚看到自己点的早餐被送了上来,老板娘还送了他一个茶叶蛋,说是帮他补补脑子。   秦楚默默吃着早点,看着自己周围的座位一点点被填满。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他走出那栋楼,看谁都像系统的眼线。但生活了这段时间,却发现这些数据体,每一个都有着自己的生活,就像是安逸的生活在这座小城的人类。   “长官您今天如果找到孟波,准备拿他怎么办?”诺亚问道。   秦楚正慢条斯理地剥着那个茶叶蛋,言简意赅:“揍他。”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揍脸。”   虽然没有脸,但诺亚还是听得凉飕飕的,这他妈是要毁容啊!   至今也算打了几架,揍了也有几十号人了,但秦楚始终没见过孟波。   他知道阳哥和孟波都是附近住户的孩子,忍不住便把视线投向了老板娘。早点摊这种地方向来是聊天唠嗑的好地方,老板娘估计会知道孟波住在哪里。   秦楚抬手叫了一声:“老板。”   老板娘像对他的声音装了雷达似的,明明在场那么多人,听到他的声音就立刻把头转了过来。紧接着便擦擦手走到秦楚桌边:“怎么了小程,是不是没吃饱?”   说着她转头就要让自己家那口子再给秦楚上一屉包子。   秦楚连忙打断她:“不是。”   他想问和混混相关的事,但抬眼对上老板娘的眼睛就是一呆。   这个常年劳顿的中年妇女,此刻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仿佛在看祖国的花朵,这座小区的希望,未来的文曲星。   顶着这样一种期待的、看好学生的目光,秦楚将肚子里的话硬生生给憋了回去,最终只憋出一句:“结账……”   离开早点摊,秦楚直接踏进那条阴暗的街巷。   和他第一次过来时一样,这里的混混就像是按时点卯一样,一大早就准时的出现在这条四通八达的巷子里。几人各占据一个地方,凑在一起或是聊天说笑,或是吞云吐雾。   唯有在有人经过这里时,他们才像看到猎物的狼似的,投来戏谑的眼神。   但这次,秦楚不是来当猎物的。   他眼光一扫,刚巧看到了个熟人。正是他第一次穿过这条巷子,向他打招呼的那个黄毛。   黄毛正在那里例行和兄弟吹着牛逼,突然就听到了一个十足嚣张的声音:“你,给我过来。”   黄毛一呆,还以为是哪个老大,结果转头就看到了秦楚。   “哟,这不是好学生吗?”黄毛笑了,“上次来找哥哥还知道上包烟呢,今天怎么那么没礼貌?没礼貌哥哥可不像跟你谈。”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黄毛一边说这话一边朝秦楚伸出手,以为这人还是来给自己送生意的。   但他手还没伸出去,就感觉膝盖一阵剧痛,硬是没站稳,结结实实的趴在了地上。   哄笑声戛然而止。   秦楚的脚尖出现在黄毛眼前,他道:“现在能好好谈了吗?”   赵远也起了个大早,因为今天他不用演戏,可以尽情浪。虽然最近在学校里也挺有趣,但他毕竟快把自己憋了一个月了。   但虽说是早,也是和他平时起来就吃午饭的作息相比。他起来的时候,店里早就过了早饭的点,开始准备午饭了。   知道他今天有空,阳哥一大早就带着小弟在楼下的店里等他。看见他下楼,恨不得列队齐齐喊一声老大。   “不是说了别跟着我吗?”赵远啧了一声,在店里拿了瓶水。   阳哥立刻滚了过去:“大哥,今天我们也不想来的,但是出了件大事!”   他这忧心忡忡的语气,活像替皇上着急的太监。   “什么大事?”赵远喝了口冰水,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桌上的招财猫。   阳哥是真有点紧张,他抬手把自己身边一个小弟拉过来:“快,跟老大说说,今早你看到了什么?”   那小弟见过赵远打架的样子,站在赵远面前,腿下意识就有点抖:“那个、那个、就孟波那条巷子。今天我从那边路过,看到他们巷子好像被人清了……”   “清了不是好事吗?”赵远不怎么感兴趣,也没阳哥这群人维护地盘的决心。   他这老大还是被这群人自行搞上去的,而他平时打架,也只是真有人舞到他面前,搞得他心烦而已。   阳哥却不这样觉得,他差点就扒着赵远大腿跪下了:“老大,这样不行,那巷子清完就到我们这了。我害怕是外面那群人进来了……”   听到外面那群人,赵远倒皱了皱眉。   “出去说。”他没让这群人堵在店里影响生意,抬着下巴指了指外面。   赵远在前面走,阳哥等人知道他的性格,没紧贴在后面,落后几步像尾巴似的坠着。   凡是见过赵远动真格的人,对他都不由有点怯。因为这大佬有些行为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阳哥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赵远时的场景。   虽然是个混混,但阳哥辍学晚,自诩是个有底线的混混,压根没有为难那些学生的兴趣。甚至有时候会护着这片地,挡挡外面那群傻逼。   但手底下人多了他也不可能都管过来,总有几个小弟打着他的名号去收保护费。   赵远就是个被堵着收钱的倒霉蛋,似乎还被要了不止一次。   阳哥之前撞见过一次,只觉得这学生怂得令人发指,当场训斥了那个索要保护费的小弟,也没当回事。   但就在两个月前,那俩小弟估计是手头紧了,又去堵了赵远一次。   妈的就是这次捅了马蜂窝,之前怂得一比的人像是转了性,徒手就把那俩小弟揍得哭爹喊娘,并且顺藤摸瓜还找到了他。   阳哥那次真的被收拾怕了,他从来就没见过揍人还带着笑的。   后来他们一群人日常被吓得瑟瑟发抖,生怕那天这疯子溜出校门来揍人。害怕的最终结果当然就是把自己送过去当小弟。   而且阳哥觉得,赵远这人实打实的奇怪。   明明身手好到可以统一这几条街,但他却对外面的地儿完全不感兴趣。更诡异的是,明明在外面打架狠得要死,到了学校,这人还是兢兢业业的当一个孤僻的书呆子。   就像上次书店门口打架,虽然赵远在场,但那态度明显就是要装作不认识。所以那天当着老大的面,他们却被一外来的小子给揍了一顿。   总而言之,阳哥长那么大,就没见过那么诡异的人。   想到这,阳哥就忍不住再次佩服起传说中他们老大的同桌。对着这样一个变态,竟然有胆量每天粘着,这得是多么人美心善且胆大的小天使啊!   这也正因为今天是周末,阳哥才敢来找赵远。否则就他们老大日常和同桌相亲相爱的样子,阳哥才不敢去打扰。   不过同桌那是在学校里,周末回了家,应该就没同桌……了吧?   赵远也想到了这件事,周末没同桌啊!   他早上起来的兴奋劲儿顿时退了下去,整个人都显得又懒又蔫。   磨磨蹭蹭终于走到了孟波的那条街巷,赵远伸头往里面一看,四处盘踞的人影当真都跑了个没影,连烟味都散了不少,整条昏暗的巷子都显得有些眉清目秀。   还真给清了?   赵远眯了眯眼,有了点兴趣。   这时旁边的巷口传来哭爹喊娘的声音:“你、你、你别过来!”   这声音凄惨极了,要不是阳哥等人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个混子,还以为是哪个被登徒子拦住的小姑娘。   阳哥看了看身边的赵远,壮了壮胆子,朝巷子喊道:“谁在那里,打住!这边可就是我们的地盘了!”   他这话刚落,就见一个身影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正是平时和他们各种不对付的一孙子。   他们两伙人互看不惯,平时见了面就算不打,那也要互相问候对方祖宗。   但现在,那孙子抬头看到乌泱泱的阳哥一群人,竟然像见到亲人似的热泪盈眶,仿佛要一头扎进阳哥宽广的胸怀。   这热情无比的架势硬生生把阳哥一群人吓得退后了好几步。   妈的,阴谋,这一定是阴谋。   没等阳哥一脚把这人踹开,就见巷口又走出来一个人。   这人不像平时一样穿着校服,今天只套了一身简洁的黑衣黑裤,衬得整个人越加锋利。   “跑什么?我不是来打架的,只是来问个话。”   听到这句话,逃跑的那位兄弟直接自闭了。   妈的你看看你身后那条街,再看看你手里拎着的人,你他妈好意思说不是来打架的吗?   秦楚走了两步,也看清了堵在巷口的阳哥一群人。   不仅看到了阳哥,他还看到了和阳哥等人站在一处的赵远。   秦楚当即眉梢一挑。   他同桌今天真帅,赵远先是冒出这样一个想法,紧接着心里立刻就是一句卧槽。   这煞星真他妈眼熟。   阳哥等人还没想起秦楚是谁,下意识随着秦楚的目光一起看向了他们老大。   然后他们就看到自家老大胆胆怯怯的缩在了墙边,低着头看着他们,十分怯懦的来了一句:“你、你们……我都说了我没钱了,你们别来找我了!”   阳哥&众混混:???   作者有话要说:   赵·影帝·远:是时候展现真正的实力了 第17章 第一个世界(15)   这声音委屈极了,又是惶恐又是无助,妥妥一个被混混拦住索要保护费的小可怜。   阳哥等人还没弄清这是演得哪一出,就见巷子里那煞星把手里的人一扔,问:“你怎么在这里?”   继耳朵出问题之后,阳哥等人又怀疑自己眼睛出了毛病。否则他们怎么会看到,他们那变态又牛逼的老大,像委屈巴巴的小鸡崽子似的“嗖”得一下躲到了那个煞星身后?   那双揍起人来不要命的手,还他妈小心翼翼的抓着煞星的衣角?   而且那手,竟然还在微微颤抖?   妈的这世界玄幻了。   赵远非常不要脸的卖小弟:“他们找到了店里,我怕他们影响生意,就跟着他们出来了。幸亏遇到你了,同桌。”   同桌……   同桌????   还没回味完他们老大话里的内容,阳哥看看赵远,又看看一身煞气的秦楚,他妈直接裂开了。   这就是他们老大那个,人美、心善且“粘人”的同桌?   阳哥脑海里小仙女的形象陡然碎裂,一切性格标签到最后留下的,只有“胆大”两个字了。   秦楚看了看自己被赵远带的抖个不停的衣角,又看看地上的混混,最终把目光投向了阳哥:“行,问你们也一样。”   阳哥等人开始瑟瑟发抖,妈的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随着秦楚从阴暗的巷子里走出来,阳哥等人也认出了他。   阳哥顿时觉得自己脑袋疼,被手机砸的。   更重要的是,钱包他妈的更疼……   “你你你、我我我……这、这是个误……”   阳哥抖得话都说不清了,他刚想说这是个误会,您同桌就是我们老大。但他一抬头看到了“躲”在秦楚身后的赵远,刚巧看到赵远意味深长的朝他露出了一个笑。   “误、误……”误了半天,阳哥脸一垮,硬生生带着哭腔转成一句,“误……我、我们就是故意的!”   “哦,你们还挺有能耐?”秦楚嗤了一声,“那天晚上被揍的还不过瘾?”   过瘾,他妈过瘾极了。   以至于他们现在都不敢到那条路上晃。   阳哥欲哭无泪,他看看秦楚,又看看赵远,只觉得自己承担了太多。   “还敢找到店里去?”秦楚伸手拽住了阳哥的领子。   赵远不至于真看着自己小弟被收拾,眼看装得差不多了,伸手制止了秦楚:“同桌,算了吧。今天他们在店里也没闹事……”   “他们打你了?”秦楚转头看他。   阳哥等一众混混,闻言都用十分希冀的目光看着赵远,仿佛他们的生死都系在他们老大那为数不多的良心上。   然后他们就看到他们老大在秦楚的目光下,异常“娇羞”的低下头,然后道:“没事,我都习惯了。”   混混们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这是什么白莲花言论!   什么叫都习惯了!   谁他妈敢动你!   阳哥觉得他看错了,他老大这同桌压根不是煞星。   妥妥的昏君!   听到他老大那句假得不行的话,竟然伸手就要揍他!还有没有脑子?有没有眼睛了!   眼看秦楚真要替他出气,赵远心里异常满足。   他拉住秦楚的胳膊,这次是真的开始劝说:“还是算了……”   阳哥等人,眼睁睁看着赵远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竟然振振有词的说道:“使用暴力不好,别动手了。”   使用暴力不好……这是什么样的脸皮,才能让他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句话……   秦楚转头看赵远,问他什么打算。   赵远想了想,又有点犹豫。   但在他和同桌的友谊面前,小弟算个屁。   于是他拿出手机朝秦楚晃了晃:“我带手机了,要不……搞那个?”   秦楚秒懂,觉得这样也不错,也省得他揍一顿,转头就看到这群混混接着搞事,不如使用教育的力量。   眼看着这俩人打哑谜似的交流,阳哥和小弟们非常慌乱:“那个是哪个?要搞什么?”   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洗干净待宰的猪一样,缩在一团,讨论接下来自己会怎么死。   赵远这货非常阴损,他昨天就觉得秦楚想的法子很不错,早就把那几个电子课本下载了下来,这会儿戳了两下屏幕就调了出来,然后把手机怼到了阳哥面前。   阳哥不明所以的接过手机,看到秦楚朝他一台下巴:“读。”   这他妈是什么新型手段,刷手机还能叫惩罚?   阳哥一头雾水,心想他还能打个一百零八局小游戏呢!   然而一低头,看清手机上密密麻麻的字眼,阳哥就觉得自己像被人兜头打了一棒子似的,头晕眼花还想吐。   妈的,他有阅读障碍啊!让他读这个,他选择当场死亡!   阳哥双眼含泪,求助般的看向赵远,却见赵远也朝他抬了抬下巴,那明显跟秦楚一个意思。   现在阳哥心里的昏君立马变成了赵远,秦楚喜提祸国妖妃的名号。   顷刻间,巷子里便传来了参差不齐磕磕绊绊的读书声。   先前那条街里没走光的混混,听到这声音,非常好奇的凑过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当他们看到抱着手机苦读的阳哥等人后,顿时又吓得缩回了巷子里。   这地儿是不能呆了,狠,他妈的太狠了。   他们这些辍学的混混,还不是因为在学校面对课本日常头晕眼花怀疑自己,这才怒而辍学。让他们这群有阅读障碍的人读书,还能更阴损点吗!   霎时间,一整条街的混混都跑了个精光。   秦楚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盯着这群人读书,发现有偷奸耍滑的,当即一脚踹过去把人踢个跟头。   那架势,比教导主任还教导主任。   本来还以为读一会儿就行的混混们,读到口干舌燥,正坐立难安的时候,就听秦楚仿佛从地狱传来的恶魔之音:“背下来。”   这话听在阳哥等一众混混耳朵里,约等于“你去死”。   盯着他们读了一会儿,秦楚转头看赵远:“不回家没事?”   “没事。”赵远朝他摆了摆手,回家哪有看这群傻子读书有意思。他想了想,又打了个补丁:“我对我爸撒谎了,他还以为是我朋友找我出去玩。”   等这群混混一个个头晕眼花,对着手机屏幕即将吐出来的时候,秦楚这才叫了停。   读了接近一个小时,十几个人里只有一个人能完整背出来。   这平时不起眼的小矮子非常兴奋,人都站得昂头挺胸。   秦楚扫了一眼,抬手让那个小矮子过来。   眼看秦楚竟然叫那个小矮子而不叫自己,阳哥自觉自己这个二把手面子尽失,决定今天晚上熬夜也要把这一段书给背下来。   秦楚完全没注意到这内卷效应,只对小矮子道:“问你点东西,知道孟波吗?”   听到秦楚打听孟波的事,赵远在心里“啧”了一声,心想这人他熟,问他啊!   但是这话他不能说,因为现在他扮演的是个饱受欺凌的乖学生。   小矮子没想到秦楚能注意到自己,凑过去激动的声音都发抖了:“知、知道。孟波是另一拨人的老大,地盘就在、就在……”   说到这,小矮子陡然卡了壳,他和其他混混不约而同的看向身后那条街巷。   孟波的地盘刚刚不被这大佬给清了吗!   现在再问他们知不知道孟波……这他妈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杀鸡儆猴!   小矮子顿时腿就有点抖。   秦楚看他说了一半停下,有点不满,催促道:“接着说,他人住哪儿,这几天怎么找不见他?”   闻言阳哥等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这架势看来是要找孟波寻仇。   “孟波不是我们这的人,应该在外面住。我们也好几天不见他了,不知道他去哪了。”   说到这里,阳哥陡然想到自己最近打探的消息,找到了插话的余地,非常狗腿的说道:“我听说孟波那群人和外面混社会的大哥有关系,估计现在在给人家当狗腿子。”   听到他这形容,秦楚忍不住嗤笑一声:“外面混社会的大哥,这么说你们不是混社会的?”   阳哥心里还是有点逼数的,一脸不好意思:“我们这算啥啊……”   说到这里,秦楚也弄明白了,那场让周思思和汪鹏失去高考资格的斗殴,估计就是孟波等人挑起来的。   此刻诺亚在秦楚脑海里出声:“长官,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力量分布。这个世界虽然很局限,但街外的混混估计算是这个世界最强的势力了。一般碰触到这类势力,有一定概率引起主脑的注意……”   这是劝他别到外面搞事。   秦楚还在考量,没有立刻答话。   混混又说了一些有关孟波的消息。   秦楚听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孟波长得帅吗?”   阳哥等人一呆,显然没想到秦楚会这样问。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旁站着的赵远突然抢答:“不帅,丑死了。” 第18章 第一个世界(16)   秦楚转头看赵远,赵远睁眼说瞎话:“我猜的,这些混混一般不都长得凶神恶煞!”   反正就是没他帅。   阳哥等人得到信号,立刻开始跟着胡扯。   “对!”   “那能叫帅吗?头比簸箕还大!”   “鞋拔子脸!”   “血盆大口!”   “一脸痘痘!”   “猪鼻子!”   “招风耳!”   “还秃顶!”   秦楚:“……”   周思思这是什么审美。   还不如喜欢那天那个胖子。   诺亚同样听到了这些话,非常来劲的跟着这些人的口述,搞出了一张模拟图。   秦楚看了一眼,就觉眼要瞎了。   他一张脸看起来等得掉冰渣子,实则愁云惨淡。   就这审美,这丫头到底该怎么拯救?   秦楚从来没觉得一个任务能那么艰难。   诺亚安慰秦楚:“长官,我觉得这是件好事。”   秦楚嗤笑,就这还他妈好事,长得还不如头星兽眉清目秀。   诺亚振振有词:“您想,就这长相,整个小世界估计找不出第二个。这代表我们只要把孟波干掉,周思思就不可能移情别恋!”   秦楚:“……”   妈的还真是这个道理。   周末闹翻了天,依旧没见到孟波。   等到周一秦楚再次从那条巷子里路过的时候,很满意的发现,巷子里除了抄近路进来的行人之外,连条老鼠都找不见了。   这巷子除了是孟波的地盘外,也算是周围一些混混的聚集地。   现在整条巷子都被秦楚清了,心里有点数的混混都知道离这一整片都远一点。但总有些没脑子的,逛来逛去,就逛到了一中这边。   汪鹏今天上学来的早。   他刚走到校门附近,就听到争执的声音。   有个穿校服的女生被吊儿郎当的男生拦住。虽然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但那女生胆子很小,被混混说两句,吓得都要哭了。   作为一个一直以来的好学生,真和混混面对面,汪鹏心里还是下意识有点怵。   但经过周五那件事,他胆子大了许多。虽然没膨胀到和混混单挑,但心里那点怯意却不翼而飞。在后来拿着棍子进巷子的时候,他甚至是站在学委等人前面的。   汪鹏脚步一转,刚想走到那女生身边帮忙,便看到一个熟悉的冷冽身影走了过去。   这人走到女生身边,把女生往身后一拉。   但似乎天生就少了怜香惜玉的那条神经,那女生没被混混怎么样,反倒被他一拽,一个没站稳摔了个屁股墩儿。   “……”   虽然汪鹏非常无语,但也没在一旁干看着。他怕那边打起来,接着走过去给程呈帮忙。   只是那几个混混怂得可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抬头看见程呈的脸,就吓得拔腿就跑。   然后汪鹏亲眼看着程呈转过头来,看到摔坐在地上的女生非常不解,还疑惑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摔倒了?”   汪鹏:“……”   这兄弟恐怕这辈子都要单着了。   汪鹏这想法仅仅持续到了两节课后。   又是做眼保健操的时候,赵远乍看起来低着头认真做操,实则两手撑着头,呼噜都快打起来了。   今天的巡逻老师恰好是带他们数学课的教导主任老陈,眼看老陈要巡逻过来了,秦楚一脚踹向赵远的小腿。   赵远抖了一下,才又开始做操。   老陈虎着一张脸,巡逻起来非常认真。以至于做操的短短五分钟内,秦楚踹了赵远四次。   等老师离开教室,秦楚忍不住问:“昨晚做贼去了。”   赵远困得昏天黑地,闻言朝他摆了摆手,模模糊糊道:“你别闹,我得睡会。”   闹??   秦上将又被这个字气到,要不是看这货是真的困,少不了要提溜起来揍一顿。   赵远昨晚的确没怎么睡。   周六秦楚问了一句孟波长得帅吗。他这个同桌平时冷冰冰的,哪像问这种问题的人啊?   就这个问题,昨天赵远忍不住琢磨了一整天。说在意也不算多在意,但闲下来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想。   恰好昨晚他有些失眠,琢磨来琢磨去,终于忍不住了。   赵远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反正跟被鬼控制了似的。大半夜他不睡觉从自己房间窗户翻出去,跑到街外想去找孟波。   也没啥意思,就是看看孟波这小子长得又多帅,竟然能引得他同桌特意问一句。   之前他倒是跟孟波打过几次交道,但那场合谁注意看长得帅不帅。   赵远想的很好,这个孟波要是帅得太过分呢,就把人揪出来揍一顿。反正不管孟波以前有没有他帅,那从今以后绝对没他帅。   但人都溜到了街外,赵远却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孟波那孙子住在哪。   于是赵某人只能灰溜溜的溜回来。   教室里乱糟糟的,但实际睡起来,这声音却很助眠。   不过最终赵远还是没能好好睡一觉。   他正要睡着的时候,闻到一股陌生的味道凑到了自己桌子边上。   这味道甜腻腻的,应该是女生身上的洗发水的味儿。   赵远趴在桌子上半睁开眼,然后就觉得自己不太困了。   真有个女生走了过来,但不是来找他的,而是来找他同桌。   秦楚看着今天早上见过一面的女生,也有点懵。   这女生应该不是他们班的,踏进陌生的班级还有点拘谨。   她站到秦楚面前,一张脸通红,踌躇半天硬是没有出声。   秦楚抬眼看她:“有什么事?”   他想到身边还有个半夜偷鸡的家伙要补眠,于是放轻了动作站起来:“算了,出去说。”   刚说完看,秦楚扭头一看,就见刚刚困得坐着都能睡着的赵远,此刻两只眼睛倍精神,连过长的刘海都挡不住光芒。   “你精神得倒快。”   赵远心想,有戏看那当然精神。他抬头对那女生说:“没事儿,就在这说吧。”   女生被赵远这样一闹,害羞得更说不出话来了。   一个班的同学向来对这种事儿最感兴趣,一屋子几十双眼睛都兴致勃勃的盯着秦楚这边,有几个爱闹的压抑不住就想吹口哨。   在这样的氛围里,女生最终鼓起勇气把手里那个粉红的信封塞进了秦楚手里。   口哨声马上就要响起来了。   就在这时,一班的同学听到这女生有意遮掩般来了一句:“程呈学长,听说你英语很好,平时可以给我补课吗?”   即将脱出口的哄闹,就这样憋在了所有观众的嗓子里。   卡得所有一般同学脸色奇怪。   秦楚脸也有点绿,因为他桌洞里还藏着一个58分的英语试卷。   幸好那女生说完这句话就用光了所有勇气,转头跑了出去。   后面看热闹的同学实在忍不住了,哄堂大笑。   “艹,程呈你这英语成绩都出名了!”   “这姑娘的补丁打得太牛了!”   秦楚看看手里的信封,又想想刚刚那姑娘说的话,只觉得这是一种嘲讽。   没想到是这种结果,赵远趴在桌子上,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秦楚冷眼看着他笑,语气凉丝丝的:“你还想睡觉吗?”   翻译过来就是,老子送你长眠。   赵远连连摆手,又做了个求饶的手势,折腾老半天才慢慢停下来。   笑完之后,赵远看着秦楚桌上放着的那个信封,突然意识到。   哦,他同桌这是被表白了啊。   快上课了,秦楚把上节课的书收拾了一下,连带那封信,一起放进了桌洞里。   赵远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或许是只想逗逗秦楚,抬手把那个显眼的粉红色信封抽了出来。   信封也香香的,一看来表白的女生是用了心思的。   恐怕唯一失误的就是对秦楚英语成绩的打探。   “同桌,你这行啊……名声都传到高一高二那边了。”赵远拿着信封晃了晃,谁知信封的封口没被黏上,里面那张纸就这样掉了出来。   赵远抬头去看秦楚的神色,这人不像其他被表白的男生,被他抢走信封的时候没有气急败坏,现在看到信纸掉出来也没有紧张和期待。   果然他同桌就是他同桌。   赵远唇角勾了一下,拿起了掉在腿上的信纸。   虽然心里好奇的跟猫抓一样,他也没有意去看信纸上的内容。但是这信纸也太薄太小了,就巴掌那么大一块,而且内容似乎十分简洁。   以至于赵远拿起来的时候,一眼就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妈的,竟然是串联系方式。   怪不得信封没封口,这表明了是要私聊啊……   赵远刚刚因为秦楚平淡的态度而上扬的心情,陡然又降了一下。   秦楚被表白的事在整个一班闹得沸沸扬扬,一直到两节课后,放学去吃午饭的路上,这群家伙还在讨论着这件事。   但是这次讨论的态度却和其他人被表白时不一样,那些向身边兄弟科普的一班同学,总是讲着讲着就发出了“鹅鹅鹅”的笑声。   而被科普的别班同学,看着笑着笑着就要在地上爬着走的一班人,非但不能get到笑点,反而表情面上一言难尽。   “你们班不是都不喜欢程呈吗?”   往常提起这个问题,所有的一班同学都义愤填膺,恨不得科普八百遍程呈这个人有多烂。   现在听到这个问题,差点笑到地上的这位兄弟依旧一秒变得义愤填膺,但却是指着身边的人道:“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程呈多好一人!我告诉你,随便排挤同学是不对的!”   只是随口一问的别班同学:“……”   好吧,不是很懂你们这些学霸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夹在人群中往食堂走,今天汪鹏自己不当喇叭,因此将身边同学的絮叨都听了一脑子。   别人提起今天秦楚被表白的事,都觉得肯定是个乌龙,认为肯定是那姑娘找错人了,高三年级组说不定还有个和程呈同名的。   但围观了今早校门口的事,汪鹏非常明白,这位学妹显然就是冲着秦楚来的。   汪鹏觉得这世界有点玄幻。   他有点搞不懂,为什么秦楚把人家姑娘推得摔了个屁股墩儿,最终荣获的结果竟然是一张情书……   他妈的凭什么!   汪鹏纠结了两天,中途少不了盯着周思思的背影发呆。   最终,他觉得,自己应该向秦楚取取经。   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秦楚正暴力镇压从自己盘子里抢食的赵远,看到端着盘子坐过来的汪鹏,他和赵远两个人都是一愣。   相比周思思和赵远,秦楚对汪鹏这个任务对象是最不熟悉的,印象还停留在“喇叭”这个阶段。当然,最近这喇叭仿佛没电了,显得有点蔫。   有“外人”在,赵远多少收敛了点,安静的吃饭。   憋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指着那道炖排骨,转头朝秦楚吐槽:“同桌,这里面竟然放了香菜。”   秦楚横了他一眼:“买的时候眼瞎?”   赵远很委屈:“看到绿的,我还以为是葱。”   尽管刺了赵远一句,秦楚还是把自己那碗酸菜鱼和赵远的炖排骨换了一下。   汪鹏旁观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只觉得心里呕的要死。   但是响起今天自己过来的目的,他还是强忍着端起盘子就走得冲动,抬头仿佛很熟的朝秦楚问道:“那天……那个女生给的那封信,你看了吗?”   闻言,赵远忍不住也看向了秦楚。 第19章 第一个世界(17)   被问起这种事,正常人总会有点不好意思。   但秦楚不一样,他一直以为那女生单纯来找他补习英语。   嗯,还一不小心找错人了。   所以面对汪鹏的询问,他筷子都没停:“看了。”   汪鹏有点期待这件事的结果,忍不住往前伸了伸脑袋:“然后呢?”   赵远从前对这类八卦从来不感兴趣,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也突然很想知道后续,跟着汪鹏一起问:“你加她联系方式了?”   “加了。”秦楚看了赵远一眼,不懂这有啥好好奇的。   汪鹏一听,顿时就在心里卧槽一声。   这段位高啊,昨天人家女生找上门来,今天就已经加了联系方式聊起来了。看不出来,这程呈冷冰冰的,还是个情圣。   看来他是找对人了。   赵远脸色有点怪,因为他突然想到,秦楚好像还没加他联系方式。   汪鹏有点激动,饭也顾不上吃了,继续问:“你们都聊什么了?进展怎么样?”   看他这关注程度,仿佛问的不是秦楚的感情历程,而是自己和周思思的未来。   不明所以的看着汪鹏希冀的眼神,秦楚把夹起的排骨又放下,觉得这人恐怕是想来看自己笑话。   “我只是告诉她,我英语不好,她找错人了。”   汪鹏:“……”   赵远头埋在碗里,憋不住笑了起来。   汪鹏大老远端着盘子过来,显然非常不能接受这种情况,憋了半晌,还是没有放弃希望:“真的没有然后了吗?”   “有。”秦楚回答的一如既往地干脆。   心里那点火苗又窜了起来,汪鹏心想,果然!怎么可能就没后续了!   秦楚看了汪鹏一眼,不懂这小子怎么对这件事那么感兴趣。看了看盘子里还没吃完的饭,他直接把后面的事说完。   “她说没关系,可以和我一起学习。”   闻言赵远笑着捏紧了手里的筷子。   “然后我给她发了一堆英语资料。”   汪鹏直接听呆了,这他妈是什么操作?   人家要和你一起学习,重要的是“你”,他妈的不是学习好吧!你不拿着书本约着和人家一起上自习,发学习资料是什么鬼?   看到秦楚说完这些就接着低头吃饭。   他吃东西利落极了,明明也没显得狼吞虎咽,但三两下盘子里的食物就少了大半。   看得赵远还叫了一声:“同桌你慢点,等等我!”   眼看这俩人就要风卷残云吃饭午饭,汪鹏不死心,又问了一句:“然后呢?”   秦楚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没了。”   没了。   他妈的这就没了!   汪鹏盘子里的饭还没怎么动,但他却觉得已经饱了,肚子里涨得仿佛口老血要喷出来。   汪鹏感到坐在秦楚旁边的赵远抬头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他听到赵远像特意问给他听似的,问秦楚:“同桌,那个来找你的女生叫什么名字?”   就见秦楚停下筷子,在那里仔细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吐出了三个字:“不知道。”   汪鹏的脸彻底木了。   他觉得自己有病。   能把人家姑娘推个屁股墩的人,哪里像是会谈恋爱的。   他竟然想要向秦楚取经,真是脑子里进水了。   汪鹏端着盘子失魂落魄的又离开了。   秦楚转头问赵远:“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这会儿赵远看着自家同桌,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他忍不住笑了一声:“干什么?大概是急病乱求医吧。”   告白被他们班长周思思拒绝了呗。   赵远没想到,汪鹏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兜兜转转了半天,晚上再次找上了秦楚。   一中的宿舍楼虽然老旧,但还算五脏俱全,一楼和二楼分别有一个大的自习教室。   但是准备的再好,也管不住学生的心思。自习室里大部分时间都非常空旷,除了临考试的时候。由于男女生宿舍并不连通,平时教室里连约会的小情侣都没有。   当然只有秦楚这个奇葩,怕在宿舍里打扰室友,于是跑来自习教室学英语。   赵远则是舍命陪君子。   平时他可没有那么乖巧,有时候趁室友熟睡的时候,还会溜出宿舍转几圈,为此还偷偷配了宿舍大门的钥匙。   当然,学校东边的那处矮墙,也早被他爬得不能再熟了。   虽然赵远对学习并没有多大兴趣,和秦楚一起待在自习教室,也是秦楚看书他打瞌睡。   但这并不代表他喜欢有人来打扰他们。   看着找过来的汪鹏,赵远单手托腮,遮在碎发后的眼神有点凉。   秦楚是当真摸不清这群小孩的心思,他看到汪鹏,直接放下了书,单刀直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汪鹏这个喇叭被问住了。   犹豫了一会儿,他做贼似的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别人,尤其是认识的人后。   他才鼓起勇气,朝秦楚道:“那个……能拜托你教教我,怎么讨女孩子喜欢吗?”   这货嗓门其大,这会儿一嗓子吼出来,整个自习教室里都是回音。   秦楚:“……”   赵远:“……”   气氛一时间非常尴尬。   在这股令人尴尬的沉默中,汪鹏一张脸涨得像猴子屁股。   赵远看到身边的秦楚在捏手指,这是他同桌控制不住要揍人的表现,最不济也要怼个人。   果不其然,他抬头就听秦楚凉凉的回了一句:“你觉得我会吗?”   汪鹏也觉得非常的丢人,但他又在跟秦楚摆事实:“你不知道吧,我们班很多女生都喜欢你。”   还没待秦楚有什么反应,赵远眉梢就挑了一下,率先问道:“哪几个?”   秦楚声音则是依旧很木:“我怎么不知道?”   围观的诺亚非常无语,心想你他妈要知道就有鬼了。   也没心思听汪鹏细说,秦楚直接拿起书本,拒绝道:“我没兴趣,快高考了,你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他说完收拾东西就要走,诺亚却在他脑海里跳了起来:“长官!那么好的事儿送上门来,你怎么能拒绝!”   秦楚:“……”这他妈叫什么好事。   诺亚苦口婆心:“你想,汪鹏喜欢周思思啊!他对周思思的了解肯定比你要深刻!而且他也会时时观察周思思的动向!”   “我长了眼睛,可以自己观察周思思。”秦楚没被说服,继续往前走。   诺亚沉默半晌:“长官,恕我直言,在某些领域,您的眼睛相当于没有。”   秦楚:“……”   “而且,一个人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会变得非常细心。在周思思这条任务线上,汪鹏绝对是个好帮手!”   说着诺亚还提起了任务进度,”长官,这段时间任务进度一直没有上涨,赵远的进度条一直是0%……”   说到这秦楚就有点头疼。   赵远这段时间都老老实实呆在他身边,秦楚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赵远的任务进度一直没有进展。   “还有周思思!”诺亚絮絮叨叨的打开了任务进度页面,结果一打开,诺亚和秦楚两人都呆了。   就见那条原本数值显示为50%的进度条,在他们的注视下,硬生生往后缩了一段,变成了40%……   赵远都跟着秦楚走到门外了,就见前面的同桌脚步一停,转身看向了汪鹏:“我答应了。”   赵远:“???”   几人又重新坐回了桌边。   秦楚脸冻得往下掉冰渣。   他曾经做了那么多任务,系统核算出的进度条有进展很快的,也有僵持不动的,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任务进度还能倒退的。   他身上气势太过冻人,汪鹏坐在对面瑟瑟发抖,忍不住小声问赵远:“他这是啥意思,让我也转变一下路线,学他板着张脸吗?”   赵远没有答话,只看着秦楚,这次他也有点摸不透秦楚的用意。   任务进度倒退这种事不能拖,秦楚直接对着汪鹏开门见山道:“你喜欢周思思。”   这话干脆极了,非常绝对的一个肯定句,登时搞得汪鹏一张脸更红了。   害羞归害羞,汪鹏心还是挺大的,害羞了两秒就像对心灵导师倾诉似的,说道:“是、是的。但是……她不喜欢我……”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追她?”秦楚问。   那语气不像是要帮兄弟追人,仿佛是要追捕逃犯。   汪鹏想了想点头:“好像……这样理解也行。”   秦楚当即眉头一皱。   追个屁,你们这群小屁孩不想着好好学习,是作业太少了吗?   再说周思思是不可能喜欢你的,因为你长得不符合她审美。   但在他这句话说出来之前,被诺亚强行制止了。   秦楚深吸口气,在诺亚这个人工智能的指导下,开始问汪鹏:“周思思有什么爱好?平时喜欢去哪里?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这俩货一个莫得感情的人工智能,一个堪比人工智能的冰块,将几个感情问题问得活像盘问犯人。   但是诺亚觉得这锅不属于自己,问题内容没问题,能问成这样是秦楚语气和表情的问题。   前两个问题汪鹏很有心得,说起来那叫一个如数家珍:“思思最喜欢看画册,上课有时候都会偷偷看,平时还喜欢吃猫耳朵那种小零食……”   他越说眼睛越亮,诺亚也趁机收集资料。   但这货说起来好像没完没了,秦楚到最后不得不打断他,让他直接跳到下一个问题。   “最近有什么异常……”   汪鹏绞尽脑汁思索了一会儿,表情突然变得低落下去:   “我觉得她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秦楚:“……”   诺亚:“……艹!”   秦楚非常不解,他最近有留意周思思,实在没发现这姑娘有什么异常。   而且上次考试迟到带来的影响也已经散去,周思思在每一门课上的和表现都很好,作为班长管起各项事宜来也是井井有条。   如果秦楚是班主任,都会忍不住夸奖周思思几句。   察觉到秦楚的内心活动,诺亚非常想要怒吼几句:“让你去观察人家小姑娘有没有谈恋爱,没让你去评奖评优啊!”   虽然任务进度后退,基本证明汪鹏的话不是空穴来风,但秦楚依旧有点怀疑。   他看着汪鹏,问道:“你确定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汪鹏觉得这话太没有自知之明了,他非常无语,没忍住反问:“她就是喜欢你,你能看出来吗?”   秦楚:“……”   作者有话要说:   秦楚:你礼貌吗?   赵远笑眯眯:没关系,我能看出来就行   突然想起来忘了告诉你们一件很重要的事!   这篇文不会每个世界都在一起,不是感情线be那种,就是相当于每个世界一个副本,每个副本里感情线逐步进展,不是每个世界一个循环,整体是线性的   不喜欢的你们现在跑还来得及![跪下]   太久没开文竟然忘了排雷这个,磕头谢罪 第20章 第一个故事(18)   几人都在男生宿舍,虽然知道了这个“惊天噩耗”,秦楚也没能怎么样。   秦楚一晚上没怎么睡,第二天一早起来,对诺亚道:“我准备去问问周思思。”   诺亚吓得一个激灵,当即拉着无论什么时候都直接得要死的秦上将:“问?您要问什么?难不成问,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秦楚一听,也反应过来这种问话的确怪怪的。   今天赵远醒的也挺早,他没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而是看着秦楚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洗漱。   赵远觉得有些不对劲,昨晚照理来说,他同桌绝对不会答应汪鹏的请求。可秦楚不仅答应了,还直接询问了很多关于周思思的问题。   躺在床上,赵远抬手扒拉了一下刘海。   他怎么没看出来,他同桌什么时候对周思思那么感兴趣了?   刚从床上爬起来,赵远就收到了阳哥那货的信息。   日不落:老大,今天放学出来玩吗?   日不落:我们团建,顺便聊聊外面的事。   赵远早上醒来向来心情不好,眼底困恹恹的带着点不明显的戾气。   而今天心情更是格外差劲,当即回了阳哥一句:滚,不去。   阳哥吓得不敢说话了。   赵远把手机放好,心想,同桌都要跟别人跑了,还出去团建个屁。   这几天秦楚再次切身感受到,这个世界的任务对他来说有多么难搞。   既要了解女孩子的情感状况,还不能直接问,甚至连旁敲侧击都有危险。让秦楚徒手杀星兽都没问题,可让他搞这些,真是要了命。   一边暗中观察着周思思,秦楚一边问诺亚:“周思思这次喜欢的还是孟波吗?”   诺亚道:“根据最近这个世界基础数据的细微改变,还有任务进度条后退的现象,周思思喜欢的应该还是孟波。”   说完一人一人工智能都沉默了一会儿,实在想不通那个鞋拔子脸的怪物有啥好喜欢的。   “能测算出周思思目前喜欢的程度,和对后续任务的影响吗?”   这次诺亚回应的时间长了点,应该是在花时间整理数据:“进度条目前只下降到40%,说明周思思并没有完全喜欢上孟波,但应该有了一定好感,任务后续危险度提高。”   秦楚微微放了点心。   虽然他摸不清女孩子的心思,对这些感情上的事也没有研究。但秦楚知道,要想喜欢上,这两人最起码要有接触。   在学校里,孟波不可能进来。   而上下学都是周思思的父母亲自接送,也不会发生满路遇到的情况。   秦楚盯人的能力很强,但他有个弥补不了的疏漏,那就是周末。   为了防止周思思和孟波再次接触,他要在周末的时间上下功夫。   临到周五,秦楚终于敲定了一个合适的方案。   最后一节课上课前,他在书桌里翻找了一会儿,把那张得了八十分的英语试卷塞进去,那出那张五十八分的,径直走向周思思的位置。   “啊!思思!他过来了!”   似曾相识的声音在周思思耳边响起,是她同桌的声音。   之前秦楚来向学委“索要”邀请函的时候,她同桌叫过完全相同的一句话,但语气却天差地别。当时是紧张,现在则是激动。   周思思不由在心里叹口气,心想,真是善变的人类。   但是这种变化,作为班长的她却很乐意看到。   “哟,程哥,来交作业吗?”   “你扔给我,我帮你交不就行了吗?”   还没等秦楚出声和周思思说话,旁边就有两个男生熟稔的和他打着招呼。   秦楚朝他们点点头,然后看向周思思,把自己试卷递给她。   周思思接过那张英语试卷,那点不明所以还没冒出头来,就被上面惨不忍睹的红叉叉搞得嘴角抽搐。   她抬起头:“这是……”   秦楚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这就导致他即使撒谎,也没人能看得出来。   “我英语太差了,老师让我找英语好的同学帮帮忙。班长,你周末有时间帮我补习吗?”   周思思同桌原本觉得有奸情,刚想要尖叫,结果扭头看到秦楚的英语试卷,顿时觉得这补习的愿望是在太真诚了。   “你这……”周思思看着这张试卷,一言难尽,“我记得你之前英语没那么差啊……”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在戳人痛脚,顿时不好意思的闭上嘴。   考虑了一会儿,她才抬头看秦楚:“可以是可以,但是真的要找我吗?我周末不方便到学校来,要补的话可能要麻烦你到我家去了。”   说着她还转头去看赵远,但是没料到赵远这会儿并不在教室。   “我记得赵远英语也不错,你不考虑找他帮忙吗?”   的确是个好问题。   秦楚想了想道:“他胆子有点小,我怕吓到他。”   这话就是单纯的撒谎了,赵远这货虽然在外面还是怂,但在他面前却有点胆大包天的味儿。   周思思:“……”   看来这位同学对自己冻人的气场还是很了解的。   “那、那行……等周五放学你跟我一起吧,今天先做点学习计划。”   听到周思思这句话,秦楚终于放下了心。   赵远还不知道自家同桌做了什么,他正蹲在厕所里接电话。   “说吧,到底什么事儿让你不怕死的给我打电话。”赵远靠在隔间里,有点懒散地问。   他这两天情绪都算不上高。别人丧得时候,那是仿佛自己要死,而他丧起来,那是要给别人送葬。   但看到阳哥来的电话,他还是去接了。   一是知道这电话打来不会是小事,二是也想搞点事儿出出心里的郁气。   电话那边阳哥的声音又些气喘吁吁:“老大!你猜我们找到了谁?孟波!”   赵远一听,当即眼睛一亮。他低笑了一声:”有意思,在哪儿?我马上过去。”   阳哥简直是扯着嗓子在吼:“就在一中后面!就是最高的那堵墙后面!”   赵远嘴角一勾,挂断电话,最后一节课也不准备上了。   他在走廊上抓了个同学:“帮我去一班找程呈带个话,就说我身体不舒服请假先回家了。”   说完他空着手走出教学楼,朝着阳哥说的那堵最高的墙走去。   一中周围的围墙其实都是一个高度,但奈何小区老旧,之前赵远和秦楚一起攀爬的那堵矮墙其实是塌了一半的效果。   而临近宿舍区的墙则加固过,依旧很高。   赵远熟门熟路的绕过巡逻的老师,来到那堵高墙边上。   曾经抱着秦楚大腿,连堵矮墙都不敢爬的他,轻轻一跃,手便攀住了墙头。脚尖在光滑的墙面上轻踩了两下,便直接翻了上去。   蹲在这堵高墙上,口口声声对秦楚说恐高的他,更是看也没看就跳了下去。   那边阳哥还带着小弟拔腿狂奔。   边跑他还边对身边的人鼓劲儿:“兄弟们再坚持一下!等拐了前面那个弯儿,后面那群孙子就死定了!”   后面追的也是乌泱泱十几号人,带头的是个刚成年的小年轻,身后也跟着几个稍微年长点的。   听见阳哥的喊话,带头的那个当场就笑了:“怎么着?拐个弯就是你老家?”   他话音刚落,就见阳哥所指的拐角处走出一个瘦高的人影。   那人手里拿着根长木棍,遥遥笑了一声:“是不是他老家我不知道,但你爸爸在这里。”   周五的放学铃声响起。   秦楚垂眸收拾着书桌上的东西,扭头看到旁边空着的座位。他接到了赵远找人给他带的话,上节课没有这个作妖的玩意儿坐在身边,他还有些不太习惯。   周思思已经收拾好了书包,站在教室后门等秦楚。   不知道为什么,她身边还围着几个眼睛亮晶晶的女孩子。   秦楚快速收拾完书包,和周思思一起走向校门。   都已经走出了校门,秦楚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对周思思道:“抱歉,我忘了东西,需要回去一趟。”   周思思也没介意,只道:“没事,今天放学早,我爸的车可能还没到,我们到那边经常停车的地方等着你。”   秦楚点点头,转身走回学校,朝教室走去。   教室还没关门,他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把赵远的课桌收拾了一下,然后又从他的桌洞里把周末的作业整理一份,塞进自己书包里。   他打算晚上从周思思家回来,跑一趟赵远家,把作业送回去。   从教室里出来,秦楚没往校门口走。   周思思说的停车的地方离校门还有一段路程,走过去要绕远路。现在学校里除了值日生基本没什么人了,秦楚干脆辨别了一下方向,准备等会儿翻墙抄近道。   “大哥,明明是我们被孟波追着揍,你为什么打电话告诉老大是我们找到了孟波?”   一小弟一边摸鱼一边问阳哥。   “这他妈有差别吗?”阳哥瞪他一眼,心想,这是策略!   也不怪他们摸鱼。   之前这种群架他们还是有进去踹一脚的机会的,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赵远下手格外的狠,一棍子撂倒一片,搞得他们真的没什么用武之地。   眼看所有敌方都被揍了个趴下,赵远这次也有点喘。   他把汗湿的额发扒拉上去,露出一双带着笑的眼睛,只是不知为何,这笑意怎么看怎么渗人。   赵远在一众“横尸”的混混里走了一圈。   以为这人要询问他们为什么跑到一中来抢地盘,凡是趴在地上的,都一个个在心里打好腹稿,摆好姿势准备求饶。   他们看着这人溜达了一会儿,听到他突然问道:“谁是孟波?”   混混们一呆,然后齐齐伸出手,指向之前领头的那个小年轻。   赵远走过去,直接踹了一脚:“起来,别装死。”   孟波颤颤巍巍站起来。   赵远拿着棍子抬着这人下巴,围绕孟波鼻青脸肿的一张脸看了一圈,摸着下巴“啧”了一声:“长得也不怎么样啊……”   孟波:“……”妈的士可杀不可辱。   阳哥:“……”太他妈阴损了。   赵远明明认识孟波,刚刚揍人的时候,对别人都是往身上招呼,就对着孟波朝脸上招呼。把人家揍得像个猪头,现在再煞有其事的感慨一句“长得不怎么样”。   这也太不要脸了!   其实除掉脸上被揍的痕迹,孟波这人长得还是挺不错的,再配上混混的身份,有种带着帅的痞气。   赵远看来看去,不得不承认,但从五官上来讲,这人似乎长得真比自己帅一点。   这样一想,赵远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腿,然后刚站起来的孟波猛地趴在了地上。   嗯,脸朝地。   “妈的,这群人真不是个东西,在学校门前蹲点。就那个,那个秃头的傻逼竟然还想偷拍女生,我们有个兄弟去骂了他一顿,就被追了两条街!”   阳哥走过来开始告状,还准备给赵远上根烟。   赵远看了一眼,非常严肃的拒绝:“干什么呢你?小孩子抽什么烟?”   他现在可是有同桌的人,坚决不能染上这种恶习。   伸手把烟从阳哥手里夺过来准备扔掉,赵远摆摆手道,“我先回学校宿舍,看看我同桌走了没。”   话落,赵远一转头,余光就扫到身后的高墙上影影绰绰蹲着个人影。   他眯着眼看过去,高墙上的人四肢修长,踮着脚尖蹲在墙顶,蓝白色的校服裤收上去一截,露出清瘦有力的脚踝。   目光再往上移,赵远对上了一双黑漆漆冷冰冰的眼睛。   赵远:“……”完了。 第21章 第一个故事(19)   赵远看了看自己左手还没扔掉的烟,又看了看右手拿着的棍子。   他想,现在他哭着说着棍子是阳哥硬塞给他的,还来不来得及?   就在赵远思索这种方法的可行性时,就听阳哥这傻逼指着高墙叫了一声:“咦,老大,你看那是不是你同桌?”   赵远:“……”他早该把阳哥给卸了。   老大这个称呼,把赵远的退路都给糊死了。   但奇葩就是奇葩。   赵远惊讶过后也没怎样,他厚着脸皮笑着跑到墙边,伸手就要去抱秦楚大腿,睁着眼说瞎话:“同桌,没有你真危险,我刚出校就被人堵了,不得已才大着胆子反抗……”   “谁他妈是你同桌?”   秦楚抡起书包朝着赵远的脸砸了过去。   赵远把书包接了个满怀,还能若无其事的笑着问:“同桌你书包里装了什么?怎么那么沉?”   秦楚冷笑,装了什么,多装了个傻逼的书。   好啊,怪不得收拾了那么多混混,赵远的任务进度都没有任何变化。原来人家就是校霸本霸。   秦楚终于明白,孩子熊起来能把人给气死。   看秦楚一直没有回话,对上秦楚凉凉的眼神,赵远面上不显,心情却很复杂,甚至有些奇怪。   他有些控制不住的慌,但他似乎又不应该因为这些小事慌乱。这些情绪纷乱,但却只像在一层膜外横冲乱撞,却始终碰不到内核。   但这些情绪又是他真实的情绪,挑动的他的神经,甚至让他的心跳都快了不少,也让那层膜内包裹的东西蠢蠢欲动。   “同桌,刚刚我被打得好惨,胳膊都红了。”赵远开始装可怜,抬起手给秦楚看自己手上刚刚被扫到的痕迹。   他知道秦楚看起来冷冰冰的,实则那叫心软,但是这次……事情却没像他想的那样发展。   秦楚身体一动从高墙上跳下来,稳稳落地。他抬头继续用那双黑沉到极致的眸子盯着赵远,语气很凉:“演,接着演。”   赵远心里“咯噔”一下,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看赵远不说话了,秦楚踢了踢地上的棍子:“看你的表演,抡得还不错?”   赵远心里慌得一批,挠挠头非常不好意思:“没有没有,一般一般……”   秦楚险些要被他气笑了。他抬了抬下巴,看着阳哥,又问:“老大?什么时候的事?”   “没,真没多久。”赵远开口抢答。   但秦楚却没听他的回答,只是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嗯,看来从一开始就是。”   说着他又看向赵远,逐条定他的罪:“去书店的路上,不会打架是装的;不会爬墙,应该也是装的;那天在巷子外面,也是你带他们过来的。”   说到最后,全场静悄悄的,就连阳哥都发现事情好像不对,缩到墙角当起了鹌鹑。   赵远压根没想过这情况该怎么处理。   他在学校装书呆子也好,刻意瞒着这层身份也好,都只是为了有趣而已。有人识破就识破了,对他完全没什么影响。   一开始和秦楚相处,也是觉得这人的反应好玩。   没想到现在,好玩得他要哭了。   没人敢吭声。   四处静悄悄的,只有巷口流窜的风声是不是昭示着存在感。   就在赵远沉默时,先前趴在地上的一个人突然站起身朝他冲了过来,顺手还摸了块板砖。   秦楚像后背长了眼睛似的,随手劈过去一个手刀,扑过来的人就连人带板砖都趴在了地上。   两下把那人踢翻在地,等秦楚回过神来接着处理赵远,却见这货早像往常那样又缩到了他背后,跟个鹌鹑似的,还抱着他的胳膊。   秦楚气得肝疼:“松手。”   “不松!同桌我害怕!”赵远不不饶,恨不得整个人都缠在秦楚身上。   这一打岔你他妈高兴死了,怕个屁!   秦楚憋得心里冒火,可又下不去手真揍赵远一顿。   他就这样胳膊上挂着赵远,将地上躺着的那些混混挨个叫起来:“谁让你们打架的?给我去墙角蹲着。”   收拾完了这些混混,秦楚又看向阳哥:“你们几个,也给我蹲过去。”   阳哥等人没一个敢吱声的,乖乖蹲到墙角,双手抱头。   别说反抗了,他们早就被他们老大不要脸的姿态惊呆了。   最后秦楚看向了自己胳膊上挂着的这只,朝墙角抬了抬下巴:“你也给我过去。”   赵远接着朝他装可怜:“不行,我害怕他们报复我。”   “你他妈给我过去!”秦楚踹了他一脚,赵远这才委屈巴巴的缩过去。   然后秦楚朝他道:“手机拿出来。”   赵远秒懂,立刻把电子课本翻出来,把手机递给秦楚。   谁料秦楚并没有接,而是依旧用那种凉凉的眼神看着他:“你跟他们一起。”   赵远:“……”   阴损阴到了自己身上怎么办?   赵远开始讨价还价:“那个……同桌,我高二思想品德考了98分。”   秦楚表现的意外的大度,他点点头:“可以,你不用背下来。”   然后他指了指在墙边排成一排的混混,道:“你带着他们读,什么时候他们都背下来了,你才结束。”   赵远:“……”他看看墙边蹲着的这群歪瓜裂枣,这他妈是可以完成的任务吗?   他同桌发火也太可怕了吧。   真正读起来,现场气氛有些骚动。   阳哥这些读过的,那叫一个熟悉,熟悉得想落泪。   唯有那天发挥很好的小矮个,感觉自己再次进入可以炫耀一把的领域,那叫一个精神奕奕。   而孟波这些个没有见识过的混混,看到这场面直接呆滞。   一群人围着赵远跟着读书,这货被围着,还苦中作乐模仿起了播音腔,那嘚瑟的模样看得秦楚非常想过去踢一脚。   混混们挤着挤着,秦楚突然听到阳哥骂了一句:“孟波你小子别老往前挤,又不认识字,你他妈挤个屁!”   秦楚闻声便看了过去,而后抬脚直接走到阳哥身前,指着阳哥身边那个混混问:“他是孟波?”   阳哥乖乖点头。   秦楚眉头一挑,下意识便像看看孟波到底长什么样。   这货虽然被人揍得猪头狗脸的,但明显五官底子还不错。   之前听阳哥等人信口胡诌的时候,秦楚就觉得他们说的话应该稍有夸张,但他没想到,竟然夸张到这个地步。   “鞋拔子脸?”   “头比簸箕还大?”   秦楚稍稍提高了点声音,他每复述出一个关键词,阳哥等人就抖一下。赵远这个罪魁祸首则眼观鼻鼻观心,一本正经的在那里领读,仿佛与自己毫无关系。   孟波先是被赵远损了一通,然后又被秦楚看着说了一堆形容丑八怪的词汇,一张脸紫了又绿,绿了又紫,非常精彩。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巷口另一端传来了女生清脆的声音:“程呈,你在那里吗?没事吧?”   是周思思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秦楚揪着孟波头发的手下意识一用力,孟波整个人都被他按在了地上。   可怜孟波一张脸,再遭蹂.躏。   “是我。”秦楚应了一声。   周思思这才松了口气,和几个小姐妹相携走了进来:“你一直没过来,我听到这边有点动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等走到近前,几个女生都沉默了。   这他妈还真是出了什么事。   一群鼻青脸肿的混混围着赵远,在背他们高一的思想品德课本。   多么熟悉的场景啊!   在这熟悉的场景里,周思思成功的找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估计秦楚和诺亚都没想到,周思思认识孟波,是因为孟波住在她隔壁小区。   周思思是个家教很严的女孩子,从小都是老师和家长眼中的乖孩子。但她每次从小区出去,偶尔看到街边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嚣张色彩,下意识便想看上两眼。   帅气,带着点痞坏的孟波仅仅是偶尔调笑般的朝她笑笑,又或是招手逗一下她,都会让周思思忍不住脸红。   少年少女那点朦胧想法,也许只起于一次碰面,因为不了解,又像梦境一般柔和了棱角,剩下完美的想像。   周思思自己也不知道,她对孟波有好感,是因为自己心里那点叛逆的好奇,还是因为孟波本人。   直到现在……   她看到平日里站在小区门口插着裤兜耍帅的男生,一张脸肿得像猪头,显然是打架斗殴的恶果。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周思思看到他也在跟着读思想课本,但是,这人竟然好几个字不认识???   跟着读还能读错??   周思思怒了,这也太没眼看了吧!   咔嚓一声,周思思心里的滤镜陡然裂开,碎得连渣渣都没有。   孟波这人有点小心思,平时撩周思思也是故意的,现在看到周思思在看他,立刻接机给秦楚打招呼:“这位大哥,咱么熟人啊,我跟你同学认识好久了。”   但他一抬头,就对上了秦楚漆黑的一双眸子。   秦楚一脚把他踹到地上,然后自己轻轻蹲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孟波。   他声音很冷,带着与外表年龄不符的压迫力:“以后离我同学远点。你自己堕进坭坑里我管不着,但是别拉着别人往下坠。”   这句话里没有威胁,但孟波却再也不敢抬头看周思思。   收拾完这群打架的傻逼,秦楚又走到周思思和那几个女生面前。   他有些在意,指着其中几个混混对她们道:“以后上下学路上小心点,见到这几个就绕远点。”   说到这,他又转头看向那几个混混:“当然,要是再看到他们,上学的时候告诉我。”   几个混混立刻一抖。   周思思等人不知道秦楚为什么把这几个人单独拎出来说话,刚有些疑惑,就听秦楚补充:“他们几个不是附近的人,下手比较重。”   几个女孩都有点害怕,当即噤若寒蝉。   周思思能看出来,这几个人明显是孟波带过来的,顿时抿了抿唇。   交代完这些,秦楚又看向周思思:“久等了,走吧。”   走?走去哪?   正在领读的赵远一个激灵,也不读了,当即站起来问:“同桌你去哪?他们还没背下来呢!”   刚刚看到希望的众混混:“……”能不能不要瞎提醒! 第22章 第一个故事(20)   赵远两步已经追上了秦楚和周思思,周思思见状怕赵远误会,立刻停下脚步解释:“就是程呈找我补习英语,我不方便待在外面,就让他去我家……”   补习英语?   隔壁班那个女生找秦楚就是补习英语,但动机不纯。   现在他同桌用同样的理由去找周思思?   赵远有点不爽,根本没过脑子,张嘴就道:“那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秦楚上下扫了他两眼,心里还憋着气,“想挨揍吗?”   “同桌你能去,我怎么不能去了?”赵远也不装了,嘴角一挑,十分不要脸的睁眼说瞎话,“我英语也很头疼啊,需要班长帮助一下。”   周思思:“……”   你上次英语考满分,说这种话良心不会痛吗?   秦楚没说话,只冷冰冰的看着赵远。   赵远也没吱声,嘴角勾着,明显和秦楚拧上了。   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但赵远心里难受的要死,满脑子都是他同桌要被别人抢了。   周思思看着对峙的两人,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错事,连忙解释:“哎你俩别生气,别伤感情,赵远想去就一起去吧。”   就在这时,秦楚等人听到了熟悉的大嗓门:“去哪儿?我也要去!”   他们转头就看到推着自行车走过来的汪鹏……   周思思:“……”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一听秦楚要去补习英语,还是在周思思家,汪鹏也不干了,举手表示自己也要加入。   秦楚头疼的要死,只想把这群小屁孩都拎起来揍一顿。   就连诺亚汇报周思思和汪鹏的任务进度涨到了95%,都没有让秦楚心情好一点。   呵,反正一不小心还是会后退的。   眼看汪鹏加入,赵远嘴边笑意更深了。   最好闹得周思思谁也不想给补。   面对这场面,周思思着实有些尴尬。   一边是前几天才被她拒绝的汪鹏,一边是传说有基情的同桌二人组,听说有一天激烈到秦楚嘴唇都磕破了!   但是班长就是班长,非常有大局观。   周思思沉思了一会儿,道:“班主任前天才找过我,说我们时间很紧破,周末也要利用起来。所以他有意向成立学习小组。要不……我们几个就当试验一下?”   赵远:“……”实验个屁。   拒绝不好吗!   学习小组他和他同桌两个人就可以。   所以最终的结果竟然是……四个人一起向周思思家走去。   有三个男生护送,还有秦楚这个武力值超标的,周思思想了一下干脆打电话让她爸别过来了,有同学送他。   走在路上,赵远身上那股执拗劲说散就散,这会儿又凑到秦楚身边,软乎乎地问:“同桌,补英语你怎么不找我?”   “我也可以给你补啊?”   “在宿舍就行,还方便……”   周思思和汪鹏虽然早看出来赵远这位同学并不孤僻,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话痨的模样。   更搞笑的是,无论他怎么说,被围着的那位全程把他当空气,硬是连个眼神都没给。   听了一会儿,汪鹏终于忍不住了,小声问周思思:“这是咋了?闹别扭了还是吵架了?”   周思思也煞有其事的压低声音:“嗯,闹得可凶了!”   秦楚:“……我听到了。”   几人到了周思思家,周思思原本还显得十分宽敞的小书房,立刻变得“人满为患”。   因为除了她这个主人之外,多塞了四个大男人。   其中三个是秦楚、赵远和汪鹏,另外一个则是周思思他爸。   这位爸爸虎视眈眈的盯着秦楚他们,活像他们都是打他女儿主意的恶棍。   想是这样想,但女儿同学到家里来,怎么也不能表现在脸上,于是周爸爸朝秦楚他们露出了虚假的笑容。   “思思啊,你这几个同学来家里面什么事啊?”   周思思被搞得有点不好意思,认真解释:“这是我们的学习小组,周末要一起学习的。”   “哦~”周爸爸一脸“慈祥”的点了点头,审视的目光一一从几人身上扫过。   汪鹏,嗯,书包沉甸甸的,一看就是爱学习的好学生。   程呈,嗯,这孩子书包看起来更沉,不错。   赵远……   周爸爸的目光停留在了赵远空荡荡的手上。   赵远:“……”   他直接翘了最后一节课跑出来的,哪儿还记得拿书啊?   刚想找秦楚借两本,赵远转头就看到他同桌打开书包,朝他扔过来一摞书。   赵远拿着书一愣,听到周思思恍然大悟道:“程呈,你刚刚回学校是为了帮赵远拿作业啊……”   看着手里整理好的各科作业和辅导书,赵远想,他同桌这气生得没错。   一直瞒着秦楚,他真的有点混蛋。   这次有周思思的爸爸盯着,他们也没能学多久,定下了周末的学习计划就和周思思道别。   汪鹏很激动,出了周思思家门就骑着自行车一溜儿跑了个没影。   秦楚和赵远沉默的走着。   赵远不再作妖,秦楚也没有说话,这气氛很像当初两人第一次从学校里出来,去帮班主任拿书。   不过和那时相比,赵远没再装成一个孤僻的书呆子。   他随意了很多,像是彻底卸下了伪装,露出自己那股懒散又带着点戏谑的气质。   这边的路灯明亮许多,将两人的影子照的清晰可见。   可能是真无聊透顶,赵远这货竟然坠在后面,干起了踩影子这种幼稚的事。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了,从后面伸头去看秦楚的脸色:“还生气呢?”   “对不起,没告诉你这些事。”   “不是故意骗你,只是不习惯对别人说而已。”赵远仰头看了看路灯,当然他不得不承认,到后面,他的确有些怕秦楚知道。   虽然那个老大只是阳哥他们自己叫的,而他也几乎不参与那些混混的日常生活,只在必要的时候,将一些跑到学校周边扰民的玩意儿赶走罢了。   “为什么在学校装成另外的样子?”秦楚终于看了他一眼,停下脚步问道。   “为什么?”赵远思索了一会儿,还真想不到原因,他只是潜意识的这样做而已。但他可不会这样回答,一天不嘴贱就难受。   于是他笑了一下:“只是觉得……那些人一边骂我书呆子,一边对着传言中的我瑟瑟发抖,这很有趣。”   “你是不是欠收拾?”秦楚伸手扯住了赵远的领子。   这人遮眼的碎发半撩了上去,露出的是一双带着点冷意,偏又有些懒散和嘲弄的眼睛。   “外面的事重要,还是学校里的事重要?如果外面有架要打,无论再重要的考试都会放弃?”秦楚的声音很冷。   看到赵远的眼睛,他陡然明白。   周思思的缺考是因为孟波,汪鹏的缺考是因为周思思。   但赵远却没有任何特殊原因,仅仅因为他自己,根本没把学校里的生活,以及高考这件事放在心里。   被秦楚这样看着,赵远半点不怯,反倒认真的思考了一下:“那得看具体情况吧,要不你劝劝,我说不定考虑一下?”   这样的态度让秦楚根本没有交谈的欲望,他推开赵远,转身继续往前走。   赵远反倒追了上来,问他:“同桌你说的是高考?高考就那么重要?”   他两步超上来,倒着往前走,眼睛看着秦楚。   早在这之前,赵远就发现,他这位同桌很在意高考。一种不同寻常的在意,仿佛高考这件事除了老师念叨的那些,还有其他的意义。   “不重要吗?”秦楚反问他。   赵远突然低头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都在抖。   他转身回到和秦楚并排的状态,依旧在笑:“好,重要。我们紧张的准备,正常去参加考试。然后呢?”   秦楚停下了脚步,侧头望过去。   赵远的眼睛很亮,很通透,他嘴角带着一股难言的嘲意,接着问:“然后呢?我们的生活会有什么变化吗?”   秦楚没能回答。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身边这个少年,像是看透这个世界只是个虚拟牢笼的本质。   他们忙忙碌碌的准备考试,却有各种各样诡异的原因将他们阻拦。他们或是参加了考试但并没有泛起水花,或是干脆就没有考试的机会。   仿佛有一只大手,不断将他们的任何努力都“拨乱反正”,将他们永久的囚禁在这个场景里。   而他看透了,却只是将自己隐藏起来,套进一个和环境无比贴合的壳子里,嘲弄的看着这一切。   秦楚没有回答,一路沉默的回了家。   当晚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环境非常熟悉,是在帝国第一军团主舰的生活舱。   模拟窗口前摆着两盆兰花,窗下是一座皮质沙发,上面摆着一个等待组装的新式能源枪。系统模拟的日光从窗口照进来,让长久漂浮在边缘星系的军人们,也能享受片刻的日光浴。   秦楚生命的大半时间都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度过的,而剩余的一小部分在一个巨大而阴暗的垃圾星。   坐在沙发上,把玩着能源枪的配件,秦楚本以为是自己最近太累,所以大脑构建出熟悉的场景来舒缓情绪。   但他仔细看过能源枪的配件标号后,发现这应该是只是他记忆里的一个场景。   “滴”的一声,舱门打开,走进来的人更是佐证了秦楚的猜想。   来人头发已经花白了,虽然看起来只是中年,但这在人均年龄两百多岁的帝国,代表这人的年岁已经超乎想象的大。   进来后他摘下军帽,朝沙发上的秦楚扬了扬自己手里的红色信封。   “说吧,为什么打架?”   虽然这样问,这人脸上却不见严肃,而是带着点温和的笑。他的肩膀上,帝国最高军衔在日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秦楚没有回答,低头继续组装着手里的东西。   中年人也不急,走过去坐下,看着他仅用两分钟就将这把能源枪组装成功。   待秦楚做完手中的事,他才继续道:“亲爱的,这已经是你这个月受到的第三次处分了。”   这次秦楚开口了,他抬头看了眼中年人,语气和现在一样冰冷,但声音却青涩很多。他道:“不要叫我亲爱的。”   中年人无奈的耸肩,直接把手里那个代表警告的红色信封递给他。   眼看信封都怼到了面前,秦楚才继续道:“我没有做错。”   “那军校为什么会给你处分。”中年人问。   并不像其他人会讲出自己打架的缘由以获得支持,秦楚只是道:“我在做我认为对的事。”   他只是拒绝在训练场上朝着动物射击,并和教官起了冲突。   “你认为的正确,是真正的正确吗?”中年人又问,语气循循善诱。   “那对和错是谁界定的,他一定对吗?”   沙发上的少年人站起身,满身都是难以忽视的锋芒。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秦楚强大的生物钟叫醒了他。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程呈房间微微泛黄的天花板。   从床上坐起身,秦楚抬手揉了揉眉心。   诺亚照例向他打着招呼:“早,长官。经过监测您昨晚的睡眠质量不高,您是不是又梦到老元帅了?”   秦楚低低“嗯”了一声,破天荒的没有立刻去洗漱,而是坐在床上呆了一会儿。   其实这个场景后面的事他还记得。   老头当时对他说了很长的一段话:“你看你的身上到处都是尖刺,这些刺很有力量,但却与周围的人不同。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人最擅长什么吗?最擅长的便是把别人打磨成和自己一样的模样。”   “为了保护你的刺,最好往自己身上盖上点东西,即使是在做正确的事。”   当时老头还朝他眨了两下眼睛。   但这话听在秦楚耳朵里,就相当于“以后搞事儿遮掩点,只要不被逮到怎么搞你随意。”   于是当时的秦楚返校后,就趁晚上躲过监视,将训练场上用于射击训练的动物全给放了。以至于第二天的军校,那叫一个群魔乱舞。 第23章 第一个故事(21)   走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秦楚抬头看着镜子.现在的他和梦境中少年时期的容貌几乎如出一辙,但那身压不住的锋芒却收敛了很多。就像收在鞘中的剑,没那么刺人,又多了点未知的恐惧。   或许是昨天的赵远真的让他头疼,他才会在晚上梦到那么久之前的事。   老头子说的话他花了很久才彻底弄清楚,更多还要得益于和内阁那帮老东西的斗智斗勇。但现在,倒有人像是无师自通。   明明是能上天的性子,却知道给自己罩一层伪装,在学校里做他乖巧的好学生,在学校外则不受限制的当他的老大。   不仅免了老师的唠叨,连一个月三次的请家长都给免了。   抹了把脸,秦楚心里有了数。   对着那层伪装色再怎么攻击都没用,要搞就要动真格的。   赵远没想到秦楚昨天那么生气,今天竟然会主动来到店里。   楼下父母说有朋友来找他时,赵远还以为是阳哥又过来了,刚想把人给赶走,他便从二楼的窗户看到了路对面站着的人。   这个点楼下人来人往,赵远依旧很快就看到了秦楚。因为明明身后就是电线杆,他腰背却像背了把军刀,始终挺得笔直。   依旧是黑T恤加黑色牛仔裤,他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手机。看到这个架势赵远很熟悉,绝对是在背英语单词。   赵远趴在二楼窗口看了一会儿,这才从楼梯上三步并两步的跳下去。   以他同桌的性格,没事儿绝对不会来找他。   见到赵远,秦楚并没有说明来意。他带着赵远离开家里的店面,绕过两个巷口,来到了被他清掉的那条巷子。   看了看巷子的环境,秦楚脚步没停,直接轻松的翻上一堵墙,爬上了一个三楼的广阔平台。   赵远跟着他的脚步,爬上去之后直接席地坐下。   他单手托腮,仰着脸看着已经站定的秦楚,笑着问:“跑也跑了,爬也爬了,同桌你找我到底干嘛?”   问出这句话时,赵远的心情很奇特。   一边他有些紧张,还萦绕着一种估计名为患得患失的情绪。但他同样很清楚,在他的心底,正不可抑制的泛起一股兴奋。   这应该是他最真实的心情。   他很好奇秦楚的打算。   他这位同桌,看起来宛如风纪委员,一板一眼异常正经。但骨子里嚣张又不守规矩,闹起来比他还过分。但不管怎么闹,秦楚却始终对身边的人具有一种仿佛刻在灵魂中的保护欲。   这样一个人,发现他朝夕相处的同桌,表面又乖又怂,实则在外是个嚣张的混混头子。他会怎么做?   伤心?痛心疾首?   苦口婆心的劝说?还是直接割袍断义?   赵远简直太好奇了。   这种诡异的兴奋甚至让他控制不住的想笑。   面对他的问题,赵远看到秦楚垂下眸子,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没有劝说,没有斥责,甚至也没有像昨天那样询问,这人就是举步走到他面前,言简意赅道:“没什么,就是找你聊聊。”   赵远一愣,紧接着就笑了起来:“忍不住想揍我啊同桌?”   “有问题吗?”秦楚挑眉凝视他,“这是你的规则,也是我的规则。”   赵远眉梢一动,没有说话。   秦楚说的没错,他们本质上一样,同时都对自己的能力极度自负。   “我赢了,这块地就是我的,你回去学你的习,按部就班参加你的高考。”秦楚道。   赵远摸着下巴,觉得挺有意思:“这是在抢我地盘?那我赢了呢?”   “你赢了一切随你。”   “我想做什么都可以?”赵远撑了一下地,改坐为蹲。   秦楚没有回答,显然是默认。   他直接背对着赵远往回走,态度实在嚣张的可以。   “好,我答应你。”   赵远站起了身。   在之前的相处中,秦楚无数次威胁要揍他,但从来只停留在嘴上,偶尔踹一脚也是不痛不痒。   但这次赵远知道,他同桌这是动真格的了。   “嘶~我的亲同桌,你可真狠。”   赵远躲过秦楚扫过来的腿,舔了舔嘴边被揍出来的伤口。   长那么大,这还是赵远第一次被人教训。他并不觉得憋屈,反倒有股难言的新奇。   被秦楚扳倒在地上的时候,赵远还忍不住问了一句:“同桌,你想考哪所学校?”   赵远从没想过大学的事,但现在他却控制不住的想,如果和秦楚去一所大学,似乎也是个不错的打算。   因为赵远经常作妖,这场交流持续时间格外的长。从早上打到下午,直到秦楚都听到自己肚子叫了,这事儿才完。   平台被踩塌了两块,赵远躺在其中一个窟窿旁边,胸膛起伏很快。   并不是他喜欢躺在窟窿旁边休息,实在是秦楚太不讲人情,直接一脚给他踢过来的。   阳光炙热,径直照在赵远脸上。   他精神很兴奋,似乎还能继续,但他睁眼看到了自己挡太阳的手。   这只手正在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紧张和兴奋,而是因为肌肉的过度使用。   秦楚坐在不远处,两手搭在膝盖上,又精英的汗水从他白得几乎透明的指尖滴下,看肩膀的起伏,显然呼吸也有些急促。   把手搭在了眼皮上,赵远叹了口气:“哎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我的小弟,我的地盘都是你的了,现在我也是你的了。”   好好一句人数的话 ,偏偏被他说得不伦不类。秦楚轻哼了一声,全当回应。   歇了一会儿,秦楚走上前,踢了踢地上躺尸的人:“起来。”   再不回去吃饭就要饿扁了。   赵远躺在地上耍赖:“我不起,我腿断了,你要对我负责。”   秦楚:“……”   他揍得断没断他还不清楚吗?   他们两人动手虽然狠,但都是朝着能制住对方的方向去,又不是要把人搞进医院。   “快点,不然腿就真的断了。”   秦楚又踹了他一下,反倒被赵远抱住了腿。   秦楚眉头一挑,这是还要打?   赵远没那么找虐,他只是抱着秦楚的大腿哀叹:“哎不行了,真的好累,我起不来了,同桌你抱我吧。”   秦楚抬脚把人踢开,直接从平台翻下去。   赵远一边笑一边坐了起来,在心里抱怨真他妈冷漠。抱一下又不是亲一下,跑什么?   阳哥等人还不知道,过了个周末,自己就已经被老大给卖了。   周六打的那一架没对秦楚造成多大影响,就是早上起床时看着腿上有些青紫的痕迹,忍不住在脑海里对诺亚抱怨了一句:“赵远那小子身手还不错。”   诺亚直接开启人工智能式安慰,拉出一张表格告诉秦楚受世界限定后,他的各项身体素质下降了多少,最后总结:“现实世界的您,一定不至于跟个小屁孩打架就动真格的。”   秦楚:“……”这安慰怎么听得有点不对味。   赵远就有点惨了。   昨天他被秦楚锁了喉,秦楚手劲儿很大,第二天早上他脖子上就出现一圈青紫痕迹,到了周一都没消下去,看起来活像被家暴。   鼓捣了半天,赵远最终翻出条围巾给自己遮上。   两人在教室外相遇,秦楚看了赵远一眼,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没细琢磨就进了教室。   今天体委管纪律,赵远跟着秦楚进去,却被拦住了:“咦,同学你是不是走错班级了?”   闻言秦楚停下脚步看过去,就见赵远伸出手指在自己鼻尖比划了一道,才对体委道:“就剪了个刘海,怎么还不让进了?”   直到这会儿,秦楚才意识到,赵远竟然把过长的刘海剪了,总算露出了眉眼。   同学剪个刘海就没认出来,这他妈也太尴尬了。体委连忙摆手:“这不是你突然变那么帅,我不习惯嘛!”   其实心里想的却是,谁他妈剪个刘海跟换人似的。   赵远非常不要脸的接受了体委的恭维,跟在秦楚身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怎么舍得把脸露出来?”秦楚看了他一眼,看多了平时赵远碎发遮眼的怂样,不知为何,秦楚总觉得这货把脸露出来后,长得极其欠揍。   就见赵远煞有其事的掏出手机,用屏幕当镜子照了照,然后道:“帅吧?你就把这当做我从良的象征。”   还从良?手机都大摇大摆掏出来了,这架势分明是撤掉伪装在学校里撒丫子狂奔啊?   秦楚没管他。   想起前两天的事儿只觉得心累。   养孩子那么难,秦楚现在更加肯定,他家老头当年收养他,绝对是在军舰里打赌输了不得不收。否则谁闲的没事儿干,拎个刺头回家给自己添堵?   不过秦楚也没心情管赵远带不带手机。   这货只要乖乖高考,他就烧高香了。   赵远的变化在班级里虽然没引起轩然大波,但也搞得几乎一半的同学早读课上无心读书。这一半同学几乎就是女生。   周思思的耳朵几乎都要起茧了,因为她左右俩同桌一人拽着她一边胳膊,都在小声尖叫。   “完了,赵远今天有点帅啊!”   “之前叫什么?被发型耽误的帅哥?”   “没想到我们班级竟然还有如此高质量的男孩子……”   秦楚念书念得很不爽。   他五官很灵敏,因此对别人的目光简直是非常敏感,现在他只感觉周身360度都有目光朝自己这个角落投来。   这还不是最不爽的。   赵远这傻逼今天戴了个围巾,一边读书一边甩上面的流苏。这流苏像是故意的,时不时就从秦楚的胳膊上,手上扫过,又轻又痒。   赵远这人,越给他眼神他越嘚瑟。   秦楚起先准备忍着,后来实在忍无可忍,直接揪着围巾把人拽过来:“你他妈就不能好好读书?”   赵远笑着倒打一耙:“欸同桌,讲道理,现在可是你在打扰我读书。”   “这个天气带什么围巾,快点摘掉。”秦楚松开手让他自己解决。   谁料听到他这话,赵远直接不要脸的扯着围巾凑过来:“这我可不敢摘,戴围巾还不是因为你吗?”   说着他把围巾扯开了点,给秦楚看自己脖子上的痕迹:“你看你看,这些不都是你搞得?”   此时全班一半的眼睛都盯着这边。   赵远这傻子说话时压根没有压低声音。   即使在早读课上,即使稍微远一点的同学听不到,但经过热心群众口口相传也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明明是早读课,但整个班级都诡异的沉默了一瞬,然后齐齐响起一声诡异的:“哦~” 第24章 第一个故事(22)   秦楚的脸快冻裂了。   这会儿赵远凑过来看了一眼,又好死不死的指着秦楚的脖子说:“欸同桌你看,你这里也有啊!呐,就这呢……”   冰凉的指尖贴上脖颈脆弱的皮肤,秦楚伸手把赵远的爪子捉住,顺势一用力,这货就叫着疼趴在了桌子上。   演技那叫一个精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胳膊断了呢。   “你给我好好读书!”秦楚一字一顿的威胁。   他就搞不懂了,怎么会有那么欠揍的人,还他妈越揍越精神。   赵远的刘海事件一直延续到了下午。   平时老师喜欢提问他,因此每上一节课,都有老师盯着他看个半晌。   英语老师风格一向狂放,别的老师只是看看在心里琢磨,这女魔头直接开口调侃:“哟,这是哪个班的帅哥?走错教室了把?”   赵远笑得非常不好意思:“不算特别帅,也就是一般帅。”   秦楚:“……”他怎么能那么不要脸?   英语老师笑得前仰后合:“我早就看你那搓刘海不顺眼了,你俩眼睛能透视怎么着?否则怎么想起来留那么长?”   面对这个问题,赵远仔细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或许是……挑战一下自己?”   霎时间,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把目光看向了秦楚,显然想到了上次一班出现这句名言的场景。   然后就是一阵克制不住的爆笑。   英语老师一手扶着讲台,一手指着赵远:“欸你这样可不行,我让程呈和你做同桌,是让你同化他,不是让他同化你啊!”   莫名其妙被cue的秦楚:“……”   到底还能不能过去了。   赵远一副过奖了的模样,还跟真的似的摆摆手:“都差不多,差不多。”   秦楚一脚踹过去,才让这孙子安分下来。   一直到了周三,阳哥闲着没事儿又想拉赵远出来团建。   他给赵远发了个消息,才知道了这个惊天噩耗。   你爸爸:你们现在不归我管了,归我同桌。   然后阳哥就收到了一串电话号码。   得知这个消息的阳哥是呆滞的。   他娇小的脑壳里只有一个想法:妖妃终于篡位了!   平时敢跟赵远发消息,但借阳哥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去打扰秦楚。   要不然被问起来怎么说?   老大恭喜您上位,这周我们准备给你办个欢迎仪式,顺便再收拾收拾隔壁街那些孙子?   他怕隔壁街的孙子还没凉,他们就已经凉了。   一直踌躇到周末,阳哥等人才绕过那条如今安静无比的街巷,跑到秦楚楼下的早点餐附近,和下来吃早点的秦楚来了个偶遇。   “找我干什么?”秦楚照常给自己点了一笼包子。   “不请我也吃点?”赵远探头过来。他早上来找秦楚,两人一起去周思思那边,继续学习小组计划。   “自己点。”秦楚没好气的回了赵远一句,继续盯着阳哥几个。   阳哥还算有点脑子,没把十几号人都乌泱泱的带过来,否则还不得把早点摊大妈给吓出好歹来?   “那个……我们……”   阳哥犹豫了好久,才说清楚来意:“不给我们布置点任务吗?”   听到阳哥的话,秦楚有点奇怪,他抬头看了一眼,道:“你们没有自己的事吗?”   阳哥还没被这样问过,附近人人都知道他们是混混,谁会问混混有没有自己的事?   他们天天无所事事,习惯性的找几个兄弟溜街串巷。时间长了,这似乎就是他们生活中的正事了。每天一睁眼就在这条街上溜达来溜达去,有人找事就打打架,没事就这样度过他们无聊的一天。   后来他们把赵远当成老大,虽然赵远几乎不管他们的事儿,但是听老大的话似乎又成了一个习惯。   思考了一会儿,阳哥非常没有底气的举起了手臂:“我们的正事就是为了这条街道的安全而奋斗!”   秦楚:“……”   赵远:“……”   众小弟:“……”   秦楚忍不住看了眼赵远,那眼神意思是,这么个傻逼你怎么忍受他当小弟的?   赵远也觉得自己失策了,地盘可以随便转,但小弟不行。转了个脑子不好的,还会被质疑他这个上一届领袖的智商。   听了这话秦楚包子也没心情吃了,直接准备遣散这伙人:“回去自己找点事干,我不需要你们出来打架。“   阳哥非常忧国忧民,当即就问:“孟波那小子和外面的人好像有联系,我们不需要准备准备吗?”   秦楚觉得诺亚说的没错。   外面那条街的混混,似乎就是这个小世界武力值天花板。以至于阳哥他们的称呼都是一个代称——外面的人。   拍掉赵远偷吃自己包子的爪子,秦楚直接嗤笑一声,对阳哥道:“外面的人真的来了,你们上去有什么作用?送人头吗?”   正在喝豆浆的赵远直接笑得呛了一口。   阳哥&众混混:……   有被侮辱到。   “你们真见到了告诉我就可以,其余时间,去做自己的事。”秦楚交代完这句,低头接着吃饭。   他一笼包子都见了底,抬头一看,阳哥等人还在面前呆着。后面俩小弟估计是看得久了,盯着秦楚的包子还吞了两下口水。   秦楚有些无奈:“你们怎么还不走。”   “这……”阳哥有点手足无措,他纠结了一会儿,似乎实在没什么打算,抬头问秦楚,“什么叫做自己的事?老大你能不能给我们……举个例子?”   秦楚:“……”   他有些想揍人。   这群玩意儿怎么那么蠢。   诺亚忍不住开口了:“长官,您对他们说的话是没有用的。在这个世界的设定里,他们就是这条接的混混。刻在程序里的日常,就是每天溜街串巷,顺便打打架,或者和对头互骂。即使您要求他们做其他正常人会做的事,他们也是不明白的。”   闻言秦楚沉默了一会儿。   赵远都以为他会沉默下去,直接不理人了。但又见他抬起头,看向了阳哥等人。   “你们很多都是附近店家的孩子,家里生意忙不过来的时候,可以帮帮忙。”说着秦楚还指了一下身边的赵远,“就他,还知道帮家里送外送呢。”   “就算家里没生意,也为自己未来打算一下。打个工,赚点钱。比如这个早点摊,老板娘这几天说想招人,你们可以去问问。”   “你们年龄都不大,有机会还可以去上学,随便学点什么东西。”秦楚看向了那个背书特别起劲的矮个小子,“你可以让家长问问学校,看能不能回去上学。”   混混们听到这些话,明显有些茫然。   但是思想品德都背了好几轮了,这些话他们显然听懂了,有人随着秦楚的话已经将目光投向早点摊老板娘。   赵远手里那杯豆浆凉了大半,他没有动,而是侧头盯着秦楚。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秦楚一口气说那么多话,虽然语气依旧冷冰冰的,没什么起伏,但却讲得很详细。平静的声音,甚至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他的话,忍不住想要试试看。   赵远觉得他这位同桌有点神奇。   生气的时候好看,打架的时候好看,就连现在一本正经说教的样子,也挺好看的。   阳哥他们已经散去了。   诺亚破天荒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叫了声秦楚:“长官……”   “我是怕万一。”秦楚道,“万一他们中有人类的意识呢?”   “从数据上来看,这概率很小。”诺亚道,“这是个吃力不讨好,且效率很低的行为。但是长官,在感情上我支持您。”   秦楚:“……”   说得振振有词,跟你有感情似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高考逐渐临近。   被秦楚揍了一顿后,赵远的进度条终于有所上升。但是介于这个进度条会下降,秦楚完全没有放松警惕,周末学习小组的计划还一直进行着。   孟波被秦楚揍了一顿,又进行了一堆思想品德教育,效果怎么样不知道,但好歹没有再到一中附近蹦跶。   至于他勾结的那些外面的混混,秦楚没有主动挑衅诺亚口中“小世界究极力量”的兴趣,只要不舞到他面前来,秦楚也没心情管。   阳哥那群人也逐渐散去了,有次秦楚和赵远去一家奶茶店买东西,竟然看到这货穿着制服在里面忙活。   生活一下变得平静起来,只剩下学习一件事情。秦楚闲下来难免手痒,学习之余不忘花时间盯着小组里的其他三人,试图把这仨时不时兴起的摸鱼苗头给按下去。   这么仨人还不够发挥,秦楚的精力时不时还会散发到整个一班。班级风气肃然一清,连班主任这段时间看秦楚的眼神都和蔼了不少。   当然,不管再和蔼,这位老师看到秦楚都忍不住嘱咐一句:“最近练字可别落下了!”   被秦楚镇压了一个月,终于汪鹏他们等到了一个可以放心浪的机会。   高三的成人礼就要到了。   一中的成人礼没什么特色,就是学校领导致辞,学生代表致辞,末了还有高一高二同学为了鼓励学长做的文艺汇演。   秦楚对成人礼没什么兴趣,看表演的时候还在脑子里背着单词。他倒有一瞬间想到了自己在现实世界中的成人礼,意外的发现同样没什么印象。   他在未成年时就经历了很多成年人一辈子都不会遭遇的风险,因此成人礼对他来说从来不是个什么重要标志。   赵远更是把这场合当做补眠的最佳时期,缩在秦楚背后睡得昏天黑地。就在后面文艺汇演的时候,他诈尸似的抬头,看了看台上表演的学弟学妹。   然后这货疯狂戳起了秦楚的后背:“同桌同桌!换个位置!”   “你抽什么风?”秦楚被他戳的三个单词忘了俩,侧头剐了他一眼。   赵远不依不饶:“快换一个!”   这场合没办法暴力镇压,两人坐在后面也不怎么惹人注目,秦楚就勉为其难依了他一回,两人猫着腰换了座位。   秦楚本以为赵远换了位置会继续睡,结果发现这货仿佛转了性,脊背挺得板直。   他本来个子就挺高,现在挺直了脊背,活像一堵墙杵在秦楚面前,将他的视线挡了个一清二楚。   秦楚没忍住骂了句神经病,接着低头背自己的单词。   坐在两人身边的学委和体委忍不住聊天。   学委:“台上主唱的那小姑娘挺眼熟。”   体委:“嗯,之前跑咱们班表白的那位。”   两人看看朝着要换位置的赵远,又互相对视一眼,感觉自己看破了一切。 第25章 第一个故事(完)   眼看最后一个表演结束, 在座所有高三学生都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就连刚刚上台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的周思思,这会儿脸上都有了点喜色。   他们如此激动,不是因为最后一个表演有多精彩, 而是单纯的因为……今天下午没课, 提前放学!   这也太爽了吧!   活动一结束,一群人就直奔学校外的饭店抢位置。   秦楚他们一个学习小组当然一起活动。边上数道身影匆匆而过,秦楚压根没有抢号的打算, 慢吞吞的走在后面。   赵远这会儿又仿佛没睡醒一样, 恨不得半个人都靠在秦楚身上,被踹了两脚都没松手。   周思思倒是有点急, 怕待会儿没座位, 但看着两位那么悠哉她也不好意思拔腿就跑。   唯独汪鹏忍不住了, 急得在那里跳脚:“你们能快点吗!能快点吗!再磨叽到店里吃盘子吗!”   这货嗓门奇高, 搞得匆匆跑过的同学都对他们投来了嘲笑的目光。   在这些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赵远啧了一声, 手放兜里摸索了两下, 拿出了一张纸, 上面还印着标号和时间。   “还是哥哥我早有准备, 早上上学前就非常明智的订好了座位。”   汪鹏顿时也不叫了, 恨不得抱着赵远的大腿叫爸爸:“哥,您真是我亲哥!这次终于排着队看别人吃了!”   原本“哈哈”笑着跑过去的体委听了个漏风, 当即又倒着跑了回来。   他不敢动秦楚,于是只能非常委婉的拦住了赵远的肩膀。   奈何赵远整个人都挂在秦楚身上,无论体委怎么下手, 他们仨现在都像个连体婴儿。   “远哥, 就说我们是不是兄弟吧!兄弟能看着兄弟饿肚子吗?”   赵远非常冷漠:“能, 越这样我吃得越香。”   体委:“……”   不管怎样, 秦楚原本一行四个人,走到最后硬生生走成了十个。   还好店里都是圆桌,不然还真坐不下。   体委又点了一扎啤酒,拿回来的时候还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秦楚,道:“这次可真成年了吧?”   秦楚朝他投来了看傻子的目光,赵远直接开怼:“你可拉倒吧,上次聚餐你喝酒,我同桌也没把你头扭下来啊?”   体委:“……”   这他妈到底是安慰还是威胁?   和上次聚餐开始时的尴尬截然相反。   这次一上桌恨不得就有人用爪子开抢,一边抢他们还一边朝着外面排队的人嘚瑟,看起来非常欠揍。   桌上几个女生也丝毫不落下风,泼辣起来硬是没有任何人敢抢她们看上的菜。   赵远还怕他同桌不适应这样的氛围,加了块红烧肉刚要往秦楚碗里放,结果却见他这同桌面上没什么表情,筷子却使得比谁都快。   不一会儿碗里的菜堆得都比赵远的还要高了。   于是赵远非常不客气的放弃作战,开启了吃软饭生涯。   等基本上填饱了点肚子,他们才稍微闲下嘴来说话。   学委这人个子不高,说话却带着点官腔,开口就是:“马上就快高考了……”   此话一出,在场一桌子人脸都有点绿。   坐在他身边的体委直接拿着鸡骨头往学委脖子里塞:“好好的你提什么考试!提什么考试!”   紧接着又是一阵极致的笑闹,笑过之后,桌上渐渐安静了起来。   有女生忍不住朝身边的人问了一句:“高考之后,咱们还有机会这样聚吗?”   这一句话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有一股别样的情绪,浅浅的笼罩在了一片狼藉的饭桌上。   赵远是位奇才,他擦擦嘴道:“就咱们这升学率,也可能下学期复读班再见呢。”   全体同学:“……”   这他妈是安慰吗?   无语了一会儿,这群马上就要踏进考场的学生依旧忍不住畅想未来,互相小声问起了想去的城市。   秦楚听到周思思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从小都没去外面玩过,这次想考首都的学校试试。如果有可能,我真的想去外面看看……”   秦楚还想到前几天汪鹏对他和赵远说的话。   他说周思思现在不喜欢他没关系,等高考后,他们要去一所学校,最不济也是同一座城市,他的喜欢经得起时光的消磨。   桌上的每一个人的眼睛里,都有着同样的憧憬。   尽管他们的记忆只有这座小城,这条街巷,但他们依旧想象着能够自由翱翔的日子。   秦楚没说话,就这样听着桌上的人讨论他们的未来。   诺亚借着秦楚的眼睛看着这一切,知道他们每一个人所诉说的梦想,都是希望渺茫的东西。诺亚突然感到一股浅淡的悲哀,他很快意识到,他不会有情绪,所以他感受到的是秦楚的情绪。   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秦楚经常会问他一个问题。   看到早点摊老板时,问她身上有没有可能有真正的人类意识。   看到三位任务对象时,问他们其中有没有可能是被主脑拉进来的人类。   但到现在,秦楚却不再这样问了。   下午他们在外面呆了很久,直到天微微变黑,秦楚他们才送周思思和几位女生回家。   一路上同学们陆陆续续分开,最后只剩下了秦楚和赵远两个。   依旧是漆黑的天色,昏黄的路灯。走在空旷的道路上,赵远还能记起上次秦楚问他的话:“高考不重要吗?”   赵远纠结了一会儿,问秦楚:“上次打架时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什么?”秦楚侧头看他。   在饭桌上口口声声说着复读班再见的某人,凑到秦楚耳边问:   “你想考哪所学校?”   秦楚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因为的确没想过这个问题。   想来想去,好像怎么回答都是撒谎。   秦楚对说谎话没什么心理负担,但这会儿却不想就这个问题撒谎。   于是他只道:“考完再说。”   对这个答案赵远显然不满意,纠缠着问:“那考哪个城市?”   “这个也不说?”   “告诉我嘛……”   缠了半天不见秦楚回应,赵远这才消停下来。   他想往常一样落后秦楚半步,优哉地在后面坠着走,眼睛始终关注前面身形像刀锋般的人。   突然赵远叫了一声:“同桌。”   “嗯?”   秦楚在路灯下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看他。路灯昏暗的光给秦楚的侧脸镀上了一层光晕,让这个从头锋利到脚的人,有了一瞬意外的柔和。   赵远心里有种难言的鼓胀。   他想,不至于吧?没那么难控制吧?   但事实好像就是这样,他就是没忍住凑了过去,嘴唇轻轻蹭在了秦楚的侧脸上……   -   高考并没有对赵远的心态造成什么影响。   当天他起的有点早,还像往常一样帮店里送了次外送。等他回来的时候,店里已经零零散散的坐上了吃早餐的人。   赵远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书包,也没检查,打了声招呼就到附近的站台坐公交去考点。   公交开得很慢,还有点晃。   赵远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出神。   明明现在是大早上,他脑子里却全都是那天晚上路灯昏暗的灯光。   触感是预料之外的柔软,但预料之中的暴揍并没有到来。   赵远感觉自己心脏跳得好像有点快。   他撤开身子去看秦楚,发现这人并没什么额外的表情,也没什么生气的模样,就只是看着他问:“你干什么?”   赵远:“……”   他知道他同桌某方面神经有点粗。这事儿摊到别人身上,他喜闻乐见,甚至还觉得有点好笑,但摊到他自己身上就……   “你觉得我干什么?”赵远有点不高兴了,反过来问秦楚。   然后他就见秦楚很不在意的抹了下脸,回道:“鬼知道。”   接着这人就继续往前走。   他一定在故作平静。   赵远一开始是这样想的,但是过了两秒就忍不住了,两步追上去,非常不要脸的接着质问:“同桌,你不觉得你非常没有礼貌吗?”   秦楚不明所以,接着转过来看他。   赵远达到了一边不要脸一边二脸皮的巅峰,理直气壮胡侃:“我亲了你一下,礼尚往来你不该亲回来吗?”   似乎被赵远这态度惊到了,秦楚无语的看了他半晌,然后思考了一会儿,回道:“你被狗舔了一口,也舔回来吗?”   -   “叮咚~”   公交车到站,赵远下车,刚巧看到了等在考点处的秦楚。这人嘴边咬着根吸管,正在喝豆浆,看到赵远过来抬抬眼皮看过去,权当打招呼。   赵远心里非常无奈的叹了口气。   当时听到清楚说那句话,他当然忍不住,非常义愤填膺的回了一句:“我把你当同桌,你竟然把我当狗?”   看到赵远下了公交车,秦楚喝完了豆浆,把纸杯扔进垃圾桶。   赵远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秦楚也非常无语。他当时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赵远这货还真没他们军舰上养着的几条勘探犬可爱。   至少人家不整天作妖。   对于赵远贴上来的那一下,秦楚是真没什么感觉。   毕竟赵远现在的年龄比他的真实年龄小了一半。   在主脑叛乱的两年前,第一军团军舰回航到首都星。当时很多军人的亲人到港口迎接,有个家伙人都出去了,又抱着他那个三四岁软乎乎的外甥女回舰上炫耀。   那小姑娘对其他五大三粗的老爷们都不感兴趣,看到秦楚的一瞬间,当即挣扎着下地,啪嗒啪嗒跑到了秦楚面前。   看她拉自己袖口,秦楚还以为这小姑娘要对他说什么话,蹲下身就被“吧唧”一口亲在了脸上。   当时的场面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这姑娘的正牌舅舅异常悲愤。   不过对秦楚来说,赵远亲的那一下,给他的感觉和这小丫头没太大不同。   都是小孩子作妖罢了。   看了看马路对面的秦楚,赵远抬脚走过去。   起先他还不死心,但那晚之后秦楚对待他的态度完全没什么不同。   该找他学习找他学习,该叫他吃饭叫他吃饭,作妖时该揍他就揍他。赵远这才知道,他同桌是真的没把这当回事。   赵远有些后悔,觉得当时自己胆子太小了。   亲脸是怎么回事!   早知道就……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赵远走到秦楚身边蹲下,看到这人垂在身侧的白皙指尖,忍不住伸手勾了一下。   “干什么?”秦楚手指动了动,但没缩,低头看着蔫不拉几的赵远。   赵远心想,牵一下,否则总觉得他同桌会跑。   但他嘴上不会老实这样说,而是拖着腔调道:“感慨你狠心啊,都快高考了,拒绝那么干脆,也不担心我发挥失常。”   秦楚:“……”   原本还有些担心,现在是一点都不担心了。   看起来嘴贱得非常正常。   一班同学基本上都在这个站点,眼看人到的差不多了,带队的老师道:“都清点一下证件和物品,等会就进考场了。”   同学纷纷打开书包查看。   这时周思思突然发出了惊呼声:“我准考证怎么不见了?”   紧接着周围也有人发出了类似的声音。   “艹,我的也没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放在这里啊!”   丢了准考证的不止一个人,粗略看去最起码有十个一班同学都在焦急的翻找。   周思思和汪鹏都在这个行列。   秦楚眸色微沉。   蹲在他身边的赵远也打开了书包,他动作懒洋洋的,看了一圈后也微微皱起了眉。   看到他的表情不对,秦楚问:“你的也丢了?”   赵远点了点头,回想了一下情况。从他书包里抢东西或者偷东西都是不可能的,唯一的疏漏就是今早他去送外送,书包就放在店里的桌子上。   他没像其余的同学那样焦急,反而抬头看了一眼秦楚的情况。   他的准考证没了不算什么,他同桌那么在意高考,要是出了这种事才麻烦。   秦楚的准考证没丢,被他稳稳的拿在手里。   但秦楚的脸色并不算好看。   “别急都不要急!”眼看出现这种状况,带队老师也有点慌,他对着同学安慰道,“对于这种情况应该是有对策的……现在证件齐全的同学先进考点。”   同一个学习小组,现在有考试资格的只有秦楚一个。   他朝队伍里看了一眼,随着老师的引领进了考点学校的大门。   赵远、汪鹏还有周思思都在看着他。   在一起呆了那么长时间,没人比他们明白,秦楚有多在意这场高考。不仅在意他自己,还在意身边的每一个人。   看着秦楚走进学校,周思思没忍住在后面喊了一句:“程呈,你好好考试!”   秦楚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在秦楚的脑海里,诺亚正在汇报着任务情况:“任务进程后退中,三位任务目标任务进度均退后到50%……20%……”   秦楚打断诺亚的紧张:“正常这种情况经过确认,考生不是可以进考场的吗?”   诺亚快哭了:“长官您说的是正常世界的情况,这只是个低级网络虚拟场景而已,各处设施是不完善的。等到最后能不能解决还不确定,但就算走完流程解决,他们的第一场考试也就算缺考了。”   而缺考就会影响成绩……   “知道了。”   诺亚的回答和秦楚预料的相差无几。   他没有跟着考生队伍走向考场,而是中途饶了个圈子走到学校的围墙边,直接翻墙出了学校。   刚刚丢失准考证的几个人秦楚有印象,除了汪鹏、周思思还有赵远,其余几人都和秦楚走得很。其中有几个女生,如果秦楚没记错,他收拾孟波的时候这几个女生都在。   这是一场报复,针对秦楚的报复。   出校后秦楚躲在暗处朝校门口看了一眼,丢失准考证的几个人没能提供什么线索。   秦楚想了一下,准备回到一开始的巷子看一看。   时间已经不多了,还好这一处考点距离那条巷子并不远。   当秦楚来到巷口的时候,他看到一个人正火急火燎的往路边赶,身上还穿着奶茶店的制服。   是阳哥。   “你去干什么?”秦楚直觉阳哥的慌乱和准考证的事有关,直接将人拦下。   “老大!”阳哥急得汗都出来了,“我正要去找你!”   说着他递给秦楚一个纸条。   秦楚接过来看了一眼,纸条正面只写了两个名字:程呈、赵远,背面则有一串地址,就在秦楚没有踏足过的外街。   “今天我刚开奶茶店的门,就见门上贴着这个,我知道你们今天高考,就怕别出了什么事……”   秦楚收下了纸条,看了眼阳哥骑着的电瓶车,道:“好。”   阳哥把电瓶车让给了秦楚,却听秦楚道:“你也过去,我需要你帮忙。”   顺着纸条上的地址,秦楚来到的是一片废弃的工厂。   阳哥等人一直称这里是外街、外面的地方,在秦楚的印象里这里应该要比里面繁华。但真的来到这个地方,看到破旧坍塌的厂房,弯曲断裂的钢筋,秦楚才真正的感受到诺亚说的没错。   这里就是这个世界的边缘。   而里面的人,就这样被套在这样一圈荒芜的废墟中,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做着正常人的梦。   突然一阵哨声从高处传来,秦楚抬头看去,在一栋厂房的顶端,看到了孟波。   他身边还站着许多人,纹着身,脸上和裸露的身体上都有疤。   孟波从楼顶把头探出来,挑衅似的朝秦楚挥舞了一下手臂。   紧接着他从身后拿出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都是带着照片和姓名的证件。   眼看吸引了秦楚的目光,孟波甩动了一下那个塑料袋,作势要往下扔。   而在此刻,楼下几个厂房的窗户里,有几个人影探出头来。他们同样怪笑几声,而后分别从各层的窗口伸出两把园艺剪刀,像展示爪牙似的舞动两下。   剪刀刀口锋利的摩擦声清晰的传到下面。   秦楚收回了目光,对身后的阳哥道:“我先上去,你在这等着。”   阳哥看了看顶层密密麻麻的人影,喉咙忍不住动了动,但还是说:“老、老大,我和你一起上去……”   “不用。”秦楚已经走开了,他道,“你留在这,有其他用。”   秦楚没有就近攀爬这栋厂房,而是绕到了另一端。   这栋厂房并不高,只有四层楼。但是所有的入口都被堵住,秦楚没办法从楼梯进去,只能在外面沿着断裂的楼板和钢筋攀爬。   他爬得很快,身体轻盈,简直不像人类。   但在攀爬的过程中依旧有腐朽的墙面在他脚下变成碎块,看得阳哥紧张不已,生怕他一脚踩空。   阳哥看到秦楚安全的爬上了顶层,他好不容易松口气,就见孟波看着终于爬上楼顶的秦楚笑了笑。而后他突然松手,手里的塑料袋就这样掉了下去。   那一瞬间,阳哥觉得自己的心脏恍惚已经停跳了,因为他看到秦楚从楼顶跳了下来。   幸灾乐祸的口哨声响起,阳哥很想捂住眼睛,但他的身体一动也动不了。   他看着秦楚的身影从四楼跃下,像一只飞鸟。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随着那个装满了梦想的塑料袋一起落在地上。但是从三楼伸出,作为威胁的园艺剪却成了他借力的工具。   没有顾及剪刀是张开的,秦楚直接握在了刀刃上,另一只手顺势抓住了那个塑料袋。   紧接着他在拿着剪刀的人松手前,身体一荡,被割伤的手握在了不远处突出的钢筋上。   赤红的血液顺着秦楚的手掌流了下来,但他的表情却很平静,出乎意料的平静,似乎类似的事情已经做过千遍百变。   赶在混混反应过来前,秦楚用牙齿咬住塑料袋,空出手来在墙面上掰下一块水泥,裹进了塑料袋里。   在那一瞬间,阳哥知道了自己留在这里的作用。   他看到那条裹着石块和证件的塑料袋朝自己飞了过来,并听到了秦楚的命令:“跑!”   考点学校门口,数十位考生还在等待着。   老师在旁边不断的打着电话,但等在外面的几个女生,有的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   “马上就停止进考场了。”   “我们还有机会吗?”   “难道这场考试只能缺考了吗?”   周思思没有哭,她坐在台阶上,抱着书包,想着这段时间的努力,只是微微觉得有些失落。   汪鹏坐在她身边,第一次那么沉默。   表情最平静的是赵远,只是在偶尔,他也会想秦楚现在在考场怎么样?心情有没有被影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身后考场的各项宣读已经快读完了。   下一条应该就是“考生停止进入考场”。   在眼中的目光即将变得灰暗时,突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阳哥几乎是从车上跳了下来,还没落地他就朝着赵远大喊:“远哥!快!你们的准考证!”   赵远直起身子,其他一班同学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他们看到阳哥手里握着一个颜色怪异的塑料袋,原本透明的材质沾染上了锈红色的污渍、还有灰尘和泥土。   赵远接过塑料袋看了一眼,袋子另一面有一个刺目的红色手印,这些干涸的红色,是血。   将准考证拿出来分给了身边的同学,在老师的催促下,大部分同学已经进了考场。   但赵远却没有动,他握着自己的准考证,抬头问阳哥:“袋子是谁给你的?”   阳哥眼眶红了一瞬。   他没答话,赵远嘴角的笑容却彻底消失的一干二净。   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慌忙进考场,赵远拿着东西就去扶阳哥的电瓶车。   他问:“他在哪?学校?巷子?还是……外街?”   这是阳哥第一次敢去拦赵远,他握住车把,看着赵远道:“远哥,老大让你好好考试,他说让你好好考试!我已经报警了,我报警了!”   阳哥夺走了车钥匙,把车子一脚踹在地上。   赵远低头看着手上锈红的痕迹,被老师推进了考场。   阳哥没有撒谎。   他接到袋子,都已经跨上电瓶车的时候,听到了秦楚的声音:“让赵远好好考试,他要是……”   后面是一句熟悉的威胁,但是距离太远,阳哥没有听清。   外街,厂房顶层。   阳光炙热,烧灼在这片毫无绿意的水泥场上。   顶层密密麻麻躺了很多人,有的还在翻转哀嚎,有的已经不省人事。   秦楚坐在一旁凸起的横梁上,耳边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是他自己的。   他的右手垂在膝盖上,有血珠顺着指尖往下几乎留成了线。而实际上,除了手上这处伤之外,他身上并没有什么重伤。   “滴,周思思成功进入考场,任务进度100%。”   “滴,汪鹏成功进入考场,任务进度100%。”   过了一会儿,诺亚终于通知道:“滴,赵远成功进入考场,任务进度100%。”   秦楚松了口气。   他耳边听到了警笛的声音,虽然有些远,但这个地方终于等到了这种声音。   在越来越近的鸣笛声中,秦楚没有受伤的左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了一张卡片。   这是他的准考证。   拿到准考证后,秦楚没有细看。   现在认真的看起来,他才发现证件上的照片并不是他的模样。照片上的少年带着点笑,看起来有些虚伪的温和。名字也不是他的,而是程呈两个字。   “任务已经完成了,长官您有什么打算吗?”   “在这场高考后,也许会有人类意识苏醒,脱离虚拟世界。”   “你可以和他们好好告别。”   “不用了。”秦楚的声音很低,他道,“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诺亚,去下一个世界。”   希望有一天,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经过自己的努力,都能去他们想去的地方。   -   炙热的阳光透过暗红的窗幔照进来,在阴凉的地板上投下块块光斑。   没有躺了一地哀嚎的人,也没有废弃的水泥厂房。帝都星绕城巡警的飞行器绕过罗伊宫这一带,传来和故事里相似的鸣笛声。   在秦楚眼前,是半躺在软塌上的太子勒维,身侧是耐心等待着的罗伊宫老管家。   在这个神秘的黑袍人说要讲故事时,老管家还以为他会像一些脱口秀演员,讲个笑话之类的。但事实证明,他还是高估了眼前的孩子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一个平板的故事。   倒不是故事内容太过无趣,而是讲故事的人从头到尾声音都非常平淡,压根算不上生动。现在的黑袍人半晌没了动静,盘旋的冷调声音消失,宫殿里再次恢复寂静。   老管家纳闷,这是完还没完?   不怪他奇怪,而是因为在讲故事的中途,黑袍人也是数次骤然陷入沉默,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考虑接下来该怎么讲。   又等了一会儿,见黑袍人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老管家这才明白,故事就这样结束在了厂房楼顶混乱的场面上。   这样的结局让老年人有些不能接受,没忍住追问:“然后呢?”   然后老管家就见黑袍人似乎奇怪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回道:“没了。”   这就没了。   还真是戛然而止。   老管家觉得胸腔里憋了一口老血。   不仅整个故事讲得干巴巴,到最后还结束的猝不及防。   这样的水准敢来罗伊宫表演,当真是有勇气。   老管家又看了看勒维。   他全程半躺在软榻上,半垂着眼皮一副马上要睡过去的模样,似乎从黑袍人的语调中听出了催眠的效果。   直到黑袍人刚刚那句“没了”,勒维才没忍住笑了一下,似乎觉得这反应比故事有意思。   老管家深陷在烂尾的影响里不能自拔,这会儿看太子殿下也有了点反应,想给黑袍人一个表现的机会,于是追问了几句:   “那几个孩子考得怎么样?”   “最终他们去了哪些学校?”   “程呈回去考试了吗?他们知道最后的证件是自己朋友送来的吗?”   这话问出来,老管家发现黑袍人又沉默了一阵。   这沉默带着股别样的味道,缓缓从黑袍下透出来。   秦楚抬手理了一下黑袍的兜帽。   他在讲述的时候隐去了一些信息,让这些经历仅仅成为一个单纯的故事。   直到现在秦楚才意外的发现,自己竟然把那个世界的事记得那么清楚,连一些细节都里历历在目。   但是老管家的话他却没有办法回答。   顺着这些问题思考一下,脑海里也只是空荡荡的遗憾而已,所以,他开口道:“不知道。”   好吧,理所当然完全不出乎意料的答案。   老管家叹了口气,心想就算不知道也要现场编一个啊!   又观察了一下勒维,老管家看到太子殿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看起来真是无聊极了。   但是还好,明显这会儿勒维的心情不错,没因为被逼着听了个无聊还烂尾的故事而生气。   他朝老管家挥了挥手,显然是让管家把这个穿黑袍的小子给打发了。   老管家躬身示意秦楚跟着自己出去,并道:“请问您想获得什么报酬?”   问出这个问题时老管家的确有点好奇他会怎么回答,因为如果是对生活物资有兴趣,那么这孩子根本没必要坚持讲完这个故事。   秦楚并没有顺着管家的指引离开房间,而是转头看着勒维开口道:“我希望你们能下发文件推迟m13聚集点医疗人员的撤离时间。”   听到这句话,管家有点吃惊,连勒维都抬眸看了过来。   现在已经从营养舱内苏醒的人都回了家,而依旧被困在网络里的民众,则按照精神波动频率分为几个集中聚集点。   目前医疗资源十分缺乏,只能通过这个方式由一两个医生负责几十个舱位。   虽然最近一直有人零零散散的醒来,但是昏睡太久的人同样需要系统治疗。帝国庞大的医疗体系依旧在瘫痪中,因此内阁只能颁发文件,调走一些聚集点的医疗人员。   医疗人员调走,那就表示该聚集点的人只靠仪器的运行存活,有很大概率死在营养舱内。   这是一种无奈的放弃,而聚集点被放弃的标准就是在近两个月中无人苏醒,且超过百分之六十的成员生命体征下降到临界点。   m13是首都星一个即将被放弃的聚集点,按照下发的文件,三天后医务人员就要被调离。   老管家看着秦楚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也许正因为这个聚集点里有他的亲人,这位少年才会坚持来到罗伊宫见太子殿下吧。   “你这请求找错人了。”   塌上的勒维笑声里带了点嘲意,“学过历史吗?帝国现在的制度类似君主立宪制,我可没什么话语权,还要靠内阁给我发工资。”   老管家垂下目光,维持着自己的微笑。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内阁那群官员哪个看到勒维不吓得夹着尾巴?   而此刻,他面前的黑袍人又表现出对太子殿下出乎意料的熟悉,他依旧面对着勒维:“只要你想做。”   勒维似乎觉得他这话很有意思,眼睛笑得微微眯起来,嘴角露出略显尖利的虎牙:“我为什么要想做?和我有什么关系?”   十足的冷漠,又带着星星点点的恶劣。   见状,秦楚没再说话,转身看向管家:“可以带我进去这个聚集点看看吗?”   这点权利罗伊宫还是有的。管家带着点恻隐之心,看看勒维确定他并没有拒绝的意思,于是带着秦楚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写了一份文件,又让罗伊宫里的一位宫侍带着秦楚过去。   罗伊宫大门外,多在太阳里晒了一个多小时的柏克已经彻底敞开了肚皮扇风,看得老管家眼皮直跳。   临离开前,秦楚转身对老管家和柏克道:“故事并没有讲完,明天我会继续过来。”   老管家脸一绿,心想您这故事还是算了吧。   但黑袍人显然只是通知一声,没给任何人拒绝的机会,便带着宫侍走了出去。   柏克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竟然赶来罗伊宫打秋风,打一次还不过瘾,非要顶着大太阳第二天再来一次。   不知道还以为这是有一家子老弱病残要养。   第二天,柏克依旧在太阳底下站岗,并为自己悲苦的现状想着出路。   呵,他第一军团副军团长,怎么能干那么不体面的事?   柏克一边严厉的唾弃自己,一边十分想冲进去揪着那个狗屁太子揍一顿。   为了避免自己真热昏头忍不住,柏克抬头朝远处看了看,试图在空旷的道路上看到一个黑点。   但柏克等了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他终于有机会缩进罗伊宫,都没有等到黑袍人再过来。   直到这时,柏克才明白,竟然有一位勇士鸽了他们太子殿下。   这一鸽,就鸽了七天。   这一个星期内还发生了点别的事。   在黑袍人离开的当天晚上,医疗人员即将撤离的m13聚集点发生小范围火灾。   火灾没有造成任何损失,而且起火地点离警报器很近,但是周围却显示有外来者的痕迹。   虽然这火灾的灾害性不大,但是一定程度上触碰了聚集点管理条例。根据规定,聚集点内所有人都要原地待命,等一个一个星期后,危险盘查结束才能按照原指令撤离。   这事儿原本和罗伊宫没什么关系,但偏偏这一天中午,罗伊宫去过这个聚集点,而晚上就有外来者进入。   所以内阁第二天就调查到了罗伊宫。   按照流程,一调查就是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里,整个罗伊宫上下,包括前来调查的内阁官员,总之除了那个狗太子,每个人都是一脸的愁云惨淡。   终于,前来调查的内阁官员迈着不断抖动的双腿离开了罗伊宫。   在他即将走出宫门时,柏克完全能感受到这位可怜的官员雀跃的心情,就像出笼的小鸟,脱缰的野马,要不是实在做不到,肯定立刻撒丫子狂奔。   随着内阁官员的离开,老管家也忍不住松了口气,拿出手绢擦了擦额边这段时间就没断过的冷汗。   倒不是罗伊宫对内阁的调查有多惧怕,而是老管家时刻担心勒维把那位可怜的内阁官员挂到罗伊宫的穹顶上。   这次勒维并没有窝在他的寝宫里,而是坐在一间书房中。   侧边是一排排书柜,上面收纳着横贯整个帝国历史的各种书籍。窗边放着一台办公桌,乌木的质地散发出时光沉淀的味道。   而勒维正坐在办公桌的椅子上。   严格来说,这才是属于帝国太子的工作场合的。但是不管坐在什么正经的地方,这货都是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白瞎了一副好身材。   管家立在一旁,看着办公桌后的勒维。   自从内阁的人走后,勒维就一直坐在这里没动。   他翘着二郎腿,嘴角还习惯性带着戏谑的浅笑。但这段时间稍稍摸清一点勒维性格的管家却知道,恐怕这位此刻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其实管家料错了,勒维这会儿的心情意外的不错,因为他收到了一份有趣的挑衅。   一个星期前,那个小矮子临走前要求他推迟m13聚集点医务人员的撤离时间,勒维拒绝了。但是就在当天,这个聚集点就因为火灾被迫停止一切调离活动。   这是用行动告诉他,无论你帮不帮忙,该做的事他都会做成?   勒维单手托腮,笑意越来越深。   哦,这人还不忘了为他不想管闲事的行为找了点麻烦,让他最看不惯的内阁在罗伊宫停留了一个星期。   想到这,勒维伸手将桌上的一份文件拿了过来。   而就在昨天,两个月都没人醒来的m13聚集点有三人苏醒,分别是一个七岁的女孩、二十来岁的青年,和一名一百多岁的中年人。   至此,医务人员撤离的指令失效。   看到勒维在看文件,管家也忍不住有些唏嘘:“如果按照原定计划,医务人员撤离两天后,这个聚集点就会有人醒来。昏迷了那么久,骤然醒来如果没有医生在身边很容易有各种危险。尤其其中还有个孩子……”   勒维看着文件没搭话,对管家口中有可能发生的后果并没什么感觉。   就在此刻,管家手中的传讯装置发出“叮咚”的提示音。   这种老式的传讯装置非常难用,而且只在罗伊宫范围内起作用。管家摆弄了一会儿,才在屏幕上看到大太阳底下柏克那张油亮油亮的胖脸。   “柏克中将,请问您有什么事要通报?”   柏克没说话,往一旁侧了侧身。   通讯界面里,管家能隐隐的看到一片黑袍站在柏克身后。   但是和一个星期前不同,这次笼罩在这件黑袍下的,不是一个半大少年,而是一个高挑的成年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高考遇到准考证丢了的事,不要慌,一定要即使告诉老师,可以补办的!   入V啦,明天随机掉落红包 第26章 第二个故事(1)   柏克觉得这世界玄幻了。   他来来回回打量了黑袍人几遍, 没忍住开口确认:“兄弟你这……”   黑袍人回他:“上次走之前我说过,故事没讲完,第二天我还会过来。”   艹!   柏克暗骂一声:“但这都一个星期后了啊……”   柏克觉得自己应该被耍了。   怎么可能有人一星期前一米六, 一星期后一米九的。   别说人类了, 就是全帝国的类人种族里,都没那么能长的。   这他妈绝对不是一个人。   说不定是一个组织,专门以打秋风为生。   现在因为罗伊宫太大方, 所以所有人都盯上了罗伊宫。   想到这柏克就拍了拍自己的腰, 腰上别着一把能量枪。柏克威胁道:“小子,你们可别给我耍花样。之前你们来不来这我不管, 但现在我在这里站岗, 你们都给我小心点, 能滚多远滚多远。”   “别以为现在人少就没人管你们, 你哥哥我在第一军团任职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呢!”   这一番话说下来, 柏克能察觉到, 面前的黑袍人一点都不怕。   在他提起第一军团的时候, 还盯了他一会儿。   虽然黑袍遮着眼睛, 但柏克还是察觉到了这个眼神很复杂。带着点无语, 还有点看傻子的无奈。   这眼神有些熟悉的过分,让柏克脖子后面有点凉。   他仔细想了一下, 结果感觉脖子更凉了。   因为一起个星期前那个小傻子,注视他的时候也给他同样的感觉。   袍子可以一样,言论和话语可以统一, 但这感觉怎么还一模一样?   但是不管怎样, 眼前的黑袍人让柏克感觉有点超出预料, 带着无法预估的危险。他朝黑袍人做了个驱赶的手势:“赶紧走, 别逼我拿枪指着你。也别讲什么故事了,迟到一个星期,谁还等你?“   柏克话音刚落,就听自己手里拿着的通讯器,传来了狗太子的声音:“让他进来。”   柏克:“……”   打脸专业户吗?   这次依旧是管家出来迎接秦楚。   看着面前瘦高的黑袍人,管家有些一言难尽。   他和柏克的意见一样,并不建议让黑袍人进来,奈何他们太子殿下一意孤行。   上次管家还能将黑袍人称呼为“孩子”,但看着现在自己都得仰头看着的瘦高个,管家硬是叫不下去了。   “这位先生,请跟我来。”   管家转身领着黑袍人往宫殿内走。   相较第一次领着人进去的好奇和些许戒备,这次管家觉得更戒备了,连当导游的心思都没有了。   上次他领着那位少年人进去的时候,那位少年对罗伊宫明显是陌生的,只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   但这次进来的黑袍人,明显对罗伊宫熟悉了很多。   走到通往办公区的拐角处,管家脚步停下,却看到黑袍人走了两步转身疑惑的看着他。黑袍人脚尖指向的方向,正是上次那位少年去的寝宫。   管家那么大年纪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觉得诡异极了。   出于宫廷首席事务官的优秀素养,虽然管家和柏克一样脖子有点凉,但依旧微笑着躬身指路:“先生请往这边走,太子殿下在书房等您。”   黑袍人这才颔首,跟上管家的脚步。   管家和柏克异样的眼神,秦楚看到了,但他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看着管家打开办公室的门,秦楚踏进房间,抬头对上了一双眸子。   这双眼睛不像上次那样困恹恹的半眯着,而是很有兴趣的盯住了他。而此刻,秦楚才真正看清这双眼眸的颜色,虹膜是浅淡的冰蓝色,瞳孔略深。   这样的颜色和周围泛着冷色调的眼白有些相似,让人真正被这双眼睛盯住时,有些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   特别是,这双眼睛还在变化中。   虹膜的冰蓝色渐渐淡去,而中间瞳孔则变得极深,最后化成一点深黑,像是某种冷血动物的竖瞳。   这是勒维兴奋时会有的表现。   他看着和一个星期前截然不同的黑袍人,视线从他被黑袍笼罩的肢体、袖扣垂落的指尖,还有兜帽里露出的下巴上扫过,嘴角笑意越来越深。   这不是同一副身体,但是现在这个成年人和一个星期前的少年,任何细小的反应和肢体习惯都一模一样,显然又是同一个人。   “一个星期不见,小矮子长了不少。”勒维仰靠在椅背上,笑着问,“这次来又想表演什么?”   秦楚并没有客气,径直走向办公桌,在桌前的客座里坐下。   他冷嗤一声,回答勒维的问题:“抢劫,顺便谋杀。”   门外的管家听得瑟瑟发抖,犹豫要不要召来帝都星的警备力量。   但他又想到,整个帝都星的警备力量加起来估计都打不过勒维,叫来也什么作用都没有。   稍稍冷静下来,管家才觉得刚刚的话有点耳熟。他这才想起来,这不就是上一周那个少年过来时,勒维调侃对方的话语吗?   勒维显然也记了起来,他笑了两声,视线再次漫不经心的扫过面前黑袍罩着的身体:“凭什么?凭你这副风一吹就能升旗的身体吗?”   管家:“……”   黑袍人这副身体的确是太瘦了,显得像个竹竿,上面又挂了件袍子,可不是风一吹就能升旗吗?   管家感慨着勒维的毒舌,却见坐在对面的黑袍人也毫不示弱,开口道:“不,凭的是你一低头就看不见对面的发型。”   管家:“……”   一头炸卷的勒维:“……”   这气氛简直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   这时候要做什么准备?   管家十分紧张。   勒维盯着秦楚伸手扒拉了两下头发,另一只手在身上摸索了两下,那架势仿佛是在掏武器。   秦楚看了两眼,声音凉凉的讽刺:“怎么?身上有开关,按一下头发就能收回去?”   “暂时没有那个功能,不过你说的挺有道理。”说着就见勒维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皮筋,两手扒拉了两下在脑袋后面扎了个小揪揪。   扎完还又摸出来一个小镜子照了照,然后朝秦楚抬了抬下巴:“现在怎么样?”   秦楚十分冷漠无情:“更丑了。”   管家:“……”突然间不紧张了怎么回事。   勒维摸着下巴思考:“真的吗?那要不我扎两个?”   这人一言不合就要开干,秦楚生怕看到什么辣眼睛的画面,讲起了正事。   这是秦楚经历的第二个世界,他对第一个世界后来的事也不是一无所知。   在进入下个世界之前,他的意识托管在诺亚的空间里,这里和外界或者网络虚拟世界的时间流速都不同,由诺亚调节,刚好进行对冲。   诺亚正在进行上个世界的复盘:“上个世界,我将之记录为高考世界,在您离开之后,数据缜密度下降百分之五。但是在这百分之五的误差中,监测到有三个人类意识脱离系统掌控,进入即将转醒的意识活跃期。”   听到这里,秦楚微微放了点心。   看来虽然诺亚测算的任务路线很不靠谱,但总归是有用的。   但这时候,诺亚又道:“可惜了,这不是最佳状态,如果是最佳状态,缜密度应该还会下降两到三个点。而且长官您的人设曲线有一定程度的跑偏,特别是最后竟然主动放弃高考,这完全违背了数据体优等生的设定,还好脱离世界够快,没有引来主脑的注意。”   秦楚完全忽略了后半句话,而是问,“发生了什么事?三条任务线都百分百完成,为什么不是最佳状态?”   闻言诺亚有些扭捏,憋了好半晌,才很不好意思的说道:“因为有一条任务进度条后来又下降了。”   秦楚:“……”   任务中途进度条后退,虽然他不能理解,但他能忍。   这都百分百了还能下降,这他妈不是任务条是血条吧?   刚想逮着诺亚骂一顿,秦楚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问:“下降的是谁的任务线?”   “还能是谁……当然是赵远。”诺亚也很愤愤不平,“完全脱离之前我扫描了一下,发现赵远考完第一门考试,离开考场后就没回来。”   秦楚:“……”他竟然丝毫不觉得惊讶。   大意了,那小子怎么可能会乖乖听话。如果不去拿赵远的准考证,这小子走正常流程估计也就少考一门。   现在他拼死拼活把东西抢回来了,这小子干脆就只考一门。   秦楚脑子里冒火,但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秦楚干脆拒绝了诺亚让他休息的提议,决定直接进入下一个小世界。否则他怕自己忍不住穿回去,把赵远揍一顿再走。   临穿越前,诺亚和外界连通,获得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长官,内阁再次提供了关于那位太子殿下的信息。虽然依旧没有图像资料,但有一点我认为值得注意。”   诺亚将资料单发送到了秦楚的脑海里,精神力量一栏被圈了个红圈。   这位太子的资料上,这一栏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是个准确的数值,只表露出了一个符号。   这个符号秦楚很熟悉,因为历年他的体检数据上也有数个类似的符号。这表示测量结果已经超出仪器测量范围的上限,无法准确预估。   看到这张资料单时,更吸引秦楚注意的并不是这个数值,而是数值后的测量年限和仪器。   这张表格上的很多数据,测量年限都非常久,均在三十五年前,这是极不正常的现象。一个拥有正常身份序号的帝国公民,每年都会进行相应的测量,并上传到系统。   内阁这次提供的资料那么久远,要么是后续的数据完全丢失,要么这已经是这位太子最近一次被测量身体数据。   前者对于帝国缜密的数据系统来说,有些匪夷所思。而后者……秦楚一般只在一类人身上见到过,那就是因为各种原因违背帝国法律,因此只能隐姓埋名的逃犯。   秦楚原本就对这个任务很不爽,为了救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太子,把他从急需镇守的前线调回来。   现在倒好,还要告诉他,他要救的太子,前身份可能是个星际逃犯?   “长官,刚好您可以把这当做一个抓捕重要逃犯的行动。”诺亚劝慰道。   秦楚“呵”了一声,直接让诺亚开启传送。   在数以万计的小世界里寻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任务开始之前,诺亚给过秦楚很多提醒。主脑的数据库十分丰富,涵盖人类从古地球时期到星际时代所有的历史资料,所以他在穿越过程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情况。   秦楚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但在睁眼时还是懵逼了一瞬。   他被关在一个漆黑狭小的空间里。这个空间逼仄且扁平,秦楚只能平躺在里面,连蜷曲身体或者坐起身来都十分困难。   但是不知为何,空气流通似乎还不错,在这样一个封闭空间里,除了视觉带来的障碍,秦楚身体上完全没有感觉到憋闷。   抬手在四周摸索一下,秦楚想顺着可能存在的气口找到出口,但他在手臂能够触及的地方摸索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任何透气的孔洞。   在摸索的过程中,秦楚触到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是一件非常繁复华丽的礼服,里里外外最起码套了四五件,还有各种精致的配饰。   在秦楚探究周围环境的时候,诺亚出声安慰道:“长官不用担心,您现在正在棺材里。”   秦楚:“???”   这他妈还不用担心? 第27章 第二个故事(2)   确认了棺材外面没有人守着, 秦楚直接抬脚踹翻了棺材板,从棺材里面跳了出来。   出乎他意料的是,棺材的盖子虽然非常厚重, 而且是石质的材料, 但是棺材死角并没有被封死。秦楚踹的时候力量稍微大了一点,棺材盖直接飞到了一边,落在地板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是一间非常诡异的房间, 看布置风格非常复古,墙面能看到石砖砌成的痕迹。整个房间是和棺材内部一模一样的黑暗, 明明有一整面都是大块的落地窗, 但现在窗户全被厚重的窗帘糊得一干二净, 半点光都不透。   仅在窗帘和窗帘的交接处, 有点影影绰绰的光芒投进来,显示着目前外面应该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   更诡异的是房间内的布置。   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灵堂, 房间布置得倒像一个精致的卧房, 对面还有一扇巨大且有着华丽装饰的镜子。   但是, 卧房里最应该有的东西却被另一样东西所取代。   在房间中央, 应该放床的地方, 放着秦楚刚刚跳出来的棺材。   秦楚又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暗红色的复古礼服,纯黑色的克拉巴特领巾, 领结上还镶嵌了一块耀眼的红宝石。两只袖子的袖口处,还有层层叠叠的蕾丝露出来。   秦上将向来是个铁血硬汉,从来没在自己身上见过蕾丝这种东西。他下意识皱眉扯了一下, 没扯下来。   更让秦楚不能理解的是, 人都棺材里躺着了, 这货胸前竟然还别着一只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是准备黄泉路上用来约.炮吗?   介于房间布置太过反人类, 秦楚没忍住抬脚走回棺材边上观察了一下。这才发现,他刚刚跳出来的棺材,跟他身上这身装扮相比,简直毫不逊色。   棺材底铺着一层红色绒布,而被他踢到一边的棺材板上,同样刻着一朵怒放的玫瑰。   秦楚沉默半晌。   棺材盖上刻玫瑰,这他妈是得有多骚包?   没等秦楚更仔细的查探,房间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笃笃”、“笃笃”。   秦楚站在一旁,凝视着那扇厚重的双开房门,放轻了呼吸。   他看了一眼旁边躺着的棺材板,犹豫了一会儿。   现在这个场景,好像不利于正常人的心理健康,他要不要先躺回去?   又看了一眼棺材,秦楚否定了这个想法。   反正尸都炸了,也不差这点了,他干脆径直走过去把门打开。   “咔哒”一声,房门打开。   门外站着三个侍者打扮的人,为首的那个穿着黑色燕尾服,带着白色手套,很像古地球某个时期管家的装扮。   看到门打开,而门后站着一个本应该躺在棺材里的人,门外三人俱是一愣。   秦楚本以为接下来就是冲天的尖叫。   他脑子里正在盘算着各种借口,就见为首的那人非但没有尖叫,反而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亲王殿下,您又失眠了吗?”   “砰”的一声,秦楚把门又关上了。   正常人看到诈尸的第一反应会是“兄弟你怎么失眠了”吗?   这会儿装死了半天的诺亚幽幽叹气:“因为他们不是正常人……”   秦楚:“……”   这种骚包的风格,不能见光的房间……让他想到了一种很讨人厌的类人生物。   发展到今天,帝国接纳了很多类人种族。作为帝国军部的首席,秦楚对大部分类人种族都一视同仁,唯有一个例外。   秦上将内心非常不愿意接受这种结果,尝试自欺欺人:“诺亚,吸血鬼也不睡棺材。”   诺亚再次叹了口气:“那是帝国时期充分现代化的吸血鬼。”   活到一定程度,谁还不知道床比棺材舒服?   秦上将再次挣扎:“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吸血。”   想到这甚至还有点反胃。   “那是因为吸血鬼也不用每一顿都以血液为食。”诺亚非常怜悯:“亲爱的上将,您想开点。能有机会体验不同种族的生活状况这是一种好事,也许下次开会就不会有人揪着您对吸血鬼的偏见胡乱攻击了。”   秦楚“呵”了一声,宁愿被那群老头揪着说到死,他也不想体验一下吸血鬼的生活。   当时吸血鬼刚移民到帝国,占据了帝国边缘处一个常年无光的星球。但这群玩意儿天生把搞事刻在了基因里,每天晚上都会有吸血鬼跑出去骚扰周围星球的人类。   而秦楚恰好负责那一块的治安,一开始还一个一个逮,后来直接忍无可忍在吸血鬼的星球外架起电网。就像搞了一个大号的电蚊拍,每天上面都粘着几只人形蚊子。   把这些搞事的吸血鬼揪下来之后,秦楚并没有放人的打算,直接挂在星球的港口示众。   以至于在秦楚任职的那段时间,整个血族都对秦楚这个名字闻风丧胆。   而对这种明明能靠各种人造血浆或动物血液生活,还非要越过警戒线跑到人类星球蹦迪的生物,秦楚也压根没有一点好感。   “打个商量,给我换换。”秦楚尝试和诺亚讨价还价。   诺亚直接驳回:“长官,相信您也发现了,这其实是个吸血鬼和人类共存的世界。在这样一数据驳杂的世界里,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数据体,实在太不容易了。”   说着诺亚直接传输起了秦楚目前的身份资料:“请您务必谨记,您现在是血族中唯一的一位亲王。您活了很长时间,是整个血族德高望重的长辈。”   “哦。”秦楚冻着一张脸,毫无代入感。   拜他的职业经历所赐,他对成为这个种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实在是没有丝毫兴趣。   如果秦楚是血族的长辈,那血族大概有三分之二的人口都会被他打断腿,剩下三分之一全他妈进训练场好好操练操练。   诺亚可不管秦楚的排斥,直接把数据体和这个世界的基础资料往秦楚脑子里怼。   一边怼一边还忧心忡忡的嘱咐:“长官,由于您上个世界的出格表现,我不得不提醒您,这个数据体位高权重。”   “所以您只要稍微不注意,崩人设的行为就会被大量数据体目睹并记录,非常容易引起主脑注意。”   正常人听到这样一番话都会稍微注意一下。   但秦上将虽然长得像帝国军规拟人,芯子里却始终装了匹野马。   他思索了一会儿,非常精准的抓住了重点:“你的意思是,只要不被其他数据体看到就没问题?”   诺亚:“……”   “有的时候我不得不感慨。”诺亚非常人性化的叹了口气,“您的理解能力真是超出人类范畴的优秀。”   秦楚坦然颔首:“谢谢夸奖。”   诺亚直接气到乱码。   虽然这样说着,秦楚还是仔细翻看起了脑海里的资料。   资料上被诺亚标红的标签是“关爱同族”、“厌恶人类”,其余别的还没看到,秦楚就被姓名栏的长度吸引了注意。   布鲁斯特·奥尔登·路德维格·埃尔芬斯通……   由于字数太多,诺亚甚至改变了资料页姓名格的宽度,还在转弯的地方加了个连字符。   秦楚盯着这一长串让人秃头的字母看了两秒,很快就转开目光去看其他的东西。   诺亚非常不满,在他脑海里敲黑板:“长官,您这样是不行的。上个世界您还只是记不住别人的名字,别到这个世界,直接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了!”   秦楚:“……”   他还真没有记。   秦上将向来对这种侵占脑容量又没什么大用的信息无感。他一边看着其他信息,一边随意反问诺亚:“反正都是记不住,有区别吗?”   “区别大了。”诺亚再次拉出一张调查数据,“记不住别人的名字,这叫目中无人或记性不好。但是记不住自己用了上千年的名字,这是智商问题。”   好像有点道理。   不过秦楚很快找到了反驳的理由。   厚重的丝绒窗帘外,刺目的阳光逐渐转为柔和,然后在天边缩成一块艳红的云彩,带着灿烂的余韵消失在地平线上。   天色变暗,秦楚卧室的房门外,再次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秦楚打开门,就见之前问他是不是做噩梦的那位兄弟站在门外:“亲王殿下,晚上好。希望您的睡眠没有被噩梦骚扰得太过严重。”   这应该是位管家,他身后跟着端着洗漱用品的佣人。   “看到了吗,作为唯一的一位亲王,他们根本不会称呼我的名字。”秦楚振振有词。   诺亚再次为人类的狡辩感到气愤。   没有等仆人上来伺候,秦楚直接拿过毛巾,三两下洗漱完。   按照秦楚一贯的作风,这一系列动作走下来,根本不超过五分钟。   等他稍稍整理完仪容抬起头来,就见管家并几个佣人,均呆站在那里愣愣的看着他。   “有什么问题?”   无论是什么样的世界,什么样的数据体,秦楚一开口都是标志性的冷淡腔调。   管家立刻回过神来,有些手忙脚乱的掏出怀表,弯腰满怀歉意的说道:“殿下,您的晚餐大约还有一小时零二十分钟才能烹饪完成,我会尽量去厨房催促一下。”   说完管家就维持着一种古怪的表情匆匆离开。   第一个世界看到早点摊老板娘面色有异时,秦楚和诺亚都很紧张。   但这次,秦楚只是沉默的观察着仆人的动向,并问诺亚:“怎么回事?”   诺亚也是一头雾水。   他快速查看了一下资料,又细细梳理了一下这个亲王的日常生活流程。   从小经历军部糙汉风洗礼的诺亚惊呆了:“天呐长官,这个亲王每天从棺材里爬出来后,平均要用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来洗漱!”   除了洗漱,还有整理仪容,更换胸前的玫瑰花,并挑选一款合适的香水。流程之繁琐,简直超出诺亚这个军部系统的想像。   秦楚听到这句话,立马低头再次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没错,是他用惯了的性别。   诺亚还在逼逼:“人家接近两个小时的事,您这三分钟就搞定了,怪不得仆人会觉得奇怪。”。   秦上将一张脸却更加天寒地冻。   出于某种刻板印象,他完全无法想象每天起床花接近俩小时鼓捣自己的男人,会有什么样的日常生活。 第28章 第二个故事(3)   “长官, 您看您右侧的柜子。”   诺亚突然咋呼一声,秦楚侧头看过去,就看到木质立柜里摆着一柜子的瓶瓶罐罐。   香水。   一柜子的香水。   诺亚这辈子都没见过秦楚喷香水, 这会儿狗胆包天的撺掇:“长官我认为您需要真正的融入人设。”   “别想, 没门。”   秦楚满脸写着拒绝,直接顺着仆人的指引走到餐厅,坐在长长的餐桌前等开饭。   暂时逃离了香水威胁, 秦楚并没有松口气。   他还没领教过吸血鬼的晚餐, 鬼知道会不会直接拎个大活人出来让他啃。   冻着张脸在餐桌前等了一个多小时,见到管家推着餐车而不是架着人出来, 秦楚跳动着的神经这才微微平复了些许。   餐车上是一份牛排, 两块面包, 还有一瓶白葡萄酒。有几个小碟上装着酱料, 看起来应该不是人血之类的东西。   秦楚放心的给自己铺好了餐巾,没看到旁边准备动手的仆人一脸尴尬的退开了。   作为血族唯一的亲王, 这只吸血鬼的待遇显然不错, 仅仅是吃个早饭就有一群仆人伺候。   管家站在一旁, 只要看到秦楚面前的盘子即将空掉, 就会送上新的食物。   有洗漱的事在前, 这次秦楚刻意放慢了进食的速度。   他自觉自己已经开了0.5倍速,但是不一会儿还是听到管家非常犹豫的问道:“殿下, 您今天那么着急,是有额外的事情要做吗?”   秦楚拿着刀叉的手顿了顿,直接开了0.25倍速:“没有。”   这个亲王估计有早餐时让人汇报日程的习惯, 管家听到秦楚的回答, 拿出个小本本逐条汇报:“再过一段时间, 就是特斯公爵的庆生典礼, 他一直非常希望您能到场,所以提前一个月就和我打过招呼。”   吸血鬼的庆生典礼?   挺有意思,秦楚没想到这群活了上百年的老东西竟然还有过生日的兴趣。   诺亚的资料一直是半吊子,秦楚摸不准这个亲王往常的选择,只点了点头,没有立刻答话。   这个选择显然没错,管家很快跳到了下一条:“阿尔福德家的少爷满五岁了,现在能在晚上出门,阿尔福德夫人想让小少爷获得您的祝福。”   闻言秦楚愣了一下,没想到亲王还要兼职人类社会牧师的活计。   这次他照常没有立刻说话,但管家却没有像上次那样跳过,而是等待他的回复。   秦楚心里有了点数,点头道:“好,让这位夫人过来吧。”   管家这才继续道:“血族昨晚又有一个新生儿诞生,大家都很高兴。”   秦楚没出声,仅点了点头,心想这个亲王还真是责任重大。   说完这个,很快管家变得有些兴奋,他收了小本本:   “还有一件小事,也和特斯公爵有关。克拉伯爵夫人和特斯公爵……约会被发现,目前克拉伯爵要和公爵决斗,而伯爵和公爵的夫人也在昨天晚上大打出手。”   “但是问题并没有解决,为了不影响两家的关系,他们请求您的决断。”   听到这,秦楚一张脸直接木了。   他这个亲王管天管地,不仅要管血族新生儿,还他妈要管婚外情?   他能做出个鬼决断?   “您以为亲王的日常是怎样的?”诺亚看秦楚拉着一张脸,忍不住问。   秦楚想了想:“至少要整顿一下治安。”   诺亚:“……是您的想法有点问题。”   那边管家还等着秦楚的回复。   秦楚抬头看看精神奕奕的管家一眼,管家以为他想知道更多的“案件细节”,立刻补充道:   “正常只要指责出轨的公爵和伯爵夫人就好,但在两家大打出手的时候,特斯公爵怒而指责自己夫人也和别人有染,而克拉伯爵似乎在外面也有情人。于是……”   管家这个停顿十分有灵性。   秦楚一张脸越发面无表情,实在搞不明白都这个熊样了,还有什么“断案”的必要。   他果断开口:“不见,让他们自己解决。”   似乎没料到秦楚拒绝的那么直接,管家顿了顿,再次有些狐疑的看向他们亲王殿下。   诺亚急了:“长官!您怎么能贸然拒绝。万一这个亲王平时就喜欢管这些八卦呢!”   秦楚木着脸往嘴里塞牛排,完全没有理会脑子里的吱吱乱叫。   诺亚紧张死了,生怕管家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那边管家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点头:“有道理,这两个家族中间的利益牵扯太多,还是不管为好。”   诺亚:“……”这么会自己说服自己的数据体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汇报完羽_熙了这些“要紧事”,管家再次全神贯注的盯着秦楚吃早餐。   盯着盯着,管家的表情再次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秦楚相当无语,在脑海里问诺亚:“又怎么了?”   诺亚无知的理直气壮:“我怎么知道,我是你的系统又不是他的。”   一人一人工智能再次小心翼翼观察起了管家的神色。   管家看了看秦楚,又看了看秦楚面前快要空掉的盘子,然后转身从餐车上端起一盘刚煎好的牛排,呈到秦楚面前。   看到这,诺亚突然福至心灵:“长官,您到现在一共吃了多少东西了?”   秦楚拿着刀叉的手一顿。   在人均饭桶的帝国军部里,秦上将的饭量虽然不算其中翘楚,但也是在平均线水平。   奈何他脸长得好看,再加上吃饭速度快动作却不粗鲁,所以大部分人都会忽略秦楚也算个“饭桶”的事实。   连吃三块牛排对秦楚来说完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但是……谁知道这个每天花两个小时洗漱的亲王是不是个吃猫食的玩意儿?   看着盘子里剩下的半块牛排,秦楚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他放下刀叉,皱眉辩解:“多吃两块牛排也有问题?”   诺亚一脸深沉:“长官,您要承认,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二十分钟内干完三块牛排的。”   秦楚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察觉到了点不对劲。   他低头打量了一下盘子里的食物:“不对,虽然吃了这些东西,但我的身体依旧很饿。”   说不定这管家面色奇怪,不是因为他吃太多,反而是太少了。   “就这……您还觉得饿?”诺亚的语气古怪极了。   秦楚又切了块牛排塞进嘴里,纠正诺亚:“不是饿,是很饿。”   诺亚也察觉到了秦楚的状态,狐疑地问:“您真的只是觉得饥饿,想吃东西?而不是别的什么?”   比如说,渴血……   秦楚皱眉,直接否定:“没有。”   据他了解到的资料,吸血鬼的渴血类似一种药物成瘾的状态,但是他的确只是感觉到饿而已。况且吸血鬼又不是完全以血液为食,平时也会吃正常食物。   诺亚仔细分析了一下秦楚身体感受,的确只是饥饿。   而且秦楚对在场的吸血鬼并没有想吸血的欲望,要知道吸血鬼这种生物要是渴起血来,那可是不管什么生物,就算是同类也想吸一吸。没有任何吸血鬼能忍受那种冲动。   可秦楚并没有这种想法,甚至想到吸血还有种生理性的厌恶。   这下诺亚也摸不着头脑了。   直到他拉开秦楚所在数据体的数据看了一眼,当即气得把数据糊到了秦楚脸上:“渴血数值都达到临界点了长官!”   “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您要再不吸点血,这副身体就要完蛋了!”   “您已经是个成熟的吸血鬼了!还是亲王!怎么连肚子饿和渴血都分不清?”   说到最后诺亚简直哭笑不得。   秦楚冷着脸忍着疯长的饥饿感,怼回去:“第一次当吸血鬼,你包涵一下。羽~熙”   诺亚:“……”   等在旁边的仆人已经早有反应,管家朝身后使了使眼色,很快有几个人离开了秦楚的房间。   没等一会儿,秦楚突然嗅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   这股香味起先还很淡,但逐渐变得浓郁起来。   和香味的来源相比,秦楚面前的牛排顿时变得索然无味。他身体里先前只是隐隐作祟的饥饿感突然爆发,明明刚刚还在吃东西,却像饿了一个星期。   这种程度的饥饿,已经足够侵蚀一个人的理智。   秦楚表情越发冰冷,他并不是很喜欢这种被身体本能控制的状态。   虽然秦楚表情难看,但作为一个喜爱数据分析的人工智能,诺亚忍不住想记录一下秦楚第一次面临渴血会是什么情况。   不怪诺亚好奇,实在是秦楚在现实生活中实在太克制了。   有下属甚至调笑,他们长官不是人类,有时候比诺亚这个系统还系统。因为秦楚严格遵守军规,完全不沾染任何会让人上瘾的东西,无论是酒精、烟草,甚至是咖啡。   诺亚正好奇着秦楚会有什么表现,就听秦楚肚子叫了一声。   诺亚:“……”   面对能让吸血鬼疯狂的血液渴求,他们长官的反应好像只是肚子叫的声音更大了点。   实际上秦楚状态并没有表现的那么平静。   他目前感受到的饥饿状态,放在正常人身上早以把人逼疯了。   秦楚只是比较能忍而已,在他十岁之前,这种饥饿状态几乎是他的日常。   香味的源头越来越近,秦楚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他趴在一家人的窗口,透过蒙上水汽的玻璃,他看到有人端着一盘极度诱人的红烧肉走到餐厅。两大一小三个人类坐在一起,分享着这顿在垃圾星上得之不易的美餐。   从有记忆起,秦楚便是孤身一人,当时的他对眼前的画面有很多不理解。   以至于他脑海里印象最深刻的不是那一家三口的温馨,而是那盘红烧肉诱人的色泽和香味。   很快,那股香味越来越近,越来越浓郁。   出现在秦楚房间的,是一个衣衫褴褛,手臂和脚踝都被锁链绑缚的男人。   男人头发有些蓬乱,上衣破了很多口子,裂开的布料边缘带着干涸的血污。   这个男人很高,即使是备受虐待的状态,身体依旧不见虚弱,就连脸上都带着散漫的笑容。   秦楚倒没心情欣赏男人的表情。   他的心情很复杂,因为他竟然在这么一个脏兮兮的男人身上闻到了红烧肉的味道,并且还克制不住的想咬上一口。 第29章 第二个故事(4)   没等仆人压着男人来到面前, 秦楚便道:“停下。”   秦楚微微屏住呼吸别过脸。   这种极端饥饿的状态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过了,但是常年的训练让他对身体的任何一种状态都有着强大的抵抗力。   被押着的男人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周围。   他个子很高,做这个动作时根本没有抬头, 仅仅撩了眼皮, 看起来有种散漫的嚣张。   目光扫了一圈,最后才落在秦楚身上。   这人嘴边的笑容带了点嘲意:“我说怎么那么急着把我带过来,原来是……饿了?”   明明只是“饿了”两个字, 却带着十足的挑衅味道。   仿佛只要控制不住咬上去 , 秦楚就输了。   秦上将最讨厌有人在他面前装逼。   无论哪个世界。   他从桌边站起身,冷静而缓慢地走到了男人身边, 完全不像一个处于渴血状态的吸血鬼。   秦楚的个子也很高, 他同样半撩着眼皮将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在男人嘲讽的笑容中, 他转身看着仆人问:“你们就给我吃这种东西?”   虽然面无表情, 但成功的表现出一脸嫌弃。   “这种东西”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啧, 今天有点挑食啊?”   秦楚的神经跳了一下, 感受到一股非常熟悉的手痒。   垂眸凝视了一会儿眼前的人, 秦楚不得不承认, 这张脸上的表情有点欠揍。   不过他对为难这样狼狈的人没什么兴趣。   秦楚转身回到桌边, 对身旁的仆人挥挥手:“算了,带他下去……不, 把他放了。”   这话刚落,秦楚就听到自己脑子里和脑子外同时响起一声惊呼:“不行!”   诺亚的声音还伴随着“滴滴”的警告音:“长官,您受到了这个吸血鬼猎人的诅咒, 只能吸食他一人的鲜血。”   仆人的话也大同小异。   秦楚:“……”谁的血他都不想吸。   对秦楚刚刚的话有些惊讶, 站在那里的男人挑了挑眉, 紧接着嘴边的笑容扩大:“父亲大人, 要赶我走?您忘了,作为您的后代,我可不能离开您身边。”   “???”   这次秦楚真懵了,这个欠揍的玩意儿还是他儿子?   这称呼搞得秦楚一脑袋问号。   随着这个男人嘴边弧度的扩大,秦楚在他唇角处看到了一抹寒光。   显然,这位在他城堡里被受折磨的吸血鬼猎人,不是人类,同样也是一只吸血鬼。   在秦楚开始暴力“育儿”之前,诺亚适时的解释:“长官您不用误会,这只吸血鬼猎人本来是人类,名字是K。后来谋杀您时被您初拥成为低级吸血鬼,严格来说只算是您的仆人,在一定程度上,您甚至可以操控他的行为。”   秦楚松了口气,抬眸怼了回去:“谢谢,我没你那么大的儿子。”   猎人被怼得一愣,紧接着便笑了起来:“好,那换个说法。”   他从善如流的改口道:“小蝙蝠,看你饿得快不行了,需要主人的投喂吗?”   秦楚:“……”我看是你需要被揍一顿。   堂堂一个吸血鬼亲王被叫做小蝙蝠,要是平时秦楚可能会觉得关他屁事,但现在这小蝙蝠特指他自己,秦楚就非常不爽了。   秦楚一张脸冻得掉冰渣子,肚子里饿得咕咕作响,非常想和这人“讨论”一下,到底谁他妈才是小蝙蝠。   诺亚以为秦楚是在抗拒吸血,十分着急:“长官您不要有心理压力,这只是虚拟世界,即使您吸食了血液,也只是一种数据上的变化。”   主要是再不吸,这副身体可能就要陷入沉睡,和玩完也没什么区别了。   秦楚眉头稍稍动了一下,抬脚又走回了猎人身边。   见状周围的仆人缓缓退出房间,除了一些有特殊嗜好的血族之外,他们在进食时往往不喜欢别人的旁观,因为往往一不小心就会发生一些超出进食之外的场景。   K依旧坐在地上,毫不意外的看着秦楚的靠近。   他嘴边的笑容弧度更大了点,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玩味和嘲讽。   秦楚脚步停下后,猎人冷不丁地抬起手腕。   明明是处于劣势的地位,他却像施舍一样将手伸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亲王。   秦楚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手腕,除了扣着的手铐和鞭痕外,上面还有些纵横的咬痕,并不规律,反而像被疯狂的野兽撕扯伤口。   显然自己这位优雅的亲王,受到诅咒渴血的状态并不好受。   “知道吗?”猎人K突然出声。   他脚踝还被锁链绑着,但膝盖却毫不在意的岔开,另一只挂着锁链的手肘放在膝盖上,甚至悠闲的伸手扒拉了两下头发。   “其实每次看到你渴血时样子,我都会觉得……”   猎人抬起头,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带着明晃晃的嘲弄:“你这位所谓的亲王,很像一只可怜的疯狗。”   这句话无疑又是挑衅。   但秦楚并没像猎人料想的那样愤怒,挣扎,而是非常平淡的“哦”了一声。   舔了舔自己已经伸出上唇的犬齿,秦楚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地上的猎人:“听说,在一定程度上,我可以操纵你的身体?”   K摇头笑笑,并不在意秦楚的话,反而百无聊赖的托腮问他:“怎么?想玩点别的?”   神他妈玩点别的。   秦楚额角青筋直跳,直接指着房间的大门道:“不,只是拜托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这个命令很坚决,以至于让K有些惊讶。他的身体以僵硬的姿势站起来,被动的转身走向大门。   但这人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再次恢复了那种从容的散漫。   一边被操纵着往外走,一边他还不忘了转头朝秦楚调笑:“好吧,那我等着你忍不住的时候,小蝙蝠。”   诺亚忍不住“嘤嘤”哭泣:“我不想再给长官您换身体了呜呜呜呜!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数据体多不容易您知道吗!”   “闭嘴。”秦楚骂了他一声,脸色不太好看。   他可不想自己饿的要死的时候,脑子里还有人号丧。   “听我说,既然你说吸血只是数据上的变化,那你为什么不干脆从数据上动手脚,调节这副身体的渴血数值?”   这是秦楚早就想到的事,他压根没打算吸血。   听到秦楚的话,诺亚的哭声戛然而止。   “竟然还能这样!”他的声音有点兴奋,甚至有种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感觉,忍不住对秦楚叹道,“ 果然你们人类都是钻空子的高手!”   秦楚:“……”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像好话。   大幅度调节身体数值是件很困难的事,但秦楚覆到数据体上后诺亚已经为他做了很多遮掩,这会儿也不差渴血一个数值。   诺亚动手调节完之后,秦楚才感到身体里那股揪心的饥饿感平复下去。   这让他脸色好看了点,否则这种极端受制于人的状态,会让他十分不爽。   解决了这些问题,秦楚才有心情问:“这个世界的任务定了吗?”   诺亚回道:“具体方向还在核算和比较中。”   秦楚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道:“就是还没搞出来。”   诺亚这人工智能别的没学会,日常跟着他去开会,倒是把这些话术学了个一套又一套。   还好秦楚对诺亚的垃圾深有体会,并没有催促。   以秦楚的军衔,大部分任务已经不需要他自己执行。但从军校就读期间,秦楚就陆陆续续接触到很多任务。   军人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服从命令,因此秦楚从不挑拣任务类型,每次都会完美的完成。   但是这次……   他破天荒的开口:“如果有可能,不要带孩子。”   诺亚贼兮兮的没有回应。   看来上个世界和赵远那个小屁孩打架的经历,让他们长官印象非常深刻。   过了一会儿,就见秦楚皱着眉,又加了个要求:“也不要和感情有关。”   显然这是想到了周思思的任务线。   诺亚非常欣慰:“您能有自知之明,我真的太开心了!”   秦楚:“……”你他妈礼貌吗?   成为吸血鬼的第一晚有惊无险的度过。   黎明来临之前,秦楚在仆人们的“逼视”下,拿着一朵新的红玫瑰,躺在了棺材里。   这个体验让秦楚的心情非常微妙。   毕竟不是每个活人都有进棺材的经历。   出于人类的本性,等仆人离开后,秦楚直接掀开棺材板坐了起来。   对此诺亚非常不满:“长官,脱离上个虚拟世界之后,您并没有经过充分的休息。因此,在这个世界,睡眠对您来说是很重要的事。”   秦楚顶着一张棺材脸坐在棺材里,言简意赅地拒绝:“睡不着。”   诺亚摇头叹气:“我需要提醒您,大白天在棺材里睡觉也是吸血鬼人设的一部分。”   “哦。”秦楚继续面无表情,“刚成为吸血鬼,需要倒个时差,理解一下。”   诺亚:“……”没想到倒时差还能这样用。   看秦楚实在没有进棺材的打算,诺亚公事公办的拉出一张数据表单:“长官,据我对您身体和情绪的检测,在封闭且黑暗的环境中,您的交感神经极度活跃,已经超出兴奋情绪的范畴。”   “如果让我进行评价,我会将您的情绪概括为轻度恐惧。”   秦楚挑了挑眉,没搭话,干脆起身跨出了棺材。   诺亚仍在分析:“我有您每年心理测验的资料,您有轻微的幽闭恐惧。”   “是曾经。”秦楚纠正道。   他走到一旁的椅子边坐下,制止了诺亚的话:“好了,我知道你是让我休息。我在哪里都能睡,没必要选在讨厌的地方。”   诺亚没再说话。   这种意识离体的状况时间长了非常危险,秦楚只要愿意休息就好。   在椅子里窝了一会儿,属于血族的夜晚再次来临。   这一晚,秦楚的城堡迎来了一位客人。   “殿下,特斯公爵来访,请问您是否愿意见他?”管家进来汇报。   诺亚怕秦楚不记得特斯公爵是谁,刚想提醒,就见秦楚拿着一个单筒望眼镜站在阳台边,闻言头也不回的回绝:“不见。”   管家应声,躬身离开了。   诺亚忍不住为秦楚这次的记忆力感到惊讶。   秦楚心想,这位公爵又是几百岁了还要过生日,又是出轨被抓奸结果反过指责夫人。   那么大年纪还那么能折腾,秦楚当然记得清楚。   通过望远镜,秦楚清楚地看到了走到院子里的人。   等秦楚目光聚焦在一个中年人身上时,诺亚出声道:“对,这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就是特斯公爵。”   秦楚有些惊讶,吸血鬼一般都俊美且年轻。特斯公爵那么能折腾,他还以为至少是个脸长得不错的。   诺亚对他解释:“其实特斯公爵年纪很大,和您占据的数据体是一个时期出生的。但是只有您的数据体早早晋级了亲王,一把年纪依旧保持俊美,并被血族当做神明供着。”   秦楚沉默的听着诺亚絮叨了半天,突然冷不丁出声:“原来你能认出这些人的身份。”   “看到了才能查看数据,怎么了?”诺亚不明所以。   秦楚哼笑一声:“那当时见到赵远怎么不提醒我?”   害得他揪着本人问赵远是谁。   诺亚非常委屈:“我怎么知道长官您抢了人家电动车还认不清人!”   秦楚:“……”   正在秦楚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些许尴尬时,诺亚突然道:“长官,这个世界的任务确定了!”   “什么任务?”   秦楚转身回房,态度认真起来。   诺亚抬头挺胸,觉得自己完美达成了秦楚给的条件:“这次的任务既不需要带孩子,也没有感情问题。”   听他这样说,秦楚反倒有些狐疑:“你能那么有用?”   诺亚:“……”这话什么意思……   诺亚直接把测算结果糊到秦楚脸上:“经过我的精密测算,我们在这个世界的最佳任务路线,就是保证血族这个种族的延续。”   秦楚闻言皱了皱眉。   这任务听起来简单,也符合他现在的身份,但仔细一想却没头没尾。   “有什么好延续?”秦楚接着问,“每只吸血鬼都能活个几百上千年,虽然生育率低了点,但总不至于灭族。”   谁料诺亚却道:“在不久的将来,血族的确被灭族。”   秦楚觉得有点意思。帝国历史上也曾和吸血鬼这个种族有过战争,但由于这个种族的天赋和天性,战争基本没有持续的可能。   他们一旦发现落入下风,就会伪装成人类,在人类世界散居,没想到在这个世界竟然被灭族了。   秦楚继续问:“血族灭族的原因是什么?人类?”   “对。”诺亚肯定道,“所以,我们的目的是世界和平!需要您当一下和平大使!”   “……你是不是有病?”秦楚一张脸冻得即将裂开。   猎食者和食物和平共处,这种任务怎么可能完成?即使在帝国,吸血鬼和人族的和平也是建立在人类体能多次进化的基础上,秦楚并不认为这个世界有这样的条件。   “打个商量。”秦楚开始反悔了,“我突然觉得管小孩子很简单,感情问题也不错。”   “不至于吧?”诺亚一愣,再次查看了一下测算的数据,“的确显示这就是最佳路线啊。”   秦楚坐在桌边,手指捏得咔吧作响。   他声音很凉:“我,要保持极端热爱同族、厌恶人类的人设,又要完成,让人类和血族和平相处的任务。”   “诺亚,你是不是出了什么bug?”   诺亚呆了一下,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秦楚又问:“任何一种和平都有年限,你这个任务要让我在这个世界待多长时间?”   膨胀的诺亚已经瘪了下去:“大概……一千多年?”   秦楚非常心累,他让诺亚把任务进度条调出来,惊讶的发现,他妈的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竟然能有30%的初始进度值?   刚经历过自我怀疑的诺亚立刻挺胸抬头:“看吧,我的计算没有错,这个任务还是很简单的!”   秦楚冷笑:“你敢摸着良心这样讲吗?”   热衷于装人的诺亚此刻又道:“我只是个卑微的人工智能,我没有良心。”   秦楚:“……”   为了避免在意识里被秦楚暴打,诺亚没继续嘚瑟,还是向秦楚解释:“长官,这个世界其实处于即将崩溃的特殊状态,任何一个微小的改变都会大幅度影响缜密度。”   秦楚打断诺亚的话:“即将崩溃?怎么回事?”   “走向崩溃的原因是即将来临的一场战争,血族和人类大战导致双方均伤亡严重,血族直接灭绝,最终小世界崩塌。”说着说着诺亚也不心虚了,甚至有点信心满满,“您只要制止这场战争,就已经解决了绝大部分的问题。”   这话听着还靠谱一点,秦楚接着问:“这场战争在什么时候?”   “正常来说战争已经即将爆发了,因为这场战争的导火索是一名吸血鬼猎人杀死了血族唯一的亲王……”   秦楚顿了顿,心想这剧情听起来怎么那么熟悉。   “这位亲王……”   没等他说完,诺亚就肯定道:“没错,就是您所在的数据体。”   秦楚了然,怪不得现在任务线就已经到了百分之三十,就是因为他还活着。   诺亚又接着补充:“不过虽然现在您没死,战争不会立刻爆发,但是血族和人类的矛盾也已经到一个临界点了。”   了解到这里,秦楚没有接着问。   这个世界的情况他了解的太少,全靠诺亚提供的资料依旧有很多不全面的地方。现在这个时候,亲自去看看情况才是当务之急。   就在此时,秦楚的房门再次被敲响。   “进来。”   管家手里拿着一张请帖站在门外:“殿下,特斯公爵亲自过来给您送来请帖,邀请您参加他的生日宴会。”   原本秦楚对这个生日宴会毫无兴趣,但现在这个邀请刚好来的及时。   他接过请帖看了一眼,直接对管家道:“告诉特斯公爵,我会准时出席宴会。”   说完这句话,秦楚耳边突然响起刺耳的警告音:“滴滴滴,警告!警告!任务进度大幅度下降,即将到达最低临界值!”   秦楚一看,就见任务进度条上,原本30%的初始进度值突然大幅度跳水。不仅那百分之三十直接还原,更是越过零点策马狂奔,直接变成了-20%。   “……”   秦楚万万没想到,这个神奇进度条不仅在百分百的情况下依旧会后退,还他妈能有负值。   一时之间,秦楚哑然,连生气的心情都没有了。   看到这个进度诺亚直接嚎啕大哭:“长官!特斯公爵是极端厌恶人类的主战派啊!比您还要厌恶人类!您以亲王的身份答应他的邀请,不就代表支持他主战的观点吗!”   秦楚非常无语:“但凡你介绍他的胡子之前多介绍一句他是主战派……”   诺亚眼泪汪汪:“那怎么办?如果进度条超过最低限制,就表示这条任务线走不通,还需要重新下载信息进行测算。再下载一次主脑就会更容易盯上我啊!”   “别嚎。”   越到这种时候,秦楚越是出奇的冷静。   诺亚本以为秦楚会趁仆人把消息送出之前改主意拒绝特斯公爵,但没想到秦楚却对等着的管家道:“记得把消息送出去。”   诺亚非常痛苦。   他这个按照规则换算,年龄才只有五岁的人工智能,恐怕就要牺牲了。   看着仆人离开,秦楚没有回卧室,而是拿起门后的披风直接走出房门。   “长官您要去干什么?”诺亚可怜巴巴。   “拯救你接近最低值的任务进度。”秦楚声音十分冷淡,但却出奇的让人安心。   “您直接拒绝特斯公爵的邀请不好吗?”诺亚十分不理解。   “越是主战派的宴会越要去看看。否则怎么知道他们在搞什么?”秦楚抬脚朝地牢的方向走去。   诺亚忍不住提醒道,“而且现在已经快日出了,虽然亲王等级的吸血鬼对阳光有抵挡能力,但您最好还是不要出去。”   秦楚没顾上回答诺亚的话,而是先向周围仆人交代了几句。临到地牢入口时,他脚步才顿了顿,朝诺亚问道:“今天的渴血数值确认修改过了吗?”   “放心,从数据上看,您现在是刚喝饱的状态。”   诺亚信誓旦旦,秦楚这才继续往前走。   这还是秦楚第一次踏进城堡的地牢。   他已经做好准备在这里看到很多被关押的人类,毕竟原来的数据体是个厌恶人类的吸血鬼。但现在走进来后却发现地牢里没几间房。   身边没有仆人指引,秦楚只靠着身体里那点微妙的联系朝暗不见光的地牢深处走去。   没走多远,秦楚逐渐闻到了油脂在火上炙烤的香气,也听到了火苗燃烧的噼啪声。   “看来过得还不错?”秦楚挑眉。   他走到最后一间房,就见门边守着的两个吸血鬼仆人像是见了鬼似的缩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着牢房里燃起的火堆。   那架势简直怂得不能看,以至于让秦楚感觉到有些微妙的丢脸。   “亲、亲王殿下,您……”   看到秦楚过来,仆人强打起精神,但还是因为吸血鬼天生对火焰的畏惧结结巴巴。   秦楚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抬眸看向牢房里。   但一看到牢房里的人,秦楚脚步就顿住了。   然后,他屏住了呼吸。   诺亚不明所以:“怎么了长官?”   秦楚脸上哗哗往下掉冰渣:   “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看到他还是想咬一口?”   诺亚先是查看了一下树枝,发现并没有问题:“这……调整数值毕竟是钻空子的做法,不能排除所有影响。您就当这是给吸血鬼的习性一点尊严吧……”   去他妈的尊严。   秦楚刚想让诺亚解决这个问题,就见坐在地上烤火的人抬起头看了过来。   “哟,这就忍不住过来了?”猎人依旧嘴边带笑,“比我想象的要早点啊?”   他不光是烤火,手里还捡了根木棍,尖端戳着一只剥了皮的东西,正放在火上炙烤着。看那东西长长的尾巴,应该是地牢里逃窜的老鼠。   见秦楚盯着自己手里烤着的老鼠看,猎人似乎觉得挺有意思,举起手里的木棍朝秦楚晃晃:“这玩意儿虽然在臭水沟里钻来钻去,但剥了皮之后味道还不错,要尝尝吗?”   作为一只在人类世界长大的人工智能,诺亚听得要吐了。   他以为秦楚不仅想吐,估计还想暴揍这个男人一顿,结果却见秦楚眼皮撩了一下,开口凉凉的指导:“烤着吃太柴,生吃才有味道。”   诺亚:“……”   这话藏着什么细思恐极的经验。   诺亚又琢磨了一下,觉得这话应该只是嘲讽。   但他还没安慰好自己,就听秦楚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一时之间,无论是诺亚还是猎人,都摸不清秦楚的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篇文的目的其实是复健,因为身体问题两年没有开新了   另一个目的是尝试练习一些不擅长的新东西,所以这篇文结构比较松散,没有比较强的剧情性。之前写的东西呢,基本都是主角穿越过来面临原主不擅长,但他如鱼得水的困境;这篇文主要是我个人恶趣味,想试试一个人设面对自己完全不擅长的情景,会发生什么事情   有时候就会涉及到两个人设碰撞,比如前两更你们看到的铁血糙汉和精致boy,秦楚受限于自己的经历和观点,会不适应和排斥,但并不代表他的看法就是正确的,也不等同贬低拉踩娘炮这个人设   我这篇可以写铁血直男,下篇也可以写[每天可以不吃饭但一定要敷面膜涂jiojio的精致小可爱]   一个极端人设写多了就很容易想跳到另一个极端   以上解释就是怕文里呈现的对比会让人不快,如果已经造成了……那看我标准的跪下陪个罪ORZ 第30章 第二个故事(5)   诺亚一脸惊恐。   K则饶有兴趣地摸着下巴, 似乎在认真思考下次要不要生吃试一试。   不过很快他就把注意力转回了秦楚身上。   这人将手里的老鼠和自己并排,故作失落地感叹:“我还以为我和老鼠放在一起,你会对我更感兴趣一点。”   秦楚没搭话, 上前伸手把门锁打开了。   他走进牢房, 才发现地牢的环境并不算太差。   更让秦楚无法理解的是,这坐牢房里,竟然有床??   他, 这栋城堡的主人, 血族力量的天花板,就只配睡个棺材。   而他的地牢里, 每间牢房都有一张看起来还不小的床。   不得不说, 亲王殿下有些嫉妒了。   秦楚忍不住出声:“诺亚……”   诺亚直接打断:“别想了, 亲王怎么可能睡地牢。”   看到秦楚进来K也没有惊讶, 他一手还拿着那只烤老鼠,另一手朝秦楚伸了过去, 语气懒洋洋的:“今天我心情好, 不折腾你了, 随便吃, 小蝙蝠。”   睡床的要求被拒绝, 秦上将心情非常不好,他走上直接扯动这人手上的铁链。   猎人被扯得猝不及防, 两手被反折,那只被烤的喷香流油的老鼠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啊……”看着老鼠猎人一脸惋惜。   秦楚嗤笑一声,冷声道:“反正是地上捡来的东西, 想吃的话接着捡起来也没问题。”   “有道理。”K想了想道真点了个头。   秦楚嘴角一抽, 手上用力直接把锁链的卡口捏断了。   K挑眉, 他以为这只吸血鬼忍不住要吸血了。   但他很快发现, 锁链断裂后,手腕上并没有传来被噬咬的疼痛,只在手背上传来一丝一触即分的微凉触感。   是指尖的触感。   K有些惊讶,他转头看过去,就见秦楚已经转身走出了牢房,背影冷静且克制。   秦楚并没有关上牢房的门。   仅仅惊讶了一瞬,猎人脸上便再次挂上了懒洋洋的笑容。   他摸索着手腕朝秦楚的背影问道:“这是觉得散养的食物更好吃,小蝙蝠?”   “脚上的链子自己解决。”秦楚转身看了一眼那只掉在地上的老鼠,声音凉凉的,“是让你为我城堡的鼠灾做贡献,猫先生。”   等秦楚走出地牢,诺亚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进度条真的涨了!”   “涨了多少?”秦楚问。   “百分之五。”诺亚回道,“现在是负的百分之十五。”   “就那么点?”秦楚眉头微蹙,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怎么满意。   在他的设想里,促成血族和人族战争的导火索里有两方,一个是死去的亲王,一个是就是人类请来的吸血鬼猎人。他把K放出来,一定程度上表示两人关系的缓和,任务进度应该会上升。   诺亚把进度条上升的详细过程复述出来:“其实目前是先上升后下降后得出的最终结果。您将猎人放出来之后,进度条先是上升了百分之十,然后又下降了百分之五。”   “不过这个下降是什么原因?”诺亚很疑惑。   秦楚冷淡的勾了勾唇角:“当然是因为他还没有放弃杀我。”   闻言诺亚又开始担忧起来。   放了猎人,进度条只涨了5%。   这并没有达到秦楚的预期,于是他并没有回去,而是走向城堡后面的院子。   外面太阳已经移到了半空,阳光炙热。   秦楚彻底走出去之前,率先伸出一只手试了试。看来这个亲王的数据体的确对阳光有抵抗能力,阳光照上来只是有些灼热的刺痛,并没有严重伤害。   向诺亚确认过没问题后,秦楚直接走进了院子里。   刚刚休息时他脱掉了外套,身上也没什么华丽配饰。这样干干净净的站在阳光下,不像生活在神秘夜晚的吸血鬼,倒像是个普通的人类。   除了长得有点过分好看。   秦楚适应了一下院子里的光亮,然后环视周围辨别了一下方向。   他料想这个数据体作为一个厌恶人类的亲王,院子里绝对饲养着一些用于取血的人类。   不过院子太大,目前没有仆人跟着,秦楚又没有具体的记忆,在太阳底下耽搁了有一会儿,才在一处矮房前找到了人类的踪迹。   矮房安置在马厩的旁边,房门矮小,旁边也只在高处留着一扇小小的窗户。   而从紧闭的门缝下透出的些许光景来看,这些矮房里铺的都是稻草,乍一看并不像是人类居住的地方。   之所以注意到这里,是因为秦楚在矮房前的土地上,看到了两个散落的玻璃弹珠。   弯腰将玻璃弹珠捡起来看了看,秦楚又扫视一眼这一圈紧闭的房门,有些疑惑。现在是白天,没有吸血鬼会出来,照理说这应该是人类自由活动的时间。   但是院子里除了一些豢养的动物外,并没有人类的踪迹。   身后不远处的池塘发出一声什么东西入水的声音,秦楚紧接着听到了熟悉的男声。   “别看了,在你们这长大的人类,白天不会出来活动。”   “而且你应该已经尝试过了,别人的血液不会缓解你的渴血。”   秦楚转头看过去,就见刚刚才被他放出来的猎人,此刻正从池塘里冒出头来。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脱掉了上衣,露出精壮的躯体,正站在池塘的背光处清洗身上的污渍。   洗着洗着,这人弯腰撩了把水,看着低落的水珠发愣。   秦楚瞄了他一眼:“怎么?刚放出来就高兴傻了?”   “这倒不是。”K摇摇头,抬手给秦楚看从自己手上低落的脏水,“看,这么脏,你竟然能咬得下去。”   秦楚:“……”   虽然自己没吸过,但秦楚还是成功的感觉到有些反胃,并且非常想找人把池塘给填了。   或许是他们谈话的声音大了点,秦楚感觉到离他最近的矮房里传出了点声响,紧接着一双清澈的眼睛从那扇窄小的窗户里露了出来。   看到秦楚手里拿着的弹珠,那双本就圆溜溜的眼睛更是睁大了些许,然后又倏地从窗户里消失。   不一会儿,那间矮房的房门被轻轻打开了一条缝,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小男孩偷偷探出头来。   那小男孩先是看了眼秦楚,又左右打量了一番,更是着重看了看四周的阴影。   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后,他才大着胆子跑出来。   这小子腿挺短,整个人还不到秦楚的腰,但跑起来还挺快,两三步就跑到了秦楚面前。   大概是偷偷跑出来有些害怕,这小孩有些着急,直接对着秦楚伸出手,道:“哥哥快把弹珠还给我!这是我落在这里的,不然你就是偷东西!”   这还是秦楚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类。出乎秦楚预料,这个男孩虽然在血族的领地长大,但除了有些瘦弱之外,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   从这个层面来讲,池塘里泡着的那位的确做了件好事。作为领主的他受到了诅咒无法吸食其他人的血液,他手下其他吸血鬼自然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肆意吸血。   看着面前的男孩,即使是日常冷着脸的秦上将,这会儿也忍不住感到有些亲切。   他摊开手心里的弹珠,起了点逗弄的心思:“你怎么证明东西是你的?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   这时秦楚又听到了某个懒洋洋拆台的声音:“我看到了哦。”   “……”秦楚有些手痒。   男孩则瞬间变得理直气壮,指着趴在池塘边泡澡的猎人道:“喏,那位叔叔看到了!”   叔叔?   “小子,你是不是眼瞎?”K有点不爽了,盯着个千把岁的吸血鬼叫哥哥,反而叫他叔叔?   秦楚凉凉地“呵”了一声,满是赞扬的看了一眼男孩,然后蹲下身准备把弹珠交给他。   但是这会儿诺亚却响起了提示音:“长官,请注意一下您的人设。”   什么人设?   厌恶人类。   秦楚呆站着思索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什么厌恶的举动。   他想了想,把弹珠扔在了地上,又伸手轻轻的推了一下面前的小男孩,冷着脸道:“走开。”   诺亚:“……”   旁观的K:“……”   被推的小男孩:“……”   这他妈是幼儿园小朋友打架吗!   K非常不客气的笑出了声。   诺亚厉声控诉:“敷衍!太敷衍了!”   照秦楚平时的力道,这一推能把这小孩推出十米远。但现在小孩不仅连踉跄一步都没有,更是根本没被吓到。   秦楚毫无所觉的装聋。   诺亚吃醋了,他也只是个五岁的宝宝!为什么秦楚对别人是“走开”,到他这里就变成了“滚”?   小男孩也有些一言难尽,抬头看着面前的哥哥,仿佛看着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傻子。   他蹲下身把地上的两颗弹珠捡起来,又同情的看了一眼秦楚:“算了,哥哥你快点回屋去吧,我就不告诉奶奶你偷跑出来的事了。”   小男孩话音刚落,就听身后的矮屋里传来了隐隐的咳嗽声,然后便是有些拖沓的脚步声。   半掩着的房门被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穿着粗布衣裙的老人走了出来。   她眼睛有些浑浊,似乎看不清人,只压着声音呼唤:“凯尔,快回来,白天不要出去……万一吵到了那些人……”   “奶奶!”小男孩跑了过去,抓着老人的手,紧接着就开始食言,“我、我不是一个人跑出来的,是这个哥哥叫我出来玩……”   秦楚无辜躺枪,后悔刚刚力道太轻了。   他就应该把这小孩推个屁股墩儿。   看到老人的目光逐渐聚集到自己身上,秦楚骤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下意识转了下身回避。   但老人却仿佛比他还慌张,立刻上前两步,一手摸索着抓住他的手腕,一手拎着小男孩,快速的回了矮屋。   秦楚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还有点懵。   从他的角度,刚好能从小窗里看到池塘里的猎人。   那位显然也没想到秦楚这个亲王会被人类拽进房间,单手摩挲着下巴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秦楚收回目光,打量了一下矮屋内的布置。屋内空间窄小,只有一个简单的炉灶。而另一边挨着墙睡了四五个成年人,有一个年轻的妇人腹部微微凸起,显然是个孕妇。   他们的状态都算不上好,身体瘦弱,睡着时也蜷缩着,显出一种常年担惊受怕的状态。   “孩子你怎么白天出去?是刚被抓来的吗?这里人类白天不能出门,不能吵闹。”说到这,老人又顿了顿,垂下了浑浊的眸子,“当然,晚上也不能乱跑。吵到了那些大人,是会被惩罚的。”   秦楚这才明白,老人是把他也当做生活在血族领地的人类了。   也是,正常的血族怎么会在大太阳底下呆着,而优雅的亲王从前进食时只会派人来取血,并不愿意来这种“肮脏”的地方。   秦楚向来是个心大的人,往往旁人尴尬的要死,他却毫无所觉。   但现在以血族的身份呆在这里,秦楚却感受到一股难言的不自在。   原本秦楚过来,是想把这些被豢养的人类送出去。但现在被这一老一小这样盯着,嘱咐着,他却很难开口解释自己的身份和来意。   诺亚又在脑海里提醒他注意人设。   秦楚低头看看老人干瘦却温暖的手掌,连刚刚对付幼儿园小孩的那套都没能使出来。   他没有让老人走开,而是轻轻收回手,自己转身打开门滚了出去。   “哎出去太危险了,今天就在这间屋里待着吧!”   老人往外追了两步。   正在此时,秦楚突然转头看向一旁阴影所在的角落。   一只吸血鬼仆人待在角落里,露出两只森白的獠牙朝这边训斥:“大白天闹什么!打扰我的休息,不想活了吗!”   这只吸血鬼话刚落,却陡然发现矮屋门前站着的人有些熟悉。   顶着刺目的阳光又看了一眼,吸血鬼立刻屈膝跪下,獠牙也立刻收了回去。   “亲王殿下!”   吸血鬼有些慌张:“是这些卑贱的人类打扰到亲王您的休息了吗?还是……您想来觅食?”   秦楚没有回答。   他转身看过去,就见身后一老一小已经跪在了地上。而屋内熟睡的几人也被惊醒,睁着一双满含惊恐的眼睛看过来,同样立刻诚惶诚恐的趴伏在地上发抖。   秦楚能听到,隔壁的矮屋里也不断有人醒来,在屋内放轻了呼吸小心聆听着外面的状况。   只有男孩还在小声问:“奶奶,这个哥哥不怕阳光,他……”   没等他说完,老人的手就放在他的头顶往下压,止住了男孩的话。   这边的人类跪着,另一边的吸血鬼同样也跪着。   秦楚没有说话,往外走了两步,才想到自己的来意。   他转身看着身后的人类,问道:“你们想不想离开城堡?”   出乎秦楚的预料。   他这句话说出来,大部分人脸上都没有露出喜色,而是茫然和惊恐。   “亲、亲王殿下,不知道我们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赶我们出去?”   秦楚一时无言。   常年被豢养着,自由对这些人来说,已经成为了恐怖的代表。   抬头看了看阳光,炙热而灿烂的阳光烧得秦楚瞳孔有些痛痒。   垂下眸子,他没有再问刚刚的话题,而是转头对旁边躲在阴影里的吸血鬼道:“我只是来看看我的食物养得怎么样,有没有被其他血族染指。”   吸血鬼毕恭毕敬地伏下身子保证:“尊敬的亲王殿下,请您放心,这些人类都被好好饲养着,没有任何人敢动您的食物。”   秦楚点点头,转身往城堡的方向走去。   他没有再看身后,但旁观了整个场景的诺亚,却突然明白了秦楚为什么那么反感这个世界的身份。   秦楚是帝国军神。   他常年待在边界线上,在一次又一次的兽潮中守护了帝国,在每一次外族入侵的时候都坚定地保护着人类。   他是同族的守护神,但在这个世界,却被自己一直保护着的人类惧怕着,疏远着。   路过池塘,重获自由的猎人还半趴伏在池塘边泡澡。   看到秦楚冷着脸走过来,K笑眯眯的抬手打了声招呼:“怎么?伪装成人类的身份觅食被识破了?”   秦楚心情不好,脚步很快。   他本来已经路过了这人身边,听到这句话又折返了回来,抬脚把这拱火的玩意儿揣进了水里。   池塘溅起老大的水花,弄湿了秦楚的衣物。   一个不慎被揣进水里的K却没有恼怒,反倒发出有些畅快的笑声。   秦楚的计划搁置了。   他暂时还没想好怎么安置这些在吸血鬼的领地生活的人类,只能顶着个负数的进度条,接着扮演亲王。   出乎秦楚的预料,这位亲王还挺忙,当天晚上又有了访客。   回绝了管家亲自帮忙给他喷香水的请求,秦楚又把身上繁琐的配饰摘下来一半,这才走向客厅。   今晚的月色不错,白天紧闭的窗户打开,银白色的月光直接倾泻到室内。   偌大的客厅即使只点了几根蜡烛,也透出一股敞亮的质感。   秦楚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示意管家可以叫人进来了。   沙发扶手是质感十足的暗金色,椅背和坐垫由厚重的红色绒布包裹着,看起来蓬松而柔软。   但秦楚完全没有陷进去的意思,即使坐在这样一张沙发上,他的脊背依旧挺直,白瞎了这舒适感十足的设计。   客厅的大门敞开,管家领着一位美艳的女士走了进来。   拜管家每天的小八卦所赐,秦楚现在看到访客其实有些微妙的紧张。他很怕这又是哪个搞了婚外情,跑过来请他决断的。   女士手持蕾丝折扇,头戴一顶软帽。此刻她正摘下帽子,朝秦楚毕恭毕敬的鞠躬。   没等她把腰弯到底,秦楚就忍不住伸手打断她的行礼,侧头让管家搬把椅子过来让她坐下。   这种怜香惜玉的行为明显很符合亲王的日常习性,让最近频频露出古怪表情的管家终于舒适的笑了。   熟知秦楚尿性的诺亚大吃一惊:“长官,您今天怎么开窍了?”   “开什么窍?”秦楚看了看对面女士紧的要死的束腰和宽大的裙摆,担心得真心实意,“我怕她再弯下去会摔在地上。”   诺亚:“……”果然是他想多了,秦上将依旧是那个秦上将。   女士在椅子上坐定,秦楚才看到她宽大得过分的裙摆后,还藏着个小萝卜头。这小孩看起来只有四五岁,俩眼红通通的,嘴边两只小尖牙还不会收起来,显然是只吸血鬼崽子。   秦楚放下心来,看来不是什么婚外情,否则不会带着孩子过来。   察觉到秦楚的想法,诺亚贱兮兮的问:“您就没想过,万一这位女士是带着孩子来找爹的呢?”   “……”秦楚一张脸顿时天寒地冻,竟然忘了还有这茬。   女士行礼后,很快说明了来意:“亲王殿下,这次过来,是希望您能给这个新生的孩子祝福。”   听到这句话,秦楚对上号了。他想起来之前管家对他说过阿尔福德家的幼崽能出门了,看来这位女士就是阿尔福德夫人。   把人认出来后,秦楚点了点头。   看着这只小吸血鬼,秦楚突然又想到了白天见到的人类小孩,心情忍不住有些复杂。   现实世界里,秦楚在整个血族那叫一个臭名昭著,几乎到了可以止小儿夜啼的地步。就连活了几百岁的吸血鬼,看到他的飞行器都是拔腿就跑。   秦楚自己也落下了点职业病。   就比如现在,他看到自己的吸血鬼仆人,下意识就想把人拴起来吊屋顶上。   之所以没这样做,全靠他强大的自制力。   而现在……   竟然有吸血鬼拎着孩子找他要“祝福”。   秦楚一个没忍住,向那位夫人确认了一句:“你确定要我的祝福?”   阿尔福德夫人被问的莫名其妙,理所当然的点头:“当然确定,您是血族的保护神,是最强大的血族。有了您的祝福,这孩子一定会平安幸福的长大。”   女人的话显然是认真的。   她眉目间透露着一股对长者绝对的信任,甚至还有对力量的崇拜和憧憬。   在这样的目光下,秦楚才真正明白自己所在的这个数据体,在血族里究竟有着怎样的地位。   明白之后,秦楚的心情更微妙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也算是个有名的吸血鬼猎人。   这位当妈的要知道自己给儿子要了个吸血鬼猎人的祝福,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秦楚自己也不太乐意。虽然他不喜欢小孩子,但要给祝福的话,他宁愿选择人类的小孩。   诺亚在秦楚脑海里叹气:“长官,您这叫身在曹营心在汉。”   但他显然很快又想到秦楚白天的遭遇,改口:“不,应该叫里外不是人。”   秦楚:“……”我谢谢你。   再怎么里外不是人,该做的任务都要做,秦楚朝对面的阿尔福德夫人点了点头。   阿尔福德夫人顿时露出了安心的笑容,像是能得到秦楚的祝福,是什么难得的殊荣一般。   现实世界中从没被吸血鬼这样对待的秦楚,心情更加一言难尽。   秦楚又想到,自己完全明白这个“祝福”的流程,鬼知道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仪式。对此诺亚早有准备:“您只需要平视着孩子的眼睛,说出祝福语就好。”   在管家和阿尔福德夫人欣慰又期待的目光中,秦楚站起身,缓步走到小孩面前。   以这小孩的身高,就算他蹲下也不可能平视。秦楚挑了挑眉,开始的打量这崽子全身上下有没有可以抓的地方。   无论是人类还是血族的小孩子,秦楚都敬而远之。   这种生物看起来又软又脆弱,他总觉得自己一碰这些小崽子就要骨折。   十分清楚秦楚破坏力的诺亚深有同感,提醒道:“长官,您一定要温柔,不要像第一次给我换芯片那样,差点把我捏碎了。”   秦楚似乎很快找到了方法,信心满满的扔给诺亚一句:“放心。”   这话刚落,诺亚就见秦楚伸手揪着阿尔福德少爷的后领子,拎猫似的拎了起来……   客厅里刷的一下沉默了。   孩子亲妈看到这个姿势直接呆滞。   管家则忧心忡忡的,亲王大概白天把脑袋晒坏了。   “长官……我很好奇,是什么给您的信心,让您说出‘放心’两个字?”   诺亚有气无力的哀嚎:“我一个人工智能都知道,你们人类不是这样抱孩子的!”   秦楚不明所以但理直气壮:“他是吸血鬼。”   诺亚咆哮:“吸血鬼也不这样抱!”   作为一个合格的仆人,管家回过神来立刻替秦楚打补丁:“亲王殿下这是在测试小少爷的体能。”   阿尔福德夫人这才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这个时候秦楚的钢铁心脏又起了作用,他并没有把孩子放下再改变姿势的打算,而是准备就这样把事儿办完。   但冷着脸对着手里的小吸血鬼看了半晌,秦楚也没能蹦出半个字。   失策了,秦楚从没干过类似的事。曾经他养父过生日,他憋来憋去也只憋出一句“好好活着”,这句祝福听得在场所有人脸色发绿。   而现在,秦楚脑子里一句祝福语的影子都没有。   他想了半天,在阿尔福德夫人忍不住要把孩子抱下来的时候,才挤出来一个词,“祝你……长命百岁?”   活了好几百岁的管家和阿尔福德夫人,听到这句与众不同的祝福语直接裂开。   诺亚:“……这真的不是诅咒吗?”   人家可是随便活活就好几百岁! 第31章 第二个故事(6)   客厅里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这次管家也没办法打补丁了, 只能转头看着阿尔福德夫人,露出尴尬的微笑,并暗示道:“今天亲王晒了一整太阳。”   诺亚已经捂着脸提醒秦楚:“长官, 您的行为已经大幅度偏离人设。”   秦楚也反应过来刚刚那话似乎不太合适, 于是站头看向阿尔福德夫人:“开个玩笑。”   这句话配上他标志性的冷脸,直让客厅里温度嗖嗖往下降。   被秦楚拎起来的阿尔福德少爷,此刻也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冒犯。   不管家里人是怎么对他评价这个亲王的, 现在面对秦楚冷冰冰的眼神, 可怜的阿尔福德少爷危机感爆棚,呲着刚长出来的奶牙朝秦楚哈了口气。   这倒让秦楚多看了这个崽子一眼。   他看着小吸血鬼茫然又懵懂的眼神, 原本毫无头绪的祝福语终于有了点内容。   “节制。”   小吸血鬼一愣, 看向秦楚。   他听到这只奇怪却强大的吸血鬼, 用冷淡却让人心安的声音缓缓道:“希望你懂得节制的意义, 并用余生践行。”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血族这个被欲望驱使的种族面前, 提起“节制”这个词。   阿尔福德少爷有没有听进去, 秦楚不知道。但在他说出这个祝福语之后, 秦楚发现任务的进度条往前跳了一个格。   虽然负的百分之十四和十五没什么区别, 但总归也是一种进步。   看到这个格诺亚激动的热泪盈眶:“终于找到方向了!”   不管怎样, 总算顺利送走了阿尔福德夫人。   诺亚在秦楚脑海里畅享未来:“长官,您看, 给予一个新生血族祝福,任务进度前进一格。虽然血族生育率极低且不稳定,但平均十年会有一个新生儿诞生。这样您只需要等待一千二百四十年, 任务就能圆满完成了!”   听到这个年限, 秦楚额角忍不住开始抽搐, 他兜头泼诺亚冷水:“战争一起来, 哪来的新生儿让你刷分?”   想到这个诺亚也蔫了。   昨天白天的出行给了秦楚灵感。   他现在的身份晚上出去并不合适,但吸血鬼们都藏在棺材里的白天,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自来到这个世界为止,秦楚一直待在城堡里,还没出去过。   为了制止接下来有可能爆发的战争,他必须要去人类的领地看看。   计划得很好,但临天亮前,即将出门的秦楚却听到了自己卧室的房门被敲响。   得益于吸血鬼的能力,隔着门板秦楚就能分辨出敲门的是他的管家。   自从后半夜送走阿尔福德夫人之后,管家的表情就维持在一个一言难尽的程度。他看着秦楚的眼神,一边觉得陌生,一边又带着关爱傻子般的慈祥。   面对如此冒犯的眼神,秦楚终于开始反思自己行为是不是太过反常,万一真通过管家的眼睛引来主脑的监视就坏了。   诺亚有些紧张:“长官,这次您一定要绷住了,我不求您百分百遵守人设,但您不能在偏离的路上策马狂奔。”   秦楚也非常无语。   他又不像间谍系的那群小兔崽子,每天拿演戏当日常。专业不对口,演戏这种事实在太难为他。   尽管再怎么不情愿,为了任务,秦楚依旧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出乎秦楚的预料,管家是来送东西的。   他手里端着一个木制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玻璃罐,一个像勺子又像餐刀的白色物品,还有一副干净的手套。透过玻璃罐透明的外壁,能看到里面装着一些褐绿色膏体。   “做什么?”秦楚扫了一眼托盘。   管家态度依旧毕恭毕敬,但明显被秦楚问得有些奇怪,他抬头提醒道:“殿下,您今天白天晒过太阳。”   秦楚没搞明白,但怕问多了更奇怪,只侧身让管家进来。   管家熟门熟路的把托盘放到一旁的小桌上,给自己戴上了手套,然后转身看着还站在一旁的秦楚。   秦楚只能顺着管家的眼神,试探性的坐在了小桌旁的椅子里。   管家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他一只手打开玻璃罐的盖子,另一只手拿起那个像勺子一样的东西,在玻璃罐里挖了一块膏体,伸手就要往秦楚脸上怼。   秦楚反应迅速,立刻往后撤了撤身子。   看着勺子上那坨不明物体,铁血硬汉秦上将自觉明白了管家的意图,制止道:“没受伤,不需要上药。”   这话刚落,秦楚就见管家奇怪的看了自己一眼:“殿下,我当然知道阳光无法对您造成伤害。但这是为您准备的面膜……”   秦楚和诺亚都齐齐一呆,这他妈什么玩意儿??   面膜,在秦楚眼里那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   总之,无论哪种情况,秦楚都没有想过这种东西能和自己扯上关系。   被这名号震住了,看着那坨马上就要怼到自己脸上的东西,秦楚以为自己幻听了,没忍住确认了一句:“面什么?”   “面膜。”管家极为肯定的点头,“殿下您放心,这是根据您的要求改进过的配方。阳光会使您衰老,但只要敷了面膜,就会保证您永葆青春!”   秦楚这才发现,自己远远低估了这位亲王的精致程度。   他再次看了眼管家手里的东西,拔腿就要跑:“我有点急事。”   管家伸手按住他,语气奇怪:“殿下,您不常说,没有比您的容貌更重要的事了吗?”   秦楚:“……”   诺亚也恰到好处的提醒:“长官,您不能再偏离人设了。”   秦楚:“……”   当那一坨绿不拉几的玩意儿涂到秦楚脸上时,秦楚有记忆以来最屈辱的经历更新了。膏体涂到脸上的触感,让秦楚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一张脸彻底面无表情,那温度压根不需要面膜来永葆清楚,完全可以直接冻龄。   “长官,您要适时的拓宽自己的生活。这还只是面膜而已,说不定下个世界您还要化妆……”   听到这句安慰,秦楚脸色直接绿了。   诺亚啧啧感叹:“您这样是不对的,请抛弃您的固有观念。男人也可以护肤,请您不要性别歧视。”   “我、不、需、要。”秦楚咬牙切齿。   “是是,您就是仗着自己好看为所欲为。”   这位亲王估计真的很在意自己这张脸,所以管家做起这件事来异常认真。中途仆人来拉上窗帘,外面天色渐渐泛白,管家都没草草了事,而是一直坚持到太阳升起。   秦楚顶着一脸绿不拉几的玩意儿,在脑海里威胁诺亚:“把你的录像给我关了。”   “如果这件事有第二个人知道……”   秦楚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卧室的阳台传来一声轻响,紧接着紧闭的窗帘被撩开,一张欠揍的脸探了进来……   一抬头对上一个绿脸怪,K也是一愣。   他上下打量秦楚一遍,摸着胸口一点都不惊恐的叹道:“吓坏我了。”   秦楚拳头捏得嘎吱作响:“你可以直接去死了。”   已经收拾好东西的管家,看到K过来,面容一肃:“你这个卑贱的低等吸血鬼,被殿下放出来已经是极大的殊荣了,竟然还敢闯进亲王殿下的卧室!”   “不用管。”秦楚冷笑,“他是来杀我的。”   看见秦楚张嘴,平时毕恭毕敬的管家立刻打断:“殿下,请您现在不要说话,会长皱纹的。”   威严扫地的秦楚:“……”   被点破了来意,猎人倒没有慌乱,他扶着窗户笑了半晌,直接打开窗户,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围着秦楚转了两圈,目光在秦楚被涂得惨不忍睹的脸上打转,K最后摇头叹息:“亲爱的,你这个样子我都不忍心下手了。”   “放肆!”管家接着训斥。   秦楚气得眉梢一抖,结果就感觉脸上那层泥扒着脸,连“挑眉”的动作都没法做出来。   但盯着猎人欠揍的笑脸看了一会儿,秦楚反倒诡异的淡定下来。他一双锋利的眸子冷淡的盯着K,被撞破窘事的尴尬散去,目光中反而带了点……不怀好意?   起先还觉得这样的秦楚挺有意思,但是被看着看着,猎人先生诡异的感受到了点危机。   他面上笑容不变,夸张的朝秦楚鞠了一躬:“抱歉打扰了,既然您忙,那我先走?”   说着猎人就要打开窗户翻出去,但身子刚探出去一半,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句凉凉的声音:“站住。”   K的身体动不了了。   “回来。”秦楚接着用语言操控,K只能僵着身子又走了回来。   “别那么小气嘛,不就是发现点你的小秘密,不至于杀人灭口吧。”这人脸上还在笑,向秦楚讨价还价,“再说我还是你的口粮,亲王殿下对自己不要太狠心。”   秦楚冷笑一声。   这会儿知道叫亲王殿下了?   口粮的问题算个屁,他现在一吸气到处都是脸上这层泥的味道,什么红烧肉的香味都被比了下去。   没有理会猎人的死缠烂打,秦楚把头转向一旁的管家,顶着管家不赞同的目光开口:“给他也涂上。”   K:“???”   管家十分拒绝:“殿下,这只卑微的低等吸血鬼不配用您昂贵的面膜。”   “没关系,我的食物不能顶着张难看的脸。”最好全都糊他脸上,一点都不要留。   K没忍住笑了一声,结果发现管家似乎觉得秦楚地话很有道理,当真端着托盘看向了自己……   K看了看秦楚那张搞笑的脸,又看看撸袖子准备干活的管家,嘴边笑容有点僵。   管家再次戴好了手套。   秦楚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结果感觉脸颊一凉,一坨新鲜的泥又糊到了自己脸上。   管家忧心忡忡:“殿下您别动了,面膜都裂了。”   秦楚:“……”艹。   猎人哈哈大笑,结果眼睛一转就看到管家杵着一坨褐绿色的不明物体朝自己怼了过来,笑声当即戛然而止。   虽然K自认见多识广,但依旧被这场面搞的往后缩了缩脖子。   坐等看好戏的秦楚立刻出声:“别动。”   猎人笑不出来了:“打个商量,就这点小事,没必要操控得那么认真……”   他话还没说完,那坨泥就已经糊到了脸上。   几分钟后,秦楚看着猎人那张脸凉凉叹道:“吓坏我了。”   K:“……”   不一会儿,管家功成身退,徒留房间里秦楚和猎人两只绿脸怪大眼瞪小眼。   和秦楚这位亲王相比,K的待遇就差多了,一张脸被管家涂得坑坑洼洼,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秦楚要真整起人来也足够阴损,他还让管家把房间里的那张全身镜移到自己背后,正对着猎人,确保这人能时时刻刻欣赏到自己现在的蠢样。   僵立在那的猎人当真抬头看了眼镜子。   他看了一会儿,颇为认真的感叹:“换个形象看久了,竟然也还不错?”   秦楚被这人的不要脸震惊到了。   不过这会儿他没心思干别的,听到管家的脚步声彻底消失,立刻站起身找水把脸上的东西洗掉。   他刚擦完脸没一会儿,就见被他操控着的猎人竟然也走了过来。   猎人懒洋洋的跟在他身后,开始打“亲情牌”:“好歹你也是初拥我的人,借点水呗?”   秦楚冷眼看他:“挣脱得倒快。”   “那是,否则怎么敢来杀你?”猎人随和的笑笑,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嘴里说着多危险的话。   “你可以试试。”秦楚把水扔给他,自顾自的走回桌边。   K一边倒水洗脸,一边回话:“今天还是算了,毕竟越算共患难。我这人还是很讲义气的。”   秦楚冷笑一声,没理他。   这人也不恼。   他应该不是第一次潜入这间卧室,熟门熟路的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打开那扇巨大的立柜,拿出一瓶香水,喷到了手腕上。   秦楚的脸色立刻变得一言难尽。   倒不是觉得这人太骚包,而是红烧肉上喷香水,那味道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猎人眼角余光看到他的表情,还以为他渴血的状态终于忍不住了,于是笑着上前伸出手腕:“真的不来一顿?我最近伙食很好的,放心血里面没有老鼠味儿。”   他手刚怼到秦楚面前,就见秦楚直接捂着鼻子别过了脸,用肢体语言诠释何为嫌弃。   K:“……”   虽然说话就是为了膈应秦楚,但秦楚表现那么明显,让他很没面子啊……   秦楚言简意赅:“滚远点。”   闻言猎人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又抬头看看秦楚,忍不住咕哝了一句:“之前没洗澡你咬得不也挺欢,现在怎么还挑起来了?”   听到这句话秦楚更想吐了,他忍无可忍,直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把窗户全都打开。   已经有些炙热的阳光洒进屋里,让原本漆黑的房间有了光亮。   K后退躲在了阴影里,叹息着摇头:“亲爱的殿下,虽然您不怕阳光,但您也要照顾一下我们这些低等吸血鬼的生命安全。”   秦楚:“哦。”干脆抬手把所有窗帘都拉开了。   可怜K一个大男人,只能垮着脸藏在了柜子侧边的角落里。   见状秦楚终于神清气爽的坐回桌边。   他瞄了眼蹲坐在角落里的猎人,单刀直入问起了正事:“谁让你来杀我的?”   听到这话,K先是一愣,紧接着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低低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甚至鼓起了掌。   自顾自的笑了半天,他才抬起头,看着秦楚叹道:“尊敬的亲王,从我刺杀您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了,您可终于想起问这个问题了。”   秦楚:“……”他才刚来几天,谢谢。   秦楚本想问出点人类领地的现状,但所在角落里的男人却不怎么配合。他抓了两把微长的头发,一双盛着笑意的眸子看向秦楚,反问道:“殿下您觉得呢?除了我们这些卑贱的人类,还能有谁想杀你?”   秦楚被问的一愣。   虽然当了几天吸血鬼,但他依旧没有转变自己的自我认知。   即使知道K是人类雇佣的,但在秦楚的想法里,依旧觉得只是某个人,某个势力,因为一些具体的原因想要杀他。   但听到K的话之后,秦楚才意识到,现在他是个和人类天生对立的吸血鬼。不是一个人想杀他,而是所有人类都想杀他。   没有任何理由。   秦楚没有答话,转头看着外面明亮的天光。   房间里骤然沉静下来,似乎能听到空气静静流动的声音。   K靠在角落里,看向坐在小桌旁的秦楚。   因为室内的光亮,他的眼睛半眯着。秦楚又坐在阳光里,因此K并不能完全看清秦楚的神色,只能注意到这人冰冷的面容,还有挺直的脊背。   K又突然想到昨天白天看到的秦楚,他站在人类居住的矮屋外,周围的人类朝他跪了一地。   但这位吸血鬼亲王脸上没有得色,没有鄙夷,也是像现在这样冷冰冰的,看不出任何端倪。   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内侧,K发现原本纵横交错的咬痕已经痊愈,只在皮肤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他面前的这只吸血鬼,已经有几天没有进食了。   看着几乎融在光亮里的秦楚,K挑动了一下嘴角,他想,真是个有趣的吸血鬼。   太阳逐渐升到半空,室内也变得越加明亮。由于吸血鬼的天性,K藏在角落里浅浅的眯了一会儿。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他看到坐在桌边的秦楚单手扶着额头,应该也在小憩。   K觉得挺有意思。   他们分明都没对对方放下戒心,却同样在对方存在的时候陷入浅眠。   “喂,那位亲王。”K笑着出声,声音由于刚刚的浅眠显得有些哑。   桌边的人回他,语气一如既往的不好:“你怎么还没滚?”   K打了个哈欠:“一听你这话就没诚意,窗帘大敞着我动都不能动,滚哪去?”   他又扫了眼卧室中央的棺材。   这棺材估计也没预料到自己有一天要经历太阳的暴晒,纯黑色的棺材板看起来都烫人了。   “打个商量。”K继续道,“反正都要睡,你进你的棺材,顺便帮我把窗帘关上,让我顺利滚蛋,行不行?”   他这话不知道哪里戳了秦楚肺管子,就听秦楚直接开口怼了他一句:“你他妈才进棺材。”   K摸了摸下巴,琢磨了两秒,觉得这话有点像调戏。   他颇为正经的思索了一会儿:“你要是实在要求的话……也行?”   秦楚给气无语了。   不想跟这玩意儿再共处一室,他直接起身把窗帘拉上一小半,恰好能遮住柜子到门的一段距离。   但是他自己完全没有进棺材的打算,继续回到桌边闭眼假寐。   先前说着要滚蛋的人又反悔了,K坐在地上伸展了一下身体,开始待在扩大的阴影里大摇大摆的观察秦楚。   “你真不去睡会儿?”   “那么长时间没吸血,又跑出来晒太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位亲王想自杀。”   “啧,别的吸血鬼想自杀晒晒太阳就行,你要实施起来,还真挺难。”   秦楚:“……”   这人真话痨起来,一个人能赶得上一群鸭子。   秦楚忍无可忍,直接用语言操控:“滚出去。”   脚步声逐渐远离,然后是开门声。   卧室里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但这珍贵的安静留存了没两秒,门又被“咔嗒”打开了。   秦楚转头一看,妈的这货竟然又拐了回来。   猎人妆模作样的叹气:“我看了一圈,周围的房间都锁着,我还是在你这凑合半个白天吧。”   秦楚:“……没人逼你凑合。”   眼看秦楚快要忍不住揍人了,诺亚连忙出声制止:“长官,上次您放了这个猎人,我们进度条才上涨的。所以为了任务,您一定要克制住自己。”   秦上将要憋屈死了,只能收回自己硬邦邦的拳头。   K完全没察觉道自己挨揍的风险,他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整个人简直比晚上还要精神奕奕。   没继续在角落里窝着,猎人直接站在阴影的边缘,借着优越的身高往卧室中间那具棺材看。看了一会儿,猎人眉梢挑动了一下。   棺材盖子没盖,里面铺着整齐的红丝绒布。   就算是仆人每天打扫,常用的棺材里都会留存吸血鬼的气息。这具棺材散发的气息却非常淡,这表明……这棺材至少有一段时间没有人睡过了。   秦楚正在闭上眼睛假寐,突然听到猎人冷不丁出声:“听说有些初生的吸血鬼不睡棺材。”   不知道这人又想干什么,秦楚睁开眼不耐的看过去。   猎人漫不经心地继续说:“因为……这些小崽子们天生惧怕黑暗,不敢待在黑暗封闭的环境里。”   说着他对上秦楚的双眼,嘴边的笑意扩大,故作惊讶的问道:“所以……尊敬的亲王殿下,您不会像这些小崽子一样害怕吧?”   秦楚:“……”   他还没反应,他脑海里的诺亚就已经紧张起来了。说他们长官害怕,那威力不亚于对男人说不行。   按照秦楚一贯的性格,诺亚怕秦楚直接把这个吸血鬼猎人打残,然后他们之前好不容易上升百分之五的进度条再度朝着最低限度狂奔。   诺亚正担心着,就见秦楚有了动作。   他“砰”的一下站起身来,将身后椅子都带的往后滑了不少。   但是出乎诺亚预料,秦楚并没有朝猎人走过去。   他抿着唇脚步极重的走到棺材边,抬腿迈进去,躺下。   ……还不忘给自己把棺材板盖上。   这套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完全体现了秦上将想要证明自己一点都不害怕的决心。   棺材外瞬间传来了猎人丝毫不加克制的笑声。   诺亚的心情非常复杂。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之前自己好说歹说甚至还拿出了数据,秦楚就是不愿意躺棺材里好好睡觉。而现在,外面那个臭男人轻飘飘一句“你该不是害怕吧?”,秦楚竟然就这样躺进去了!   他是不是应该自闭一会儿。   秦楚躺在棺材里憋气,强忍着自己的暴脾气。   结果没躺一会儿,他又听到棺材板传来“笃笃”两声轻响,然后棺材盖被推开了一条缝。   隔着一条缝,猎人蹲在棺材外面看他,一脸讶然:“这棺材那么烫,你还真躺啊?”   秦楚脑门上的青筋要跳出来了。   “你是不是欠揍?”   秦楚忍无可忍,伸手拽住猎人的领子,将人拉近。   “噌”得一声,原本只推开一条缝的棺材板又往外移了些许。   K笑着低头,看向领口修长有力的手指:“别那么大脾气嘛,就是来问候一下。”   秦楚嗤笑一声,直接身体一个翻转,把K拉进棺材里按住:“这么想睡棺材,我可以满足你。”   “亲爱的亲王殿下,您这邀请有些过分了。”   即使处于被压制的状态,猎人态度依旧不慌不忙。他放松了肢体躺在红丝绒布上,仿佛身下睡得不是棺材,而是什么舒适的大床。   秦楚直接直起身,想从棺材里出来,但他身体往后一撤,顿时感到后背传来一阵灼痛。   一把银质的枪,抵在了他的后背侧方。   从这个角度开枪,子弹刚好能够斜着穿过他的心脏。 第32章 第二个故事(7)   “有备而来?”秦楚冷眼看着被他压在棺材里的男人。   “那是。”K笑了一下, “我可是很贵的,自然要努力完成雇主的任务。   “成为吸血鬼了还那么敬业?”秦楚眯了眯眼睛,没有任何慌乱的意思, 只是肌肉下意识绷紧, 连下颌都绷出好看的弧度。   “要不你求我一下,看在你那么漂亮的份上,我可能心软两天。”猎人仰头欣赏了一会儿, 抵着秦楚的枪口没有丝毫的松动。   这个时候, 秦楚突然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危险不是这把枪,而是别的东西。   窄小的棺材里, 那么近的距离, 男人身上的气味扑了秦楚满脸。虽然不合时宜, 但秦楚一个没忍住……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在这个距离下, 这声音无比清晰,不亚于一声惊雷……   秦楚:“……”好像有点没面子。   准备劝架的诺亚:“……”到底说点什么好?   这情况搞得K也有点茫然, 他空出的那只手摸了摸下巴, 思忖道:“我该为我的吸引力感到荣幸吗?”   秦楚趁机反手去夺K手里的枪, 他捏住猎人的手腕, 触手竟然是一手的黏腻。而且随着他的动作, 那种诱人的味道变得更加浓郁。   秦楚侧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 这人脸上笑着,完全看不出他拿着枪的手掌早就溃烂一片,没被烧焦的血液顺着手腕, 已经沾湿了上衣的袖子。   “你确定还要再握着枪?”秦楚冷冷道, “想变残废就继续, 低等的吸血鬼。”   “不好意思, 突然忘了现在身份变了,没做好准备。”手掌被银质的枪支灼烧得惨不忍睹,K脸上的笑容依旧没变。   他就用那只伤手稳稳拿着枪,甚至半抬起身子凑到秦楚耳边,低声问:“但是……你是在担心我吗,亲王殿下?”   秦楚的尖牙都被血液的味道激出来了,闪着寒光的尖端抵在下唇上,压出两个浅浅的凹窝。   听到猎人的调笑他眼皮动都没动,手上用力,直接将K拿瑜溪着枪的手腕掰开。   没想到他那么莽,猎人眼眸微睁:“喂,你不怕这玩意儿突然走火?”   秦楚没有回答,手腕一转,去夺猎人手里那把银枪,他对这把武器很感兴趣。   K啧了一声,将枪高高抛起。他一手捏住秦楚的肩膀,身体一个用力,两人的位置再次翻转。压制住秦楚后,他另一手接住落下的枪,颇感烫手的抛了一下,这才把枪放进后腰的枪套。   这枪套隐在他衬衫的下摆里,所以秦楚一直没有发现。   放好了枪,K这才低头去看秦楚。   这位亲王殿下发丝有些散乱,因为渴血不仅獠牙露了出来,眼睛也微微泛红。   作为一个吸血鬼猎人,这种样貌实在太常见不过。但是K从来没像现在这样仔细的欣赏过,因为这代表吸血鬼的兽性,无论是再优雅的行为,再具有迷惑性的外貌,都在这一刻轰然破碎。   但秦楚不一样。   K第一次见到,代表兽性的獠牙和冰冷克制的神色,这样融洽的同时出现。   明明已经渴血到克制不住了,却还是这样冷静,甚至是淡漠。这样的神色总让人想……干出点过火的事情来。   K压着秦楚脖颈的手指一动,拇指上的血液抹在了秦楚的唇角,在他白皙到透明的皮肤上加上一抹刺目的红。   见到秦楚厌恶的抿唇,猎人好声好气的诱哄:“真的不喝点?放心不拿枪指着你。”   秦楚声音依旧是淬了冰水一般的凉:“我对入口的东西很挑剔。”   闻言K也没再逼迫,他微微直起身子,舌尖舔了舔自己已经探出来的獠牙:“但是我好像有点忍不住了,介意让我咬一口吗?亲王殿下。”   秦楚气笑了:“有胆你可以试试。”   猎人唉声叹气:“可是你把我变成吸血鬼的,现在竟然又不负责。”   他低头微张开嘴在秦楚脖子旁比划了两下,嘴里还咕哝着:“不过平时我吸得都是老鼠血,所以你忍耐一下。”   秦楚眉头一跳,但是并没有动。   K停下了动作,他笑着看向秦楚:“这会儿你怎么那么听话?”   “你说呢?”秦楚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眼神中是极致的冷静。   在这一刻,猎人突然听到卡扣解开的声响,他反应极快,立刻就要从棺材里跳出去。但他还是慢了一步,灼热的痛感袭来,枪口抵上了他的后背。   “不是要咬我?接着咬啊?”秦楚一脚将人踢翻,居高临下的看着乖乖躺在棺材里的猎人。   K被他的膝盖压着喉咙,这会儿半点声音发不出来,但依旧作死地用口型道:“美色误人。”   这个世界的唇语秦楚读不懂,但他觉得这肯定是在骂自己。   揍不能揍,杀不能杀。于是秦上将眉头一挑,伸手就要拿着枪在这张欠揍的脸上画个王八。   眼看着银质的枪朝自己的脸怼了过来,K的反应比被抢抵着腰时反应还大:“喂,打个商量,打人别打脸。”   这人力气很大,近战技巧也是出奇的优秀,以至于秦楚压制起来都有些吃力。打斗中只听“撕拉”一声,猎人身上的衬衫被撕了个口子,原本就大敞着的领口直接裂开,露出精壮的胸膛。   又不知是谁一脚踢翻了棺材板。   “砰”的一声,厚重的石质棺材盖落在了地板上,震天动地。   这声音太响,让秦楚突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飞快的脚步声,紧接着秦楚卧室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秦楚和躺在棺材里的K面面相觑,后知后觉发现这场面似乎有点容易让人误会。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准备分开。   但就在此刻,两人争夺的那把银枪抽风似的突然走火,“砰”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擦着棺材的边缘射进了城堡厚重的墙体。   枪响的一瞬间,门也响了。   门板被整个踹飞,一脸担忧的管家带着几个仆人猛地冲了进来。   接连的巨响后,室内是一片沉寂……   管家和三五个吸血鬼仆人呆立在秦楚的房间里,看向了房间中央的棺材。   这个整整齐齐被摆放了几百年的棺材,不仅推磨似的转了个圈,还连盖子都磕缺了个口。里面那层厚而柔软的红丝绒布也半边探出了棺材,此刻正搭在哪里摇摇晃晃。   而另外半边……则压在一只吸血鬼猎人的后背下。   他们尊敬的、伟大的、很有品味的亲王殿下,就这样伏在这个卑贱的吸血鬼猎人的身上,还把人家的衣服给撕了!   总之,好他妈激烈!   一时之间,房间里每个人都好像丧失了语言能力。   只有某个不要脸的还有心情看着枪感叹:“哎,我唯一的子弹!”   秦楚直接照脸给了这货一枪托,随即从棺材里轻巧的跳了出来。   K捂着脸不说话了。还好一触及分,只留下一个浅淡的红痕,否则这一下可就要毁容了。   管家不愧是管家,很快从极致的震撼里抽回理智,朝着秦楚问:“殿下,刚刚那声枪响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这个卑贱的吸血鬼猎人借着美色勾引,又在紧要关头放了一枪!   管家的话没说完,但话里的意思鬼都能听懂。   其余几个仆人也都义愤填膺的盯着棺材里的猎人,更有一个指着猎人放狠话:“虽然我们亲王年纪大了,但也不是你能染指的!”   秦楚:“……”会不会说话,以后别想升职了。   眼看几个仆人围上去要把K给绑起来,秦楚很清楚以这傻逼的身手逃走绰绰有余。   但他看了看猎人手上的伤,再想了一下自己的任务进度条,开口轻描淡写的回答了管家:“只是走火了而已。”   他这话不说还好,说出之后,就看到管家眼里充满了叹息和感慨。   那眼神,就像忠心耿耿的大臣看着被妖妃迷惑,还替妖妃打掩护的昏君一样。   折腾了一整天,太阳很快就下山了。   秦楚被迫被按在“梳妆镜”前整理仪容,主要是整理因为打架变得乱糟糟的发型。   城堡里的仆人傍晚起来就非常忙碌。   秦楚卧室的双开大门掉了一扇,管家正领着人想方设法的装上去。房间里的棺材被摆正,里面躺着的猎人早就不知所踪。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也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离开。   棺材里已经重新铺上了红色丝绒绸布,只是棺材盖磕了个缺口,换的新的还要三天后才能做好。似乎不忍心让秦楚用个破损的棺材盖,管家别出心裁的在盖子上又蒙了层白布。   看着越发像丧礼现场。   秦楚一边忍受着发型师给自己鼓捣头发,一边透过镜子观察仆人们的动作。   他发现他们把棺材重新布置好之后,又轻微的移动了一下其他一些器具的位置,逐渐一出一个很大的空地。   秦楚不明所以,以为管家要再搬来个大号的棺材。   但很快秦楚的疑惑便得到了解释,卧室仅剩的那扇大门被打开,几个仆人搬着一个大床挪了进来。   前面进来的是床架和床板,后面还有柔软而蓬松的床垫。   秦楚面上不显,但诺亚却十分清楚,他们长官的愉悦值正因为这张床的出现而蹭蹭蹭往上涨。在这一瞬间,诺亚敢肯定,在秦楚眼里这些吸血鬼第一次显得那么眉清目秀。   但是,没等秦楚的愉悦值继续往上涨,就见管家走了过来:“殿下您不要误会,人类的寝具是给那个卑贱的猎人准备的。”   秦楚一张脸直接垮了下来,妈的凭什么给他准备?   诺亚插话:“您该问,为什么他的床要放在您的卧室里。”   秦楚:“……”   他没问,总觉会听到什么奇怪的答案。   管家继续安抚:“您依旧睡您高贵的棺材。”   秦楚脸要冻裂了:“……我谢谢你。”   听到秦楚的道谢,管家十分激动:“为您分忧是我的职责!”   秦楚一脸郁卒的转回了身体。   这么一群惹人厌恶的吸血鬼,偏偏用极端尊敬的态度面对他。   秦楚一时之间还真没什么办法。   看了看从K那里抢来的抢,秦楚原本打算晚上直接抽时间拆解看看,了解一下人类现在的武器发展水平。   但看了看周围兢兢业业忙碌着的吸血鬼们,秦上将良心发现,觉得在吸血鬼面前研究对付吸血鬼的武器,似乎有那么点不太礼貌。   于是秦楚考虑了一下,对管家道:“今天晚上我出去,后半夜的宵夜不要再准备了。”   管家听到这句话非常惊讶:“您今天是有急事吗?”   说着他还看了一眼时间:“但是已经来不及通知了,再过一个小时,小少爷们就要过来了。”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说得秦楚一愣:“什么小少爷?”   昨天晚上就一个小屁孩,就搞得他身心俱疲,现在竟然还“们”。   管家耐心的解释:“殿下休息日过去了,今天已经是开学的日期了。新生儿的家长们现在估计已经启程,当然昨天您刚给予过祝福的阿尔福德少爷也会过来。”   秦楚被这消息镇住,妈的,说好的不带孩子呢?   亲王城堡的大门外,一辆又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外面。   装扮时髦又艳丽的夫人们已经从车上下来,正互相打着招呼,并交流最近喜闻乐见的八卦。那架势和人类世界送孩子上学的场景并没什么不同,因为不用急着上班,气氛还更热烈一点。   阿尔福德夫人没有参与姐妹们的交谈,拿着扇子站在那里,不知在沉思什么。   过了一会一会儿,这位夫人终于忍不住了,侧头问道:“姐妹们,你们还记得亲王殿下给孩子的祝福是什么吗?”   其实如果不是怕太过丢脸,阿尔福德夫人还想问一句,当时的姿势是什么。   总不能只有她家崽子被拎猫似的拎起来。   问孩子得到的祝福是什么,可不就是问他们孩子怎么样吗?   听到这个话题,热烈交谈着的夫人们言语一顿,每个人脸上都显出一种隐秘的骄傲。   “祝福啊……哎我家孩子前年得到的祝福,我都快忘了。”一位夫人骄矜的摇了摇扇子,那表情看起来可不像是忘了的样子。   看她们的表情,阿尔福德夫人更揪心了。   有夫人见状安慰她:“其实也没什么,大多都是看亲王殿下当时的心情。”   不过宽慰着宽慰着,这夫人就飘了:“不过我儿子过来的时候亲王殿下心情比较好,嘱咐我家崽崽平安长大,身体健康……”   听到这,有的夫人忍不住了:“你这有什么?知道我儿子得到什么祝福吗?亲王殿下说,他以后会是血族新的亲王!”   这话一出,城堡门前直接炸了锅。   刚刚说忘了的那位夫人嗓门一提:“你说什么,亲王殿下说我家孩子才是未来新的亲王!”   远处刚下车的一位夫人也直接插话:“放屁,新的亲王明明是我家小公主!”   气氛越演越烈,刚刚还在装淑女的夫人们就这个问题据理力争,一问之下,竟然发现在场八位家长,除了阿尔福德家之外,得到的祝福全都是成为血族新的亲王。   霎时间,城堡门外一片火热的氛围直接降到冰点,仿佛一个江湖骗子的大型翻车现场。   紧接着又仿佛沉寂后的暴风雨,几个夫人为了抢夺一句祝福,恨不得大打出手。   原本十分失落的阿尔福德夫人,在这股诡异的混乱里,竟然有种说不出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她合上扇子,优雅的笑了。   看到她这模样,一个帽子都扯掉了的夫人直接呛声:“你笑什么?你家孩子得到的祝福是什么?”   阿尔福德夫人更加得意了:“反正跟你们的都不一样。”虽然她也听不懂亲王到底啥意思。   这一瞬间,所有夫人都像阿尔福德夫人投来了嫉妒的目光。   一个小时后,秦楚顶着一张天寒地冻的俊脸,出现在城堡的大门前,在他面前呈现的就是这样诡异的场景:   七八位女士一脸控诉的看着他,仿佛他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错事。而昨天浑浑噩噩抱着孩子从城堡离开的阿尔福德夫人,则朝他头投来极为感激的笑容。   就是看着阿尔福德夫人的笑容,秦上将总觉得是反讽。   但秦楚的目光很快从这群夫人面上移开。   一个个穿着西装打着领结的小绅士,和穿着蓬蓬裙的小公主,从马车上被抱了下来,然后挨个跑到秦楚面前,弯腰行礼:“亲王殿下晚上好。”   “晚上好。”秦楚木着脸回复,明明在说晚上好,语气翻译过来却像是“我想死”。   他面前的这群小萝卜头,最小的五六岁,稍微大点的也就七八岁。   吸血鬼的颜值都不错,大了俊美,小时候就是可爱。   可在秦楚眼里,这群小玩意儿完全跟可爱无缘,就是一群明明弱小的要死还乐此不疲搞事儿的小怪物。   秦楚在脑海里踢了一脚:“别装死,这事儿有没有办法推掉?”   “没有……”诺亚小心翼翼,“这是这位亲王日常生活里很重要的一部分。”   秦楚觉得这任务有问题。   上个世界虽然带孩子,但好歹还是高中生,满打满算也就三个。现在倒好了,直接退化成幼儿园园长,八个小吸血鬼围着他转。   有些时候秦上将非常有自知之明,他反问诺亚:“你觉得我是拒绝他们容易崩人设,还是带孩子容易崩人设?”   诺亚:“……”一时之间他竟然无言以对。   但是诺亚突然想到了什么,还变的有些激动:“长官,您不要把他们当孩子,在您面前的这一个个都是任务进度啊!这八个孩子,您在重新给一次祝福,那就是百分之八的进度!”   秦楚:“……”有个那么傻的系统,他总觉得自己生命堪忧。   无论秦楚怎么拒绝,这事儿都不是他说的算。   他还在和诺亚交流时,面前几个小崽子早就一窝蜂的跑进了城堡,只有最小的阿尔福德少爷还记得回头看秦楚一眼。   事情比秦楚想得还要糟糕。   他本以为这些孩子过来,分别有仆人照顾着,除了看着闹心之外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但秦楚没想到,这群小崽子,好像对他有什么特殊期望。   美术课上,秦楚被递上了画布。   他抬头看管家:“什么意思?”   管家慈祥的看了看周围等待着的小朋友,对秦楚道:“殿下,孩子们等着您示范呢!”   秦楚:“……”   示范个屁,他这辈子只摸过枪,还没拿过画笔。   秦楚起身就要走,低头却对上八双闪亮亮的大眼睛,每一双眼睛里都盛满了崇拜和憧憬。如此让人欣慰的画面,在秦楚看来,却不亚于被八只星兽盯上。   他犹豫了一下,勉强准备找个借口,却听诺亚在脑海里提醒道:“长官,人设!”   秦楚冷笑:“真画了才是崩得彻底。”   诺亚点了点头非常欣慰:“您越来越有自知之明了。”   秦楚:“……”   诺亚接着支招:“你不要怕,我给您一张简单的图,您对着临摹就好。”   秦楚一看,诺亚给的是个常见的场景,一块桌布几个苹果。   也只能这样了。   秦楚右手拿着画笔,那姿势仿佛握着剑。   他全神关注的看着脑海里的那张图像,不像在临摹画,反倒像是看到什么极难对付的星兽。最终,在众目睽睽下,秦楚抬起手在画布上花了几个圆圈。   诺亚松了口气,不管怎样总算是画了。   这时就听站在秦楚身后的管家热烈鼓掌,并围着秦楚的小吸血鬼道:“快看,亲王殿下画的鸡蛋多标准!”   诺亚:“……”   秦楚没忍住,啪叽把画笔捏断了。   小崽子们争先恐后伸着脑袋往画布上看,有个胆大的直接上手抓住了秦楚的裤子。   秦上将正处于浑身紧绷的对战状态,下意识抬脚把拽着他的那只小吸血鬼直接甩了出去。   只见一条上扬的抛物线,小吸血鬼直奔天花板。   一屋子人齐齐呆滞。   诺亚直接尖叫:“沃日,我们要去投奔主脑了!”   电光火石之间,秦楚直接飞上去,将这个差点贴天花板上当壁画的小崽子稳稳的抱在了怀里。   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太多,秦楚落到地上时,管家还处于下巴掉在地上的惊讶状态。   看着一屋子几个木偶。   秦楚沉默两秒,问诺亚:“逃吗?”   诺亚迸出了哭腔:“不逃有什么办法,等着主脑来抓人吗!”   就在诺亚哭丧着脸准备脱离世界时,被秦楚拎在手里的那只小吸血鬼像是终于回过神来。   他看了看秦楚,又看了看其他小吸血鬼,一直天花板,神气扬扬:“飞!”   秦楚一愣,心想这孩子是不是吓傻了,就这还他妈能炫耀?   下一秒,秦楚感到自己腿上粘了很多挂架,鬻檄低头一看就见剩余七只小吸血鬼,均八爪鱼似的抱上了他的腿。   他们指着天花板:“我也要飞!”   秦楚:“……”   诺亚:“……”   竟然还能这样。   管家的表情终于又恢复了慈祥:“殿下,您不能太惯着这些孩子们。”   看了看自己的腿部挂件,秦楚点头:“有道理。”   他才没心情陪这群小怪物玩。   管家又道:“毕竟他们下面还有声乐课,舞蹈课,历史课……”   秦楚抬手就把一只小吸血鬼扔到半空玩飞高高,一连扔了几个,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对管家道:“要劳逸结合,今天的课全都改成飞行课。” 第33章 第二个故事(8)   秦楚想得太简单了。   终于溜出了教室, 秦楚抬脚往自己房间走。他走了两步,脚步顿住,眼角余光往后瞥了两下, 然后脚步逐渐加快。   可惜……后面一群小吸血鬼跟着加快。   于是, 亲王城堡里出现这样一副诡异的画面:   尊敬的亲王在前面跑,一群小崽子迈着小短腿在后面追,乍一看仿佛年度大戏小蝌蚪找妈妈。   场面一时非常紧张。   在这个情境下, 秦楚诡异的想起曾经的一个任务。   他单独驾驶一架飞行器进入星兽的领地, 去救一个被星盗抛过去吸引兵力的孩子。在他回来的时候,飞行器后坠了不下十头高级星兽。   但那个时候的秦楚依旧不慌不忙, 临到警戒线才让下属开启星球的防护罩。   可现在才才八个小孩子, 秦楚就已经被追的一头冷汗。   当然, 秦上将坚决认为, 这不是吓得,是气得。   这群小崽子虽然是吸血鬼, 但也像这个年龄的人类小孩一样, 脚步还不怎么稳, 一不小心就会“啪叽”摔在地上。   八个小孩子凑在一起, 鬼知道会不会发生踩踏事件。   秦楚在前面快步的走, 还要顾着后面一群小怪物。   路过一个楼梯,秦楚才想到自己可以使用吸血鬼的特殊能力, 毕竟他也是个亲王。   他的身影直接消失,坠在后面的小吸血鬼们左看又看没找到人,干脆沿着楼梯下去。但是高估了自己腿的长度, 中间一个小崽子没站稳, 前面就咕噜咕噜滚下去两个。   刚躲过一劫的秦楚只能再次出现, 一手一个拎起来放在地上。   这群熊孩子还觉得挺有意思, 后面几个排队上来,朝秦楚张开手:“我们也要玩。”   玩个鬼。   秦楚一张脸彻底丧失表情功能。   眼前一群软绵绵的小孩子,打不能打,骂不能骂,秦上将只能屈尊向诺亚求助:“有没有办法,让他们不要跟着我。”   诺亚一本正经的拿乔:“长官,这就是您让他们逃避上课的后果。”   “呵。”秦楚冷笑,“那是给他们上课还是给我上课?”   诺亚心想,也是,这课要是上下去,他们迟早要滚蛋。   “长官,虽然这个亲王很喜欢小孩子,但也不是无条件的溺爱,要不你凶他们一下?”   “怎么凶?”秦楚脑海里一片空白,甚至反问诺亚一句,“我现在还不够凶吗?”   诺亚接着出招:“您平时对待我的方式就很凶。”   然后诺亚又想到了一个人:“您对那位吸血鬼猎人也很凶。”   讲到这秦楚懂了。   他伸手从衣服里摸了把枪出来。   “其实也不需要那么凶!”诺亚连忙制止,又补充道,“当然,您也别搞幼儿园打架那一套。”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秦楚快烦死了。   他脑子里有关吸血鬼的画面,曾经全都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现在还加上了毕恭毕敬的尊重,要说凶人……   秦楚只想到了那位被他拎起来的阿尔福德小少爷。   于是……诺亚就见秦楚转过身面对一群小吸血鬼,张开嘴露出獠牙,像猫一样哈了一下。   被哈的小吸血鬼:“……”   从来没干过那么幼稚的事的秦楚:“……”   诺亚捂着脸提醒:“从行为学上来讲,猫哈气其实是恐惧的表现。”   秦楚:“……”好像有点丢人。   这还不算完,秦楚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极为熟悉的低笑。   他转过头,就见K倚靠在楼梯的栏杆上,朝他鼓掌:“好凶哦。”   秦楚:“……”   沉默了半晌,秦上将道:“诺亚,商量一下……”   诺亚叹气:“别想了,没办法换世界……换星球也不行。”   好,那就只有杀人灭口一条路了。   秦楚直接上前揪住猎人的领子:“你来干什么?”   “想知道啊?“猎人靠在栏杆上朝秦楚笑,”那你对我也哈一下,我就告诉你。”   秦楚眉心一皱,直接揪着领子把人从楼梯上扔了下去。   为了避免后面那群小孩对这个“游戏”有兴趣,秦楚直接叫了一声:“走了,回去。”   一群小屁孩立刻亦步亦趋的跟上秦楚。   秦楚看了看时间,这群小吸血鬼一晚上要吃四顿,除了最开始的晚餐在家里解决外,剩下三顿晚餐都是他这里负责。   马上就到后半夜的宵夜,秦楚也没带着孩子回教室,而是直接去了楼下的餐厅。   不一会儿刚刚被扔下去的K又爬了上来,悠哉地坠在队伍后面,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大龄儿童。   之前被追着跑了大半个城堡,回去的路上难免路过秦楚的卧室。   卧室的门依旧敞着,两个吸血鬼仆人依旧在努力的把那扇踹掉的门装回去。   不知道是这些吸血鬼寿命太长所以效率太低,还是天生就少根筋,他们从傍晚到现在,鼓捣了大半个晚上也没看出什么实质性进展。   盯了一会儿,秦楚看不下去了。   他走过去,直接伸手把被踹弯的折页掰直,然后把门往上面一怼。   搞定。   两个吸血鬼仆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垃圾,反倒真心实意的称赞秦楚:“不愧是亲王殿下。”   秦楚无语半晌,伸手要把门关上,但他晚了一步,八个小萝卜头已经把脑袋塞进了门缝里,好奇的盯着秦楚的卧室。   原本并没什么好奇的,这些孩子的家庭也非富即贵,倒不至于对一些摆设惊讶。   但是他们看到了秦楚房间里新添置的东西。   一只小吸血鬼明显见多识广,指着那架大床道:“床!”   看身边小伙伴不明白,他还补充了一句:“我父亲母亲说,是大人打架用的。”   秦楚:“……”这他妈什么形容?   诺亚十分惊奇:“原来这个时代的吸血鬼竟然已经开始使用床铺了吗?但是看他们对床铺作用的理解似乎有点偏差。不过也没错,干那种事床比棺材方便多了!”   秦楚:“你闭嘴吧。”   诺亚闭嘴了,但坠在后面的某大龄儿童凑了上来。   他颇感兴趣的盯着房间里那张床,看向秦楚:“晚上我走的时候不还没有这东西?”   秦楚冷笑一声:“关你屁事,滚。”   尴尬的是,那两位傻逼仆人同时开口:“是给你这个卑贱的人类准备的。”   “哦~”K笑着点头,他突然凑到秦楚耳边,“给我准备的,还是准备给我们打架用的?”   秦楚抬手,冷漠的把这货的脑袋推到一边:“给你送葬用的。”   猎人啧了一声,有点不太满意:“枪都给你了,还那么冷漠无情?”   “是你技不如人。”秦楚烦不胜烦,直接抬脚就走。   到了楼下管家已经准备好了食物。   秦楚一踏进餐厅,眉头就倏尔皱紧。   餐厅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用餐的长桌上摆着八个透明的杯子,每个杯子里都装满了鲜血,显然是为那八个小吸血鬼准备的食物。   秦楚自己不需要吸血,身边的仆人知道他身上的诅咒,自然也不会在他面前大快朵颐。以至于这段时间里,秦楚对吸血鬼的排斥已经淡化了不少。   可现在,看着那八只小吸血鬼克制不住的朝着桌子上的杯子扑过去,这种冷冰冰的物种认知再次清晰的出现在秦楚的脑海里。   唯一让秦楚感到安慰的是,餐厅的餐车里摆着几只被取血死亡的鸽子,杯子里的血液显然来源于这些鸽子,而不是人类。   猎人坠在后面进来,自顾自的挑了个离主位最近的位置坐下。   他单手托腮看着那几只死鸽子,笑道:“这群小崽子还不能消化人血,只能喝点这玩意儿过过瘾。”   秦楚也坐在了餐桌边,他拒绝了管家端来的甜点,只要了一杯清水。   K倒不客气,直接伸手把那碟蛋糕从餐车上端了过来放到自己面前。   秦楚留神看了一眼他的双手,昨天被银质枪支灼烧的伤口已经基本上结痂,但看起来依旧有点血肉模糊。   让秦楚注意的是他另一只手。这只手的手指上也留下了一些圆形浅淡疤痕,看起来像是烫伤,而且明显不是近期的伤口。   “看什么?”猎人看着秦楚问道。   “没什么。”秦楚垂眸,端起面前的清水喝了一口,“只是在想你还挺敬业,为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天天泡在我这里。”   “那可不一定。”K笑了笑,“毕竟我的雇主很大方,为了丰厚的报酬,我自然有良好的职业操守。”   秦楚嗤笑一声,抬头问K:“那如果我要成为你的雇主呢?刺杀我的那一单你还要不要继续?”   闻言K靠在椅背上,竖起手指朝他摇了摇:“都说了,我可是很有职业道德的。”   秦楚看了他一眼,抬手摘掉胸前鸽子蛋大小的钻石胸针扔过去。   猎人立刻忙不迭的接住胸针,顺便把自己的职业道德抛到脑后,非常狗腿的回话:“您说要杀谁?保证完成。”   “呵。”秦楚凉凉的笑了一声,伸手又把胸针拿了回来,“不杀谁,无聊逗逗傻子而已。”   K眼巴巴看着到手的钻石飞走:“你这样可是要遭报应的。”   “什么报应。”秦楚板撩起眼皮看他。   K扫了眼秦楚完美却冷硬的侧脸,半真半假的笑道:“万一我缠你一辈子怎么办?”   铁血秦上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撩了,他实事求是说道:“想多了,你绝对没我活得长。”   K没忍住,低头扶着桌子笑了一会儿,越发觉得这个亲王真有意思。   试探了K一通,秦楚在脑海里问诺亚:“你之前说,猎人杀死了亲王,所以战争爆发。但他已经被亲王转化为吸血鬼,还受亲王的操控,到底是怎么杀死的亲王?”   诺亚听到这个问题也是一愣,的确,秦楚穿越过来猎人已经是吸血鬼了,亲王到底是怎么死的?   诺亚埋头资料库里吭哧吭哧去查资料,半晌回秦楚一句:“不知道……”   秦楚很想把这个系统给扔了。   诺亚十分委屈:“这应该属于这个世界的高等级数据,就像上个世界您需要自己学习英语一样,要不您再自己去寻找下原因?”   秦楚觉得,这系统的确可以扔了。   正在秦楚情真意切的盘算着换系统的时候,餐桌上突然热闹起来。   “啪”得一声,是杯子掉落在地上的声音,秦楚回过神来,就见桌上两个小吸血鬼已经打了起来。   其中一个孩子扔掉自己空掉的杯子,抬手去抢别的孩子面前的血液。   这阵骚动已经逐渐蔓延开来,受到血液的刺激,向来遵循自己欲望的吸血鬼即使年纪还小,但依旧打着胆子肆意抢夺。   这和人类的孩子争夺糖果并不一样,因为有些过分的,竟然张嘴要去咬同伴的胳膊。   猎人坐在一旁见怪不怪,依旧在慢条斯理的吃着自己的蛋糕。   仆人们倒有些紧张的,但更多的事怕这些小少爷们伤到自己,本质并不觉得这样毫无节制的欲望有什么不对。   管家转头让人再去捉些鸽子过来,分明想要无条件的满足这群小吸血鬼的愿望。   秦楚冷冰冷的看着这一幕,突然开口:“不用管,让他们闹。”   管家和仆人们一愣,停下了动作。   猎人则饶有兴趣的看向秦楚,似乎在好奇他想怎么解决,又似乎只是单纯想欣赏他生气的样子。   这群小吸血鬼的乳牙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就算互相撕咬最多也只留下两个牙印。   但他们为了争夺血液而嘶吼打斗的动作,却让这些穿着高贵的绅士小姐们退化成抢食的凶兽。   等桌上被他们搞得一片狼藉,谁都没有血喝的时候,秦楚才极为冷淡的开口:“把他们分开关起来,什么时候冷静下来什么时候放出来。下一顿宵夜取消。”   说完这些,秦楚直接起身离开了餐桌。   第一次见到秦楚发那么大脾气,仆人们噤若寒蝉,不敢违背命令,只能依言把小吸血鬼们带走。   等到后半夜最后一次宵夜的时间,秦楚特意出现在了餐桌上。   饿了一顿的小吸血鬼们,分明比上次更加饥饿,但是在餐桌上他们却保持了最基本的礼仪,没有再肆意争抢。   秦楚心里了然,这个种族不是无法教化,只是单纯的欠□□而已。   就在小吸血鬼们喝完血,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等秦楚说话时,诺亚突然出声:“长官,进度条又上升了百分之四,现在是负的百分之十了!”   秦楚没有太过高兴,反而安慰诺亚:“放心,该掉的时候还是会掉的。”   诺亚:“……谢谢安慰。”   不过进度条的连续两次上升,也让秦楚明白,这个世界的任务重点还是在血族本身。   送走了这群闹人的小屁孩,秦楚终于有时间回到自己的卧室。   今天没晒太阳,不用再接受糊泥的惩罚,趁着这个时间,秦楚打算继续晚上没能开始的打算,研究一下从猎人手里抢来的那把枪。   打算是这样打算,但秦楚一打开卧室的房门,脸就木了起来。   某个比八只小吸血鬼加在一起还要讨人厌的玩意儿,躺在他卧室的大床上睡得正香。   一张软绵绵的新床。   自己还没来得及睡,就被别人染指。   是个人都忍不下去。   秦楚走上前,猛地抬脚往猎人身上踹过去。   床上睡着的人直接一个翻滚,不仅躲过秦楚这一脚,还伸手钳住了秦楚的膝弯。   K从床上坐起来,心有余悸的擦擦冷汗:“你这一脚踹实了,我可就没了。”   “哦,是吗?”秦楚眉头一挑,抬腿又是一脚。   K找准了方位,硬是堪堪躲过秦楚的攻击又死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没从床上滚下去。   眼看秦楚又要动手,K啧了一声,非常不要脸的扑过去抱住秦楚的大腿:“喂,别那么凶嘛,再打下去我们可就真成了床上打架了?”   秦楚被他抱得一愣,他看看自己腿上这个大型挂件,又看看挂件脸上欠揍的笑容,再次感觉到一种模糊的熟悉感。   秦楚没再动作,而是在脑海里问诺亚:“不同的世界里,会不会遇到相同的人?”   “理论上有可能遇到。”诺亚回道,“但实际上是极低概率事件。”   诺亚传给秦楚一张表格:“被囚禁的帝国人民虽然有近百亿,但主脑庞大数据库衍生出来的小世界几乎是一个完整的宇宙。为了避免出问题,主脑也会有意识的分散每个世界被囚禁的人类。”   “但是。”诺亚语气一转,“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我们的任务对象。”   “在任务开始时,内阁给我提供了一串不完整的精神波纹,我根据这串精神波纹选择帝国太子有可能出现的世界。如果您在两个世界遇到同一个人,那么除了这位帝国太子,几乎没有别的可能。”   闻言秦楚眉头一皱,看着猎人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   这时候诺亚又道:“长官还记得进入这个世界前我给您的资料吗?资料上显示帝国太子的精神等级已经超出仪器的测量上限。您的精神等级也是同样的状况,这导致您即使在数据体的覆盖下也依旧会呈现出自己的容貌。”   秦楚想起了自己上个世界搞出的乌龙。诺亚说的没错,虽然内阁没有提供图像资料,他们并不知道这位帝国太子长什么鬼样子。   但如果K和赵远是那个狗屁太子,在两个世界会呈现出同一副样貌才对。   秦楚眼中的危险更浓,他眯着眼睛低头凑近猎人。   K被他搞得一愣,笑道:“干嘛?睡张床而已,不至于要我卖身吧?”   秦楚没有理会他嘴里的骚话,直接上手开始检查。   K被扯得龇牙咧嘴,大腿也不抱了,直接抬手捂脸:“你这人……嫉妒我长得帅?”   秦楚下了大力气,把猎人这张脸扯得通红,也没检查出什么人工干预的痕迹,看来是天生就长这么一副欠揍模样。   既然不是一个人,秦楚微微放下心来。   他想,也对。   赵远那小子虽然皮了点,喜欢演戏了点,欠揍了点,但好像并没有眼前这位那么的面目可憎。   “好了,滚吧。”确认之后,秦楚一巴掌把人呼开,自己大摇大摆坐在了床上。   K缩在床脚,双手捧着被扯得滚烫的脸,唉声叹气:“昨天的面膜还有吗?借我用用。”   秦楚被他搞的满脑门问号,就糊那一次竟然还糊上瘾了?   见秦楚不搭话,K一言难尽的看着秦楚,控诉道:“你怎么能这样,仗着自己好看就能对我为所欲为?”   秦上将看他一眼,理直气壮:“是仗着我打得过你。”   听到这话K直接气笑了:“真的?动真格试试?”   男人总有点胜负欲。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谁先动的手,下一秒床垫就差点被掀飞出去。   不得不说,在床上打架要比棺材里方便多了,最重要的一点是动静小,不会把管家引来。   秦楚打架下手向来狠,K也不差,手段阴狠的可以。更欠揍的是,这人无论是占上风还是落下风,脸上都带着那么点懒散的笑。   “砰”的一声闷响,两人齐齐落在了地上。   秦楚一手制住猎人的喉咙,膝盖也稳稳的压在猎人腹部。   他发丝有些乱,呼吸仅仅是微喘:“认输了?认输就给我滚。”   K哑着嗓子笑:“你技巧比我好,正常打我打不过你。但是你有个缺点……”   秦楚眉梢微动,看他能说出什么。   猎人嘴角的笑意更深:“你不会下死手。”   秦楚眼眸微眯,知道猎人说的没错。   他正戒备着后面的攻击,却见猎人脸上肆意的笑容微顿,盯着他愣神了两秒。   “看什么?”秦楚问。   他感到有汗珠从耳后滑到脖颈,直接抬手随意的抹开。   晶莹的汗珠贴在白瓷般的皮肤上,冷白的色泽由于剧烈的打斗透出些许暖意,看得人晃神。偏偏这人还毫无所觉的,细长的指节蹭在脖颈上,随意的动作仿佛带上了勾引的味道。   这其实是个动作上的漏洞,但K没有反击。   秦楚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却见这人愣了两秒,直接伸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   秦上将还没打过瘾,有点不爽:“就这?”   “就这,打不过打不过。”猎人脸上笑容恢复,但却不经意地移开了点目光。   他想,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事。   秦楚狐疑的把人放开。   猎人缓了一会儿才从地上坐起来,他慢慢站起身,当真没再碰床,而是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今天是个阴天,这会儿外面还没阳光,只有潮湿的冷风一阵阵的吹。K看了看,直接走到阳台站着。   站了一会儿,出于某些不甘心,他又回头往屋里望了一眼。   亲王殿下已经简单的铺好了床,这会儿正半靠在床头看书。   这人侧脸冷冰冰的,整个人依旧像把淬了冰水的利剑,除了冰冷和锋利没有任何异动。显然刚刚激烈的肢体接触,对他丝毫没有影响。   单手杵着下巴看了秦楚一会儿,K伏在阳台的栏杆上,摇头低笑两声,自言自语道:“比不过啊。” 第34章 第二个故事(9)   但是某些人……老实是不可能老实的。   秦楚书还没翻两页, 就见口口声声说认输的K又凑了过来,大大方方的往床上坐。   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秦楚嗤道:“还要不要脸。”   K笑着没搭话。   兴许是知道自己打不过, 这人开始讨价还价:“做个交易。”   他拍了拍床:“这地儿你让我一半, 以后无论找我杀吸血鬼还是杀人,给你打八折?”   秦楚合上书,有些意外:“你一个吸血鬼猎人业务还挺广?”   “没办法, 讨生活嘛。”K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 抬脚就要往床上放。   秦楚直接一脚踹过去:“滚,找你还不如我自己上。”   K无奈收回脚:“那七折?最多七折。”   说着他看向秦楚, 突然道:“亲王殿下, 我总觉得你欠了我点东西。”   秦楚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欠你什么?说清楚。”   猎人盯着秦楚的侧脸看了一会儿。   窗帘开着, 外面一片阴沉。室内的光也是常年如一日的昏暗, 只剩下角落里燃到尽头的烛火还在跳跃着,笼罩下一抹昏黄的光晕, 刚好打在秦楚的侧脸上。   冷硬的下颌线条就这样带上了点虚幻的柔和。   K理直气壮:“虽然我现在想不起来, 但你肯定欠我的。”   秦楚扫了他一眼, 没心情听他胡说, 干脆站起身准备出去走走。   见状那边猎人话锋一转, 换了个筹码:“那我算是下血本了,你收留收留我, 以后血随便你吸,怎么样?”   秦楚脚步顿住,转头看向他:“那么想让我吸你的血?”   “担心你嘛。”K嘴边带上了习惯性的微笑,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忍住渴血的冲动, 但长时间不吸血会让你变得虚弱。高阶吸血鬼总要小心点, 因为别人如果有机会吃掉你, 就会变成新的亲王。”   秦楚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担心。   他松开握着门把的手,转身一步步走回床边,凝视着猎人的眼睛,一针见血地问:“你在血里动了什么手脚?”   K眼里溢出了笑意,似真似假地感慨一声:“啊呀,竟然被你发现了。”   -   秦楚离开了卧室,但是并没有出去,而是沿着楼梯走向城堡顶层的藏书室。   原本在血液里动手脚,是最先被秦楚否定的猜测。根据诺亚的资料,对吸血鬼来说,血液是再重要不过的东西,没人会蠢到在自己的血管里下毒。   K能这样做,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个疯子。   秦楚始终摸不透K这个人的行为。   作为一个单纯的吸血鬼猎人,他的很多举动太过多余。在这个等级分明的世界里,他作为一个低等吸血鬼,很多时候又显得太过游刃有余。   更让秦楚无法理解的是这人的态度。   他明显对吸血鬼这个种族十分了解,且带着厌恶,但很多时候他对大多数吸血鬼又是视而不见。明明是被人类雇佣来的,也并不见他对城堡里豢养的人类有多少同理心。   看起来他似乎只是单纯的拿钱办事。   但是……又有点太过敷衍。   “嘎吱”一声,藏书室厚重的大门被打开。   诺亚不太能理解秦楚现在的行为,忍不住问道:“长官,知道K在血里动了手脚,但您现在不需要吸食他的血液生存。所以这对您并没有什么影响,您为什么还要来这里查资料?”   “有备无患。”秦楚直接走到窗边打开窗帘,让阳光透进来。   没有立刻去书架上翻找那些古老的书籍,秦楚率先在桌边坐下,拿出那把抢来的枪拆解开来。   唯一的那颗子弹已经嵌在了秦楚卧室的墙壁上,秦楚找不到其他东西练手,只能根据这把枪的零件估算数值。   枪这种东西只是单兵武器,虽然银质的子弹对吸血鬼有很高的杀伤力,但是由于吸血鬼移动的速度很快,这种武器对使用者的能力要求很高。   仅凭这种武器,秦楚并不认为那场即将爆发的战争会让血族灭族。   将枪支组装好,秦楚站在窗边沉思了一会儿。   他这些天没出过城堡,但是根据管家的消息也知道每天都有吸血鬼去捕猎人类。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战争绝对无法避免。   秦楚抛了下手里的枪,突然问道:“诺亚,我可不可以去做吸血鬼猎人?”   诺亚:“……您在想什么?您的日常生活是做个精致的吸血鬼以及带孩子,不是去杀吸血鬼,请您谨记!”   “伪装好也不行?”秦楚依旧跃跃欲试,“比如,我伪装成K的样子。”   诺亚在心里同情了猎人两秒:“不行。您的行为可以基于身份有一定的偏离,但您不能直接给自己换个人设。”   秦楚只能无奈放弃这个打算。   “长官,您不要心急。”诺亚开口安慰道,“就算这个世界任务完成度不高,对我们是没有危险性的,下个世界还可以补回来。但是万一引起主脑的注意,不仅接下来的任务难度大幅度提升,说不定我们还会直接牺牲。”   “诺亚,我可以牺牲。”秦楚看了看窗外。   诺亚心里有些动容,自从老元帅去世后,秦楚才真的是把头拴在裤腰带上,无牵无挂的人就是莽的厉害。   正感动着,就听秦楚话音一转,强调:“但说实话我并不想和你一起牺牲。”   诺亚的眼泪憋了回去:“……”   秦楚适时补充原因:“还顶着个负数的进度条,太丢人了。”   诺亚直接自闭。   夜晚再次降临,秦楚打发了管家,没去吃晚饭。   这次他并没有到城堡大门迎接,而是站在露天阳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城堡围墙外的家长。   昨天那群小吸血鬼陆续告别家长走了进来。他们明显被昨天秦楚的一通禁闭吓得不轻,今天进入城堡的动作都收敛了许多。   但是他们偶尔抬头看向阳台上的秦楚,尚还懵懂的眼睛里却藏着更深层的敬畏。   没过一会儿,管家出现在阳台上,对秦楚道:“殿下,几位夫人在客厅,为昨天孩子们的失礼向您道歉。”   “好,我待会儿过去?”秦楚摆了摆手。   收拾了熊孩子,自然有熊家长等着,秦楚昨天就有了心理准备。   临离开之前,他往下面望了一眼,刚好看到K坐在庭院角落的鸽笼旁,正点火烤着一只鸽子。和在地牢里相比,伙食的确好了不少。   看了一眼秦楚就准备下去,但他眼角余光又扫到一个矮墩墩的身影朝着猎人跑了过去。   秦楚眉头一皱,跑来的是八个小吸血鬼中年龄最小的那只,也就是前两天才接受秦楚祝福的阿尔福德小少爷。   小吸血鬼在火堆前停下,看着猎人手里的鸽子,吸了口气。   秦楚只怕这小子对着鸽子哗哗流口水,到最后丢的还是他的脸。   诺亚开口提醒:“长官,您应该担心的不是这个。猎人今天和您不欢而散,你应该担心他对小吸血鬼出手泄愤,到时候人类和血族的矛盾又会更深一层。”   秦楚纠正道:“我和他关系什么时候好过?”   诺亚:“……”好像也有道理。   虽然这样说,秦楚并没有继续离开,也没有太过警惕,仅仅站在高处看着下面的情况。   阿尔福德少爷率先开口:“卑贱的人类!”   这崽子一开口,秦楚就皱了眉。   但出乎秦楚的预料,向来没事儿都想挑点事儿的猎人并没给小吸血鬼眼神,他仅仅有些无聊的盯着火上烤着的鸽子,连调笑两句的意思都没有。   跋扈的阿尔福德少爷看了眼猎人,虽然有些害怕,但依旧梗着脖子开口:“我问过母亲了,殿下受了你的诅咒才会把你留在城堡!否则你这种卑贱的身份,根本没机会接近亲王殿下!”   围观的秦楚摸不着头脑,问诺亚:“关我什么事?”   诺亚暗戳戳叹气:“可能是什么大型吃醋现场吧。”   秦楚:“……”   原本烤着火的猎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抬眸看像眼前的小不点,嘴角也挂上了点兴味的笑容。   他察觉到什么,抬头向上看去,刚好和秦楚的眼神对上。   然后这货似乎突然有了兴趣,对着面前的小吸血鬼,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他先是叹了口气:“哎,对啊,我只是个卑贱的人类,被初拥的低等吸血鬼而已。”   闻言阿尔福德少爷顿时更加趾高气扬。   这时猎人话锋一转:“但是……被初拥的我可是拥有你们亲王殿下赐予的鲜血,你有吗?”   小吸血鬼一愣,没想到还能这样。   K伸手转动一下火苗上的鸽子,接着道:“我还可以每时每刻都留在亲王殿下的城堡里,你行吗?”   阿尔福德少爷彻底呆了。   见状猎人眼中那点恶趣味越发明显,他往前探了探身子,唇边笑意扩大,隐隐露出犬齿:“最最重要的是,我可以睡在你们亲王殿下的卧室里,你、可、以、吗?”   这句话简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见阿尔福德少爷如同晴天霹雳,整只吸血鬼都僵住了。   秦楚从天而降,一脚踹翻了猎人的鸽子。   他眉头皱着,像看傻逼一样看着K:“你在说什么鬼话?”   “哎,实话实说而已,你怎么还不让。”猎人看着鸽子叹息,“我可没有欺骗小孩子的打算。”   阿尔福德小少爷被打击的体无完肤,见秦楚出现,立刻抬头眼泪汪汪的看过去。   K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微嗤一声,心想,呵,不就是装可怜?   在小吸血鬼希冀的眼神中,秦楚面色冷肃的站在那里,只冷冰冰的扔给他一句:“你的礼仪,让你只会用‘卑贱’两个字吗?”   阿尔福德少爷立刻眼眶一红,低下了头。   站在秦楚身后的猎人嘴角轻动,非常不要脸的朝小吸血鬼做了个鬼脸。   但这鬼脸没两秒就消散了。   因为秦楚根本没给他眼神,直接带着小吸血鬼朝客厅走去。   捡起掉在地上的鸽子,K看了看,啧了一声又给扔下。   他盯着秦楚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这人从指出他血里的问题后,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虽然……从头到尾也没见过他有过好脸色。   但是……   纠结了一会儿,猎人心想,这位亲王殿下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察觉到自己竟然在思考这个问题,K一愣,进而自嘲的笑了。他喃喃道:“一边要杀人,一边还担心着人家有没有生气……”   啧,真是有意思。   在秦楚来之前,客厅里已经热闹了一阵。   得知自己家的孩子昨天晚上被惩罚,一群家长忧心忡忡。一边是怕惹秦楚这位亲王生气,一边则是担心惩罚是不是太过严重了点。   “只是为了一点血液而已……不至于关禁闭再饿一顿吧?”一位夫人没忍住开了话头,客厅里顿时又开始乌泱泱的讨论起来。   阿尔福德夫人来之前也非常担心,但是和另外七位夫人坐在一起,她诡异的就想起了自家孩子那个与众不同的祝福语。   今天她躺在棺材里翻来覆去的想了一整个白天,越发觉得亲王殿下那天的祝福让人捉摸不透。   节制什么的,一听就很高级。   说不定还是亲王殿下能够晋级亲王的诀窍!   想到这,阿尔福德夫人忍不住摇摇扇子笑了:“吵什么吵,不愿意就把孩子带回家呗?我还巴不得殿下只教导我家孩子一个人。”   一听这话,其他夫人脸都绿了。妈的,这个贱人又在凡尔赛!   上次祝福语的事就是她先提出来的,导致她们每个人都对自己家孩子能否成为亲王产生了怀疑,还差点大打出手。   现在……七位夫人对视一眼,齐齐做了决定。   不就是少喝顿血吗!又饿不死,小崽子就是要好好教一教。   反正不管怎么样,坚决不能让这个频频凡尔赛的贱人得逞!   于是秦楚带着阿尔福德少爷来到客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诡异的平和。   秦楚缓步走到主位,扫了一眼来客:“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   夫人们一位笑得比一位标准。   “我们是来感谢亲王殿下您的教导。”   “能让孩子跟着您学习,这是我们的荣幸。”   见状诺亚忍不住感慨:“我突然感觉血族的教育还是有希望的,长官您不要气馁,只要时间够长,我们的进度条总能刷上去的!”   秦楚没回话。   跟在秦楚身边的阿尔福德小少爷看到自己母亲,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   在客厅一片和乐的气氛中,就见这只憋了一路的小吸血鬼仰头看着自己母亲道:“妈妈,我也想被亲王殿下初拥。”   小孩子清脆的童音,清澈而响亮,毫不费力就传遍了客厅。   秦楚一呆,想去捂嘴已经来不及了。   阿尔福德少爷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也想住在殿下的城堡里,也想像猎人一样睡在亲王殿下的卧室!”   客厅里刷的一下静了下来,连墙上的壁画似乎都齐齐看向了秦楚。   猎人、卧室、睡。   这三个字眼,成功的让在场沉溺于八卦圈的夫人们纷纷支棱起耳朵。   秦楚:“……”   有点想杀人。 第35章 第二个故事(10)   又过了一晚上, 终于到了特斯公爵那位老骚包的生日。   就因为接受了这位公爵的邀请,任务的进度条才从百分之三十直接变成负数,所以秦楚对这场宴会还有点的期待。   坐在“梳妆镜”前被鼓捣了两个多小时, 又以0.25倍速吃完了一盘子心儿早餐, 就这样秦楚出门时,马车还没套好。   站在马厩不远处,秦楚往旁边那排矮屋看了一眼。   上次他白天过来, 城堡里的人类在睡觉, 现在晚上,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这排矮房就像是牲口的笼舍, 将这群人类牢牢的圈在了里面。   在上马车之前, 趁仆人没注意, 秦楚回房把那柄银质的枪支带在了身上。   诺亚看得非常无语:“您不需要准备的那么……充分。这只是一个宴会而已。”   秦楚有理有据:“仅仅只是参加一个主战派血族的生日宴会, 任务进度应该不会掉的那么过分。我怀疑宴会上应该还有别的事情发生。”   渔唽“那您也不需要把自己cos成一个吸血鬼猎人。”诺亚叹息。   秦楚没答话,拿出宴会的请帖扫了一眼。   他这才发现, 请帖的外封上用金线纹着大片大片的蔷薇花, 简直骚包到了极致。   翻开到里层, 上面用华丽的花体字写着庆祝特斯公爵一千零三十一岁生日。   “啧。”秦楚非常不能理解, “那么大年纪了怎么还那么能折腾。”   诺亚适时的提醒:“您比特斯公爵年龄还大一点, 所以……最近吸血鬼们肯定觉得您也挺能折腾的。”   秦楚立刻想到最近关于自己的“传言”,额角当即跳了两下, 不说话了。   马车离开城堡,走了一段便进入城镇。   秦楚打开侧窗往外看了一眼。   街道窄小,两边开着店面, 商品多是时装和首饰。这个时间点, 已经有女士们围在店里讨论。   再往外围排列紧密的房屋, 这是普通血族住的地方, 虽然不如城堡宽敞,但屋顶的布置风格,依旧能将这个种族的骚包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传输资料时,诺亚总用小世界来形容他们所在的虚拟空间。   但现在秦楚才发现,这个世界没比第一个世界大上多少,顶多算是个规模不大的城镇。虽然和人类的习惯不同,吸血鬼们也在这个小镇里有着自己安逸的生活。   见秦楚沉默地看向窗外,诺亚问:“怎么样长官?以亲王的身份看着同族的子民,有什么感触?”   “什么感触?”秦楚再次扫了一眼街外的住户,“人口少且居住密集,怪不得被灭族。”   诺亚:“……”   “您看看他们的生活,多么日常,看看那边房顶上升起的炊烟,看看那边拎着孩子往家走的一家三口!”诺亚努力把话题扯回来,“您就没有对这个种族升起点好感吗!”   秦楚非常不理解:“你一个人工智能怎么那么多愁善感?”   但因为诺亚的话,秦楚还是再次往外看了一眼。   他沉默半晌,实话实说:“如果街边巷口鬼混的男男女女的少点,可能会有点好感?”   诺亚:“……”没救了。   刚进入城镇没多久,似乎是认出了马车上的标志,街道上立刻热闹起来。   “快看!是亲王殿下!”   “参见亲王殿下!”   马车外的欢呼太过热烈,让秦楚一愣。   亲王的标志似乎有着什么特殊的意义,路过马车的每一个吸血鬼都抬起头,朝他投来友善且尊敬的目光。   秦楚甚至看到看到巷子里一对腻腻歪歪的情侣都顾不上隐藏,提上裤子就冲出来对自己挥手。   真没必要……   秦楚不忍直视,抬手关上了侧窗。   刚刚诺亚的话秦楚没多大感触,但现在这诡异的欢迎场景,却让秦楚想到了两个画面。   一次是他到血族的星球巡逻。他带着一队人刚下地,下面繁华的街道就如同狂风扫落叶,一阵乱窜后连个鬼影都没剩下。   另一次则是第一军团军舰回航首都星。星舰刚在港口停泊,外面就传出热烈的欢呼,每个人的声音里都带有毫无保留的信任。   两个截然不同的画面在脑海里交相辉映,实在让秦楚心情复杂。   “这位亲王做了什么?”秦楚问。   “亲王不需要做什么,对血族来说,亲王的存在就是底气。”诺亚回道。   耳边的欢呼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马车笃笃前行,逐渐穿过城镇,慢慢进入特斯公爵的领地。周围人烟稀少,变得荒凉起来。   临近特斯公爵的城堡,秦楚正靠在马车车壁上假寐,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两声轻响。   他打开后窗,就见传言里自己的绯闻对象倒吊在窗口朝他打招呼:“嗨,想我了没?”   想个鬼。   看了一眼后窗那张脸,秦楚抬手“啪”的一声把小窗关上。   有些人别说窗户了,连门也挡不住。   秦楚听到车后传来一声模糊的轻笑,紧接着车顶传来几声微微响动,然后就是前面驾车的管家的惊呼声。   先前还扒在马车后面当壁虎的人踩了一脚车架,直接从前面打开马车门钻了进来。   K一冒头,就见秦楚迎面一脚就踢了过来。   “啧。”K连忙贴着车壁躲过去,心有余悸,“你这一脚踢上来,我脸可就没了,那么狠心?”   “出去。”秦楚眉眼冷淡得厉害,实则头疼的要命。   在马车车厢那么窄小的空间里,他满鼻子都是猎人身上红烧肉的味道。   诺亚调整来调整去,还是调整了个寂寞。   这场面不打起来简直无法收场,秦楚刚要动手把人扔出去,却听到了外面传来了管家的声音:“殿下……”   管家非常贴心的提醒道:“按照现在的速度,不到十分钟就到城堡了。殿下,需要我把马车停在隐秘的地方吗?”   停在,隐秘的,地方?   秦楚:“……”   K:“……”   这话隐藏的含义实在有些诡异,让秦楚接着动手也不是,不揍也不是,只能绷着脸回一句:“不用,接着走。”   闻言管家似乎非常担忧,又小心翼翼问了一句:“这……十分钟够吗?”   秦楚:“……”   K早弄明白管家的意思,靠在车壁上笑,还抬高声音回了一句:“我嘛……是不怎么够。”   他尾音还未落,就听秦楚冷冰冰道:“够了。”   “砰”的一声,马车里传出一声巨响。   前面驾车的管家迅速伏下身子,只见一个人影撞开马车的前门,直接从车厢里飞了出来。   这人简直是个疯子,被踹飞的时候竟然还在笑。   他身手极好,临飞出去前伸手扳住了车顶一角,整个人荡了两下稳稳的挂在车顶上。   夜渐渐深了起来,升上半空的一轮弯月越发明亮,特斯公爵的城堡外也是一片热闹。穿着礼服,盛装出席的绅士和女士们,正欢快的交谈着,期待这个美好的夜晚。   马车停下,车门打开,秦楚看到了亲自前来迎接的特斯公爵。   “尊敬的亲王殿下,您能来参加今天的宴会,实在是我毕生的荣幸。”特斯公爵像秦楚行礼,态度十分恭敬。   这人留着两撇小胡子,看长相已经到了中年。这只单论年龄和秦楚差不了多少的吸血鬼,对秦楚这位亲王依旧有着和普通血族一样的崇敬。   不得不说,单看长相和行为,完全看不出这人竟然是个激进的主战派。仅仅因为答应参加他的宴会,就导致秦楚的任务进度大幅度下降。   跟着特斯公爵走进城堡前,秦楚隐秘的转头朝身后的马车上看了一眼,路上被他踢出去的猎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一路走进庭院,秦楚也认识到这位公爵的影响力。   看宾客人数,估计整个血族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过来了。秦楚还看到了那八只小吸血鬼,正在院子里玩闹。   能把初生的孩子也带过来赴宴,这代表这些孩子的父母都对这位公爵十分信任。   特斯公爵引着秦楚坐上主位,看着庭院里随着音乐起舞的血族,显然十分满意。但是他很快叹了口气:“如果能把领地外的那群不自量力的人类划归进来,我们的子民就再也不会委屈自己去喝牲畜的血了。”   这声感叹实在是真心实意,听着就像人类畅想每天吃肉的生活一样。   作为一个芯子里的纯种人类,秦楚忍不住哂笑一声,对诺亚道:“可惜,一旦开战,死的可不是那些不自量力的人类。”   诺亚:“您稍稍摆正点态度,否则人类还没打过来,我怕您自己看不惯把这个种族灭了。”   秦楚不得不承认,诺亚还真有点了解自己。   和特斯公爵交谈中,向来不怎么注意他人装扮的秦楚,看到这位骚包的中年老男人脖子上竟然挂着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   主要是这位一把年纪还出轨的公爵,衣品十分不错,透着些典雅的高贵,所以这个暴发户似的红宝石越发突兀。   “那其实是一个血族的心脏。”看到秦楚感兴趣,诺亚解释道。   闻言秦楚低头看了看自己:“难不成还有人把心脏挂在外面?”   “当然不是!这个世界的设定来源于吸血鬼内部的古老传说。据说只有一个吸血鬼自愿把生命和力量献祭给其他血族,才会留下这样矿化的心脏。”   秦楚眉头一挑:“你怎么正经信息没有,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说得头头是道?”   诺亚:“……”   秦楚正进行每日例行的讽刺诺亚的活动,突然听到特斯公爵道:“为了庆祝诸位的到来,我特地准备了一件礼物,希望诸位能够满意。“   话落,特斯公爵拍了拍手,秦楚骤然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仆人陆续上来,将宴席上的酒水统统撤下,并将一些普通的食物移到边缘的位置。偌大庭院的中央,渐渐空出一片显眼的空地。   后方传来了玻璃杯轻微碰撞的声响,秦楚转过头,就看到大约十余个吸血鬼仆人,抬着一个巨大的圆桌缓缓走来。   圆桌上用酒杯砌成一座巨大的高塔,每一个透明的高脚杯里,都盛满了鲜红粘稠的液体。   是血液。   随着这个圆桌被搬上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笼罩在了城堡的半空。   在这股血腥味的作用下,很多吸血鬼已经控制不住的露出了獠牙。原本优雅高贵的贵族纷纷本相毕露,呲着尖利的牙齿朝圆桌看过来,像一群饿得失去理智的野兽。   秦楚的獠牙也有些痒。   不是因为饥饿,而是有些下意识的愤怒。   诺亚担忧地提醒着:“长官请冷静,我们的任务从一开始就决定您是站在吸血鬼这边的。所以,您需要为整个任务负责。”   “我很冷静。”秦楚回道。   秦楚没有吸食过血液,但是仅凭嗅觉他能清晰分辨出,现在摆在杯子里的都是新鲜的人血。   宴会上的这些血量,几乎是七八个成年人的血液总量。虽然知道这群吸血鬼取血时不一定要人命,但目前的情况还是让秦楚极端排斥。   特斯公爵的话佐证了秦楚的猜测:“晚上刚取的新鲜血液,来自最为纯净的处.子,希望在座的各位能享受今天的晚宴。”   说着,作为主人,他端起了第一杯鲜血。   没有一饮而尽,特斯公爵将目光转向了秦楚:“亲王殿下,您的存在是血族的荣耀,也是我们占领人类领地最大的倚仗。请您允许我迟来的恭贺。”   听到这话,诺亚紧张得要死。   他生怕这个作死的公爵会把第一杯鲜血递给秦楚,否则秦楚绝对会把这杯鲜血泼到这傻逼脸上,并把他全身的血都给放出来。   到时候这人设可就一崩到底,毫无转圜之地了。   特斯公爵显然有这样的打算,但他酒杯递了一半,突然满含歉意的笑道:“是我忘记了您身上的诅咒,希望您能原谅我的失礼。”   他收回手,将杯中的鲜血一饮而尽。   随着特斯公爵的动作,一场血液的狂欢彻底开始。   大批血族朝着圆桌涌了过去,空气中的血腥气越加浓重。   秦楚收回视线,看向别处。   他本就冰冷的神色更加冷凝,眼角眉梢更是透出一股浓重的煞气。   这些吸血鬼沉浸在狂欢中,秦楚不动声色的将特斯公爵整座城堡的构造观察了个七七八八。   随后他视线一扫,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K不知道什么时候混了进来,现在正靠在角落里。   他手里也端着个高脚杯,里面装的不是血液,而是之前宴会上的酒水。   这人就这样没个正行的靠在那里,看着庭院中央一群为鲜血疯狂的吸血鬼们。他的目光里没有愤怒,更没有恐惧,有的只是一丝见怪不怪的嘲弄。   很快,K察觉到了秦楚的视线,他看到秦楚空空的双手一愣,紧接着嘴边又挂上了笑容,抬脚朝秦楚走过来。   K刚动了没两步,庭院边缘又有了一些细微的骚动。   这骚动起先并不起眼,只是某位女士的轻呼。但紧接着,一只又一只的吸血鬼都将目光投了过去。   在院子的东南角,有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站在那里。她半躲在花丛边,好奇的看着庭院里的一切。   女孩身上与众不同的味道,昭示着这是一个茫然误入吸血鬼宴会的人类。 第36章 第二个故事(11)   “哦, 该死!这是一只人类?活生生的人类?”   响亮的骂声传来,秦楚挑眉看了过去。   这声音他很熟悉,是他每天都见面的一位家长, 这位女士平时行为举止十分优雅, 对孩子也是慈爱异常。   但现在她脸上嫌弃的表情,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误入宴会的人类,而是一只活生生跳上了饭桌的鸡。   秦楚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小女孩, 眉头当即一皱。   生在星际时代, 秦楚只在历史书上见过这样状态的人类。   这个女孩瘦得像一把干柴,穿着一件脱线的麻布裙子, 像在身上裹了一张破抹布。她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皮球, 瘦小的脸上挂着一对大到要掉下来的眼睛。   此刻这双眼睛, 正好奇又惊恐的看着周围光鲜亮丽的吸血鬼。   被刚刚的血液冲昏了头脑, 在场不少吸血鬼开始无意识的向那个小女孩靠近。   在一众吸血鬼的注视下,这个追着球跑来的瘦小女孩, 就像误入狼群的羔羊, 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离得最近的那只吸血鬼, 显然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 他根本顾不上自己引以为傲的优雅和礼仪, 直接伸手拽住了女孩的领子,将她整个拎了起来。   秦楚没忍住, 噌的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诺亚在秦楚脑海里“滴滴”叫着让他冷静,但除了提示音,他却说不出其他的话。   没有人比诺亚更了解秦楚。让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被吸血致死, 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诺亚, 这个女孩是单纯的数据体, 还是有人类的意识?”   诺亚听到秦楚冰冷的声音。   这个时候, 撒个谎就能解决秦楚的担忧,但是诺亚犹豫再三,还是道:“抱歉,长官,现在的我并不能突破主脑的伪装判断出来。”   秦楚捏了捏手指,没有答话。   吓呆了的小女孩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惊叫着挣扎起来。   这样的挣扎并没有引起吸血鬼们的同情,越来越多的吸血鬼凑了过去,跃跃欲试想要分一杯羹。   秦楚身边的特斯公爵见状笑了笑,转头对秦楚道:“只是个普通的小插曲,能让大家开心,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他本以为能得到亲王的赞同,却只对上了秦楚淬了冰的眼神。   诺亚忍不住想哭。   傻逼别叫唤了,再叫唤大家都得死!   这个时候,却听抓着小女孩的吸血鬼痛呼一声,把手里的女孩猛地甩了出去。   众人一惊,良好的视力让他们看到,那只吸血鬼被女孩抓挠的地方泛起鲜红的灼伤。这伤口出现后还在持续蔓延着,直到布满血族的整只手掌。   小女孩跌落在地上,几颗在黑夜中闪着寒光的珠子从她手掌里滚了出来。   宴会上的骚乱更严重了,和刚刚参杂着贪婪和欲望的轻呼声不同。这群吸血鬼的目光中溢出了带着恐惧的愤怒:“银器?”   “被饲养的人类手里为什么会有银器?”   这下宴会的主人特斯公爵也坐不住了,快步朝这边走来。   先前围上来的吸血鬼被鲜血冲昏的头脑清醒一瞬,但看着小女孩的目光却充满了愤怒和戒备。手掌被灼伤的吸血鬼气得失去理智,再次扑上去把女孩捉住。   但是却没人敢去碰那滚落的三颗银珠。   在一众吸血鬼的目光中,从小女孩手里跌落的三颗银珠蹦跳滚动,两颗在中途缓缓停下,只有一颗坚强的蹦跳着,然后碰到了一双蹭亮的马靴上。   马靴的主人弯下腰,手指捡起了那几颗银珠。虽然皮肤立刻被灼烧出伤口,但这人显然并不在意,非常愉悦的将银珠放进了口袋里。   众目睽睽下,这只吸血鬼变魔术似的拿出一把银色的枪,将一颗银珠推进了枪膛。   然后他抬头看着小女孩道:“报酬不错,你的委托我接受了。”   随着这人懒洋洋还带着笑意的嗓音,黑洞洞的枪口对上了抓着女孩的那只吸血鬼。   “猎人?!”   有吸血鬼尖叫了一声,K的周身立刻出现一片空地。   这场独属于吸血鬼的宴会里,不仅误入了一个人类,还有一位吸血鬼猎人?   庭院里的骚乱更大了。   做母亲的立刻将乱跑着的孩子抱在怀里。在亲王城堡见过K的人不少,陆陆续续有人朝秦楚看过去。   看到K手里那把熟悉的枪,秦楚眉梢微动,伸手在腰间摸了一下,果不其然什么都没摸到。   秦楚目光平静的看向K,这人拿枪指着别人时,竟然还有心情侧头朝他眨眨眼。   “想不想领教下我的枪法?”   K再次看向了捉着女孩的吸血鬼,虽然做着拿枪指人这样危险的事,他的声音依旧毫无紧张感,听起来像是在调侃老朋友一般温和。   被指着的那只吸血鬼很紧张,但明显还有点脑子。   他没有立刻把女孩放下,而是直接举起女孩挡在胸前,遮住了作为要害的心脏。   对此猎人只是轻轻“啧”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股无奈和宽容:“兄弟,你怕是有点傻。报酬我已经拿了,怎么会管雇主的死活呢?”   全场凝滞的气氛因为他不着调的一句话呆了半晌。   连用希冀的眼神看着K的小女孩都愣了,显然没想到这位猎人会说这样的话。   而且看到猎人扣在扳机上收紧的手指,在场所有生物都忍不住脊背一凉,因为这句毫无逻辑的话,显然是当真的。   “K,放下你手中的枪。”   秦楚出声了。   听到秦楚的话,K的身形稍稍凝滞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他嘴角还扬着,但眼睛却眯了眯,流露出一丝浅淡的不悦。   但是亲王出声后,在场其他吸血鬼都隐隐松了一口气。   秦楚被诅咒的事不是秘密,初拥了一个吸血鬼猎人也不是秘密。血族都知道,对于这样产生的低等吸血鬼,他们具有绝对的操纵能力。   抓着女孩的吸血鬼也不再胆怯,而是露出了笑意,张大嘴巴露出牙齿狠狠地朝着女孩咬过去。   秦楚手指一紧,森白的獠牙再次弹了出来。   诺亚哭着开始做弹出世界的准备。   就在这时西方的天空中骤然响起一阵巨大的轰鸣,像是燃放的烟花,又像是震天撼地的雷鸣。   轰鸣声离得极近,震得在场很多听力灵敏的血族都暂时失聪。   伴随着轰鸣声飞来的,是一枚银色的炮弹。炮弹飞舞到城堡的上空,整个爆裂来开,散发出照亮半片天空的火光。   秦楚一愣,顶着刺目的火光看过去。在焰红的火光里,还有些异样的光芒流动和折射着。   突然他目光一凝,厉声道:“找遮蔽物!”   盛装出席的吸血鬼们显然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一个个呆立在院子里。   第一波闪动的光芒飞溅到石块上,或是落到他们举着的杯子里,血族们好奇的低头看去,就见火光逐渐熄灭,夹杂在火中的另一种东西在月光中变得明亮起来。   起初只是在空气中迸溅的银色液体,而后液体凝固,变成熟悉的、让他们恐惧的银珠。   尖叫声瞬间爆起。   呆立着的吸血鬼们终于动了起来,在院子里如同无头苍蝇般逃窜。在极度的危险下,这个种族所有引以为傲的优雅和矜持都被击得粉碎。即使是强势的女性想起了孩子,也慌忙得踩到裙摆,跌坐在地上疯狂的哭嚎。   仅仅几秒钟,原来充满欢声笑语的庭院里便彻底陷入一片混乱。   华服、鲜花和空掉的酒杯塔在夜空中火光的映衬下,散发出一种荒谬的凄凉,整个场面如同血族即将到来的末日。   在第二波迸溅的银珠即将落下时,一双黑色的羽翼骤然出现在城堡上空,将整个庭院护得密不透风。   有了这一丝喘息,四处逃窜的吸血鬼们这才稍稍找回理智。   “是亲王的羽翼!”   “快!快去亲王身边!”   火焰里融化的银珠落在秦楚用能力撑起的羽翼上,没有被弹开,而是融了进去。   这种东西对血族的伤害性极大,秦楚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东西烧穿皮肤,直接融进血肉,并持续往里烧灼着。   顾不上被灼烧的疼痛,秦楚对身边的特斯公爵冷声道:“打开大门,让人进去!”   一直支撑着羽翼,知道院子里最后一直吸血鬼也连滚带爬的涌入特斯公爵的城堡,秦楚才缓缓撤回力量。   他冷着脸扫了一眼,看到刚刚的女孩躲在花丛里快速跑开,这才转身进入城堡。   对在场的血族来说,这一晚场景毕生难忘。   虽然院子外只投来两颗炮弹,但一直等到即将天亮,吓破了胆子的吸血鬼们才纷纷逃窜回自己的住处。   秦楚没有立刻回去。   他先是朝着炮弹飞来的方向查看了一番,没有任何收获,这才回到自己的城堡。   回到城堡时,秦楚肩背的衣物已经被血浸湿了,透出浓重的血腥气,还有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在特斯公爵城堡展开的羽翼,虽然是属于吸血鬼的能力,但本身也是秦楚身体的一部分延伸。那些融化的银,落在羽翼上,相当于全落在了秦楚的身体上。   管家慌忙给秦楚打开卧室的门:“殿下,您的伤很重,我来给您包扎。”   “不用。”秦楚面色冷淡的拒绝,他站在门边道,“我需要休息,不要来打扰我。”   说着秦楚关上门,在里面落锁。   “长官,您的身体数据正在大幅度下跌中。您现在的伤处很难自己处理,请找人来帮助清理。”   诺亚语气也有点焦急,今天的情况实在出乎预料,如果一个不慎,不是他们弹出世界,就是血族大幅度伤亡导致任务失败。   秦楚没理会诺亚的絮叨。   他站在镜子前脱下外套,里面的白色丝绸衬衣已经是一片鲜红,上面粘着一层凝固的银,还有血液从肩背未愈合的伤口涌出。   衬衣贴在了伤口上,秦楚转头看了一眼,直接用力把衣服撕了下来。   这一下诺亚一个人工智能看着都觉得疼,但秦楚眉头都没动一下。   朝背后看了一眼,诺亚说的很对,伤口全在秦楚的肩背和手臂后侧,都不是他自己能碰到的地方。   现在他的背后已经一片血肉模糊,有些融化的银浇在身上后凝固,直接嵌在了伤口里。但是只要有这些东西存在,伤口就不会愈合,而是持续地灼烧。   诺亚往镜子里看了一眼,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了重创。他急得要死,却见秦楚盯着自己的伤口笑了一声,真心实意的称赞道:“这武器不错。”   诺亚:“……啊啊啊啊您都要死了知不知道!”   秦楚随意擦了两下背后的血液,找了件衬衫给自己套上。闻言还抱怨道:“你这是找的什么身体,才这点伤就要死?”   诺亚捂着并不存在的胸口,觉得自己要心梗了。   眼看秦楚又给自己找了件黑袍罩上,诺亚警铃大作,立刻跳起来问:“您要去干什么!”   话落他看到秦楚打开窗户,顶着大亮的天光跳了下去。   -   从马厩里牵了匹马,秦楚裹着黑袍跃上去,扯着缰绳朝着特斯公爵的城堡策马而去。   昨晚发生的事虽然出乎秦楚的预料,但一定程度上也解决了他的疑问。   猎人的枪,不会在战争中让血族灭绝,但是昨晚的武器可以。   在吸血鬼沉浸在自己种族的天赋中,过着安逸的生活时,没想到人类已经有了这样针对血族的大规模杀伤武器。   “您是要回特斯公爵的城堡?”诺亚认出了秦楚的路线,痛哭流涕,“有什么事儿您在那干完再回来不行吗!为什么要大白天的再赶回去!”   “就是要白天。”秦楚简短的回了一句,没再说话。   这人受伤后一贯沉默寡言,诺亚早习惯了这种狗屁性格,哭丧着脸微调数据。   秦楚身体稳稳的骑在马上,他没有停在公爵城堡的大门,而是绕了一圈,在侧边的围墙处停下。   离开之前他曾完整的看过这个城堡的布置,如果没有猜错,这个围墙里面就是特斯公爵饲养人类的地方。   秦楚下马,把缰绳套在树上。   刚要离开,秦楚转头却看到不远处停着两辆马车。   他眉头一皱,走近仔细看了一眼。   马车上没有任何标志,不是昨晚的宾客留下的,而且马车空空如也,里面并没有人。   秦楚有些疑惑,但是时间紧急没有继续探究。   昨晚人类投来的那三颗炮弹,是偷袭也是试探。如果没有秦楚在场,血族上层大幅度伤亡,一定会消停一段时间。   但好巧不巧恰恰秦楚也在宴会上,血族几乎没有任何损失。   现在血族惊魂未定,躲在棺材里休息。等到晚上,愤怒的吸血鬼们一定会残杀城堡里的人类泄愤。   到时候大批人类的尸体堆到城外,人类和吸血鬼的战争便不能避免了。   而如果昨天的武器能大批量生产,血族不会有好下场。   秦楚跳上了围墙,他没有猜错,围墙下是一圈篱笆和低矮的茅屋。   透过茅屋的缝隙,能看到不下二十个人类团坐在一起。他们的状态比昨天出现宴会上的小女孩好不了多少,每个人都是皮包骨的状态,更有几个十分虚弱,躺在地上只有极为浅淡的呼吸。   这些人类里除了极少的孩子以外,全部都是青壮年,没有一位老人。   这意味着这些用来取血的人类,几乎没有一个能活过中年。   打量了一眼周围,确认没有其他吸血鬼在场,秦楚纵身从围墙上跳了下去。   诺亚终于摸清了秦楚的目的,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有气无力的告诫:“长官,请您务必隐藏好自己的身份,不被人看到,那您的人设就还能拯救。”   “另外我必须提醒您,您的伤已经很重了,请速战速决。”   “知道了。”   秦楚直接进了茅屋,他一进来屋内本就瑟缩的人类更是吓了一跳,纷纷往墙根躲过去。   秦楚没在意这些反应,而是看向墙角坐着的几个孩子,昨晚抱着皮球的女孩也在其中,身上应该是被昨晚的炮火燎到,挂上了几点伤疤。   不准备磨蹭,秦楚直接走到墙角把人拎起来。   这些孩子瘦骨嶙峋几乎像一把干柴,对秦楚压根没有负担。他一手提溜起俩,还能用胳膊夹住一个,一趟全拎上就往外走。   走到茅屋中央,他转头对屋内吓得瑟瑟发抖的大人们道:“不想死就跟上我。”   听到这,诺亚实在忍不住了:“您不像来救人的,像来打劫的。”   屋里的人类早就被昨晚的取血和接踵而来的炮火吓破了胆,现在看到秦楚来抓人,也顾不上白天晚上,直接把他当成了取血的吸血鬼,扑通跪了一地。   “大、大人,请再给我们两天……”   秦楚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我不是来取血的。”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显然一点都不信。   没有一个跟着秦楚走,他只能再次转身强调:“我不是坏人,跟上我。”   只见他说完这句话后,屋里的人类又胆怯的往后缩了缩。   诺亚没忍住,差点笑出来:“长官,坏人都这样说。”   秦楚深吸口气,安抚自己的暴脾气。   然而安抚失败,他一脚踹在门上,“啪”得一声,整个茅屋都塌了一块……   这一脚下来,空气彻底安静了下来,秦楚木这张脸开口:“走不走?”   这下先前缩着的人全都抖抖索索的站了起来。   诺亚:“……”明明是来救人,却把自己搞得像劫匪,除了秦楚也没谁了。   每当这时,他就很怀念第一军团那个圆滑的副官,虽然人有点胖,但嘴比秦楚管用多了。   带着一屋子孱弱的人类往外走,现在是白天,吸血鬼昨晚又被下了一场,不会临时出来。因此秦楚根本没顾忌动静,一脚踹开了最近的围栏。   但时间依旧比较近,秦楚准备先把几个孩子送出围墙安顿好。   正在秦楚转身时,突然一道身影从茅屋的阴影里闪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扑向他。   秦楚两手还抓着孩子,反应不及被压在了墙上。   “啧,同行?来抢我生意?”   熟悉的带着调笑的声音传来,秦楚在兜帽里翻了个白眼,抬脚就朝来人踹了过去。   K躲过这一脚,赞道:“身手不错嘛?”   秦楚性惯性的就想骂一句滚,临开口却被诺亚制止:“长官,人设!人设!您一个血族亲王跑到别人城堡偷人类,这要怎么解释?”   “……”到这时候了秦楚还不忘了澄清,“不是偷,是救。”   诺亚捂脸:“那更没法解释了。”   觉得诺亚说的有道理,秦楚没再出声,而是直接挣脱K的禁锢。   他先把手里的孩子放下,然后对K做了个跟上的手势。   遇上这么个神神秘秘的人,K也不恼。他给自己罩上遮挡阳光的袍子,帮着把茅屋里的人类都挪了出来。   等到把所有人类都带到了围墙外,K才走到不远处的那两架马车旁,把马车驶了过来。   中途看到秦楚拴在树上的马,这货还颇觉有趣的笑了笑:“你这人真有意思,骑着匹马来救二十多号人?”   秦楚看看身边的人类,又看看那两辆窄小的马车,冷笑一声。意思非常明显,两辆车也装不下二十号人。   K完美地感受到他的嘲讽,直接掀了兜帽看他:“哦?那也比你一匹马有用吧,小哑巴。”   秦楚成功地被称呼气到,他起身再次翻过围墙。不一会儿围墙内传来两声马嘶,然后是城堡大门被打开的“吱呀”声。   又过了一会儿,K听到了“踏踏”的马蹄声传来,他抬头看过去,见到两辆四轮马车停在大路上。   K笑了,他干脆摘掉兜帽,眯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看向驾车的人。   没见过那么大摇大摆的,不仅抢人还抢车。   将所有人类都送上马车,秦楚直接跳上车架。   扯着缰绳正准备出发时,他突然感到耳边一热,身后的猎人不知什么时候贴了过来。’   K凑得极近,隔着兜帽秦楚都能感到近在耳畔的呼吸声。   “喂,我有没有说过……”K突然出声,“你身上的血腥味很熟悉?”   秦楚没有出声,也没有动。   下一秒,眼前乍亮,秦楚的兜帽直接被掀开。   猎人下巴抵在秦楚肩膀上看他:“嚣张的亲王殿下,有人知道你白天跑到别人家,抢了人又抢车吗?”   眼看已经兜不住了,秦楚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抬脚把人踹了下去:“不赶紧回去,在这等着被抓?”   秦楚根本没有解释自己行为的意思,K竟然也没有问。   他看着秦楚一路熟练驾车,不仅抢了公爵的城堡,更是沿血族的领地,将路过的所有城堡都给抢了个遍。   这位亲王冷这张脸,行为却是胆大又嚣张,起先还翻个墙,后面直接从正门进。   不得不说,秦楚今天的举动的确超出了K的预料。   之前通过秦楚的行为,K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只吸血鬼对人类有些超乎寻常的仁慈。   但是K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昨晚以一己之力救下所有血族的亲王,竟然在白天还会赶着去救血族领地里的人类。   最终秦楚也没有把这些人类带回城堡,而是安置在了一处偏僻的院子里。   这里也属于亲王的领地,不会有不长眼的血族过来。   一路旁观到最后,K都看不下去了,感叹道:“你这也太过分了吧。我看有好几家的门,你干脆都没关?”   “都是遭贼,关不关有区别?”秦楚熟练的把马拴好,推开门进入自己的城堡。   K啧了一声,觉得挺有道理。他亦步亦趋跟在秦楚身后,没忍住手贱的撩了一把黑袍,问道:“那我们亲王殿下怎么还知道把脸遮上?不是不怕阳光吗?”   秦楚没回话,脚步稳健地走进自己的卧室,抬手就要把K关在门外,但门缝里却卡了只蹭亮的马靴。   “喂,脏活累活帮你干了一路,不请我进去坐坐?”   “滚。”秦楚仅骂了一个字,声音极冷。   K一愣,他抬手去推门,没用多大力道,门就打开了些许。   本以为是这位亲王殿下又口是心非,K推门进去,却看到秦楚的身影微不可查的晃了一下。他下意识伸手去扶,手掌触到秦楚的后背,摸到一片黏腻的濡湿。   “你……”   K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掌心一片鲜红。   秦楚拍开K的手,站稳身体,开口又扔给他一个冷冰冰的“滚”字。但随着他的动作,黑袍的兜帽滑了下来,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   他肤色本就苍白,现在连嘴唇也没了血色,在黑发的衬托下,显出一种难得的虚弱。   K凝视着秦楚苍白的面容,再次感觉到意外。   他从秦楚身上嗅到了血腥味,猜到这人受了伤,但没想到会伤得那么重。毕竟没有哪个吸血鬼会顶着重伤的身体,大白天跑出去救人类。   除非脑袋被驴踢了。   这位亲王……还真是有趣的过分。   秦楚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然后才看向身后的猎人,眼眸锋利:“不想死就滚出去。”   这人仿佛天生不知道服软,都这个状态了,语气还是冷得厉害。   K一边觉得真他妈有意思,一边又忍不住想叹气。   他微微动了动身体,便发现秦楚目光一直锁着他。这目光就像雪地里受伤的狼,即使虚弱到极致,依旧准备着咬断冒犯者的喉咙。   “好,我滚我滚。”K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倒退着走向门边。   看着猎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又耐心等了一会儿,确认人已经离开,秦楚这才走到卧室那扇双开大门旁把门关上。   门板极为厚重,之前对秦楚来说完全不算什么,现在他手臂肌肉一动便牵拉到伤口,传来剧烈的痛感。   受伤后先是从公爵城堡赶回来,又大白天出去抢人,折腾了这一路,饶是秦楚也有些吃不消。   他眉心皱了一下,用力关上手上这扇门,再转身去关另一扇。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门外抛来一道结了扣的绳索,迅速的一套一拉,将秦楚整个人锁了个正着。   秦楚动作很快,立刻反手去拉绳结。但他的动作依旧因为伤势慢了一拍,没等他手指碰到绳子,背后再次贴过来一副强壮的躯体,将他整个人都压在了门板上。   “捉住了。”   身后的人低低笑了一声,尾音里洋溢着藏都藏不住的愉悦。 第37章 第二个故事(12)   伸手将秦楚的双手反锁住, K拉起绳子在秦楚手腕上绕了两圈。   “诈我?”秦楚转头去看身后的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彻彻底底的落在下风,但不论心里是不是想把K大卸八块,亲王殿下脸上都是冷冰冰得极为冷静。   “那可不是。”K一边低头在他手上打结, 一边笑着扯动了下绳索, “我只是去找个趁手的工具罢了。”   回话间有一秒的松懈,被他锁住的双手非常精准的抓住时机,用力挣动两下, 刚打好的结瞬间开了一个。   K忙把人按住, 看着秦楚不动声色的侧脸,低声咕哝:“受了那么重的伤, 还那么难搞。”   挣脱失败, 秦楚没再做无用功。   他开口问:“你想做什么?”   单听这冰冷的语调, 绝对想不到他处于这种被动的状态。   “做什么?”K凑近盯了他两秒, 确认从这人脸上看不出任何挫败和急切。他嘴上叹了口气,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则盛满了兴味和兴奋。   “好问题, 做什么呢?”   下一秒, 秦楚的身体突然腾空。   K直接把他扛起来, 扔在了卧室里那张宽敞的大床上。   猎人笑着眯了眯眼, 危险的伏下身。   “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像你这种长得漂亮的高阶吸血鬼, 一定不能露出虚弱的模样。否则会有一堆贪婪的吸血鬼虎视眈眈的盯着你,等着把虚弱的你吃掉。”   尖利的獠牙弹了出来, 凑近秦楚白到透明的颈侧。雪白又锋利的尖端,就这样若有若无的划过血管外的皮肤,留下阵阵战栗。   K贴到秦楚耳边, 声音低哑:“现在嘛……似乎是吃掉你的好时候。”   “哦。”秦楚应了一声, 冷笑, “那我劝你快点。”   都这个时候, 竟然还敢挑衅?   K微抬了抬身子。他先是盯着秦楚毫无惧色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接着俯下身,再次张开嘴:“我真咬了哈,你不求求我?”   秦楚气得要死,转头骂道:“要咬就咬,磨蹭什么?”   K:“……”   那么嚣张,到底谁咬谁?   “好好好,你凶你厉害。”K叹着气直起身,“不逗你了。”   他收獠牙,抽出腰间的刀,直接把秦楚的衣服划开。   随着布料碎裂的声响,鲜血淋漓的脊背裸露出来。和秦楚早上刚回来时相比,伤口几乎扩大了一倍,有些地方甚至能看见森白的肩胛骨。   K顺着伤口把秦楚的袖子也撕开,看着露出全貌的伤口,真心实意地感叹一句:“就这样你还有心情去打劫?”   “跟你有什么关系?”   半个上身都鲜血淋漓的人,现在还有力气嘴硬呛声。K笑着摇摇头,没搭话。   秦楚的伤口都在背部和手臂后侧,反锁着双手的姿势实在不好清理。   K观察了一回儿,伸手挠了挠秦楚被绑缚着的手背:“亲王殿下,现在呢我要把你的手松开绑到其他的地方。但是你必须清楚,满身是血的你,在我眼里不亚于一盘美味的烤肉。”   “当然,比地牢里的烤老鼠不知道美味多少倍。”   秦楚无语半晌,谁他妈要和老鼠比。他刚要趁机挣脱,抬眸就对上K那张欠揍的脸。   这人笑眯眯的指着自己唇边的尖牙:“您那么美味,我可是忍得很吃力,所以,警告你别乱动哦。”   秦楚面上不动声色,实则能听话就有鬼了。   他仔细感受着手上绳子的力道,准备抓住机会把身上这个不要脸的玩意儿揍一顿吊在房顶上。   “啪嗒”绳结松开。   秦楚警惕着K的动作,反手就要去捏K的手腕。   但是出乎秦楚的预料,K既没有躲,也没有其他防备。他只是在秦楚挣动的一瞬间,整个人朝秦楚猛的贴近。   炙热的呼吸打在了秦楚的脸侧。   两人贴得极近,鼻尖几乎蹭到了一起。   猎人就这样笑眯眯得看着他,似真似假地威胁:“没有骗你哦,再动我就亲上去,信不信?”   秦楚:“……”   诺亚发誓,在这一瞬间,秦楚是有点懵的。   秦上将活了三十多年,什么危险的状况都见识过,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诡异的威胁。   怕倒不怕,只是这话里的信息需要消化一下。   仅仅怔楞一两秒,对K来说已经足够了。   秦楚反应过来,刚想扔一句“亲就亲谁怕谁”,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换了个方向,被交叉绑在了床头上。   这是个很被动的姿势。   双手反锁的时候,他还能借着核心的力量翻转身体,现在受到手臂位置的限制,他连转个头都费劲,只能被迫趴伏在床上。   这种狼狈的姿态出现在誓死不认输的人身上,就很有趣。   K直起身欣赏了一会儿,接着才继续观察秦楚背后的伤口。   现在伤口完全舒展开,看清伤口内部的情况,K不由得皱了皱眉。   “别动。”他一手按住秦楚的腰,一手拿着锋利的匕首拨开伤口。   但这嘱咐仿佛嘱咐了个鬼。   他的手指一触到秦楚的皮肤,秦楚背上的肌肉就不自觉收紧。   猎人啧了一声,将刀尖挑出来的东西甩到秦楚面前,是一粒凝固的银。   “这玩意儿得弄出来,否则你这伤别想好。”   说着他还用匕首拍了拍秦楚腰侧:“放松肌肉,再不放松,刀尖都要被你绞断了。”   看了看面前滚落的银粒,秦楚也想放松。   但那么多年养成的条件反射,K的手只要一碰到他,秦楚就忍不住浑身紧绷。   于是秦楚想了想,提议道:“干脆把你的手剁了吧。”   K:“……”   “啧,我可是在给你治伤。”   K又好气又好笑,话落他看到被绑在床上的人再次挣扎起来:“放开,我自己来比较快。”   “自己来,你怎么自己来?”K拿着刀反手往自己后背比划了一下,觉得有点疼,“你要是自己来,背上的肉干脆别想要了。”   秦楚沉默,显然他就是这样打算的。   正思索着办法,秦楚突然感到几乎麻木的背部有些微小的刺痛。伴随着刺痛的,还有些微的温热。   “你在干什么?”秦楚皱眉问。   K没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   “知道吗,吸血鬼在吸血时会忘伤口注入点麻醉的东西。”   “你他妈……”秦楚反应过来,转头眯着眼去看猎人。   K笑得一脸无辜:“互惠互利嘛,我只是在给你麻醉的时候,顺便收取了点报酬而已。”   “不过亲王殿下,我必须诚实的承认,您真的很美味。”   看秦楚憋着气没回话,K知道,要是把这人放开,不把自己打断腿绝对没法收场。   平时遇到这场面他少不了要调侃秦楚几句,但这会儿他仿佛吃错药,没多话也没干别的事,只拿着匕首帮秦楚清理起了伤口。   K的手很稳,不一会儿床边便堆起一小堆银粒,仿佛一座小山。   “这也才一半。”K看着这堆银粒,没忍住再次嘴贱,“你这是把自己当盾牌,一院子吸血鬼什么事都没有,就您这位亲王被轰成了筛子。”   秦楚觉得有些困,全靠一根神经吊着:“你话怎么那么多?”   出于任务和人设,当时秦楚并没有别的选择。但那一瞬间,倒也没有时间让他想这些,保护只是下意识的举动而已。   也许无论身边的是吸血鬼,还是人类,秦楚的选择都是一样的。   “我的话可没你管的多。”K看着刀尖的血迹,喉结动了动。微微犹豫两秒,血珠便落在床单上,他又后知后觉地感到浪费。   从那滴晕开的血液上移开眼,似乎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接着问:“为什么白天又去救那些人类?不拖那么久,你的伤不会那么严重。”   “那你呢?”秦楚反问道。   “我?”K笑了,“我的亲王殿下,我可是收了报酬。我的任务只是救出特斯公爵手里的人类而已,不像你,把所有有头有脸的血族都抢了个遍。”   秦楚嗤笑一声:“报酬?就那三颗子弹?”   “这您就不懂了吧?”K说得有理有据,“三颗子弹就是三条命,够我花上一段时间了。”   秦楚嗤笑一声,显然在嘲讽猎人的自负。但因为失血过多,他有些异样的困倦,没怎么搭话。   突然,他听到猎人问:“宴会上如果没出事,你会动手做什么?”   “什么?”秦楚皱眉,似乎因为困倦,声音有些异样的喑哑。   K手上动作顿了顿,单手撑着下巴垂眸看着伏在枕头上的秦楚。   他想,这人恐怕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黑发散乱,肤色苍白,额头还带着点因为疼痛沁出的冷汗,嘴唇也紧抿着,偏偏……还是一副克制又冷淡的表情。   真是和平时截然不同的风景。   K的目光从秦楚侧脸下滑,停留在他颈侧淡青色的血管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强制自己移开目光,接着手上的动作,并回答秦楚的话:“我的枪已经对准了那只吸血鬼,你制止了我,却想自己动手。是怕我杀了您的子民吗,亲王殿下?”   看秦楚没回话,他又低笑了一声:“还是……怕我杀了那个女孩?”   “你什么意思?”秦楚侧头眯着眼睛看他。   K好整以暇的擦了擦刀尖,又调整了一下床边忽明忽暗的烛火。   窗帘拉着,漆黑的房间里只有这一点烛火跳动着,闪烁着。   在这片有些昏暗的灯光里,K看着秦楚,眼底泛泛起点点兴味。   “真有意思,血族的亲王为了救一个人类的女孩,不惜亲自动手杀掉一只吸血鬼。”   “又不顾一身的伤,大白天跑出去救人类……”   K缓缓弯下腰,歪头对上秦楚的双眸,目光里满是探究:“亲爱的殿下,您不觉得这和您的身份不符吗?”   这番话听得诺亚瑟瑟发抖,秦楚却依然冷静。   他开口反问道:“那你呢?”   “我怎么了?”K笑着问。   秦楚的声线很冷:“为了完成任务,你会对着身为人类的雇主开枪?”   K没想到秦楚会这样问。   他嘴边笑容不变:“怎么会,我像是那么残忍的人吗?”   “不,你会。”秦楚出声,否定了他的话。   K被这笃定的语气弄得一愣,紧接着眼底骤然沁出一抹明晃晃的笑意。   他凝视着秦楚,目光同之前有些微不同,仿佛被罩在壳子下的野兽终于苏醒,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凑近秦楚的耳边,K嗓子里溢出一声喟叹:“怎么办,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第38章 第二个故事(13)   这句告白仿佛说给了聋子听, 话尾还没落地,K立刻闪身从床上跳了下去,紧接着一条长腿就扫了过来。   原本被绑缚在床上的人翻身坐起, 随手将断了两节的绳子扔到一边。   K没有太惊讶, 只笑着感慨:“这么快就挣脱了,看来这绳子不行啊。”   秦楚冷冷扫了他一眼,拿起落在床上的匕首, 反手把肩背仅剩的几颗银粒挖了出来。他视线和动作都不方便, 刀尖带出了些许碎肉,看得人心惊肉跳。   随意甩了甩匕首, 秦楚脸色苍白的厉害, 动作却没停。清理完银粒, 他又抬手把伤口周边被K咬过的地方划开, 任由血液流淌。   看到这,K挑了挑眉:“啧, 挺警醒的啊。”   秦楚冷嗤一声的, 半点不信他的话。   等毒素顺着血液流的差不多了, 秦楚这才草草清理一下, 准备去换衣服。   他瞥了一眼猎人, 冷声冷调:“你可以滚了。”   这话他用上了操纵,但半点用没有, 该滚的人依旧带着欠揍的笑容站在那里,甚至俯身朝他靠近。   “亲爱的,虽然你今天的模样很合我的心意, 但我必须提醒你, 不要随便操纵我哦。” K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浅淡的厌恶, “否则……我可能会忍不住对你做出点过分的事。”   “哦, 是吗?”看到他这个模样,秦楚反而爽了,“那你早该杀了我。”   卧室的敲门声响起,猎人已经闪身从阳台翻了下去。肆意的笑声飘了上来:“放心,你是我的猎物。”   所以帮他治伤是避免他死在其他人手里?   秦楚越发觉得这货是个神经病。   “进来。”朝房门应了一声。   卧室的门被小心翼翼的打开,门外的管家带着担忧的神色,见到秦楚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明显状态不错后,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什么事?”秦楚低头整理着衣着。   听到这样冷淡的声音,管家一颗心反而彻底安顿下来。他面上的担忧褪去,反倒变得十足的义愤填膺:“殿下,昨晚人类卑鄙的偷袭之后,竟然白天还来抢劫!”   秦楚扣着扣子的手指一顿。   诺亚已经替他尴尬起来。   管家继续汇报,语气越发愤怒:“几位大人家里豢养的人类全部丢失,这位盗贼实在太嚣张了,不仅偷了人类,还偷了马车,更是大摇大摆从正门进。走了连门都不给关!”   某嚣张盗贼丝毫不心虚,还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嗯,过分。”   知晓一切的诺亚觉得人类真他妈可怕,他这个人工智能要无法生存了。   “因为这件事,还有宴会上的攻击,几位大人家里送来消息,准备等明天晚上聚到城堡里商议一下。”   “今天怎么不来?”昨天晚上出现那样的武器,秦楚还以为这群吸血鬼会忙不迭的寻找对策,没想到竟然还有拖延症。   但很快,看管家的脸色,秦楚明白自己误会了。   什么拖延症,估计是吓破胆了。   挥挥手让管家离开,秦楚站在城堡上层眺望了一下,城镇里热闹不再。   这个天生浪的飞起的种族,终于有了星星点点的危机感,这让秦楚很满意。   不过武器的事,秦楚却始终在意。   他嘱咐下人不要来打扰之后,反锁房门,再次悄无声息的出了城堡。   沿着昨天炮火打来的轨迹,秦楚再次查看了一番。   昨晚走得太匆忙,又临近天亮,有很多细节他并没有发现。现在仔细一看,在周围的土地上发现一块点火的焦黑痕迹和两道车辙。   “看不出来,这个世界的热武器发展的不错。”秦楚摸了摸车辙,痕迹很浅,说明这种武器并不重,有一定的便携性,那么就算射程有限靠人力推进也能达成不菲的杀伤力。   听着秦楚赞赏的话,诺亚非常无语:“长官,作为一只吸血鬼,您这样称赞以杀死吸血鬼为目的的武器,真的好吗?”   秦楚没理会诺亚,顺着车辙的痕迹往前走,然后隐隐约约的看到了堵高墙。   对于见惯星际各种建筑的秦楚来说,十几米的高度不算什么,但这墙的建筑方式却让他觉得十分有意思。   整个墙面呈环形,将里面那块地密不透风的包裹了起来。   如果秦楚没猜错,这里应该就是人类的领地。   查看了一圈,秦楚没再费心找入口,直接运用能力飞了过去。   这举动再次看得诺亚想尖叫:“长官,请您稍微顾忌一下自己身体的健康状况!您把自己搞残了,为难的是我。”   “我心里有数。”秦楚十分敷衍。   现在是晚上,是人类休息的时候,秦楚本以为这个时候来查探人类的领地最安全,但一落地心却提了一下。   就在高墙内,沿着墙面有不下二十个呼吸声传来。   秦楚立刻就要闪身离开,但离开前他匆匆瞥了一眼,动作又再次停下。   这些呼吸声他本以为是人类的守卫,但仔细一看,却发现和自己想像的有很大出入。   这二十多个人类挤在一团,全窝在墙角。   良好的夜视能力让秦楚将他们的状态看得一清二楚,每个人都穿着破着口的衣衫,身上虽然没有咬痕,但依旧瘦得像一把干柴。   如果不是这里没有任何吸血鬼的味道,秦楚几乎以为自己在延续白天的抢劫大业。   高墙内的范围并不小,秦楚沿着墙边匆匆扫了几眼,发现窝在墙边的人类数量并不少,但状态却不怎么好,仿佛处在饥荒状态。   皱了皱眉,没有继续停在边缘,秦楚继续往领地中央走。   周围逐渐出现了房屋、耕地,然后出现在秦楚眼前的是一座有着守卫的高塔。严格来说,这座塔才稍稍符合秦楚对这个世界人类的猜想。   但是很显然,有着那样的武器,并在战争中取得胜利的人类,社会发展极度畸形。在这种情况下,秦楚不理解人类为什么选择开战。   秦楚从窗口略进高塔内。   他来到这里,主要目的是想查探人类武器库的状况,最好摸清昨天那种武器的储备情况。万一战争真的爆发,他总不能领着那群傻逼吸血鬼等死。   塔里的房间分布很简单,秦楚很快找到了武器库。   武器库内十分杂乱,但在中央却摆着一排炮筒。秦楚走过去,粗略测量了一下炮筒的口径和尺寸,又绕到后面看了看点火装置。   对人类历史上各种武器数据了如指掌的他,很快估算出这种武器的射程。   “长官,我想到了个好办法!”诺亚十分激动,“如果您把这些武器破坏了,不就没有问题了吗?”   “你是不是傻?”秦楚被蠢到了,“他们不会继续做吗?况且,这些不一定是全部。”   正骂着诺亚,武器库外突然照来一束光亮,然后就是逐渐靠近的吵杂人声。   秦楚眉头一皱,闪身躲进了角落里。   “嘎吱”厚重的大门打开。   人还没进来,秦楚就听到了响亮的骂声:“为什么挪回来?趁着这个机会就要给那群吸血鬼一个教训!”   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   秦楚没忍住,侧头多看了中年人几眼。   不怪他好奇,而是因为,这人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见过最胖的人类了。肚子大得仿佛十月怀胎,满面油光,看起来一个能劈成墙角那些流浪汉三个。”   举着灯的守卫紧跟着进来,灯光亮起,秦楚往遮蔽物后又退了退。   他刚退了没两步,突然撞上了一个温热的人体。秦楚心神一凝,转头就对上某张十足欠扁的脸。   “……怎么又是你。”   虽然没出声,但秦楚的眼神明显传达出这样的意思。   K显然也很惊讶,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但看到秦楚的表情后,他反倒笑了起来,做了个口型:“好久不见。”   秦楚气得肝疼,但这会儿同样的处境,两人默契地都没出声。   那位中年人还在骂骂咧咧,因为提的是和战争有关的话题,秦楚耐着性子凝神去听。   但是,他再认真,都抵不过身后作妖的人。   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掌,放到了秦楚的肩背上,秦楚条件反射就要揍过去,硬生生强忍着才没动手。   “你他妈干什么?”秦楚抬手去拂身后的手。其实这触感他十分熟悉,因为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就是这样一只手压在他的背部,逼着他只能无力地趴伏在床上。   因此现在一碰,新仇旧恨顿时都涌了上来。   “啧,反应那么大。”某人仿佛完全察觉不到自己有多可恨,他笑眯眯的看着清楚,手指在伤口的部位又按了按,“恢复不错嘛,现在就活蹦乱跳了。”   秦楚忍无可忍要揍人了,突然又听到另一个声音传了进来。   “这并不是开战的好时期,我们并没有做好迎接伤亡的准备,这些武器只是给人类增加一些自保的能力而已。”   这个声音十分苍老,但却极为理智,仅在尾调缓缓蔓出一股模糊的和蔼。   终于有个说人话的了,秦楚转头凝视着武器库的大门。   这次走进来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身材瘦削,右手拄着拐杖,身形微微有些佝偻。但从他走路的步伐,依旧能够看出年轻时强悍的影子。   见秦楚盯着那两人,K凑过去看了一眼,低声问:“怎么,认识?”   “他是谁?”秦楚抬着下巴指了指那个老者。   “没想到亲王殿下您竟然也会对人类感兴趣?”K有些惊讶,但没卖关子,回答了秦楚的问题。“老点的那个是这个领地的领主,但是你也看到,人老了,现在是那个中年人话语权比较高。”   这人解释就解释,到最后又嘴贱了一句:“怎么?照您这上千岁的年龄,里面哪个是你私生子?”   秦楚眯着眼一脚踩过去捻了捻,K没料到秦楚那么大胆,吃痛碰到了旁边的架子,一把枪晃动一下,“哐当”掉在了地上。   室内几个警卫立刻调转了枪口:“谁在那里!”   这次秦楚十分干脆地把猎人踹了出去。   先是被踩,紧接着又被踹,而且秦楚的劲儿可不是一般的大,K脸都痛得扭曲了,踉跄几步才站稳身体,结果抬头就对上了四周黑洞洞的枪口。   K的脸要笑裂了。   “真是美色误人。”他低声感慨了一句,这才抬起头,非常熟稔的朝那位腆着肚子的中年人挥了挥手,“嗨,好久不见。”   “是你?”中年人认出了K,脸上的惊慌缓缓消散,转为轻微的傲慢,“你不是被转化为低等吸血鬼了吗?竟然还敢回来?”   “没办法,人比较敬业。”被那么多只枪指着,这人依旧不慌不慌,甚至还找了个空旷的台面坐了下来。   “别想了,那只吸血鬼不死,别想拿到报酬。”中年人道。   他的话却引来老者的注意,老者的眉头不赞同的皱了起来:“你请了猎人去杀那位亲王?”   老者明显有些生气,但却因为良好的涵养并没有发怒:“你太鲁莽了。且不说这个目的是否能达成,万一亲王出事,战争无法避免。不是所有人类都有武装,战争爆发后,就算我们借着武器的能力胜利,也会有巨大的伤亡。”   中年人显然不以为意:“这是好事……”   K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笑眯眯的问:“合不合适你们自己商量,但是任务我既然接了,事后报酬少不了的吧?”   老者显然不想在K面前多谈,转身准备离开。   K脸上笑容不变,在两人即将离开武器库时,眼底突然泛起明晃晃的恶意。   “喂,只放我一个人出来不合适吧?”   马上就要离开的人类们顿时警惕起来。   藏在暗处的秦楚:“……”   虽然没指望这货帮他隐瞒,但还是好气。   顶着一众警惕的目光走出角落,秦楚十分冷静。   他脚步平稳,走到房间中央,并没有在意四周的武器,而是抬眸看着那位老者道:“刚好,我也不赞成现在开战,我们可以协商。”   如果能趁这个机会能和人类达成协议,那就最好不过了。   但是没等秦楚的话说完,那个缩到后面的中年人突然咋呼一声:“你是血族的亲王?”   这话一出,本就僵持的气氛变得更为僵硬,旁边的老人也谨慎且戒备的皱起了眉。   有几个守卫已经托着颤抖的腿,将特制的弹药放在了那种小炮筒里。   秦楚眉头微动,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明晃晃的贪婪:“快!杀了他!杀了亲王的人直接赏赐耕地,这样血族的金钱和领地就都是我们的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守卫显然变得精神起来。   眼看炮筒就要点火,秦楚再次看了那位老人一眼,揪着K的领子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一路飞回到血族的领地,秦楚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他速度很快,中途没有停留,直接飞回了自己的城堡。落地后被拍了拍肩膀,秦楚这才看向自己手里拽着的人。   K被拎了一路,倒没有任何不适,仿佛搭了个顺风车似的,还挺满意。   没有松开手,秦楚直接把人按在了墙上,他没有问K今天为什么去了武器库,而是开门见山道:“今天见的那个老人,什么身份,住址在高墙内的什么位置?”   “真认识啊?”K顺着秦楚的力道靠在了墙上,“看你这表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情人。”   “砰”的一下,秦楚直接把人撂到了地上,跳脚踩住了猎人的喉咙:“别废话。”   秦楚明显是动了真格的,脚上力气很大,没一会儿K就感到了死亡逼近的窒息。   在这种让普通人急迫恐慌的濒死感下,K反倒看着秦楚笑了起来:“哎,刚刚你飞的太快,我想不起来了怎么办?”   “飞太快把你脑子甩出去了?”秦楚眯了眯眼睛,脚尖力道加重。   “没办法,有点晕吸血鬼。”死到临头了这人还在乱侃。   但是最终,秦楚还是收获了一张鬼画符:“这是地图?”   秦楚皱着眉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硬是没看懂。   K正站在镜子前,观看自己脖子上的伤痕,半晌咕哝了一句:“都是睡过一张床的人了,竟然还那么狠。”   研究了半晌,终于以中间的高塔为找准了地方,秦楚这才收了地图。他转身看了一眼K,道:“算我欠你一次。你想要什么?”   听到这话,猎人一愣,转而勾起了嘴角:“你猜?”   秦楚的回答非常硬核:“我的命?”   “这样说也没错。”K摸了摸下巴,“你也知道时不时被操控的感觉,实在让人很不爽啊。所以你不死,实在很难收场。”   秦楚冷嗤一声,转身离开卧室,却听到猎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找那个老头,是为了把抢回来的那些人类送回去?”   没有反驳,这的确是秦楚的打算。   他站在卧室的房门前,感到K从背后靠了过来。   这人的存在感极强,不刻意掩饰时,带着一股难言的侵略性和敏锐度。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亲手揍过,秦楚很难想象,主脑竟然能模拟出这样一个虚拟的数据体。   “你这个亲王真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喜欢人类的吸血鬼。”笑声就响在秦楚耳边,“我好像不想杀你了。”   K的手指轻轻拂过秦楚受伤的肩背,他的声音低又轻仿佛情人间的呢喃,但是话语的内容却依旧盛着满满的恶意:“一边是人类,一边是血族。我很好奇两边打的不可开交时,亲爱的,你会怎么办呢?”   这句话完美切中秦楚的要害,他转头,对上猎人的眼睛。   这双琥珀色的眼眸十分清透,在这个时刻,恍惚又给秦楚一种这人能看透一切的错觉。   “放心。”秦楚收回目光,“我保证你会很满意。”   虽然拿到了地图,秦楚却没有在白天再次进入人类的领地。   昨晚在领地里发现了一直吸血鬼,还直接潜进了武器库,只要脑子不傻都知道要加强戒备。   等到了晚上,沉寂了一整天的血族领地,再次变得活跃起来。   血族的上层磨蹭到了下半夜,这才陆陆续续来到秦楚的城堡。   对自诩强大的血族来说,宴会上突如其来的攻击不亚于一场噩梦。不少人大白天躲在棺材里瑟瑟发抖,经过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刚把这噩梦的阴影摆脱,结果起来就发现家里糟了贼。   这样的连环打击,让在场各位血族脸色都绿油油的。   秦楚刚从楼梯上下来,就听到院子里站着的吸血鬼们在抱怨。   “老天,我活了三百多岁,根本没见过那么大胆的贼,竟然敢从城堡的大门进来!”   偷听的秦楚:“……”   有那么点微妙的心虚。   有位夫人扬着嗓子又道:“呵,你家只是没关门,我家看门的仆人被逃了一整天的麻袋,现在才刚给放出来。”   诺亚:“……您那么嚣张的吗?”   秦楚面不改色的甩锅:“不是我干的。”那么恶劣不用想就知道是哪个共犯。   一路往下走,一路将院子里的抱怨听了个遍。   诺亚一边听一边擦着自己并不存在的冷汗,虔诚的在心里祈祷千万别被人发现是秦楚干的。   知道的人少还好,人多了可就真兜不住了。   眼看抱怨了一通,院子里的人怨气稍歇。   诺亚正微微松了口气,就见有人叫了一声特斯公爵:“公爵大人,大家在您的宴会上差点出事。您这脸色,怎么比我们还难看?”   这人说的一点没错,特斯公爵两撇胡子都竖了起来。   眼看有人提到自己,公爵大人愤怒的挥舞了一下双手,胸前那块红宝石都跟着晃荡:“你们只是丢了一些人类,知道我丢了什么吗?”   “我还丢了两架马车和八匹马!该死的偷马贼我……”   狠话还没放完,城堡的马厩里传出一声熟悉的嘶鸣。顿时院子里几只吸血鬼均转过头去,和那匹马大眼瞪小眼。   诺亚悚然一惊,哭着抱怨秦楚:“您骑自己的马回来就好,干嘛还把抢来的也骑回来?”   “是我骑的吗?”秦楚快步往楼下走,明明是K骑回来的。   “你们俩一张床都睡过了,还怕骑一匹马吗!”诺亚继续痛心疾首。   秦楚点点头:“懂了,以后让他跑回来。”   在特斯公爵走过去和那匹不老实的马认亲之前,会客厅的大门打开,秦楚站在门后,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进来。”   简短的两个字,却让在场有些焦躁的吸血鬼们都安下心来。   昨晚承受了那么恐怖的攻击,今天的亲王依旧俊美而强大,虽然脸冷了点,但是无伤大雅。   出乎秦楚的预料,大门打开后,率先进来的不是这些义愤填膺的贵族们,而是八只还不到秦楚腰高的小吸血鬼。   看着几天不见的熊孩子们,秦楚觉得有点头疼。   他抬头朝着几位夫人问:“这个时候怎么还把孩子带过来。”   刚被炮轰了一轮,今天就有胆带孩子出门,这已经超出心大的范畴,朝着蠢的方向拔腿狂奔。   “这种族真的有救吗?你还是换个任务算了。”秦楚没忍住,揪起诺亚训了一顿。   诺亚“嘤”了一声:“长官,我觉得还有抢救的可能。”   听到秦楚的问话,几位夫人倒是理直气壮:“殿下,学习的事可不能耽误。”   她们说这话的表情,像极了秦楚印象里那些逼着孩子上补习班的家长们。   一时间,秦楚对那八只小萝卜头都有了点同情。   但是很快,秦楚同情的对象变成了自己。   因为他听到几位夫人不约而同的说道:“殿下,没有什么地方比您身边更安全了,所以我们决定,最近这段时间孩子就留在您这里!”   听着那么信任崇敬的话语,秦楚一张冷脸咔嚓裂开,恨不得在脸上写上“我拒绝”三个大字。 第39章 第二个故事(14)   尽管再不愿意, 秦楚也怕哪天炮轰再来一轮,这些血族小崽子直接被心大的父母弄丢。   他挥了挥手,让管家先把孩子带回去, 这才坐上主位, 看着在场众人问:“对昨天的事,你们有什么看法?”   “一定是卑贱的人类才会白天偷盗!”一位血族义愤填膺的出声。   秦楚额角跳了跳,把这事儿揭过去:“我是问宴会上的事。”   说到这, 在场的吸血鬼们才强迫自己面对那个噩梦似的场景。   但是抬头看到没有任何伤痛模样的亲王, 噩梦的恐惧逐渐散去,他们脸上渐渐露出被挑衅的怒容。   “不可饶恕!”   “天生作为食物出生, 谁给的胆子让他们反抗?”   “一定要讨伐回去!”   愤怒的情绪在偌大的客厅里发酵, 看着变得义愤填膺的血族们, 秦楚眉头缓缓皱起。   果然他从来没理解过这个神奇的种族, 昨天遇到了自己几乎毫无反抗的武器,现在不想着怎么自保, 竟然还妄图打回去。   “诺亚, 他们脑子真的没问题?”秦楚问道。   诺亚无话反驳, 蹲在一边装死。   客厅里几位位高权重的吸血鬼, 你一句我一句, 看那架势恨不得马上就要开战。   “留给人类自己的领地,就是个错误。”   “是时候让他们认清自己奴隶的身份了。”   这些自大的话语让秦楚眼底泛起点点厌恶。   他抬手示意众人禁声, 而后声音冷淡的问道:“那昨天人类展示出的武器,你们谁有对付的办法?”   听到这个冷冰冰问题,客厅里的气氛一滞。   但仅仅凝滞了一瞬间, 氛围再次活跃起来。   一位女士笑出了声:“殿下, 只要有您在, 什么武器我们都不怕。因为强大而永恒存在的您, 永远不会抛弃我们。”   这句话说出来,愣住的变成了秦楚。   他放下手里的水杯,撩起眼皮目光认真的看向在座每一只吸血鬼。   看到他们轻松的表情和眼中毫无保留的信赖,一股巨大的荒诞感在秦楚心中升起。   他知道,这些人并没有开玩笑。   他们对亲王,并不是信徒对神明的崇拜,反倒像是孩子对父母的依赖。   “诺亚,我有办法反驳他们的话吗?”秦楚问。   诺亚沉默一会儿,给了否定的答案:“受限于您的人设,您无法反驳。”   说着诺亚还忙不迭补充:“您最近的行为已经偏离数据体很严重了,所以务必请您收敛一下。”   很好。   秦楚捏了捏手指,有气只能憋在心里。   这场会议的方向一路跑偏,秦楚从会议室出来,刚好是小吸血鬼们第一节 课下课。   他路过被当做教室的房间,八只矮墩墩的小家伙朝他冲出来,将他围的密不透风。   秦楚对他们的态度算得上严厉,但这八个小崽子显然记吃不记打,每次见到秦楚都是一如既往的热情。   察觉到秦楚心情很糟糕,诺亚忍不住出声宽慰道:“长官,只要您存在,就能保证血族的存活,这其实是件好事。虽然您不能从根本上改变这个种族,但只要时间够长,任务进度总会上去的。”   低头看了一会儿小崽子们呈上来的“画作”,秦楚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塞给管家,对小吸血鬼们道:“上课去吧。”   看着这些孩子离开,秦楚回复诺亚。   他开口说了件并不相关的事:“知道老头收养我的第一天,对我说过什么话吗?”   “什么?”诺亚有些好奇,秦楚很少谈起他和老元帅的关系。   “他说,虽然我们现在是法律承认的父子关系,但以后一切事,还是要我一个人来做,他不会过多参与我的人生。”秦楚站在窗边,看了看夜空中的星星。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一开始我只把这话当放屁,甚至以为他肯定是打赌输了,才会吃饱了没事儿干收养个孩子。”   诺亚沉默,他出生的太晚,对军部早年的很多事并不了解。   “后来我才知道,他年纪很大了,身上还有伤。”又看了一眼星星,秦楚才转过头继续往前走,“他注定会提前离开,后面的事依旧要由我自己面对。所以……他没办法扶着我往前走。”   秦楚的脚步很坚定,诺亚莫名觉得,对这个非常棘手的任务,秦楚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特斯公爵的宴会过后,人类没有再次攻击。但日常在两边流窜的K明显感觉到,两边领地中都有不同寻常的氛围逐渐发酵。   比人类更早做好准备的是血族,小镇晚上的生活被打断,所有的吸血鬼纷纷聚集在几大贵族的城堡里,一呆就是一整晚。   K好奇钻进去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在做战前动员。   为首的贵族语调激昂,仿佛已经预见以后他们肆意取血的未来。但是这群吸血鬼不知道是太过自负,还是太过没脑子,竟然完全没有准备武器。   其间有人开口问了一句:“如果失败怎么办?人类毕竟有那种危险的东西。”   为首的贵族回答的理所当然:“有亲王在,怎么会失败?亲王会选择保护我们。”   听着这些话,藏在一旁的K陡然想起了秦楚背后那片血淋淋的伤口。   他嗤笑一声,心想,你的付出还真值得。   K悄无声息的离开,脚步一转再次翻进了亲王的城堡。   领地内紧张又兴奋的气氛并没有波及这座城堡,院子里那八只初生的小吸血鬼还在同往常一样玩闹着。   在围墙上站了一会儿,K手扔着石块,把八只小吸血鬼绊倒了一半,这才百无聊赖的收了手。从敞开的客厅溜了进去。   熟门熟路地走到了秦楚的卧室,K打开卧室的门扫了一眼。   床上,没有。   棺材里,也没有。   -   秦楚正在经受着诺亚的嚎叫。   “呜呜呜呜怎么办!长官这个世界的任务真的没办法完成了吗?我们要不要及时止损早点离开?”眼看两个种族真要打起来,诺亚慌了。   原本他还准备来个长期作战,结果人类拿出了那样的武器,把他和秦楚的计划直接截断。   “闭嘴。”秦楚被嚎得头疼,“还不是你找的这个数据体太垃圾,一只吸血鬼都不能杀。”   不仅不能杀,还得无条件满足他们的愿望,实在是太过憋屈。   他拿出K给他的鬼画符,藏在夜色里的身影快速闪动,朝人类那位老领主的住处行进。之所以没有放弃这次的任务,就是因为上次见到这位领主时,秦楚能察觉到这人其实并不想开战。   很快,他悄无声息的贴在了窗边。   不出秦楚所料,屋里传来老人的叹息:“能不开战,还是不要打。否则……”   “否则大部分人类都会成为血族泄愤的工具。”秦楚直接出声,紧接着从窗户跳了进去。   诺亚被秦楚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长官,作为一个偷偷摸进人类领地的吸血鬼,您能不能不要那么嚣张?”   还是在两族战争一触即发的时候……   秦楚毫不在意的回复诺亚:“我是来谈判的,又不是来偷东西。”   诺亚沉默两秒:“不,您这架势仿佛是来杀人的。”   房间里的守卫和老者显然和诺亚想的一样,立刻拿武器对准了秦楚。   秦楚扫了一眼,没在意这些指着自己的枪,依旧看向老者,继续道:“恕我直言,你的大部分同族还处于填不饱肚子的状态,这种情况下,选择开战的领袖大多是脑子有病。”   这话更不客气了,诺亚直接惨不忍睹的捂住了脸,觉得秦楚不是来谈判,干脆是来撩架的。   那位头发花白的领主脸都气绿了,但最终他在秦楚的目光里变得平静起来。   “血族的亲王,你来到我这里有什么目的?”   “我以为我的目的表达的很明确。”秦楚丝毫没有自己是翻墙进来的自觉,大摇大摆的坐在了老人的对面,“把你们的武器收起来,而我同样也会约束我的子民。”   老人没想到秦楚这么开门见山,他沉吟了一会儿:“我要怎么相信你的话。”   秦楚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冷嘲的弧度:“如果我针对人类,现在你早就没办法和我讨价还价。我的意思很明确,并不要求你们销毁武器撤掉自保的手段,只希望你们人类的决策者能稍微有点脑子。”   这话说的老者一愣,他竟然从这句嘲讽意味满满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恨铁不成钢。   老人抬起头,看到的也只是年轻亲王俊美冷漠的容貌。他想了想道:“不行,你还需要具体表现一下诚意。我要求你归还血族领地的人类。”   “如果你在意那些人类,前些天就不会没脑子的攻击血族。”秦楚缓缓道。   老人手心一紧。   这位亲王说的没错,得知有人擅自攻击后,他最担心的就是血族拿着领地内的人类泄愤。   但是秦楚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他只道:“愿意回来的人,我会送回来。”   “好。”老者咬牙点了头,“等这些人类回来,我会派三个使者去血族谈判,这是我们的诚意。”   能达成这个结果,还算在秦楚的预料之内。他没再多话,直接站起身准备离开。   老人的住处在领地中心的高地,通过房屋的窗子可以毫无阻隔的看到外面那层牢笼似的高墙,以及墙边席地而睡的流浪者们。   老者紧张的等待着秦楚的离开,却见这位血族的亲王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突然转头对他道:“你知道吸血鬼最令人厌恶的是什么吗?”   老人被问得一愣,但没等他回答,秦楚就已经给了答案:“蓬勃的毫无止境的欲望。”   下一秒,秦楚的身影已经从窗边消失,只有冷冷的声调传来:“人类也没有什么不同。”   “长官,您促成的这次谈判真的有用吗?两方都已经准备好了战争的各项事宜……”   眼看秦楚和人类的领主谈拢,诺亚隐隐松了口气,但还是十分担忧。   “有没有用试试才知道。”   离开人类的领地,秦楚又快速的赶回城堡,并通知管家将那些贵族们召来。   这群吸血鬼这些天一直忙着战前动员,日日畅想着占领人类领地后的幸福生活,这次他们接到秦楚的召唤,还以为亲王终于也加入进来。   但是他们兴冲冲的挤到秦楚的城堡,就听到了一个噩耗。   “不能开战,过几天会和人类进行谈判,你们收敛点。”   坐在红丝绒沙发上的亲王依旧是他们熟悉的模样,俊美、冷漠、强大,但是说的话他们却完全听不懂。   这是秦楚第一次以亲王的身份告诉血族让他们收敛,结果话一说出口就看到一群呆头鹅。   这还不算完,秦楚的脑海里还传来“滴滴”的警告声:“警告警告,人物行为偏差被过多数据体目睹,请注意人设值!”   妈的。   秦楚在脑海里捏着诺亚的脖子咆哮:“这到底是什么鬼人设?”   好在没等一会儿,警报声便自动解除了。   秦楚正疑惑着,就见对面的几只吸血鬼像是想通了什么,互相对视一眼,脸上表情逐渐变得复杂。   似乎有同情,有理解,当然也有着满满的不赞同。   这一屋子吸血鬼诡异的表情看得秦楚脸色越发冷酷,完全搞不懂这群玩意儿脑补了什么。   很快,不用秦楚疑惑了。   为首的特斯公爵站了起来,他凝视着秦楚,目光十分感慨:“殿下,即使您爱上了那个吸血鬼猎人,也不能对人类那么宽容……”   爱、爱上?   爱上了谁?   秦楚一个没忍住,“咔嚓”把镶金的沙发扶手捏碎了。   但是并不解气,他只想揪住公爵的领子告诉他:“不要侮辱我,谢谢。”   秦楚完全不想和这群恋爱脑交流,他起身离开座位,一锤定音:“就按我说的做。”   离开会客厅,秦楚这才问诺亚:“人物数据值怎么样?”   诺亚常常的呼出一口气:“差一点点就崩了。”   那就是没崩,秦楚放下心来,又问:“任务进度条上涨了没有?”   “涨了!”诺亚的声音有些激动,“现在回归零点。”   秦楚表情有点木,忙活了那么多天,终于不是负数了。   尽管一部分血族和人类对这个决策十分不满,但谈判的日期定下来后,先前剑拔弩张的气氛总算消散了不少,逐渐回归表面上的平和。   K有些意外,没想到情势当真被秦楚收住了。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这段时间他去找了几次秦楚,但每一次秦楚都不在城堡。   大摇大摆的在亲王的卧室里逛了一圈,再离开时,K鬼使神差的去看了一眼亲王城堡里饲养人类的地方。   那排矮屋已经空掉了,城堡里也没了人类的味道。   见状K眉头一挑,大概猜到秦楚在什么地方。   离开城堡,K骑着马一路往偏僻的地方走,大约到了血族领地的边界,他下了马,把缰绳挂在一旁,掀开遮挡光线的袍子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院子。   这是秦楚藏匿“赃物”的院子。这地方离的挺远,到地方时,太阳都快升到了半空。   自从和秦楚一起把人类送过来之后,K就再也没来过这里。现在他坐在墙上往里面一看,不由得愣了几秒。   和他上次过来时相比,里面的人类已经少了一部分,但依旧有二十来个。   这些人类有老人,也有青壮年和孩子在。按照年龄,他们分别在院子里坐着自己能做的事。年龄稍大的在清洗和缝补衣物;壮年在开辟和耕种田地。   让K惊讶的是那些半大孩子们做的事。   对面的院墙边立着很多靶子,几个十来岁的孩子正手里拿着枪,对着靶子练习射击。这些孩子里大的十七八岁,小的只有十一二岁。   最小的那个看起来十分瘦弱,连枪的后坐力都承受不住,开了一枪后不仅子弹脱靶,手里的枪都落在了地上。   一个瘦削挺拔的身影走过去,弯腰把枪捡了起来。   他把枪放到孩子手里,半蹲下身子,从后面握住那个孩子的手,对着靶子开了一枪。   “砰”的一声,子弹正中靶心。那人脸上并没有喜色,只是冷冷淡淡的指了指孩子的肩膀和手臂,道:“记住这个姿势,能卸掉大部分力道。”   而后他并没有在意小孩骤然亮起的目光,站起身离开。   院子里还有几个年岁过小的孩子,他们明显对秦楚很感兴趣。一开始的惧怕散去,熊孩子们无畏的精神占了上风,一个个偷偷摸摸跟在秦楚身后跑。   秦楚还记着自己厌恶人类的人设,冷腔冷调地斥了一句:“走开。”   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   K蹲在墙上,看着秦楚被这几个小孩追得满院子乱跑,最终无可奈何的翻上了屋顶。踩着墙沿走了过去,凑到秦楚面前。   他看看秦楚,又看看院子里对着靶子练习的人类:“几天不见,亲王殿下这是准备培养一院子的吸血鬼猎人?”   他话音刚落,秦楚就抬脚把人从墙上踹了下去。   开什么玩笑,之所以敢训练这些人类,就是因为这些人类并不知道他的确切身份,只以为他是一个“慈爱的”吸血鬼罢了。   要是让这货一宣传,人设怕不是又要崩。   明明能稳稳落地,但K偏不,他干脆顺着力道躺在了墙外的干草上,看着秦楚从高墙上跳下来。   阳光刺得眼睛有些发疼,有那么一瞬间,K恍惚觉得这场景好像有些熟悉。   “你来干什么?人类和吸血鬼要谈判,你这个猎人没生意了?”秦楚居高临下的看着窝在干草堆里的人。   “我是没想到,你这个亲王竟然真愿意和人类谈判。”毕竟吸血鬼向来自诩高贵。   “这就是我的答案,满意吗?”   秦楚的声音凉凉的,K很快意识到,这人是在回答那天晚上他的问题。   他眯眼凝视着秦楚,笑着拍起了手,等秦楚准备离开时,突然冷不丁的发问:“值得么?”   “什么?”秦楚转头看他。   K嘴边依旧挂着玩世不恭的微笑:“战争一爆发,人类最起码要死上一半,吸血鬼估计也要被炮火轰成渣。你看的很清楚,费尽心力阻止了战争,但是……”   “你觉得人类和吸血鬼,哪个会感激你?”   秦楚离开的脚步微顿,没有答话。   猎人唇边的笑意变深,眼底藏着深刻的讽意:“如果吸血鬼知道,他们的亲王为了阻止战争不惜向人类低头。你说,他们会怎么看你?”   说着他又朝院墙抬了抬下巴:“如果院子里的人知道,救他们的是血族的亲王,他们会不会怕你?”   秦楚脚跟一转,转过身凝视着K。   这人说的没错,句句都杀人诛心。   可惜,秦楚长了颗钢铁心脏。他向来都是觉得对就去做了,无论是为了任务就血族,还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救人类。   从没想过这些有的没的。   况且他并没指望血族和人类永远和平,院子里那些正在训练的孩子,就是他留的后手。   “你来这一趟,究竟是想干什么?”秦楚抬脚踢了踢猎人的小腿。   K从干草堆里坐起身来。   是啊,他到底来干什么?   自从听到血族那句理所当然的“亲王会保护我们”,他心里就跟猫抓似的不舒坦。他说这些话,是为这个两头忙又两头不讨好的人抱不平,还是单纯想气气他,打破他脸上的平静?   还是因为……看着他为了别人、别的目标劳心劳力而疯狂升起的不悦?   各种情绪纠缠在一起,理不出个头绪。   当然,K向来对整理自己的情绪没有兴趣。他只知道……自己不爽了,其他人也别想舒服。   黑影一闪,刚刚还窝在干草堆里的人已经溜到了一边。   这人上了马,转头看着秦楚笑:“要不要和我打个赌,就赌……这场战争究竟会不会平息。”   来的悄无声息,离开得莫名其妙。秦楚也算习惯了这人无法捉摸的性格,没再理会,继续进行自己的计划。   很快到了和人类约好的协商日期。   这场谈判约在黎明之前,算是秦楚为人类做出的让步。   其他血族们对此十分不理解,看得秦楚只想拿个炮筒再朝他们轰一轰,好让他们认清形势。   谈判当天,秦楚早早做好了准备。   住在城堡的几只小吸血鬼,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迟迟不去睡觉。   管家追着他们跑了个半个城堡,累得气喘吁吁,结果还是顾此失彼。最终还是秦楚亲自出手,一个个拎着扔进棺材里。   帮他们把盖子盖上之前,最小的阿尔福德少爷又探出了头来。   “干什么?睡觉。”   语气十足的冰冷,能吓哭小孩的那种。   小阿尔福德吓得脑袋都晃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拉住了秦楚的衣角:“殿下……”   秦楚垂眸看他,小吸血鬼想了想,似乎有些害怕,他问:“那天,那种烟花……”   秦楚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宴会上的炮火。   那天晚上这小子贪玩儿,没待在大人身边,估计吓得不轻。   转而秦楚又觉得有些好笑,这么多上百岁的玩意儿,竟然还没个几岁的孩子有危机感。   脑袋被修长有力的大手按进棺材里,透过黑洞洞厚重无比的盖子,阿尔福德少爷听到一声冰冷却让人安心的承诺:“不会有事。”   但是陷入安眠的小吸血鬼们并不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秦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东方的地平线隐隐透出了白光,但约在黎明前到来的人类使者们却迟迟不见身影。   刚刚平静了一段时间的气氛再次起了波澜,各种翻腾的欲望冒出头来,小心翼翼的试探。   彻底撕开平静的假面,是在正午,有人在两族领地的界线上见到三个人类的尸体,还有倒在地上的马匹。   人类理所应当的愤怒起来,群情激昂,一台台炮筒被推出了高墙外,直直指向血族的领地。   吸血鬼们同样有种隐秘的惊喜,谈判无法进行,能将手伸向人类的领地,刚好正中他们下怀。   谈判失败,使者被杀。   好不容易升上去的进度条再次降至负数,诺亚哭得像个傻子。   秦楚很快收到了具体的消息,他交代管家一声,让他们做好城堡外的防护,然后熟门熟路地打开阳台。   但是这次没等秦楚从阳台翻出去,一只微微粗糙却十足有力的手掌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双手反握住。   轻快愉悦的小调漫过来,体现出主人的好心情。   猎人单手扣住秦楚的肩膀,将人压在落地窗前:“亲爱的,这次赌约你输了。”   秦楚咬牙溢出一声冷笑:“没人和你打赌。放开!”   他身体以极大的力道扭转,反身带着身后的猎人砸向窗户,脆弱的玻璃轰然碎裂,在四处锋利的裂口,猎人竟然丝毫都没有躲,而是笑着躺在了一地的玻璃渣上。   血腥味溢了出来,挑动着秦楚的神经,但身后扣着他的力道丝毫未松。   真他妈是个疯子。   K心情很好,肆意的笑出声来:“听到这个消息,心情是不是很好?”   秦楚冷着脸没搭话,但是背对着猎人的眸色却迅速冷静下来,沉淀成看不透的深渊。   “现在来个有奖问答。”K维持着躺在地上的姿势没动,贴在秦楚耳后的鼻尖蹭了蹭他的头发,“三位人类使者死了,凶手是谁呢?”   “答案一,人类;答案二,血族。”   秦楚一个答案都没选,但声音非常笃定:“是你杀的。”   这个答案让K十分惊喜,他抵着秦楚的颈窝笑了一会儿,胸腔的震动直直传到秦楚后背:“亲爱的,你怎么那么了解我?” 第40章 第二个故事(完)   秦楚了解得想搞死他, 早知道就该把他锁在地牢里。   “不过这次你可是误会我了。”K缓缓压下笑意,凑在秦楚耳尖低低道,“答案是一和二, 而我只是个收了两份钱的工具人而已。”   他轻咬了下秦楚的耳骨:“你看……你的努力一点用都没有。”   秦楚拳头握得死紧。   只想把那群血族都拎出来揍一顿, 明明有机会活着,非他妈自己找死!   秦楚根本没期待能一劳永逸的结束战争,只要缓和了情况, 给他十年时间等院子里那些吸血鬼猎人成长起来。他自己不能动手, 就会有人替他出手,让这些吸血鬼们看清事实。   现在被K一搞, 别说十年了, 十天都争取不了。   “所以, 你来找我干什么?炫耀你的胜利?”   秦楚的声音冷极了, 但K丝毫不在意。他一手依然反剪着秦楚的手腕,另一手则轻轻拨开秦楚颈边鸦羽般的发尾, 露出白皙到透明的脖颈。   尖利的獠牙弹了出来, 若有若无的刺在秦楚颈边, 留下一片麻痒。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我后悔了。”   K似真似假的叹了口气, “没办法,我突然觉得你比赏金更有趣。不杀你, 我丢了赏金,总要补偿一下自己。”   秦楚冷嗤一声:“不杀我?那要死的就是你。”   “是啊,我好怕哦。”   在颈边流连的尖牙倏尔用力, 在皮肤上微微压下两个凹窝, “不过呢, 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我好想邀请你去看看这场有趣的戏剧。”   “你他妈自己去看。”秦楚没半点好气,他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干掉这个数据体。先是两边搅混水,紧接着又明目张胆的阻拦他的任务,真他妈找死。   “啧,心爱的人类和用心护着的吸血鬼打起来,让你干看着什么都不做,似乎有点困难。”   “所以……为了保证你乖乖的,亲爱的,我需要取点你的鲜血。”随着这句话,獠牙毫不留情的刺进秦楚的血管。   这人连血族麻醉猎物的毒素都没用,尖利的牙齿刺穿皮肤和薄薄的肌肉,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带着无法忽视的痛楚,极为清晰的传达到秦楚的神经。   血液缓慢的流失,吞咽声响在耳边,缠绵得像恋人间的耳鬓厮磨。   但被吸血后,秦楚脸上的冷静和流露出的些微怒气骤然消失,回归极度的平静和胜券在握。   任由这人伏在自己的颈边吸血。   天还亮着,刺眼的阳光照进卧室里,将鲜血铺陈的面面笼上一层金山与~息~督~迦。色的圣光。微风吹来,窗帘轻轻晃动,遮掩了室内极为餍足愉悦的吞咽声。   “你的确打乱了我的计划。”   秦楚冰冷,近乎无机质的嗓音响起,“但是,我还有条捷径。毕竟,比起自己一点点训练,我更喜欢用成品的东西。”   正吸着血的K一愣,他眉头倏尔皱起。   陷进血管里的獠牙挣动几下,似乎是想要□□,但不知出了什么问题,K花了很大力气才控制着自己松口。   “你干了什么?”K眯起眼,脸上向来玩世不恭的笑容,第一次消失的干干净净。   因为他很快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一股无法忍受的饥渴涌了上来,就像一个饿了几天几夜的人,恨不得把自己的手脚都吃的一干二净。   更何况……就在他面前,极度诱人的血液一点点涌出来,顺着秦楚白皙的脖颈低落……   甜美的血液一滴滴落在K的下巴、唇角,将他的理智一毫一厘的侵蚀掉。   獠牙不受控制的伸长,在K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像失去理智的猛兽一样,再次狠狠的咬在了秦楚的脖颈上。   冷淡的声调从上方传来:“只不过从你身上得到了点灵感,在我的血里也动了手脚。”   秦楚仰头看着升到半空的太阳,刺眼的阳光让他微眯了眯双眼。   “你说的很对,我不死,的确很难收场。”   K已经松开了握着秦楚手腕的手,他两手钳住秦楚的肩膀,力道很大,让人分不出是在钳制还是要推开。   大量的血液涌入K的喉咙,他仅剩的理智疯狂的冲击着本能。   不能再吸下去了,这些血液已经过量了!   K甚至能感到他双手的触感逐渐变得冰凉。   没有人比K更了解失血过多对吸血鬼来说是什么样的结果,这只吸血鬼会逐渐冰冷、然后消散……最终连尸体都不会留下,在整个世界彻彻底底的消失。   这不是K想要的结果。   这只吸血鬼,永远都是他的猎物。无论是生气还是冷淡,虚弱还是强大,最好都要乖乖留在他身边。   但显然,目前的情况完全不受K的控制。   他以一个胜利者的姿势出现,却在獠牙刺入秦楚血管的那一刻,一败涂地,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似乎这只吸血鬼天生就是来克他的,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给他留下某种惨痛的、让人后悔的教训。   在最后一丝理智即将消失前。   几乎陷入疯狂的K听到了秦楚带着讽笑的话语:“我的血液、力量、寿命,全给你。但自由,你永远别想拥有。”   在生命献祭的最后一刻,秦楚再次使用了对K的操控:“你要成为我的刀,替我做一件事,直到你无尽的生命等来世界的坍塌。”   太阳绕到西山,在地平线上烧出一片诡异的赤红,像一层抹不掉的鲜血。半边天空都泛出暗沉的红意,沿着云层蜿蜒、流淌。   吸血鬼们早早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聚集在一起,肆意挥洒着即将征战的兴奋。   “谈判已经失败!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的脚步。那些卑贱的人类,天生的食物,最终只能沦为我们的奴隶、俘虏!”   特斯公爵站在高台上,已经眯起眼睛畅想起了日后的美好:“从今以后,每一位血族,都能畅饮鲜活的人血!”   这句话几乎激起了在场所有吸血鬼的兽性,他们双眼赤红,獠牙尖利恨不得立刻抓住一只人类大口撕咬。   “就在今天,我们要越过那堵高墙,我们……”   特斯公爵的话音未落,“砰”的一声枪响,他接下来的话永远留在了喉咙里。   下方兴奋的吸血鬼们还在高呼着,却见到台上的人软软的倒了下去,激起一层尘土。尘土飞扬了片刻,才有一柱鲜血从特斯公爵胸前的伤口中飙出,在众位吸血鬼眼中染上第一抹赤红。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高台上的贵族依次倒下……   “怎、怎么回事?”   高涨的兴奋还没散去,恐慌已经逐渐蔓延开。和死去的三位贵族站在一起的其他高阶吸血鬼,立刻从台上飞下来。   台下一片躁动。   “是人类?人类先攻击了?”   “有人看清了吗?子弹从哪里飞来的?”   在逐渐发酵的糟乱中,一个身影从房顶跃下,悄无声息的落在高台上。   他脚尖溅上了吸血鬼们流出的鲜血,身形挺拔有力,右手握着一把蹭亮的、银质的枪支。手掌和枪支接触的地方灼烧撕裂,有血液从掌心流下,流过炽白的枪身,流过黑洞洞的枪口,缓缓的滴落在地面上。   但是男人完全没有在意自己手上的伤口,他像是完全没有痛觉一样,面无表情的握着枪,低头看着脚下心脏被洞穿的三个吸血鬼。   “是猎人!”   台下有人认出了来人,发出一声惊呼。   又有人补充了一句:“……亲王的猎人。”   这个称呼一出现,慌乱的吸血鬼们迅速镇定起来,立刻道:“快去通知亲王!”   “对!通知亲王……”   几只吸血鬼已经准备动身,但是临走前,他们再一次看向猎人,却在他的脖颈上看到了一个陌生又可怕的东西。   猎人的上衣有些脏乱,背后还挂着血迹。通过他敞着的领口,能看到他脖子上挂了根绳子。绳子下面坠着块东西,看不真切,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抹流动的鲜红。   随着猎人弯腰,半掩在领口里的东西终于露了出来。   是一块鲜红的,仿佛流动着鲜血的红宝石。   看到这块红宝石,无论是陷进慌乱,还是已经冷静下来的吸血鬼,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动作,仰头愣愣地凝视住这块宝石。   并不是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一位血族献祭自己所有血液和力量的标志,更因为……他们在这块刚刚矿化没多久的心脏上,感受到了极为熟悉的气息。   这气息几乎刻在了每一位血族的血液里,强大、俊美、令人安心。   以至于他们只是远远看到一眼,就会下圄欷意识露出崇敬的表情。   曾今他们以为,这股气息永远都不会消失。   他会陪伴在血族左右,永远无条件的遮风挡雨。   可现在……   这股强大的气息,缩在了一块毫无生气的石块里,逐渐变得微弱、不可查觉、直至永远的消散……   在这一刻,笼罩在所有血族心里的,不是哀伤,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可笑的、难以言喻的茫然。   他们的亲王……死了?   这念头刚刚升起,就被自己的嗤笑打断。   怎么可能!亲王他那么强大、那么仁慈、冷静又让人安心,这样的亲王怎么可能抛弃他们?   可笑,怎么……可能?   巨大的荒谬感降了下来,让先前陷入兴奋的吸血鬼们彻底变成呆滞的木偶。   终于有血族反应过来,完全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对猎人的忌惮,伸手指着他脖子上的东西问道:“那是什么?殿下呢?殿下在哪儿!”   顺着他们的视线,K低头看向坠在自己胸口的东西。   他扯动了一下嘴角,伸出手指触了一下那块宝石,声线依旧饱含调侃:“喂,听到了吗?他们叫你呢。”   猎人的反应将吸血鬼们心里那点微薄的希冀彻底碾碎。   茫然、不可置信过后,是突然来临的崩溃。有位女士骤然跌坐在地上,抱着脑袋发出刺耳的嚎叫:“不可能!亲王殿下不可能选择死亡!”   类似的嚎叫声此起彼伏,像是一个群族不约而同的哀鸣。   “不不!亲王竟然背叛了我们,不、我……”   这声音吸引了高台上猎人的注意,他似乎觉得有趣,先是侧耳听了听,而后干脆上前两步,蹲在高台上探身看过来。   他凝视着那只吸血鬼崩溃的面容,开口问:“你说什么?背叛?”   吸血鬼几乎失去了理智:“如果不是背叛,他为什么把自己献祭给一位猎人?”   听到这个答案,蹲在高台上的K笑了起来:“哈,背叛?”   他笑声越来越大,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几乎站不稳身体。在充满了嘲弄的笑声中,他一把把脖子上的绳子拽了下来,单手握着那块宝石凑到眼前。   “你听到没有?他们说这是背叛?你要救的就是这么一群东西,现在你开心吗?”   吸血鬼们看着猎人站在高台上癫狂的大笑,看着他握住那颗矿化的心脏,放轻了语调自言自语。   笑声缓缓停止,猎人抬手抹了下笑出来的泪花,将手心的鲜血全蹭在脸上,配上他一脸的笑容,越发显得诡异。   他哼着愉悦的小调,将绳子再次系在脖子上。而后顶着这样一脸恐怖的血污,居高临下的看着台下面色各异的吸血鬼。   这是在场所有吸血鬼,毕生都难以忘记的场景。   面容俊美诡谲的猎人,看着他们轻声道:“知道他死前说过什么吗?”   吸血鬼们克制不住的握紧了手指,却听到猎人道:“他说,他如果不死,实在很难收场。”   没有解释秦楚最后的遗言,在一众吸血鬼或是茫然、或是恐慌、或是盛满恨意的目光里,猎人的声音轻得像耳边的呢喃,又像是最残忍的诅咒:   “怀念也好、愤怒也好、憎恨也罢……你们永远都无法再见到你们可爱的亲王。”   “但是……”猎人沾染着鲜血的唇边,扯出一抹充满恶意的弧度:“你们将在他用生命换来的荫庇下,苟且偷生。”   这句话如同恶魔的低语,缓缓流淌进所有血族的耳膜、血液、四肢百骸。   在猎人的话音落地没几秒,天边再次响起了刺耳的炮鸣。熟悉的火光袭来,夹杂着飞溅的银粒,一颗颗在血族领地的上空炸开。   在已经黑沉的天空下,每一颗炮弹,都像一朵灿烂的烟花,在庆祝也在哀鸣。   尖锐的、灼烧的疼痛袭来。   痛苦的哀嚎响了起来,高傲的血族们开始四处逃窜,他们藏在围墙后,藏在石板下,甚至把自己埋在了泥土里。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指挥和命令,他们自觉地学会了自保和躲藏。   这一次,灼烧的火光和银粒落在身上,烧进皮肤里,他们才深刻的意识到被他们瞧不起的卑贱人类,掌握了什么样的力量。   也是这一次,他们用最难以忘怀的方式体会到,之前挡在他们身前的人,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但是,再没有一双遮天蔽日的羽翼为他们支起温暖而安定的港湾。   人类的新领主站在高墙上,兴奋挥舞粗短的手臂。   他腆装满油脂的肚子,指挥墙下骨瘦如柴的同族,将炮弹一个个塞进炮筒,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瘦弱的同族也在炮筒的震动中受伤、吐血。   “打!接着打!”   在炮火的轰鸣声中,一声若不可闻的枪声响起,领主的眉心留下一颗弹孔,像那几只吸血鬼一样软软的倒了下去。   炮火渐熄,短暂的轰鸣后,这个世界又恢复了平静,衬得之前的慌乱像是一场可笑至极的闹剧。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两方的领地里没有任何人活动的痕迹,只有飞鸟偶尔略过,发出“嘎”的一声哀鸣。   人类回到高墙里,躲避着有可能出现的报复。然后终于有一天,开始推举新的领主,并分割土地。   在一个寂静的夜晚,血族们小心翼翼从各自的藏匿地点冒出头来,消化着各种超出自己想像的信息。   战火没有再起,但那几座黑洞洞的炮筒却留在了高墙外。脱离了领主的剥削,人类更加快速的发展着,武器水平不断提高。   吸血鬼的高傲遭到了致命的打击,脱离了亲王的庇护,他们必须学会了何为明哲保身。饲养牲畜取血、缩减领地、和人类谈判签订契约、把漫长的生命致力于学习和研究……   经历过切肤之痛,这个种族逐渐学会了自己如何走路。   在漫长的时间里,两个种族内多次有人想要挑起战争。   但是肆意抓捕人类的吸血鬼均被诡异的杀死,妄图强占土地的人类也莫名其妙的死亡。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血族和人类领地的界限十分明确,没有任何一个种族干踏足。   秦楚的计划成功了。   他在界限上立了一把锋利恐怖的屠刀,刀尖永远指向不加约束的欲望。   在吸血鬼漫长的生命里,这位亲王成为了一段传说。   他的带着冷感的俊美,在多年以后依旧让人心醉不已。曾经以一己之力护住所有血族上层的举动,更是强大得让人心动。   但有关他献祭自己的原因,众说纷纭。   有理智的血族学者指出,亲王是为了唤醒整个种族。有始终憎恨人类的吸血鬼,坚持认为这是一种背叛。   还有一些吸血鬼和一些人类,想到了那位神秘的猎人和他脖子上的宝石。   他们坚信,这是一场爱情。   ……   智能窗帘打开,窗户也开了一条缝。   带着些微热气的微风吹进来,卷动了勒维飘扬的发丝。   他靠在办公桌后的椅子里,挺拔的脊背陷进柔软的靠背,手里则慢条斯理的擦着一把枪。修长的手指在枪背上拂过,在某些角度,能看到他指腹和手腕上陈旧的伤痕。   只可惜,这把枪不是银质的,而是一把新式能源枪,看标号应该还在实验测试中,不知道怎么被他搞了出来。   “咔嚓”两声,能源枪被拆解成一堆零件。   秦楚收回目光,将下巴掩进了黑袍里。   该听故事的人百无聊赖的玩起了组装枪支的游戏,站在一旁当陪衬的管家倒听得出神,看黑袍人再次毫无预兆的收了声,他等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故事已经结束了。   管家张张嘴,叹了口气:“没想到竟然是个爱情故事……”   说完他就察觉坐着的黑袍人抬头,凉飕飕的看了他一眼。   秦楚很想问一问这位老管家究竟是怎么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的,但他的时间快到了,并没有心情呆在这闲扯。   这次没有提出任何要求,秦楚驾驭着这个跟只竹竿似的瘦高身体,快速离开了罗伊宫。   管家还在回味刚刚故事,忍不住朝勒维叹道:“那位亲王太可怜了,只要他活着,血族便永远长不大,靠着他的庇护为所欲为,最终肯定会走向灭亡。但最后他死了,同族依旧不理解他的苦心。”   勒维还在把玩那把枪,听到管家的论调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管家觉得自己逾矩了。   他想,看着太子殿下这样心不在焉的样子,估计刚刚的故事压根都没有听,别说什么感慨了。   就在管家以为这个故事就这样过去时,“啪”得一声,被把玩了半晌的枪支躺在了桌子上,勒维撸了两把自己的头发,单手撑着下巴叹了口气:“明明是那个猎人比较惨,一不小心就被绑了一辈子。”   说着他还算了算时间,“啧”了一声:“还是吸血鬼的一辈子,真惨。”   秦楚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走了很久,突然闪身拐进了一条商业街。   两名穿着罗伊宫制服的守卫出现在拐角处,两人停下,在周围搜寻一番无果,只能苦恼的对视一眼,灰溜溜的转身回去。   柏克还站在宫门前“晒太阳”,他看着两个守卫回来,语气不怎么好的问:“怎么样,追到了吗?”   “没追到,这小子闪的很快。”两名守卫闷闷不乐。   柏克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抬手把帽子摘下来在两个守卫脑门上各打了两下:“你俩怎么说也是军校出来的人,跟还能跟丢了。幸亏现在全面停止停课,否则你们院长知道了非得把你们毕业证吊销扔回学校接着上课。”   一名守卫比较年轻,忍不住咕哝了一句:“秦楚上将才不管这些小事。”   柏克嗤笑一声,拿着帽子扇了扇风:“可别说,万一他心情不好,那可是啥都管。甚至不用吊销,直接放冷气把你电子毕业证给冻裂信不信?”   管家接到守卫的消息,回到办公室准备给勒维一个回复。   结果他推门进来,发现这位太子殿下竟然在破天荒的读书。   老管家内心十分激动,他想太子要是能这样每天干点“正事”,罗伊宫的那些古董摆设说不定就有救了!   但是凝神一看,管家发现勒维手上的也是一本即将要散架的古董原版书。这书先前放在罗伊宫顶层的书架上,不知道勒维什么时候给拿了下来。   看着勒维手套也没带,就这样大剌剌的翻着那些被修复好的书页,管家的心脏再次发出了哀鸣。   “殿下,您在看什么?”看不懂干脆就别看了。   凑过去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管家发现,这还真不是正常人能看懂的东西。   这本书是古地球的时期留存下来的古董,里面用的全部都是古地球文字,还不止一种,十分有研究的价值。   勒维现在翻着的这一页上,就有两种文字。   上面是板板正正的方块字,和现在的星际文字有些相似,勉强还能看懂,但下面那行就长得像蚯蚓一样,弯弯曲曲连在一起,看着让人眼晕。   盯着勒维看了一会儿,管家发现这位除了破坏力惊人之外“一无是处”的太子,竟然就这这样一本鬼画符似的书,看得津津有味。   “您……能看懂?”管家实在太过惊讶,没忍住试探着问了一句。   勒维抬头看了他一眼,随意地翻了翻:“原本看不懂,这段时间突然就懂了。”   这话说得像玄学,管家有点不太相信。这些古文字除了专门的学者和下载了详细语言包的人工智能外,没有人能熟练掌握。   勒维看书很快,或者说他对这本书的内容根本没什么兴趣,三两下翻完就把这本快散架的东西扔在了桌子上,引得管家又在心里呐喊一声“暴殄天物”。   “跟的怎么样?”勒维伸手把脑袋后的那个揪揪解开,抬头看管家。   管家这才想起来意:“跟丢了……”   说着他有些忧心忡忡:“守卫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这位黑袍人能甩开他们,身份应该不简单。”   “嗯。“   是勒维让人跟踪的,管家本以为他听到没有结果会有些失望,谁料这人只是随意的应了一声,像是早就料到一样,没有丝毫震惊,也没有关注。   他扔下书后就转了个身,干脆坐在了办公桌上,一脚脚尖垂地,一脚大马金刀地踩踏在椅子上,盯着窗外透进来的半片阳光发呆。   这位太子从虚拟世界苏醒,来到罗伊宫后,经常会这样发呆。   管家没怎么在意,躬身行礼后就准备离开。他已经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维持着眼眸低垂的姿势转身要把门带上。   这时室内突然传来“砰”的巨响,管家悚然一惊,抬头就见勒维把正对着的窗户踹了个粉碎。   这些窗户都用了强化玻璃,外面还有防爆涂层,别说踹了,力量稍弱点的枪都轰不透。但现在,碎玻璃撒了一地,热风从破开的洞里缓缓的吹进来。   在管家惊恐的目光中,勒维弯腰把扎进脚踝的碎玻璃□□。   管家吓得已经忘记要去拿医药箱,但也的确不需要医药箱……   玻璃刚拿出来,勒维的伤口还没泛出一丝血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恢复如初。   就算现在人类的身体已经高度强化,但这种强大的愈合能力也超出了人类这个种族的范畴……   不知为何,管家想到了关于皇室的传说,一双苍老的眼睛更惊恐了。   勒维面上倒没什么,他把手中的碎玻璃扔进垃圾粉碎器,转身朝管家安抚的笑笑:“没事,就是一直呆在这里,有点闷。”   那、那您出去溜溜?管家很想这样说。毕竟没人敢限制勒维的自由,内阁虽然生怕这个太子跑了,但也不敢多加干涉。   总之,以这位太子殿下的能力,他要是想走,蹿遍整个星际,现在估计都没人能逮到他。   但是窗户都踹了,勒维却没有出去的想法。   他站起来伸个懒腰,走出办公区,溜溜达达往休息区走。   似乎是为了展现自己的文化底蕴,罗伊宫走廊两边都摆着历代帝王的各种收藏。勒维对这些玩意儿向来没兴趣,如果说有,那也只是破坏的兴趣。   但是这次,他路过一个东西后,脚步又退了回来。   吸引勒维视线的是个放在玻璃柜里的珠宝盒。   珠宝盒呈打开的状态,黑丝绒底布上托着一条吊坠。这条吊坠非常简陋,银质的链子和底托,上面完整的嵌着一个鸽子蛋大小的红色宝石。   这块宝石没有任何切割打磨的痕迹,看起来非常古朴,浑然天成。   当然,和周围一众光彩夺目的收藏品相比,显得有点丑。   看到勒维伸手要去拿这个吊坠,跟在后面的管家立刻上前一步打开玻璃罩——如果不这样,这位太子殿下估计会懒得找按钮,直接把玻璃罩捏碎。   勒维将宝石拿出来,对着灯光看了看。   见他那么感兴趣,管家想起这个藏品跟黑袍人刚刚讲的故事还有些渊源。他道:“殿下,这是您曾祖父的藏品……”   “曾祖父”这个称呼出口,勒维冰蓝色的眸子扫了他一眼,管家顿了顿,从善如流的改口:“拉瓦特四世的藏品,当时吸血鬼还没有并入帝国,这是一次战争的战利品。”   “据说这种宝石是血族矿化的心脏,只有在极为苛刻的条件下才会产生……”   “啧,听起来还很珍贵?”勒维挑了挑眉,笑着把手中的宝石抛了抛。   管家无声呐喊:就是很珍贵请您小心点!   “这玩意儿真是心脏?”勒维显然对这个传说有些怀疑,他拿着宝石往一旁的台面上磕了磕,发出清脆的声响。   虽然不确定这是不是血族的心脏,但现在管家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心脏。多么珍贵的沉淀了时光的极品宝石啊啊啊啊!   摆弄了一会儿,勒维又把这颗宝石放到鼻尖嗅了嗅。   然后他嗤笑一声:“什么心脏,普通的矿石罢了,没有任何生物的味道。”   这是狗鼻子吗?管家大逆不道的想。   勒维迅速的对这块宝石失去了兴趣。   眼看这位太子移开目光,管家用脚指头都能猜出勒维的举动是什么,无非就是看似随手的一扔,但无论东西是大是小,仍出手的角度怎样,最后总能通过一个平滑的抛物线扔进最近的垃圾粉碎器里。   所以最近已经被训练出条件反射的管家,顾不上自己的老身板,忙不迭的伸手去接。   但是这次出乎管家的预料,勒维已经扬起了手,宝石脱手之前,却又堪堪停下。   他垂眸又看了一眼,竟然伸长了手臂,把宝石又放进了玻璃柜的珠宝盒里。   已经摆好了姿势的管家,看着珠宝盒里歪歪扭扭的宝石,恨不得感动得痛哭流涕。   熊孩子终于学会过日子了!   压根没留意管家的表情,罗伊宫的日子实在过得百无聊赖。   不应该说现在整个帝国都是同样的无趣。   勒维靠在寝殿里眯了一会儿,或许是见到那块宝石的原因,他做了个奇怪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让我头秃的世界终于写完了,虽然,接下来一定是同样的头秃 第41章 第三个故事(1)   是晚上, 月色明亮,勒维的视力没有丝毫受阻,将黑暗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周围的景色从眼角快速略过, 不像是星际各种人工种植出的景观, 路两侧显然是自然形成的茂密丛林,枝繁叶茂。   看状态,他应该是在骑马?而且速度很快。   勒维尝试着拉动手中的缰绳来控制马匹, 却发现自己的意识仅仅是附在这副身体上, 并没有多少操控能力。   这样完全被动的状态,是个人都会有些微恐慌, 但在梦境里极为清醒的勒维却觉得很有意思, 甚至还有些兴奋。   他干脆完全放开控制, 看看梦里的人是要去干什么。   前面飞速闪过一个人影, 行动像是飞又像是滑翔,这是一只吸血鬼。吸血鬼手中还抓着两个人类, 但速度丝毫不慢。   可即使是这样, 依旧比不上追击者。   勒维能明显感觉到, 自己意识所在的这个人, 全然是不慌不忙的状态, 十足的游刃有余,甚至还有点百无聊赖。   这人对追杀这只吸血鬼并没有多大兴趣, 可以说还有些反感。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依旧去做了,并慢条斯理地玩弄着眼前的猎物。   到了一处空地, 前面的吸血鬼猛地停下, 勒维则从马上跃了下来。   “你应该知道我的规矩。”勒维听到自己的身体开口, “身为吸血鬼捉了人类, 反正都要死,所以死前……可怜可怜你,咬两口吧。”   这声音恶劣极了,让人一时之间搞不准他的立场,被吸血鬼抓着的两个人类脸上的希冀骤然僵住,变成难以言喻的恐惧。   勒维意识波动了一下。   这把嗓音很陌生,但嗓音里天生带着的嘲讽的笑意却是十足的熟悉。如果不是无法操控身体,又知道自己并没有这段记忆,勒维几乎以为这就是自己了。   对面的吸血鬼显然也被这人的话震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把两个人类甩开,并非是准备求饶,而是对那两个人类道:“回去吧,你们的任务结束了,这是报酬。”   说着他抬手扔出去两颗钻石。   两个人类拿了东西,忙不迭跑走了。   追击的猎人对这一幕似乎很感兴趣,他什么也没制止,只是斜靠在一旁,嘴角带笑的看着。   等两个人类跑了没影,他才看着那只吸血鬼笑道:“哟,捉人只是为了引我出来?”   吸血鬼从暗影里走到月光下,没了那两位人类的遮挡,勒维这才发现这只吸血鬼看容貌只相当于人类的少年,严格来说似乎还没有成年。   看清这只吸血鬼的长相,猎人挑着眉笑了:“原来是你这个小家伙。”   在这一瞬间,勒维骤然读取到猎人脑海里闪过的记忆。   他面前是燃烧的火堆,火堆上插着一只拔了毛的鸽子。   在火堆面前,站着个五六岁的小孩,而他正用十分恶劣的语气对小孩道:“我可以睡在你们亲王殿下的卧室里,你可以吗?”   作为这段记忆的旁观者,勒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说这句话时他的注意力并非在小孩身上,而是往高处看去。   在那栋古朴城堡的顶层,开放的阳台上,站着一个身形挺拔但十足冷淡的身影。   没等勒维看清那个身影的模样,闪现的记忆戛然而止。   勒维感觉到一股十分复杂的感觉在心底盘旋,带着些怀念、酸涩,似乎还有种浅淡的喜悦,但这些都被骤然涌上来的暴躁不爽压下。   这种心情新鲜又奇怪,搞得勒维一时之间分不清这到底是自己的情感,还是猎人的。   猎人对面前的吸血鬼完全没了兴趣,转身上马,只笑着咕哝了一声:“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但是被追击的吸血鬼却反应奇大:“你不许走!”   吸血鬼身形一闪,拦在了马前。   这会儿直直的看向这只半大的吸血鬼,勒维发现这只吸血鬼的视线落点并非是猎人,而是他的脖子。   “要走也可以,把他留下来!”吸血鬼抬手指向了勒维的脖子,他年岁不大,这句话却吼得歇斯底里,连带着眼眶都红了起来,“把他还给我!还给……我们……”   他说的是“他”,而不是“它”。   勒维有些好奇,猎人脖子上到底戴着什么东西?   很快,猎人手指摸上了吸血鬼指向的东西,手指的触感冰凉而圆润。   “还给你,还是还给血族?”勒维听到猎人短促的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嘲讽,“你们不是认为他是血族的叛徒吗?怎么还对这颗叛徒的心脏感兴趣?”   小吸血鬼咬牙攥紧了拳头:“无论是叛徒还是其他,他都是属于我们的,他属于血族。快还给我!”   说着他张开利爪朝猎人攻击过来。   猎人游刃有余的牵着马闪身。   马蹄哒哒敲在地上,猎人勒着马缰,围着那只小吸血鬼转了个圈。   他抬起右手,把脖子里的东西摘了下来,勒维终于有机会看到那玩意是什么。   那是一块血红的宝石,鸽蛋大小,古朴而圆润,在澄明的月光下仿佛有鲜红的血液在其中流淌。和他在罗伊宫找到的那块不同,这颗宝石即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勒维依旧能感受到上面属于另一只吸血鬼的气息。   勒维借着猎人的眼睛,凝视着月光下的宝石。   目光缱绻,仿佛情人般的迷恋。   猎人笑了,笑里带着带恶意。   这一刻,勒维突然分不清是自己在说话,还是猎人。他听到他开口,一字一顿,像是宣誓又像是诅咒:“他不属于人类,不属于血族,但……永远属于我。”   在小吸血鬼的目光下,勒维感到自己微微低头,嘴唇轻吻在那块血红的宝石。宝石的触感微凉,他却带着无尽的怒意,和……深入骨髓的怀念。   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勒维唇上似乎还带着梦中的凉意。   他走到窗边看了一会儿,从漆黑的窗户上看到自己那双仅剩下漆黑瞳孔的诡异双眸,这是他极度兴奋的标志。   梦里的情绪是负面的,所以勒维现在的心情算不上好。   但是……这种猛烈到几乎让心脏爆炸的负面情绪,却让他觉得十分有意思。   怎么办,一个星期太长,他已经等不及要见那位奇奇怪怪的黑袍人了。   -   秦楚遇到了点不大不小的麻烦。   一个星期后,他操纵着新身体从医疗舱里出来,做了简单的各项指标测试。   掀开眼皮扫了一眼仪器屏幕,这双染上冷淡的眼眸里泛出浅淡的不悦。   身高:165   又是个发育不良的。   脑海里想到“小矮子”这个称呼,秦楚皱了皱眉,这才伸手去接仪器的检测报告单。   “您的健康报告已打印,请、请、请……”这些不联网的老旧医疗仪器经常卡顿,连换了几次身体,秦楚已经非常习惯。   他熟门熟路的踹上去一脚。   “您的健康报告已打印,请注意查收~”仪器立刻通畅了。   秦楚拿着报告往外走。   现在一个偌大的医疗基地里几乎没有人影,只有前台一个工作人员坐着打瞌睡。秦楚曲起指节在桌子上连敲两下,这人才陡然惊醒。   他手忙脚乱的接过秦楚手里的报告看了一眼:“哦,兰尼先生是吧,恭喜您成为全帝国第309481苏醒者,您所在的聚集点会被重点监控,期待有新的苏醒者诞生。”   309481个数字看起来不少,但分散在帝国的几个星系里,完全是九牛一毛。   秦楚没答话,等着这位前台办完手续。   兴许是见到个活人实在太不容易,秦楚的冷淡第一次没被人介意。工作人员一边帮他办手续,一边热络的聊起了天:“您醒过来的时候实在太及时了,否则您所在的聚集点就要被关闭了……”   被抓着唠了半天,秦楚才成功的从医疗基地里出来。   顶着个刚成年的虚弱身体,秦楚辨别了一会儿方向,没有直接去罗伊宫,而是驾驶着小型飞行器,去了帝都星一个非常隐秘的地点。   这个地方严格来说并不在星球上,而是漂浮在星球外的一个空间站,靠一条隐秘的栈道与星球接轨。   秦楚并没有把飞行器停在星球上的栈道入口,而是直接脱出轨道,直接飞到了空间站,停泊在空间站的一角。   这种星球内的飞行器一般没有人敢出大气层,不过秦楚曾经尝试过,知道这玩意儿的构造还不错,所以才敢干那么大胆的事。   进入空间站之前,秦楚驻足往外看了一眼,隐隐约约看到空间站与一艘星舰接驳。这星舰看起来似乎有些熟悉,但秦楚站的角度比较偏,并不能看到原貌。   他赶时间,没再追究,直接快步走了进去。   这个地方就是帝都星的地下黑市,秦楚十分熟悉。   曾经的熟悉是因为上学时他经常跑过来做任务,现在熟悉……则是因为必要的时候他得来逛逛。   这个空间站并不小,划分成各个区块,目的是满足帝都星上各种身份的人的不同需求。有隐秘带暗号的虚拟交易空间,还有带包厢的拍卖台,当然占地最大的还是外围的摊位。   在帝国危机之前,每逢黑市的开市期,整个空间站里都挤得满满当当。有猎奇的富家子弟,也有真正来买东西的特殊客户,当然偶尔那些星盗头子也会借着送货的机会,乔装打扮后在里面逛逛。   最让秦楚不能理解的是,里面还有一群兴冲冲挥舞着彩旗,梦想偶遇爱豆的星盗粉丝。   总之几类人挤在一起,场面热闹又混乱。   可现在各个区域全部空了下来,荒凉得不行。但是在这一片冷清中,有一个摊位还摆着。   秦楚抬头看了看,朝外围区走过去。   在外围街道的起始点,一个杂乱的毯子摆着,桌布都没铺满台面,四处褶皱,一看就是摆摊的人十分敷衍,压根就不想干。   桌布上零散的摆着几个东西,有干枯散发着特殊味道的树皮,还有花苞里有人影跳舞的盆栽,以及其他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秦楚一眼扫过去就知道,大部分都是骗傻子的人工仿品。   他走到摊位前,踢了踢摊位的桌腿,一个光溜溜的脑袋从摊位后抬了起来。   “妈的,竟然有人?这不是做梦?”秃头揉了揉眼,继而伸了个懒腰,他双臂很长,身高也非常可观,一看就知道混杂了某些类人生物的血脉,不是个好惹的主。   秦楚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他屈指敲了敲桌子:“可以遮掩精神波纹的袍子,再来一件。”   听到这话,打哈欠的摊主动作骤然停止,他上下打量了秦楚一眼,目光中先是有些狐疑,紧接着便笃定起来:“兄弟,是你啊?”   称呼的挺热乎,倒也不是很熟。   只不过摊主记得一个月前,同样也也有个半大不小的少年过来,同样也是要了个屁用没有的黑袍。   现在这黑市基本没有人,之前那个少年和现在这个虽然长相不同,但这在星际并不算什么稀奇事,摊主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俩是一个。   秦楚没反驳,只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快点拿东西。   秃头摊主也没墨迹,但是就像那位医院前台一样,看到个活人下意识就想唠嗑:“你要这玩意儿干什么?老哥我这里好东西多着呢,不挑两件?现在这个时候,放心我绝对给你算便宜点。”   秦楚小时候就经常在黑市混日子,吃过亏也受过骗,因此对这群黑心商人非常了解。他半点没信摊主的话,反而浅淡的嗤笑一声,反问:“确定不是多收点攒攒运费?”   “这哪儿能啊……“摊主摸着自己的光头憨厚的笑笑,心里却咕哝这小子还挺精。   他的确是因为星舰能源不够,才留在这里,否则就现在这个几十天见不到个活人的鬼样子,那个脑子有病的来摆摊。   虽说反驳了摊主的话,但秦楚依旧在摊位上扫了两眼。   他看到一个试剂瓶,上面贴着个标签,显示是帝国某个非常隐秘的实验室出品,试剂的功能是增强记忆力,并用激动人心的语气劝说,每个有考生的家庭都要备一瓶!   秦楚盯着那个试剂瓶看了两秒,没忍住伸手拿出来看了看。   正在箱子里翻找黑袍的摊主看见了,立刻扯着嗓子嚎了一句:“那可是好东西,修复什么记忆损失都行,要是没病,还能预防老年痴呆!”   秦楚:“……”   算了,本来脑子就不像正常人,别喝下去彻底变成疯子。   看他把试剂瓶放下,做生意心切的摊主叹了口气:“真不要啊?两件一起我给你打八折。”   秦楚不为所动。摊主又劝了一会儿,才把手里的黑袍交给他:“和上次一样,一千立。”   立是帝国币的单位,现在不能转账,都是用现金。   秦楚习惯性抬手去摸兜,手放进口袋了,才陡然想起一个令人心碎的事实……   他这次用的身体是个孤儿,根本没有半点积蓄。   气氛一时间变得尴尬起来。   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摊主,光头对这种尴尬的气氛极为敏感。他“嗖”的收回即将递出去的黑袍,眯起眼睛看秦楚:“小子,我这可不兴赊账。”   秦楚“啧”了一声,觉得有点烦躁。   他看了看时间,从医院到黑市,已经耗费了他一个多小时,加上回程三个小时就没了,他满打满算就剩下两个多小时的活动时间。   要不是被某位热衷搞事的太子殿下在黑袍上装了追踪器,秦楚也没必要再来一次黑市,还遇到了这种搞笑的境况。   在秦楚思考的时间里,光头摊主已经完全从摊位后站了起来。他坐着的时候还不显什么,只是感觉有些壮硕,但现在完全站起身来才发现,他的身高比秦楚上次用的竹竿还显眼,夸张点来说,能赶两个165。   再加上横向宽度,凑一凑劈成四个秦楚不成问题。   光头极威慑感的看着秦楚,秦楚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却丝毫没有任何紧张,他甚至靠在摊位前,再次敲了敲台面。   “打个商量,这次给我记账上,我有急用。”   摊主被他这讨价还价的态度震惊了,他笑了两声,抬手抓着秦楚的领子把人拽起来:“小子,你是不是看不清形势?现在有你说话的份吗?”   光头并不是个普通摊主,他在这黑市也是个头目。苦逼就苦逼在,现在就他醒了,其他兄弟还睡得昏天黑地,让他想办点事儿都不方便。   这样想着,他再次打量了一下被他揪着的秦楚:“你小子可以啊,在这个时期还能两次摸进空间站,说明你有点能耐,留下来帮老子办事吧。”   他一手揪着秦楚,一手去翻摊位下面的箱子,“我记得里面有个东西,能保证你好好听话……”   秦楚领子被揪着,整个身子都在半空晃荡,但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标志性的面无表情:“囚禁买家?我记得你们这地方还是有规定的。”   “规定?”秃头嗤笑一声,“有规定现在有人管吗?小子你要认清现实,现在这种状况,谁拳头大就是规定。”   他说完这句话后,手里拎着的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迟迟没有说话。   秃头以为这小子被自己震住了,刚想再威胁两句,却见手里冷着脸的人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有道理。”   下一秒光头三米多高的身体就飞了出去。   没过几秒,摊位后,五大三粗的摊主被捆成了一个球,委屈巴巴的所在那里流眼泪:“你怎么能这样!你早说你那么能打,我这账随便赊!“   送你都行。   秦楚拿起黑袍披上,抬头看他一眼:“你也没问。”   摊主十分后悔,最讨厌的就是这些扮猪吃老虎的东西!   眼看秦楚拿着黑袍就走,摊主又不乐意了:“哎哎哎,你不说赊账吗?不留个信儿?”   秦楚走回来,撕下一张纸刷刷刷写了个通讯号和一行字。   摊主恨得牙痒痒,心想等他那些兄弟醒了,绝对要找上门去要账。结果他凑过去看了一眼,就见纸条上写的地址是:第一军团舰长办公室。署名是:秦楚。   秃头当即俩眼一黑,盯着秦楚的背景怒吼:“你他妈要我一星盗找第一军团军团长要账?!”   等秦楚赶到罗伊宫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站在外面晒太阳的柏克看到熟悉的身影,下意识挠挠肚子问候了一句:“兄弟,你这身高……怎么又缩回去了?”   秦楚:“……”   门外站着的都这样,更别说里面蹲着的那个会怎么损了。   这次不需要管家迎接,秦楚自己熟门熟路的走了进去。   柏克在他身后提醒了一句:“太子殿下在会客厅。”   罗伊宫秦楚来过两次,一次是去勒维的寝殿,一次是办公区的书房。但会客厅他虽然没去过,中途打量着也大致知道方向。   秦楚沿着罗伊宫阴凉、深沉的走廊往里走,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漫长的走廊里,因此并没有看到他进入之后罗伊宫的大门缓缓落了锁。   不仅是大门,再往内走廊每隔三米落下一道闸门,四通八达的走廊拐角也通通封闭,仅仅余下秦楚脚下向前的路。   明亮的灯光和两侧唯美的艺术品陪衬着,像极了引君入瓮的前奏。   罗伊宫华丽的会客厅里,勒维正靠在沙发上,端着个高脚杯品酒。   虽然做派很像个太子,但他浑身那股肆意又狂放的气质和周围的摆设以及整个罗伊宫的气氛都很不搭噶,放在一起总觉得有一个是假的。   更荒谬的是,和他那股不羁的劲头相比,显然存在了上万年的罗伊宫成了要被打假的那个。   这就显得十分尴尬,仿佛整个罗伊宫都在蠕动着,想办法把这位奇奇怪怪的太子吐出去。   察觉到秦楚到来,勒维冰蓝色的眼睛转过来,目光在秦楚新换的袍子扫了扫,嘴边缓缓扯开饶有兴趣的弧度。   上次这位黑袍人离开,他表面找守卫去追,实际上只是障眼法,他早就在这人的袍子上动了手脚。   但是几天后他派人去寻找自己的追踪器,一路顺着找进了垃圾桶。   这人能那么敏锐,实在是出乎勒维的预料。   而他即使知道自己被盯上,宁愿到黑市换个袍子,也依旧还要来罗伊宫讲故事。这份恒心,不得不说让勒维十分惊喜。   “要来点吗?”勒维轻笑着举杯。   “不需要。”秦楚冷硬的回了一句,径自走到他对面,要往沙发上坐。   秦楚坐了第一次,竟然他妈没坐上去?   这罗伊宫的椅子也好,沙发也罢,是不是都随主人,看不起矮子?   某个恶劣的家伙显然不会放过这点小事。   秦楚还没尝试第二次,就见面前的男人看着他问:“这次需要我抱你吗?”   秦楚拳头硬了,他憋着气坐上沙发的软垫,并克制着自己的双脚不要晃悠。   然后他再次看了一眼时间,制止了勒维接下来的调笑:“今天我的时间很紧,下面这个故事,希望你好好听。”   说着“希望你好好听”,听着却像“不想死就闭嘴”。   这次勒维破天荒的没有再度搞事,仅微挑了挑眉梢就倚靠进了沙发里,似乎想好好听个故事。   -   脱离第二个世界之后,秦楚在诺亚支起的小空间里休息了很久。   他第一个世界结束后几乎没有休息,第二个世界里又经常大白天跑出去搞事,再不休息真就睡眠不足了。   即使诺亚已经调慢了时间流速,但小空间依旧比虚拟世界快了一截。   秦楚从休息中苏醒后,问了诺亚上个世界的任务情况。   由于上个世界的任务特殊,并非秦楚一脱离世界就会有成果,而是需要一定的时间。   “长官,血族世界‘保证血族存在\'的任务完成度为99.8%。”说到这诺亚有些感慨,“这说明在您的努力下,血族存在的时间延长了很久,最终导致小世界被迫扩大和演化,出现了很多逻辑漏洞。”   秦楚点了点头,并没有过多的惊喜,显然这些情况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这态度看得诺亚浑身凉飕飕的,因为秦楚最后搞得那一出实在是出其不意,连他这个住在秦楚脑子里的系统都吓了一跳。   谁都没想到,秦楚竟然会选择献祭自己,而且早早就在自己的血里动了手脚。   实时监控秦楚所在数据体状况的诺亚倒是知道他下毒的事,当时也奇怪的问了一下,但秦楚的反应十分平淡,只随口告诉他以防万一。   秦楚活动了一下意识,随意问了些细节:“血族延续了多少年?”   诺亚回道:“一万零八百九十一年。”   听到这个漫长的时间段,秦楚眉头一皱:“只有那么短?”   诺亚听着要吐血了,这他妈还短?一万多年啊,这表示那个猎人被秦楚拴着链子硬生生替他做了一万年的任务啊!   照那个数据体热爱自由的性格,到最后怕不是得疯。   倒不是秦楚凡尔赛,而是血族亲王的寿命的确很长,几乎等同于永生。   他知道自己对K的操控时灵时不灵,所以当时下了血本,直接借用了献祭的力量。当时他对K提出的要求并非只是制止两族挑起战争的人,更还添加了个补丁,让这人无法自杀。   有着亲王最鼎盛的力量和无尽的生命,最终只活了一万多年,比秦楚想像的要短多了。   诺亚也有些好奇那个世界最终的状况,于是有悄摸摸连接上那个小世界的数据。   仅连接了一秒,诺亚就呆了。   “长、长官,那个世界已经完全崩溃不复存在了。”   “怎么会崩溃?”秦楚疑惑,刚刚不是说还扩大了吗?   诺亚有些抖,将连接到数据碎片后接收到的画面传输给秦楚,那是这个虚拟小世界最终崩塌前的场景。   模糊的画面里一片荒芜的废墟,废墟下躺着数不清的尸体,有血族也有人类。在废墟的中央,有个挺拔的身影踩着尸体堆砌成的台阶,一步步走向高处。   画面骤然消失,但最后出现的身影是谁秦楚一眼就认了出来。   秦楚皱眉:“最终人类和血族还是打起来了?”   “不、不是……”诺亚已经抖出了电子音:“长官,这、这个世界崩溃的原因是……有人屠杀了世界内的所有数据体,最终世界无法支撑,这才崩溃……”   一个人,杀了全世界。   诺亚的小空间里诡异的安静了两秒。   秦楚“啧”了一声,语气有些一言难尽:“那么疯的吗?”   诺亚心说,您也挺疯得,正常人想不到栓着个数据体替自己做任务,看把人搞得都不喁稀団。正常,最后干脆反社会了。   不过诺亚很快又松了口气:“幸亏这只是个数据体……”要是真实存在的人类……   秦楚接了诺亚未尽的话茬:“放心,要是真实存在的人类,第一军团星舰底层的特殊监狱欢迎他。”   诺亚心想,也是。要是真有那种人,以他们长官的性格,绝对不会不管的。   “快点,下个世界。”很快把上个世界的崩溃丢到了脑后,秦楚催促道。   再次睁开眼,秦楚正坐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他身上简单披了个浴袍,正曲着腿,而腿边还放着一罐膏体。显然在他来之前,这个数据体正把瓶子里的东西往身上涂。   秦上将看了看自己的腿,又看了看罐子里黏糊糊的东西,皱眉:“这什么玩意儿,药吗?”   他拿起罐子闻了闻,没有药味,反而带着股浅浅淡淡的香味,   “这是身体乳,长官。”诺亚看不下去了,解释道,“能保持人类的皮肤在短时间内湿润、柔滑和芳香。”   秦楚的直男毛病又犯了,他十分不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说完抬手十分嫌弃的把那罐东西放到了一边。   诺亚贼兮兮的提醒:“您现在只涂了一条腿,另一条腿还没涂,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吗?”   他知道秦楚有时候有点微妙的强迫症。   果不其然,闻言秦楚低下头观察了一会儿自己的两条腿……是有点不对。   然后……   他找到洗手间,把涂好的那条腿给洗了。   诺亚:“……”   不是很能理解秦上将对这种东西的反感。   四处观察了一下自己所处的空间。   现在时间应该是傍晚,24小时制,看时代和他经历的第一个世界很相似,但住处的风格和摆设,以及各种用具都更精致了一个等级。   他穿过来的时候是在卧室,但是外面还有几个房间,以及一个很大的客厅,看起来是个环境不错的别墅,只不过偌大的别墅里只有他一个人。   摸不准情况,秦楚简单的了解了一下,又回到了卧室。   他想找到一些和这个数据体有关的信息,掀动了一下大床上蓬松的枕头,立刻有一堆小东西“哗啦啦”掉了出来。   秦楚伸手捡起了一个,是个四四方方的包装袋,里面有些液体,透过薄薄的包装纸,能够清晰地看到里面有个微硬圈。   将包装袋反过来看了一眼,秦楚看到另一面上写着两个英文字母:XL。   这什么鬼东西?   秦楚粗略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这种东西不下十几个。   他刚想拆开一个看看,突然福至心灵地停下了动作。   秦楚想到了不知被自己丢到哪个记忆角落的生理卫生课,在星际早就用不到这种东西,但课本上依旧非常敬业的呈上了这种古董玩意儿的全息影像。   当然,只缩在最不显眼的角落,秦楚能记起来,全倚仗他超群的记忆里。   将手里的小方块放下,秦楚站起来再次打量了一下周围。   住在一个豪华的别墅里,锦衣玉食,每天的日程就是傍晚时刻洗澡给自己涂那个什么玩意身体乳,嗯……枕头底下还藏着一堆计生用品。   秦上将的表情有点木,觉得这次穿进来的数据体并不简单。   “不!很简单!”诺亚抢答道,“长官,这个世界的任务线我已经模拟出来啦!”   这话语气简直飘上了天,到处都透着股“我好能干,快来夸夸我”的感觉。   对此秦楚十分狐疑,还有些戒备:“你能那么有用?”   诺亚:“……”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随着总任务进程的增加和对主脑虚拟世界的了解,我的功能当然会慢慢体现出来。”诺亚仰头挺胸,况且他还像在外界的后方寻求了点支援。   “哦。”秦楚冷淡的应了一声,没报什么希望,“这个世界的任务是什么。”   问完秦楚的脑海里陡然出现一张图像资料。   可喜可贺,这次的人物资料终于有具体样貌了。但是诺亚发过来的却不是他所在数据体,而是另外一个男人。   男人长着张很能祸害人的脸,眉眼俊朗,又藏着些许锋利,嘴边还带着点似有似无的笑容,看起来危险却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可惜秦楚半点没领会到。   他只在男人脸上几个具体的记忆点上一扫而过,便仔细看起了下面的资料。   齐轩,齐氏财阀最年轻的CEO。明明是不受待见的私生子,却机缘巧合的继承了财阀,因此引起齐家其他人的觊觎和攻击。   诺亚的声音有些激动:“长官,您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就是保证这个齐轩活着,不被其他人搞死,并稳稳当当坐在CEO的位置上就行!”   秦楚一听眉梢就动了动。   诺亚这次竟然真的没有坑他?这任务秦楚熟悉啊,不就是保镖吗?   他毕业之前就被委派过类似的任务,每次完成的等级都是A+。   了解完任务细则,秦楚终于满意了。   他接着问诺亚:“那我这副数据体,又是什么身份?”   诺亚那股得意洋洋的劲儿顿了顿。   然后,他用一种有点颤抖,又难掩兴奋的声音回道:“长官,您现在是这位齐总的小情人,被豢养的金丝雀,攀附他的菟丝花!”   秦楚:???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齐天盛翔,名字很霸气,实际上是个餐厅。   屏风围出的包厢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端坐在餐桌前。在他身后还站着几个男人,看起来应该是保镖。   “齐总,您的咖啡。”穿着制服的侍者上前,躬身给男人递了一杯咖啡。男人垂眸看了一眼,伸手将端起咖啡杯,小指抵住杯底,送到唇边轻抿了一口。   “太甜。”他皱了皱眉。   旁边的侍者并没有惊慌,他扫了一眼餐桌后的男人,笑笑又递上了第二杯。   和面上表现出的严苛不同,这位齐总似乎出奇的有耐心,他接着端起侍者呈上的第二杯咖啡尝了一口。   “淡了。”   这次,齐总略显不悦的把咖啡杯放在桌子上,瓷质的杯底和桌面相碰,发出些微刺耳的声响。   “你怎么回事?”男人严苛的眉眼看向一旁站着的侍者,一举一动均是久居上位的威慑……   慑、慑不下去了!   “齐总”肩膀一垮,顿时什么气场都没有了,他哭丧着脸看着侍者道:“别这样老板,你给我端咖啡,我这怎么喝得下去啊?”   侍者把托盘放在一旁,没骨头似的往旁边一靠,叠着一双长腿。   他似乎觉得眼前的场景太有趣了,低头兀自笑了好一阵,这才抬头看桌后的“齐总”:“这不演得挺好的嘛?比我像样啊。”   “别……您可别这样说,我害怕。”这位“齐总”脸上表情一言难尽,皱得十分难看。   见他这副表情,侍者直接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颊:“给我收住了,给你搞这样一张脸可不容易,别还没几天就搞坏了。”   “齐总”欲哭无泪:“您本人不就在这吗?为什么还得大费周章的让我上?”   空调的冷风转了个方向,越过屏风吹动了侍者的发梢。   场景有些诡异,因为侍者长了张和桌旁男人一模一样的脸。 第42章 第三个故事(2)   当然, 也不是完全一模一样。侍者的脸显得更为瘦削,一些微小的动作更为真实。不过本来俊朗的五官被他唇角习惯性挂着的笑容一冲,带了点危险的邪肆。   他左颊也有个地方不太一样, 外眼角处有条暗色的阴影斜着往下, 一直延伸到嘴角。   这阴影看着很像一条疤,但仔细看皮肤又是平滑的。   侍者弯腰仔细观察了一下“齐总”的脸,低声笑道:“不找你怎么帮我挡枪呢?”   这话直说的“齐总”瑟瑟发抖。   贴在他身上的这张假脸做好时, 面前这位正版齐轩就很不要脸的点评了一番。   具体的废话说了不少, 但核心思想只有一条:看着还是没他帅。   但总归还行,回国之后还没被人认出来。   “行了, 顶着我的脸, 享受着我的待遇, 这样不爽吗?”齐轩拍了拍西装男的肩膀。   西装男要哭了:“但危险我也顶着啊……”   “废话, 不然我为什么给你发工资,养条狗不好吗?”   齐轩直起身, 他三两下脱掉身上的制服, 简单套了个黑色卫衣, 从口袋里拿出个薄薄的黑色口罩给自己戴上。   口罩遮住了鼻梁以下, 连下巴也包裹了进去。遮挡了下半张脸之后, 这才让人醒目的发现,这人眉眼竟然是习惯性带着笑的。   被这似真似假的弧度一装饰, 虽然上半张脸长得一样,但却奇异的让人感觉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最近先忘掉自己叫李辉,适应下我的名字, 齐总裁。”齐轩朝李辉和他身后的几人打了个招呼, 抬脚就要走出包厢。   没走两步, 又被李辉抱着大腿拖了回来:“不行, 老大你还不能走!”   齐轩低头看看自己大腿上挂着的人,没忍住摘下了口罩。   他“啧”了一声,笑眯眯拍了拍李辉的脸:“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脸挂在大腿上,真是让人不太习惯。”   李辉:“……”他也不太习惯,谢谢。   “什么事?”齐轩问。   李辉怕惹他不耐烦,立刻倒豆子似的说道:“您二哥昨天示好,送个礼物给您,说好了今天晚上去看看的,您忘了?”   齐轩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他给齐总送礼物,你去就行了,拉着我干嘛?”   李辉不说话了。   礼物……   这礼物贵重到还需要别墅装着,是个人都能猜到怎么回事。   他可不敢随便碰齐轩的东西,这人没啥兴趣时还好,要是突然来了兴趣 ,想起他曾经一个人去过别墅,那凉的可就是他了。   作为兢兢业业跟着齐轩在国外打拼过的头号小弟,李辉可不对他们老大的性格抱有丝毫期待。   被抱着大腿,齐轩脸上笑容不减,但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他抬脚想把李辉踢开,但是对着那张自己的脸,犹豫一会儿硬是没能下脚。   李辉哭丧着脸:“老大,我一个人害怕……”   在自己脸上看到这种鼻涕眼泪都要留下来的表情,实在是让人心情复杂。齐轩把李辉一脚甩开:“行了,带路。”   别墅在郊外,齐轩开着车过来,停在不远处欣赏了一下,这才对后座的李辉道:“这房子不错,老二看来是下了血本了。”   说了半晌见李辉没回话,齐轩转头就见这货在后面正襟危坐,脊背挺得板直,看起来仿佛被老师盯上的学生。   齐轩笑了:“你这表现,仿佛别墅里装了只老虎。”   “是不是老虎还不是取决于您吗?”李辉欲哭无泪。   齐轩靠在椅背上,抬手把挂在下巴上的口罩拎上去,“别吓成这样,进去把人赶走,房子不错,留下来。”   李辉松了口气,这倒像是他们老大会干的事。虽说实行起来有点麻烦,但这总比把人留在别墅里,时不时让他来逛逛要好吧?   李辉鼓起勇气,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子,和齐轩一起走进别墅。   别墅里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气,又像是有股冷气从二楼的卧房直接漫出来,让踏进房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李辉把这当成了错觉,他转头看了一眼齐轩,这人斜靠在门边低头玩手机,根本没给他眼神,看样子是让他自己解决。   李辉心又放下了点,看来他们老大对这份礼物真的完全不感兴趣。   各种赶人的理由在脑子里转了几圈,无非就是长相不合心意,性格不合心意,还有……李辉偷偷瞄了眼齐轩,心想性别估计也不合心意。   他们老大长着一张英俊能打的脸,日常挂着看起来有点花心的表情。走在路上任谁看到,都觉得这货不缺前任,现任估计也有好几个。   但跟了齐轩几年,李辉是真的被他的生活作风震惊了。   那叫一个男色女色都不近,如果不是知道齐轩是单纯的防备心重不喜欢别人近身,李辉都要觉得这是为哪个白月光守身如玉了。   正思考着,楼上传来了脚步声。   和李辉想像的不一样,这脚步声干脆极了,毫不拖泥带水,一步步像穿着军靴踏在人的心尖上。   毫不夸张的说,凭借李辉多年当小弟的经验,他光是听到这个脚步声就想跪。   摇摇头把脑子里不靠谱的幻想压下,李辉心想,怕什么,不就是个“礼物”吗?   他抬头朝楼梯望去,恰好看到出现在拐角处的青年。   青年一头柔软的栗褐色发丝,皮肤白皙,五官是近几年娱乐圈里最时兴的长相,看起来有种脆弱的柔美……   柔美个鬼。   明明是大而明媚的眼睛,丰润柔软的嘴唇,但偏偏配上了一副不近人情冷若冰霜的表情。以至于那双眼睛半眯着看过来的时候,李辉这才承认,原来自己刚刚的腿软并不是错觉。   实在太违和了。   李辉乍一看到这个礼物,心里只有这样一种感觉。但随着这人一步步从楼梯上走下来,下到一楼的客厅,甚至微微靠近他们的时候,那股违和感这才逐渐消散。   因为这人身上的冷意仿佛浸透了皮肉,将皮相上那丝柔美遮掩的一干二净,连卷翘的头发丝都带上了锋利。   “你是齐轩?”   李辉看到“礼物”挑了挑眉,目光转向了他,泛着棕的眸子冷澄澄的吓人。   在这一刻,李辉只想手臂一伸指向身后带着口罩玩手机的真·齐轩。   但还好李辉脑子还在,他强撑着气场点头:“你是?”   “路晚。”   “礼物”冷冷淡淡吐出两个字就没了下文,李辉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这事儿要速战速决才行。他故作挑剔的上下打量了两眼,皱眉冷笑:“二哥送来的就是你?”   说着他侧过头没敢对上“礼物”那双冷得吓人的眼,摆摆手道:“今天就收拾收拾离开吧,以后也不用过来了。你这长相……”   “长得还挺好看。”   一道模模糊糊的声音穿过口罩,从后侧方传来,成功地钻进李辉的耳朵。   他转头看过去,就见这位刚刚还低头玩手机的大佬,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了眼,视线饶有兴趣的在“礼物”身上扫了一圈。   剩下半句“不合我心意”就这样卡在了李辉的喉咙里,说不出来咽不下去……   秦楚也是半天前才知道,他这个所谓的“小情人”竟然还只是预备役。   他巴不得这个预备役这辈子都不要转正,好去干干脆脆地当他的保镖。但是不行,他还得好好维持这个数据体本身的人设。   目光上下把面前的“齐轩”扫了一个来回,诺亚还在他脑海里声情并茂的朗读着:   “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路晚心里就忍不住咯噔一下。他知道,他逃不掉了……这个男人冷峻的面容,坚定又让人不容置疑的双眼,让路晚感到危险想要逃离的同时,又忍不住沦陷其中。他像一从只能依靠巨树的菟丝子,一切挣扎都徒劳无功,只能无力的攀附在齐轩宽阔有力的肩膀上……”   着重看了一眼面前男人“宽阔”、“有力”的肩膀,秦楚皱眉在脑海里嗤笑一声:“就这?我一只手能打八个。”   诺亚:“……请不要打断我!”   他兴奋的有点过头了:“长官,就像上个世界是来源于吸血鬼古老的传说,这个世界的框架数据来源估计是那些超级有名的小说!”   秦楚对诺亚嘴里的小说没有丝毫印象,他只是觉得这设定太过诡异,而且和现实差了十万八千里。   “好了,长官。”诺亚终于稍稍平复了心情,“现在您的首要任务,就是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给齐轩留下好印象!”   早在上午,秦楚就接到诺亚发布的这个阶段性任务,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李辉说出刚刚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就尬在了当场。   齐轩那句“长得挺好看”声音不高不低,恰好卡在李辉能听到的程度,这让李辉实在摸不准这位大佬是什么意思。   秦楚没说话,只抬了抬下巴,示意李辉到沙发上坐下。   这举动显得有些嚣张了,却让人诡异地感觉不到哪里不对。李辉“乖巧”的走到沙发边坐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怂得有点明显。   他抬头看看还靠在门边的齐轩,见他没有什么表示,这才放下心来继续道:“你还想说什么?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   闻言诺亚有些紧张,他中午发布的小任务是“给齐轩留下好印象”。   但现在看这位“齐总”的样子,倒像是要把他们赶出去,似乎更棘手了点。   秦楚依旧非常冷静。   但在某些领域,诺亚非常不信任秦楚。下午他们长官的确忙活了一通,但是完全没有让他插手。   诺亚直觉情商和武力值成反比的秦上将处理不好这个问题,忍不住忧心忡忡地问:“长官,您到底准备怎么解决?”   秦楚胸有成竹:“放心,我在这种事上有经验。”   有经验?你有个鬼经验?诺亚十分震惊:“您什么时候有的经验我怎么不知道?”   不怪诺亚惊讶,秦楚几乎全部的时间都在军舰上呆着,就算下了星舰,也会在个人终端里带上诺亚。   说夸张点,诺亚对秦楚的私生活那叫一个了如指掌,他实在想不起来,他们长官怎么会有这种“私密”的经验。   诺亚突然想到秦楚那句一只手打八个,十分惊悚:“您该不会是想要把这位齐总揍得痛哭流涕,最后被逼把您留下吧?”   秦楚:“……我在你印象里只会揍人?”   诺亚:“……”很犹豫该不该说实话。   说话间,楚已经上楼拿了个文件袋。等秦楚下来的时候,之前在门边靠着的年轻人已经同样坐在了沙发上。   诺亚依旧忧心忡忡:“长官,你要不行,就按照我给您的剧本去演?”   秦楚对诺亚提供的剧本丝毫不感兴趣,只简单的回了一句:“你忘了,我去过麦乐斯星,学了点东西。”   诺亚一呆。   麦乐斯星是帝国里一个非常有名的小型行星,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在这个星球上,某些产业是合法化的。   但秦楚上次过去,是被人使了绊子,接到命令让他整治一番麦乐斯星上的特殊行业。   诺亚忍不住对秦楚肃然起敬。   他没想到那个时候秦楚那么忙,竟然还偷偷从哪些特殊行业从业者身上学到了点东西?   诺亚顿时放下心来,就见秦楚坐在了“齐总”对面的沙发上,抬手把文件袋扔过去。   对面的“齐总”犹犹豫豫接过文件袋,里面是本小册子。这位“齐总”打开一看,登时一愣,高大的身躯都僵硬起来。   一双手拿着那本册子微微颤抖,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度震撼的东西。   他嘴唇哆嗦了两下,却把要说的话全部吞了下去。   这表现……   竟然那么有效?   诺亚也很震惊,他们长官到底学到了什么初次见面讨好情人的技巧?   他借着秦楚的视线往“齐总”手上一看,整个人工智能顿时陷入呆滞。   只见册子里写着:   艾滋病的基本症状:机体免疫抑制,皮肤出现大面积感染[图片];口腔白色念珠菌感染[图片][图片]……   梅毒感染初步症状:水泡,丘疹,如不经治疗会发展为脓包并破溃感染[图片][图片]……   淋病链球菌……   不仅诺亚,这一份份图文并茂的详细介绍看下来,李辉已经面露菜色,瑟瑟发抖,浑身哪都觉得不对劲,嘴里也觉得好像起了什么溃疡。   脑海里还不由自主的开始检索,自己最近有没有出入什么特殊场合,遇没遇到什么特殊的人,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害怕!   简简单单一个册子就能让一个正常男人从稍微有点兴趣,成功过渡为这辈子彻底都没有兴趣。   李辉哆哆嗦嗦把手里的彩图资料翻了个面,就见封皮上写着——《性传播疾病科普大全》。   诺亚直接卡机了。   这他妈是什么新型讨好技巧?   作者有话要说:   秦上将:男人,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第43章 第三个故事(3)   “你他妈给我看这个干什么!”私生活异常开放的李辉, “砰”得一下把这本大全扔了出去,整个人都缩在了沙发一角。   秦楚面色冷静,又朝李辉递了一份文件。   这一次李辉压根没敢伸手, 他先是伸长了脖子瞥了一眼, 惊讶的发现,这竟然是一份普通的检测报告单。   狐疑的接过来,李辉垂眸就又看见了那几个让他瞳孔地震的字眼。   虽然后面检测结果都是阴性, 但是李辉已经ptsd了, 现在一看到这几个字,立刻就想到那些惨不忍睹的图片。   恐吓!   这绝对是□□裸的恐吓!   李辉缩在沙发上, 看着对面的秦楚, 那眼神就像看着个魔鬼。   “这就是您给情人留下好印象的方式?”   诺亚差点崩溃, 直接调出这个小任务的进度条, 已经能遇见任务进度一泻千里朝着负数狂奔而去的场面了。   刚一见面就把任务对象吓成傻子,这样的成绩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秦楚对诺亚的表现十分不理解:“这只是正常流程而已。”   诺亚更崩溃了:“今天您去医院就是为了搞这个诊断报告单?”   秦楚完全没觉得哪里做的不对, 他看着整个人都快吐了的李辉道:“看完了吗?和我在一起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些问题, 怎么样, 改变主意了吗?”   听到这句话, 诺亚惊呆了, 只觉得秦楚拿错了剧本。   明明是金丝雀,却说着霸总的台词。   在诺亚和李辉对着秦楚的骚操作直接跪下磕头的时候, 没人注意到有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伸到了桌子上,手指一动翻开了那本科普大全,然后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李辉现在只有一个想法:绝对不能让路晚这个恐怖的男人留下来!   这样想着李辉直接一拍桌子, 嗓子都快破了音:“我这留不下你这尊大佛, 今晚你就给我……”   一听这句话, 诺亚就知道, 完了……要凉。   虽然秦楚不知道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但看这情况也觉得不妙。他眯眼看了看对面的“齐总”,想着要不要试行planB,干脆把人绑起来好好“说服”。   诺亚也抱着自己的任务条瑟瑟发抖,非常懊恼,自己肯定是中了病毒,否则为什么把这个任务全权交给秦楚!   正抖着,诺亚低头看了一眼,就见那个任务名称为“给齐轩留下好印象”的进度条蹭蹭蹭往前涨,没过两秒,就发出了“叮铃铃”的愉快提示音——   “给齐轩留下好印象”任务进度100%。   李辉后面半句“滚出去”直接卡在了嗓子里。   因为坐在沙发另一头的那位神经病,捧着那本恐怖十足的册子,像看笑话大全一样,手指指节抵着口罩“吭哧吭哧”地笑了出来……   李辉麻了,这他妈到底是怎么样的心脏?   秦楚也撩起眼皮朝那个闷不吭声的司机看了一眼,他很敏锐的感受到一股违和感,但没等他探究,就见对面的“齐总”清了清嗓子,道:“算了,今晚你就留在这里。”   幸福来得太突然。   直到这两人离开,诺亚都没从小任务圆满完成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自然也没注意到,那位戴着口罩的司机,临走之前转头深深地看了秦楚一眼。   过了好一会儿,诺亚才嘀嘀咕咕的出声:“我是不是坏掉了,否则就长官您怎么可能把任务做到百分百?”   秦楚:“……你什么意思?”   目光在茶几上一扫,秦楚和诺亚都发现茶几上那本《性传播疾病科普大全》已经不翼而飞。   秦楚对自己更有信心了:“果然我的想法没错。”   他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不管是处对象还是参军前体检,证明身体健康总没错。   诺亚:“没错个鬼……”   诺亚坚信,“齐总”让人把那本册子拿走,一定是想销毁。   李辉也是这样想的,直到他看到齐轩拿着这玩意儿走到了车门前。   虽然这车不是李辉的,但李辉一想到自己要和这东西共处一室,就觉得浑身都要烂掉了。   他看了齐轩一眼,又看了一眼,最终没忍住提醒道:“老大,你真要把这玩意儿带回去?”   说着他还指了指一旁:“那里有垃圾桶!”   然后李辉就愣住了,因为他看到最近热衷于扮演司机的齐轩,没有去开驾驶座的门,而是熟门熟路的打开后座,拿着那本科普大全坐了进去。   显然要在路上好好品味……   送走了“齐总”和他的司机,秦楚也没闲着。   他换了件衣服就要出去,虽然根据诺亚给他的资料,他的生活重心都在齐轩身上。但以秦楚曾经做过保镖的经验,他绝对要去齐轩的公司以及他经常出现的各个场合查看一番。   还有齐家那几个针对齐轩的对手,也要了解一下。   但即将踏出别墅的时候,秦楚却被诺亚制止了。   “长官,以资料上对齐轩的描述,他现在对您绝对还不够放心。这个别墅里到处都装了摄像头,就是想看您有没有什么特殊举动,最重要的是有没有和齐家其他人联系。”   秦楚不以为意:“他看就给他看,关我什么事?”   诺亚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作为一个位高权重的霸总,齐轩肯定对您有戒备,要是发现您行为诡异,一定会产生猜忌,这不直接跳到了后面的虐身虐心板块了吗?”   秦楚:“……”什么鬼东西。   无奈的回到别墅内,诺亚却得意洋洋的给了秦楚一个惊喜:“长官,您不用担心,我已经侵入齐家其他人的手机和电脑,如果他们有异动,第一时间就能发现。”   这次的诺亚果然雄起了。   半夜十一点多的时候,陡然弹给秦楚一条提示:“长官,齐轩的二哥准备在金郊会所对付齐轩,包厢号1039。”   金郊会所大门外。   一辆价格十分张扬的商务车驶了过来,成为车位里最耀眼的那一辆。   齐轩又回到了驾驶座上,裤子后面的口袋里还塞着那本小册子。   他口罩依旧扣到了鼻梁,抬眸看了看后视镜:“准备好了吗?”   “放心,当然准备好了!”李辉把胸脯拍得“哐哐”响。   他们早就得到了消息,齐家老二要给齐轩下药,然后把他带到酒店泼一身脏水,第二天一早找媒体围在门口,彻底搞臭他的名声。   原本李辉觉得既然知道了,那刚好避开。   但他们老大显然比较疯,给了他一个将计就计的命令。   对此李辉完全不觉得有什么,虽然被下药的是他,吃亏的又不是他,他权当过了个香艳的夜晚,香艳的……   李辉的得意戛然而止,他脑子里顿时闪现那本小册子的内容,脸一绿差点yue出来……   齐轩可不管李辉在想什么,他伸出手拍拍李辉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脸,笑着威胁:“今晚别给我掉链子,别的事做不成,要是喝酒睡觉还出错,就给我去国外挖石油。”   闻言李辉立刻把脸上那股绿憋了回去。   小册子和他们老大,似乎还是老大更可怕。   一路被迎着进入包厢,灯红酒绿人影散乱。   身为齐氏刚上任的CEO,“齐总”一出现,立刻被莺莺燕燕包围了起来。会所经理还来了一趟,特地问清了“齐总”的口味。   齐轩这位“司机”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他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看着李辉不着痕迹的彻底融入环境,这才收回目光。   百无聊赖的往后靠坐了一下,齐轩感到腰后有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手摸过来一看,正是那本硬皮小册子。   在气氛暧昧的会所包厢里拿着一本《性传播疾病科普大全》?   这场景实在有些好笑。   齐轩没忍住笑了一声,也没顾着场合不对,他抬手就翻开册子看了起来,看着看着自然又想到了这个册子的主人。   明明是被送过来的“礼物”身份,见面第一次竟然没有嘴甜表忠心,也没展示一下自己的“作用”,而是抬手扔来了这样一本东西和检测报告……   从某种程度来说,还真是冷淡的可爱。   今天下午之所以让李辉把这个礼物留下来,是因为看着那人冷冰冰甩东西的样子,齐轩心里诡异的泛起一股熟悉感。   但是现在细想起来,又完全想不到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李辉身边的人太多,有个青年似乎是挤不过去,有点丧气的来到齐轩身边,朝他举了举杯:“帅哥,你是齐总的司机吗?来喝一杯吧。”   齐轩本没准备理会他,抬头却见这青年顶着一头未染的黑发。   不过这黑色还是差了点,没有那种浓重如墨、漆黑如鸦羽的感觉,也没有笼罩上一层让人难以忽略的锋利。   盯着青年看了一会儿,齐轩抬手隔着口罩摸了摸下巴。   青年被他盯得背后冒汗,虽然面前这人眼睛一直带着笑,但总觉得和温和可亲四个字八竿子打不着。   刚要起身离开,青年看到对面这位司机抬手扔给他一个册子。   他低头一看,和当时的李辉一样脸绿了一半。   在会所里拿这玩意儿?是讽刺人呢?还是讽刺人呢?   没等青年出声,齐轩屈指敲了敲桌面,他道:“你拿着这东西,甩给我,然后说一句话。”   “说什么?”   “就说:看完了吗?和我在一起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些问题,怎么样,改变主意了吗?”   这要求实在诡异,但顾客是上帝,青年也没拒绝,按照齐轩的要求演了起来。   齐轩单手杵着下巴看了一会儿,突然眉头一皱,眼底爆发出极度的不耐烦。   他眼角眉梢的笑意不变,却张嘴吐出一个十分不悦的字眼:“滚。”这声音音色还带着点些微的调笑意味,但听到耳朵里却泛出一股阴冷。   青年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起身离开。   齐轩自己坐在那里,抬手将刚刚青年碰过的册子拿回来,又拿起桌面上的酒精喷雾朝封面喷了两下,抽出纸巾仔细擦拭起来。   这动作开始的莫名其妙,齐轩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就是觉得脏了。   甚至刚刚让青年重复下午场景的理由都有些诡异,似乎是他有些后悔让李辉顶替了自己的身份,无论如何都想再重新感受一下。   但这显然是个错误的决定。   赝品半点不对胃口的表演,非但没有平复他心里诡异的念头,还让这念头疯长起来,跟猫抓似的闹得人难受。   正皱眉思索着,那边李辉站了起来,将齐轩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李辉实在有些不自在。   往常这种场合对他来说那叫一个如鱼得水,要不是要帮齐轩跑腿,他恨不得天天住在会所。   但今天……   实在是有毒。   有人往他胳膊上一蹭,李辉立刻想到了梅毒的传播途径……   有人要玩个花样给他喂酒,李辉张嘴就想问他有没有口腔溃疡……   总之,只要有人碰他一下,李辉就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甚至李辉开始后悔起来,那个册子怎么就没看完,万一有哪种病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呢!   实在忍不住了,李辉“蹭”的一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然后一抬眼就看到不远处自家老大手里拿着的册子……   “咕咚”吞了下口水,李辉突然觉得今天这个任务好像不太美妙,一不小心就送命咋整?   虽然被晕晕乎乎的灌了很多酒,但李辉觉得脑子非常清醒,只想找个借口赶紧逃跑。但是还没到等他抬腿,他就对上了齐轩那双没被口罩遮住的眼睛。   这双眼睛笑眯眯的,却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太开心的事,一对上就觉得浑身发凉。   李辉腿一抖,麻溜地又坐下了。   他看着身边有可能和他“过夜”的男男女女,欲哭无泪,没忍住揪着最近的那个问:“你最近一年……哦不,两个星期内体检过吗?”   被揪住的人:“……”脑子有病?   看着李辉落座,齐轩这才移开目光,想着自己的计划。   他把玩着手里有些“吓人”的小册子,盯着包厢里闪动的屏幕出神。   他很早就被送到了国外,今年把他赶出家门的老爷子去世,却在遗书上表明要把继承人的位置传给他。毫无存在感的小透明一朝成为掌权人,这可捅了马蜂窝。   掩在口罩下的嘴唇扯出一抹森然的笑,齐轩抬手抚了抚左颊,手指从眼角一直斜拉到嘴角。   他小的时候,那些叔叔伯伯哥哥弟弟们可是给他找了不少的麻烦,现在当然要好好还回去。   让他们得不到齐氏,这惩罚有点太轻了。哪里比得上挣得头破血流不择手段最终得到了,又看着那栋庞然大物砰然倒塌的方式来得有趣?   齐轩眼睛弯了弯,眸子里沁出些许让人发冷的笑意,像发现猎物的毒舌吐动的信子。   眼看着那边的李辉已经被灌了一肚子酒,围在他身边的一个人不找痕迹的转身,往新倒的酒里放了点东西。   齐轩将这人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嘴边的弧度越发扩大。   他这可是彻彻底底的送上门去了,只盼齐家一群狗东西不要太蠢。   酒杯凑到了李辉的嘴边,只要再等一夜过去,他就能着手进行下一步……   齐轩脑海里正一刻不停的盘算着,突然包厢门口传出“砰”的一声巨响。   加了料的半杯酒被吓得一个晃荡,一大半贡献到了李辉那张假脸上。   包厢里的众人被惊了一跳,齐齐转朝门口看去,就见门边站着一个高瘦的青年,青年后面横着俩保安。   咦,不对,门不是锁着的吗?他们怎么能看到外的场景?   目光缓缓下移,然后他们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黑金门板……   这架势搞得齐轩也是一愣,他看看那张足足有十公分厚的隔音门,又看看门外青年那两条细瘦好看的长腿,竟然诡异的觉得自己身上有点疼?   压根没理会这些呆滞的视线和掉了一地的下巴,秦楚抬脚就大摇大摆地往包厢里走。   闻风而来的会所经理对着地上那扇门震惊了一会儿,忙不迭的跑过去拦住秦楚:“这位先生,我们这里的包厢是不能硬闯的,另外……”   刚想向秦楚索要赔偿的经理,对上秦楚冷冰冰的眼神就是一抖。   这位年轻人虽然长得过分好看,但是身上有股特殊的气势……干他们这行的看见就想跪的气势。   没等经理开口把话说完,秦楚就盯着他沉声问了一句:“有经营执照吗?这些酒水质检合格吗?有进口备案吗?”   蹭蹭蹭几个问题问出来,经理冷汗都下来了:“有、有的,我、我们这是正经生意……”   秦楚冷冰冰扫了他一眼,伸长手臂一拦,恰好拦住某个人想把酒泼到地上的动作,轻而易举地将那杯差点喂给“齐轩”的酒抢了回来。   “喂你干什么!”   依偎在李辉身边的一个青年显然把秦楚当成抢生意的了,依旧揽着李辉的胳膊不撒手。   秦楚抬手把人撩了个跟头,他看了看沙发上烂醉如泥的李辉,直接单手把人扛了起来。   眼看周围一群莺莺燕燕还想抢人,秦上将经过诺亚提醒,勉为其难的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根据诺导的指示,他指了指肩膀上的李辉,张嘴念了句台词:“我的人,离远点懂吗?”   这话一出,坐在一旁看戏的真·齐总看不下去了。   “咔嚓”一声,笑着捏碎了手里的酒杯。   很快齐轩也被cue了,但和李辉的称呼天差地别。   李辉是“我的人”,轮到他这个正牌齐总,那就是:“喂,司机,过来开车。”   齐·司机·轩把人从秦楚肩上接过来,打开车门放到车上时,又避过秦楚不着痕迹地往李辉身上踹了一脚,这才任劳任怨的转移到驾驶座上。   很快,这任劳任怨四个字也烟消云散。   后视镜里,李辉顶着他的脸睡得像个死猪。   那位冷冰冰的“礼物”坐在一旁守着,看到李辉即将滑落座位时,还伸手捞了一把。   正牌齐总:“……”   怎么回事,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李辉觉得自己凉了。   他拿着手里的报告单,看着上面“阳性”两个字,只觉得生活无望,“哇”的一声扑到医院的椅子上哭了起来。   但这椅子竟然会踹人,还踹脸?   李辉被踹醒了。   他想起醉酒之前的场景,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   发现衣服完好后,双手抱胸激动地“嘤嘤嘤”哭了起来。   太好了,他还活着,从今以后他绝对洁身自好!   哭了两声突然想起来刚刚被踹脸的经历,李辉抬起头就对上齐轩笑眯眯的眼睛。   “老大,刚刚你踹的?”   齐轩点头:“突然觉得你这张脸不太顺眼。”   李辉捂着自己这张假脸沉默了,然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建议:“要不下次您照着镜子进行这项活动?”   齐轩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照李辉多年来的经验,这会儿他们老大心情绝对非常不好。   他陡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失身,这不就代表老大的计划没有成功吗?   齐轩抬手把客厅的电视打开,早间新闻正在播报着。   “A市某会所涉嫌使用违禁药物,目前被警方查封。有热心群众见义勇为,受害者惊险逃过一劫。此次事件与某财团内部权力交接有密切关联,记者正在密切跟踪调查中……”   看到这个新闻,李辉惊了:“竟然搞那么大?警方来了?会所也凉了?还查到了总公司?”   要是以往李辉肯定觉得小题大做,但是经过秦楚的一番教育,他现在只想点头:“封的好!”   齐轩窝在沙发上,从嗓子里哼出半个沙哑的音调,显然兴致不怎么高。   李辉则一想到齐家那几个暗地里动手脚的玩意儿就觉得爽,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估计还要被当做嫌疑人调查一番。   他乐呵呵地问:“这位热心群众是谁啊?妈的,齐家花了大力气请了那些媒体,结果没派上用场,钱还是一样花,真他妈罪有应得!”   李辉骂了一通,就见沙发上的男人幽幽转过头来。   齐轩现在已经摘掉了口罩,左颊上做的遮掩也洗掉了,露出一条长长的疤痕,直接从外眼角扯到嘴角。   顶着这张和齐轩一样的假脸,李辉开始不怎么习惯,半夜上厕所看到镜子都会吓醒。   现在隔了那么长时间,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但看到他们老大左颊那条仿佛活过来的疤,还是觉得心惊胆战。   “怎、怎么了?”李辉干笑。   齐轩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语气带着浅浅的笑意,听着却让人打哆嗦:“今天本该堵在酒店门口的记者,只有一半是齐家那几个玩意儿请来的。”   “那另一半呢?”李辉有点打哆嗦。   齐轩笑着看他:“另一半是我请的,钱白花了,我也心疼。”   李辉:“……”不是很明白这种自己动手整自己的爱好。   但他情商在线,立刻语气一变,义愤填膺地骂道:“什么狗屁热心群众,竟然敢搅乱老大你的计划!找到他,看我不收拾他!”   这话一出,李辉只觉得周身骤然一凉,他一抬头,看到齐轩嘴边那点敷衍的笑意也没了。   他们老大凉凉的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左颊的疤也跟着跳动起来,问:“你要收拾谁?”   李辉:“……”   左也不对,右也不对,他选择死亡。   “你的那位礼物先生,可是不仅救了你,还收拾了证据交给警方。”说着齐轩单手托着下巴,倚在沙发扶手上不明所以地叹了口气,继而眯了眯眼睛笑道,“真是艳福不浅啊,齐总?”   这话说的李辉坐在那里直发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从自己老大嘴里,听出一股诡异的醋意。   李辉灵机一动,立刻开口道:“老大您才是正牌齐总,我顶着您的脸,他本意肯定是救您!”   这话某种程度上取悦了齐轩,让他终于大发慈悲坐正了身体看电视。   从昨天晚上开始,齐轩的心情的确不怎么好。   准确来说,是糟糕的厉害。   他一向对自己的情绪感知极准,但这一次,他却有点摸不准自己心情糟糕的原因。   是因为计划好的事临到头又被人破坏,还是因为……昨天某人一句简简单单的“我的人”?   什么“我的人”?   昨天只见了一面就成他的人了,李辉这玩意儿就那么有魅力?   一个不慎思绪再次跑偏。   齐轩回过神来,眉头骤然收紧。   不对劲,他和那个路晚满打满算只见过两次,更是连句话都没说过。   他怎么这么在意这位“礼物”? 第44章 第三个故事(4)   秦楚很高兴。   不仅因为烂泥扶不上墙的诺亚终于像个正经系统了, 更因为任务进展的前所未有的顺利。   果然术业有专攻,让他去解决情感问题或者带孩子,那纯粹就是在为难他, 还是保镖这行比较适合他。   爱屋及乌, 秦楚看着这个小世界都格外顺眼,除了诺亚经常在他耳边读一些酸唧唧的文字。   就比如现在:   “路晚觉得自己再也离不开齐轩了,他扬起脸, 晶莹的泪珠从他眼角滑下, 划过光滑白皙的侧脸,像一枚钻石, 最终没入男人粗糙的指腹, 口口口口……”   秦楚听得一愣:“后面的乱码怎么回事?”   诺亚叹了口气:“被和谐了。”   秦楚:“……那你就不要读了谢谢。”   “最近齐家那边有动静吗?”秦楚做任务有些上头, 一直被拘在别墅里实在不得劲, 他问,“非必要的时候, 真的不能出去?”   “不能!”诺亚斩钉截铁, “您要记住, 路晚的身份是被精心饲养的金丝雀, 谁家的金丝雀天天跑出去乱飞?”   秦楚:“……”   他不能理解什么金丝雀, 他只知道什么鸟能吃,什么鸟不能吃。   第一个世界每天要上学, 第二个世界整天飞来飞去,还要跟个傻逼猎人斗智斗勇。现在到了第三个世界,破天荒闲了下来, 秦楚只觉得浑身关节都难受的厉害。   他在地板上做了几百个单手俯卧撑, 奈何不能调节重力, 做了仿佛没做。   秦楚实在忍不住, 在网上下单给自己买了个沙袋。   诺亚无言以对。   他很想提醒秦楚一句,没有哪家金丝雀在笼子里打拳击。   沙袋吊上还没用,诺亚就立刻得到了新的消息:“长官,快!这次的事情比较棘手,您快去换衣服!”   “怎么了?”秦楚一边问,一边快步往衣帽间走。   “齐家那些人前两天没有得手,估计恼羞成怒,这次来了个大的,要在齐轩的车子上动手脚!齐轩晚上要去参加一场慈善拍卖会,请您务必阻止!”   “齐轩准备从哪出发?地址发给我。”   身上的家居服穿着不算很利落,秦楚打开衣柜翻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没看到能穿出门的衣服?他随意扒拉了一下,挑了一件不怎么露的换上,匆匆离开了别墅。   诺亚张嘴忍不住想提醒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李辉换了件西装,在换衣镜前踱着步欣赏了至少半个小时。   不怪他自恋,实在是没穿过这个价格的高定。   但是一想到他穿着这身价值不菲的高定即将遭遇什么,李辉一张脸立刻垮了下来,越发觉得身上的衣服像寿衣。   穿上虽然没死,也差不多了。   等明天早上,最火的新闻估计就是“齐氏CEO车祸重伤,进入市医院重症监护室迟迟没有苏醒……”   垮着一张脸跟齐轩下楼,虽然心里忐忑的要死,但作为一个称职的小弟,李辉依旧拍着胸脯像齐轩保证:   “老大,我保证这次车祸绝对圆满成功,不会再出现上次会所那样的事!我绝对老老实实在icu里躺着,您说躺多久,就躺多久!”   齐轩坠在后面低头玩手机,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眯眼扔给他一个笑:“再搞不定你这张脸也不用挂着了。”   李辉一抖,强行给自己壮了壮胆。   上次是有人英雄救美,不过说不定也是齐老二想让路晚获得他们的信任,才临时叫他过来救人。   李辉搞不懂自家老大怎么想,虽说会所出事儿当天显得有点不太正常,但这两天却没提别墅的事,别墅里的人也晾了两天。   齐老二估计知道靠小情人获取情报不靠谱,这次又等不及在车上动了手脚。   他们老大似乎对“整死”自己有点执念,理所当然的又顺水推舟了一次。不过自己人动手脚,总归要比别人来的安全……吧?   李辉本来是这样想的,直到他想起来,开车的是齐轩……   看着面前这辆改装车,李辉突然不敢上了:“老、老大,今天比较危险,要不您换别人来开车?”   齐轩扶着车门嗤笑一声,撩起眼皮看他:“是今天比较危险,还是觉得我开车比较危险?”   李辉欲哭无泪:“哪里哪里,您开车我能不放心吗?”   看着李辉老老实实进了后座,齐轩这才上车。   这个小弟他用着还算顺手,方向盘只要在他手里,一切都受他控制,这也是为了保李辉的命。不过……齐轩恶劣的笑笑,至于会不会把人胆子吓破,这可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简单的检查了下车子,齐轩直接开出车库。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直到……   上路前,一个瘦削的身影拦住了车子。   齐轩眉头微挑,刚想绕过这人,视线一扫却不由自主愣了一下。   这人竟然穿了身紧身皮衣,黑色泛着光泽的布料紧紧贴着男人的躯体,将那层薄而有力的肌肉曲线完美的勾勒出来。配上他漆黑的发丝和眉眼,以及白皙到泛着透明感的皮肤,竟然显出一种无机质的冷感。   金枪色的金属拉链拉到了顶,盖过了喉结,抵住了下巴,随着主人的动作轻微晃动,无形中散发出极端的禁欲。   然而禁欲到了极致,总免不了勾得人晃神。   齐轩没忍住,“咔嚓”一脚踩死了刹车。   看车停下,拦在前面的人走过来,弯下腰,非常不耐烦的敲了敲车窗:“下来。”   随着他的动作,侧腰线条彻底拉开,完美得像某种艺术品。   秦楚敲的是后座的车窗,他敲了一会儿,车窗降下来了。可后面坐着的“齐总”还没动作,前面那个带着口罩的司机倒是多事的转过了脑袋,看着他道:“你怎么……穿成这样出来?”   穿成哪样?   秦楚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穿着。某些特殊状态作战服就是这种款式,秦楚穿起来完全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于是他撩起薄薄的眼皮看了那司机一眼,开启怼人大法:“关你屁事。”   作死当司机的正牌齐总噎了一下,闷闷的转过了头,眼睛倒是若有若无地看着反光镜……   “你、你来干什么?”   李辉知道是自己上场的时候了。   他倒没有觉得秦楚穿得有多好看,主要是没敢看。   “不想死就下车。”秦楚再次重复一遍。   他向来没有仔细解释的耐心,直接从车窗伸手进去开车门。   但他手指还没握上把手,就听诺亚“滴”的一声在他脑海里提醒了一句:“滴,请您注意人设,在齐总面前务必娇软……“   “娇什么?”秦楚表情一木。   这个表情让李辉更害怕了,他强忍着惧意,虎着脸开口:“路晚你不要欺人太……”   说了一半他想起来自己现在是“齐总”,硬生生控制着舌头把“欺人太甚”改成了“得寸进尺”……   “什么得寸进尺?”秦楚眉头动了动,“我让你下车,今天晚上别出去,找个地方好好呆着。”   他表情冷极了,显然一言不合就要直接上手把人从车上拉下来。   看得李辉没忍住,稍稍往另一个方向挪了挪屁股。   不过最终秦楚还是没能“得逞”,因为诺亚再次提醒了一句:“长官,人设要崩了。”   “哪里崩?”秦楚一脑袋问号。   诺亚清了清嗓子,开始声情并茂地朗读:“虽然路晚很怕一个人呆着,但是有时候他不得不趴在窗口,失望的目送齐轩离开。毕竟……他只是一只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而已……”   秦楚:“……”   他改变主意了,直接拉开车门抬腿就往里迈。   李辉吓了一跳,差点不顾形象的从后座爬到副驾驶:“你、你要干什么?”   秦楚抬眼扫了他一眼:“你不愿意下车,跟你一起去怎么了?”   秦楚实在弄不清这崩人设的标准。   他本以为强硬把人拽下车不行,自己上车应该也不行,谁料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诺亚的提示音。   秦上将越发不能理解,直接在脑海里问:“这次怎么没崩?”   诺亚幽幽叹了口气:“金丝雀总是忍不住亲近饲主,因此偶尔的撒娇是被允许的。”   “撒娇?”秦楚迈进车子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撒娇?”   诺亚怂兮兮的,没敢说话。   李辉见他动作顿了顿,胆子终于起来了点,拿出总裁的气势,伸手去拉车门:“今晚我要去办正事,你……”   话没说完,李辉就听前座传来“笃笃”两声声响,抬头一看,就见齐轩长指指节敲了敲另一侧的车窗。   李辉一愣,没想到他们老大竟然会让这个路晚上来……   他正疑惑着,就听前面传来一声模模糊糊的咕哝:“总不能让他穿成这个样子再走回去……”   李辉:“……”   那边齐轩伸手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并笑道:“路先生上来吧,我和齐总先送你回去。”   然而他打开的车门并没有人光临,秦楚还是直接坐上了后座,坐到了李辉身边……   李辉强忍着哆嗦往里挪了挪,只觉得车里空调在往外呼呼吹冷风。   -   车子上了路,李辉本以为齐轩会像他说的那样先把他身边这位祖宗送回去,看了一会儿他才发现不对劲,齐轩走得是原来定好的路线。   李辉一愣,抬头去看后视镜,从后视镜里他看到齐轩一双眼睛又恢复了平时的状态,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而且似乎比平时的还要浓一些?   不论是谁,乍然看到这样一双眼,都会以为眼睛的主人发生了什么好事,笑得那么开心。   但李辉脑子里的雷达却支棱了起来。   有危险!   如果他没猜错,他们老大绝对有了新的注意。   李辉瑟瑟发抖,他看了眼身边坐着的人,这人依旧一脸冷冰冰的,神色默然的盯着窗外,完全看不出他硬要坐上车子,到底有什么目的。   但这人对别人的目光似乎很敏感,很快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冷声问:“看什么?”   这句问话一出,李辉明显感到,前面不知盘算什么的齐轩也从后视镜里看了过来。不……准确来说,这人虽然开着车,但注意力始终留在后面。   没等李辉绞尽脑汁的回答秦楚的问题,车子已经开到了他们设计好的路段。   突然车身一个颠簸,似乎一边轮胎憋了下去,整个车身微微偏斜,在盘山公路上打了个转,直直撞上了路边的栏杆。   车身倾斜的越加厉害,眼看马上就要越过栏杆掉下去。   李辉吓得马上就要尖叫了。   因为这显然不在他们设计的“动作戏”的范围内,他身子往外一斜,眼看就要一脑袋撞上车窗。   这个时候李辉突然感到后领一紧,一股大力袭来,在极致的颠簸中,他又生生被拽回了座位上。   “你怎么没系安全带?”后面拽着他的人冷冷道。   李辉哪还记得安全带,他抬头去看前座,刚想不管不顾的问发生了什么,怎么那么大动静?是不是车子真被人动了手脚。   但一抬头对上齐轩那双盈满了恶劣笑意的眼睛,李辉就差点哭出来。   这他妈那里是意外事件,明明就是前面开车的人发疯。   “怎么回事?车子不受控制了!”一声被口罩模糊了的惊呼传来。   妈的,装的还挺是那么回事。   “别动。”秦楚立刻制止了一声,但显然没用。   前面的司机明显想把车子从陷在路边的困境中救回来,猛打了一下方向盘,这辆撞上了栏杆的车又像喝醉了酒似的猛地从栏杆里拔了出来,然后跌跌撞撞擦着路另一侧的山壁停了下来。   秦楚眉头当即皱了起来。   这车左边撞一下,右边撞一下,两侧车门全他妈撞变了形。   三人被困在这样一个小空间里,李辉坐在后座上呆若木鸡,只觉得自己就是个误入神仙战局的菜鸡——   一个多余的、没啥用还拖后腿的玩意儿……   秦楚冷着脸查看车门,并让诺亚监控车内温度和油箱的情况。   前面搞了那么大事儿的齐轩则悠哉的靠在椅背上,掩藏在口罩后的嘴角牵拉出一个足够好看却十足危险的弧度。   他早就把后座的李辉忽略了个干净,一双颜色极深的瞳仁跟着秦楚的身影转。   很好,这次的车祸他原本只想顺数推舟的让“齐轩”这个身份进医院,但现在他却有了更让他兴奋的目的……   夜晚的盘山公路上发生一起车祸,齐氏财团CEO重伤进入ICU,还有一位路姓青年与之同车,不幸身亡。   直接抹杀掉一个人社会身份的存在,然后这位“礼物”先生可就彻彻底底与所有人都没了联系,完完全全成为他一个人的所有物。   真是想想就让人愉悦呢~   齐轩看了看时间,这个路段这会儿基本没人,再等几分钟他安排的人就会过来,拿着工具把车门打开,然后把他们秘密接走。   但是在这之前……还有一个任务。   “叮咚”   李辉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拿出来低头看了一眼,便立刻抬头看了看前面。   正是驾驶座上那位祖宗给他发来的信息,非常简短的一句话:打晕他。   这个他是谁,显然不言而喻。   李辉有些紧张,转头去看正在查看车门状况的秦楚。   虽然这人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瘦巴巴的,还是个“小礼物”,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李辉不着痕迹的捏了捏手腕,准备找准秦楚颈部的血管捏上去。   但是他手指还没碰到秦楚的脖子,就见这人敏锐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就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轻描淡写地看了眼背后跳动的蚂蚱……   李辉心想这任务有点难。   没有等他接着找机会下手,就见秦楚朝他挥了挥手:“往后退点。”   “你、你要干什么?”李辉已经数不清今晚是第几次问这句话了。   这次秦楚并没有冷处理,而是被诺亚提醒着,冷恹恹地回了一句:“开车门。”   “别白费力气了,两边车门都变形卡住了。”   齐轩出了声,他撞得他自己还不清楚吗?   真·齐总纡尊降贵的开口,但十分可惜,刚刚对着李辉“有问必答”的秦楚完全没有搭理他。   齐总的笑容变得更灿烂了。   但很快,齐轩藏在口罩下的笑容顿住了。   因为他看到秦楚调整了一下姿势,朝着车门抬起了脚。   在这一瞬间,齐轩脑海里呈现的……是会所包厢倒在地上的厚重门板。   只听“咚”的一声,被黑色漆皮布料覆盖的长腿,猛地踹上了车门。   车门晃动了一下,并没有开。   秦楚脸色不变,并没有气馁。得益于某些惹人讨厌的数据体,他进入虚拟世界以来,无论是踹人还是踹门板的技巧都得到了飞速的提升。   况且他今天还穿了个短军靴,踹起来还很得劲。   找准下一个薄弱的着力点,秦楚腿都没换,紧接着又踹了一下。“咔嚓”一声,车门掉了半扇。   齐轩:“……”   那么厉害的吗?   正牌齐总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礼物先生从车门利落的钻了出去,然后又转身探进来,伸手把顶着他的脸的李辉也拽了出去。   短短几分钟内,三个被困的人,就只剩下了正牌齐总一个……   齐轩坐在驾驶座上,快笑不下去了。   因为他刚刚玩的比较疯,驾驶座这边的门也撞得不轻,他又不好伸脚踹,从外往里又根本没有踹开的可能……   所以玩了那么大一通,最后困住的不是他的礼物先生,而是他自己?   还好,秦上将向来很有良心。   他虽然不爱搭理不相干的人,但遇到别人有危险,向来是能救则救。   揪着“齐总”的领子放在路边,秦楚立刻回去去看那位司机的情况。   齐轩没想到秦楚还会回来。   驾驶座的门撞得比后座还要严重点,似乎有些棘手,车门外的青年弯腰垂眸查看着。   这个路段清清冷冷,没有吵杂的车辆通过,昏黄的灯光从高处的路灯上洒下,给青年冷白色的皮肤罩上一层暖融融的光。   隔着一层玻璃,被困在出了车祸的车厢里,齐轩却就这样沉静的看着。   看他因为认真蹙起来的眉,看着漆黑的发丝在他冒出一丝汗意的鼻尖上轻晃。这样专注的表情,让陷入这种窘迫困境的齐轩,诡异的感受到一股难言的幸福和浪漫。   掩在口罩下的嘴角轻轻勾起,齐轩拿出手机,让安排好的人先不要过来。   他想看着他的礼物先生,再为他努力一会儿呢。   秦楚检查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烦躁。   他想干脆一脚踹过去,又怕万一力气太大直接把门踹穿,里面的司机估计就没命了。   想了一会儿,秦楚看向了车窗。   这种改装车的车型特殊,车窗略有点小,秦楚一开始就没打车窗的主意。不过现在看了看,虽然有些勉强,还是能够爬出来的。   “喂,往里挪一下。”秦楚给里面的人打了格招呼,但是那位司机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显有些愣神。他又提醒了一次,这人才缩回去。   敲碎了车窗,秦楚看了看下方的玻璃渣,朝路边站着的李辉叫了一声:“把外套脱下来。”   李辉左等右等没等到兄弟们来接人,正郁闷着。闻言他脱了那件昂贵的高定,小心翼翼的递过去,就见那位一脚能踹开车门的主随手接过去往车窗下沿一铺。   这个动作随意极了,但在这一瞬间,李辉却听到了心花怒放的声音。   对,声音来自车厢自己作死的那位……   就因为这个扑外套的举动,正牌齐总浑身像浸泡在了幸福的光辉中,整个人似乎连头发丝儿都在往外冒粉红泡泡……   李辉吓得立刻退后十几米。   正常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被人从车窗里拽出来,姿态都会有点狼狈,李辉怕事后被老板找茬。   他以为自己退得已经够远了,没想到还能看到让瞎眼的一幕。   他的老板,那位兴趣爱好极不正常,日常以搞死自己为己任的周扒皮,非但没有因为被别人看到狼狈的一面而恼羞成怒,还……一个踉跄没站稳,非常“娇弱”的抱住面前的青年……   齐轩是故意的。   他把他的礼物抱了个满怀,在这一瞬间他脑海里突然响起一声轻叹:抓住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楚:我只知道什么鸟能吃什么鸟不能吃   齐轩:咳,金丝雀似乎也能“吃” 第45章 第三个故事(5)   秦楚抬手就想把人掀了。   但没等他动手, 就听挂在身上的人用颤抖的声音道:“太感谢你了路先生,出了那么惨的车祸,真的吓坏我了……”   身上的人好像真的吓坏了, 秦楚忍了又忍, 最终只“轻轻”地把人推开。   虽然齐总依旧被推了个踉跄。   推开这位“吓坏了”的司机时,秦楚听到诺亚在脑海里极为不解的嘀咕一声:“不应该啊……”   “不应该什么?”   诺亚很疑惑:“您和齐总以外的人拥抱了一下,这人设怎么没崩?”   秦楚:“……”这人设是纸糊的吗, 动不动就崩。   齐轩找来的人终于姗姗来迟, 一开始的慈善拍卖会并没有去成,秦楚今天的任务圆满结束, 心情很好的被送回了别墅。   他下车时, 被他救下的那位司机还非常热情的朝他挥手告别。   但是很快, 秦楚的好心情被诺亚打断了。   因为纸糊的人设又崩了。   秦楚:“……我什么都没做。”   诺亚恨铁不成钢:“就是因为您什么都没做!您现在和齐总是什么关系?怎么能说走就走?”   秦楚没觉得自己和那位齐总是什么关系, 他木着一张脸问这个经验异常丰富的军部系统:“所以我应该做什么?”   诺亚轻咳两声,强忍下声音里搞事儿的冲动:“您应该邀请他留在别墅过夜。”   秦楚眉梢一挑, 心想这算什么事, 别墅里那么多房间。他转身就敲响了“齐总”那边的车窗:“今晚留下来过夜。”   声线凉凉的不带一丝感情, 但这话的内容却成功的让车内温暖了一路的空气又降至冰点。   齐轩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 眼睛通过后视镜看向李辉。   李辉舌头都快不会动了, 他连忙打开车窗拒绝秦楚:“不不不,我还有事!”   秦楚心满意足的撤回身体, 回复诺亚:“这可是他自己拒绝的。”   诺亚还没完,继续提示:“如果到了非要分离的时候,您还应该做一件事。”   “什么事?”   “吻别!”   秦楚:???   还好, 没等秦上将这颗直男脑袋回过神来, 齐总的车子就像被猛兽追赶一样, 一溜烟的窜了出去。   从反光镜里看着秦楚进了别墅, 这辆车才缓缓的停在不远处的车位。   车内静悄悄的,只有空调的出风口发出些微声响。   李辉缩在后座上瑟瑟发抖。   他想,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一天内从南极到北极,还在中间温暖花开的温带停留了几分钟,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死于温差过大。   李辉决定主动求生。   他抬起头,惊讶的发现前面坐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了口罩,左颊遮掩伤疤的东西也揭了下来。   齐轩半靠在方向班上,左手拇指摩挲着那道疤,目光却是转向车窗外,遥遥的看着不远处灯光一点点亮起来的别墅。   李辉突然想到齐轩脸上那道疤的来源。   据说那时他们老板才十几岁,刚被扔到国外。齐家有人买通了一个司机,齐轩下了飞机还没落脚,路上就出了车祸。   当时车祸非常危险,齐轩砸碎玻璃从变形的车窗爬出来,车子油箱就骤然爆炸。   他脸上的那道疤,不知是爬出来时被玻璃划破的,还是车子爆炸的碎片割到了脸上。   不过李辉跟着齐轩的时间比较早,一切都是听说。   先前还没觉得有什么,经过今天之后,李辉越发觉得自家老板有病。正常人有了那么危险的车祸经历,不说有什么创伤后应激障碍,但至少都会远离出状况的车子吧?   他们老板倒好,今晚自己把自己困在车子里那么长时间,出来的时候还一脸意犹未尽……   前面凝视着别墅的人稍稍收回了目光,李辉这才趁机开口试探着问道:“老板,这位路先生,要拿他怎么办?”   看齐轩这态度,说不定他要把这位路晚先生当祖宗供着。   安静的车厢里回荡着李辉小心翼翼的声音。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大着胆子抬头去看,刚巧在后视镜里看到齐轩笑弯了的眼睛。   然后李辉听到了一道带着笑意的恶劣声线:   “赶走他。”   -   “齐总好!”   “今天齐总来的也那么早啊……”   早上,李辉再次顶着齐轩那张脸来到总公司。   虽然公司里的老人对这位突然空降的CEO都不怎么看得上,但见面还是给足了脸面。   顶着这些热情的问好进入专属电梯,李辉没忍住在电梯内侧的镜面墙上打量了一下自己。   这张假脸坐起来费钱费工,奈何持久性还不行,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张。今早李辉就是换过才来的。   齐轩准备了好几张面具全摆在李辉的住处,还配有专门的保养人员。一看这架势,就是要长期作战。   李辉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   他伸手撸了一把自己的秀发,看到手心里的头发开始欲哭无泪。   这一天天下来,李辉怕自己不光要戴面具,恐怕还要戴个头套……实在是最近齐轩的性子越发让人摸不清,给的命令也是无从琢磨。   就比如昨天。   他们老板坐在车里看着那位路先生,浑身都在冒粉红泡泡,出来后更是抱着人家不撒手。李辉本以为,齐轩这下真要把人接走金屋藏娇,没想到到头来接到了个把人赶走的任务。   赶走……   他要怎么赶?   用什么姿势什么态度赶?   李辉生怕啥时候把人赶走了,他也就嗝屁了。   和李辉完全相反,齐轩今天是哼着歌来公司的。   当然,这个公司,并不是齐氏。   他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拉开办公室的隔门,大早上就窝进了休息室。   但是没一会儿,就有人敲响了门。   “进来。”齐轩应了一声。   来人进来后低垂着目光,递给他一个手机:“老板,这是齐家二少爷送别墅同时给您送来的一部手机,今天拆检完毕,没夹带什么有危险性的东西。”   齐轩来了点兴趣,伸手把手机接了过来。   他那位二哥倒是挺有意思,给他送来了那么个大宝贝,还带了个手机。这手机有什么用?   齐轩按上开机键。   开机字幕屏闪过后,出现的是一张真人屏保。照片上是个漂亮青年,栗棕色的发丝柔软,弯着双眼睛朝镜头笑,看起来十分阳光灿烂。   齐轩丝毫没有兴趣,手指一划就进入桌面。   他在桌面上巡逻了一番,发现手机上安装的都是常规app,没有什么特殊的。   但是,等他把桌面划拉到最后一页,却看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蓝色图标。这一整页就只在正中放了这样一个软件,看起来十分显眼。   齐轩好奇心不算太充裕,对着这种怼到眼前,恨不得挥舞着手绢叫“点我、点我”的图标更是没有太大兴趣。   他看了一眼,没准备点进去,抬手就要把手机扔给下属。   但是这图标恰好被放置在极易被碰触到的地方,他拇指随意一碰,软件页面就弹了出来——是几个摆列整齐的小方块,每个方块中都是一幕监控场景。   没想到这竟然是个和监控镜头连接的软件,齐轩一愣,很快心里浮上一个猜测。   两秒后,齐轩的猜测被佐证了。   一个颀长劲瘦的身影出现在镜头里,他先是从地下室的健身房里出来,随手把门带上后一路走过客厅,然后来到厨房,打开冰箱拿了瓶冰水仰头灌下。   齐轩目光随着这人位置的变化,在几个镜头中划过,看到身影停下,下意识想点开厨房的镜头。   但在点开之前,他手指顿了下,抬头看向休息室里的下属:“出去。”   等休息室的门被带上后,齐轩这才随心所欲的放大了画面。   监控里的人还在喝水。   兴许是因为家里没人,他干脆裸着上身,脖子上只简单的搭了条毛巾。不知道在健身房里呆了多久,这人漆黑的发丝微微汗湿,被随手扒拉了上去。   镜头拍摄的画面十分清晰,齐轩能清晰的看到汗珠从他的发尾低落,顺着耳后的弧度往下滑,划过下颌骨,划过脖颈,最终聚在锁骨的凹陷处……   镜头里的人还在毫无知觉的喝水,仰着头,喉结来回滑动。   他喝水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下去半瓶,这种利落的动作,很容易让人臆想他吞咽别的东西时的场景……   “啧。”   齐轩放下手机,打开休息室的窗户通了下风。   等他回来的时候,画面里已经没了人影,齐轩回到一开始的页面,看到青年回到卧室,拧开了洗手间的门。   作为个全然的掌控者,见状齐轩嘴角一勾,敲了敲桌角,开始思索自己要不要大发慈悲的放弃观看。   但没等他假模假样的想出个好歹,镜头里的人拿着件衣服随意一挂,将画面挡了个干干净净。   “啊……”齐轩惋惜的叹息一声。   他退出软件,单手托着下巴,眯起眼睛开始思索。   原本……他是打算把青年赶出别墅。   身无分文,一无所有的赶出来……   这样,他这位小司机,才能借着报恩的名义,把这只被抛弃鸟儿带回家,好好的养起来。   想到这,齐轩眼睛里就不禁沁出极为愉悦的笑意。   手机震动了一下,齐轩看了一眼,是李辉的信息:“老大,确定要把人赶走吗?”   齐轩纠结了两秒,很快做了决定:“嗯,赶走他。”   想了想,他又打了两行补丁:“记住,什么都不要给,态度凶一点。”不然怎么让他的礼物先生,对李辉这个“罪魁祸首”深恶痛绝呢?   那边李辉迟迟都没有回信,估计再用他为数不多的脑子努力理解这个命令。   齐轩从沙发上站起来,穿上外套往外走,准备去接他可爱的小鸟。   临走前,他惋惜的看了眼那个装了监控软件的手机,伸手将之塞进了抽屉里。   果然,比起隔着镜头看,他还是喜欢更直接的接触,比如……昨天的拥抱,或许,还可以有更多。   心情极好的开车来到别墅外,齐轩本以为自己刚好能遇上被赶出来的落魄青年。谁料他抬头一看,就发现一个小时前给他发信息的李辉,直到现在还在别墅的门口鬼鬼祟祟的盘旋……   -   秦楚刚从浴室里出来,解除隐私模式,就听诺亚叫了一声:“长官,又有麻烦了。系统检测到您的人设值开始波动。”   “什么意思?”多次遇到这种场景,秦上将已经非常淡定,“别告诉我,就洗了个澡,这人设又要崩了?”   “也不是要崩……”诺亚的声音有些踌躇,“反正有些问题,而且问题应该出在齐轩身上。说不定这位齐总域洗要像第一天那样,把您赶出去!”   秦楚擦头发的动作一顿:“他是不是有病?”   昨天刚被他从车里救出来,今天就要把他赶出去。就这玩意儿,路晚这个数据体还要像个菟丝花一样扒着不放?   任务进度条有序上升,齐家那边也没搞事,一切数据都显示任务进程良好。   这让理论经验非常丰富的“诺导”也摸不准了,他思索了一会儿,只能给出个看起来最有可能的答案:“说不定,只是齐总心情不好?”   秦楚当即嗤笑一声,接着擦头发:“他心情好不好关我屁事。”   做个保镖的任务,还要关心雇主的心理健康?   “不行,长官您还是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诺亚非常严肃,“您不是保镖,而是小情人儿,当然要提供情绪价值!”   秦楚木这张脸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诺亚“滴”的一声发布了个支线小任务:“哄齐总开心。”   别墅大门外,李辉差点被踹了个跟头。   他虎着脸转头,就见自家老板站在他身后,笑眯眯的把口罩挂上耳朵:“你不进去在外面待着干什么?”   还有,他着重扫了两眼李辉的脸:“别在这张脸上露出那么怂的样子,我嫌丢人。”   李辉别说表情管理了,差点直接给齐轩跪下了:“老板,我突然想起来,这人能一脚把卡住的车门踢掉啊,我要是进去赶他走,还能活着出来吗?”   齐轩给气笑了:“怎么着,还要我这个当老板的亲自帮你赶人?”   李辉先是忙不迭的摇头,又点头:“不不不,您只要进去帮我壮胆就行!”   他怕得可不是别墅里的路晚揍人,而是怕他这位脑子有坑的老大突然改变主意,把他给整一顿。现在请他这位正主进去,以后出了啥事都好商量。   李辉本以为齐轩没那么容易答应,却见他老板收回踹他的脚,整了下衣服,显然准备进去。   齐轩想的是……   他走之前,里面的人还在洗澡。   要是李辉冒然闯进去,还真不太合适。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别墅,出乎预料,高瘦的青年正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翻着一本杂志,显然在等他们。   看到“齐总”带着司机过来,接到了那个傻逼任务,心情差到爆炸的秦楚抬起头来,黑沉沉的目光直接锁定了站在前方的李辉。   李辉被看得一抖,他想到自己的任务,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就见对面的青年“噌”的一下站起了身。   青年把杂志随手往旁边一扔,撩起薄薄的眼皮盯着他,冷冰冰地问:“听说你心情不好?”   李辉被这一句先发制人,问得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这位路先生的语气天生有种压迫感,似乎只要是他问出的问题,总让人下意识的回答出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李辉一个没忍住,就点了头:“是、是有点不太好……”   谁他妈头都要秃了心情还好。   听到他这回答,秦楚“啧”了一声,不太满意。   这代表他的确要遵循任务指令,去让这位傻逼齐总开心起来。   虽然不太情愿,但秦上将向来不会拒绝必要的任务。他直截了当的站起身来,朝李辉抬了抬下巴:“跟我过来。”   李辉抖抖索索站在那里,不着痕迹的询问了一下身后的老板。   从进来后就被忽视得彻底的正牌齐总,朝李辉露了个灿烂的笑容,李辉顿时更抖了。但出乎李辉的预料,齐轩并没有拒绝青年的提议,而是示意李辉跟上去。   秦楚在前面带路,很快下到了地下室。   齐轩知道,地下室改装成了健身房。似乎觉得这个地方没什么意思,这里并没有被装上监控。但如果他没料错,他的礼物先生接近大半天的时间都呆在这里。   但是健身房的大门打开,里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是一些常规的健身器材而已,除了……中央吊着的沙袋。   别说齐轩好奇,诺亚也快好奇死了,甚至有些微妙的不解:“长官,您的任务是哄这位齐总开心,您来健身房干什么?”   很快,诺亚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就见秦楚有些懒洋洋地走到吊着的沙袋旁,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拳套。   他一手扶着沙袋,一手拿着拳套,半眯着眼睛看向“齐总”:“不是心情不好吗?知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都干什么吗?”   李辉呆立在门口,木愣愣的摇摇头。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而且……你一个被金屋藏娇的金丝雀,小情人儿,在家里挂个沙袋干什么!   很快李辉就觉得自己眼瞎了。   因为他看到面前这个虽然气质冷冰冰,但是长相十足软乎乎的青年,利落戴上拳套,摆好姿势朝沙袋打了过去。   这姿势简直标准的像专业运动员,掠起拳风甚至刮得李辉脸颊生疼。   李辉下巴掉在了地上……   虽然亲眼见过秦楚踹车门,但那是危急时刻,肾上腺素飙升什么都有可能。可现在……   拳头一下下打在沙袋上,沙袋在那里无助的摇晃,但无论怎么动,却丝毫都不能躲过锋利的攻击,只能在拳风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李辉完全能看出来,这不是花架子,说不定是上战场练过的。就这气势,了解的知道他是在打沙袋,不了解的……还他妈以为这是要杀人。   李辉不由自主的吞了下口水。   他突然想到……昨天在车里,他竟然妄想把这人给捏晕。   陡然间,李辉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沙袋……他整个人一个激灵,吓得立刻后退一步,刚好撞上了站在后面的齐轩。   这他奶奶的真的是前有狼后有虎。   李辉站直了身子刚想说句对不起,抬头却看到了他们老大的眼神。   现在健身房里的场景李辉看一眼就觉得眼疼,但齐轩却一瞬不瞬的凝视着里面挥洒汗水的人,连自己被人撞上了都没注意到。   他颜色极深的瞳孔几乎定格在了青年身上,目光一寸寸舔舐过青年身上微微沁出的汗珠,牵拉开来的肌肉曲线……   甚至让人恍惚听到,齐轩的心跳声,都随着青年呼吸的频率逐步改变。   ——完全的欣赏和迷醉。   你们他妈都有病。   这是李辉最真实的想法。   他见到这样的人,除了拔腿就跑,根本提不起其他兴趣。   之前别墅门口的害怕,李辉是装的,本质上只是因为他害怕齐轩而已。   现在……李辉是真想对着这位路先生扑通跪下。   但是李辉还没来得及跪,就听到自己被cue了。   他转头看到里面的人停了下来,单手轻而易举的止住沙袋的晃动,抬眸朝他看了过来:“学会了吗?”   学、学废了……   李辉没敢吱声,却见里面的人直接把拳击手套摘掉,朝他扔了过来。李辉接住手套,发软的腿终于忍不住,就这样“duang”的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秦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扔了个铅球。   他在脑海里问诺亚:“我这个主意怎么样,发泄发泄什么坏心情都没了?”   问了半天没得到回复,秦楚又叫了一声,就见诺亚传给他一个画面,上面一个小人心如死灰的躺在地上,眼泪流成了河……   秦楚无语半晌,没得到答案,干脆去问“齐总”。   于是跌坐在地上的李辉再次听到了恶魔之音:“要不要过来试试?”   这是恐吓吧?   真的是恐吓吧?   李辉满头冷汗,勉强扯出个狗腿的笑脸,刚想回话,却发现真正的恐吓还在后面。   就见站在沙袋旁的青年,似乎有些不耐烦的在那只可怜的沙袋上拍了空手拍了一下。然后这沙袋厚重的外皮毫无预兆地破了个大洞,里面的填充物“哗啦”留了一地!   这个时候,这位人形兵器竟然还低声咕哝了一句:“怎么又坏了一个?”   又坏了一个……   又……   李辉忍不住了,把怀里的拳套一扔,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妈妈,他不干了!   秦楚被李辉这矫捷的动作吓了一跳。看着齐总屁滚尿流的身影,这回就算他再迟钝,也知道这任务被他搞砸了。   因为“齐总”那声妈,可谓叫的听者泪下闻者伤心。   可就在这一刻,他脑海里突然想起极为愉悦的提示音:“支线小任务‘哄齐总开心’,圆满完成,任务进度100%~”   秦楚愣了一下。   这次没等诺亚开始自我怀疑,秦楚就忍不问了句:“你是不是要去返厂修一下?”   人他妈都吓哭了,任务进度怎么还来个百分百?照诺亚这系统的尿性,搞个负的百分百还差不多。   诺亚这次难得没有炸毛,而是有气无力的说道:“自检进行中,已提交外部检查申请……另外,长官,我觉得我们还能再抢救下。”   “怎么抢救?”秦楚一边问,一边走回卧室。   他倒没出什么汗,只不过溅了一身沙子。   等他简单的冲个澡出来,诺导开始了他的指示:“现在请您打开您的衣柜。” 第46章 第三个故事(6)   齐轩还没有离开。   看着李辉顶着他的脸被吓得屁滚尿流, 秦楚离开健身房后,他在健身房里转了一圈,便又回到了客厅, 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擅自留下来, 这其实是个很危险的举动。   也许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发现,他这位卑微的小司机和那位齐总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   但是……齐轩这会儿当真一点也不想离开。   他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头顶的水晶吊灯, 没忍住抬手捂住了胸口。心脏还在一下下剧烈的调动着, 隔着胸腔都震得手掌发麻。   齐轩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的兴趣爱好和别人不太一样, 但是之前……好像病得也没那么严重?   在这场差点把李辉吓尿的场面中, 他竟然诡异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小鹿乱撞”。说小鹿应该还不太准确, 齐轩只觉得自己胸腔里住了只驯鹿, 这会儿正在尥蹶子狂奔。   让人想忽略也做不到。   坐在沙发上平复了一下心情,齐总很快给自己找好了理由。   不怪他变态, 实在是有人太会撩人。   他的礼物先生一本正经的想要哄人开心, 却把人吓跑的样子, 真是……可爱得过分。   齐轩给自己倒了杯水, 拉下口罩一饮而尽, 想平复一下喉咙里的躁动。   但今天似乎他的心脏合该受到“重创”,齐轩刚把口罩拉好, 就听到楼上传来轻而规整的脚步声。他下意识抬头看过去,看到了一只……猫?   穿着猫耳服的青年轻巧的从楼梯上走下来,漫不经心的扫过客厅, 弯腰扣了一下腿上的绑带。这十足冷漠的一眼, 和随后旁若无人整理衣着的动作, 就像一只高冷的猫无视主人的召唤, 走到旁边自顾自舔毛。   但猫可没这么惑人心神。   齐轩的目光下意识盯住秦楚头顶一双毛茸茸的深灰色耳朵,而后往下,成功的捕捉到青年身后缓缓摇晃的同色长尾。   这条尾巴里估计安装了电子装置,即使秦楚没动,也在他身后摇动着尾巴尖,并勾出了些许弧度,让面前这个冻着脸的青年仿佛真成了一只勾人的大猫。   齐轩好一会儿没有动。   不仅没动,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谁能想到,刚刚在健身房里展示力量的人,这会儿陡然换了个截然相反的形象,让人控制不住想抱进怀里撸一把……   虽然,青年身上的气势明晃晃昭示着伸手有危险,但恰恰是这种让人不敢多看的气质,更挠的人心里发痒。   长长的猫尾还在晃动着,齐轩几乎就要忍不住伸出手,朝着打弯的尾巴尖捏过去。   秦楚“啧”了一声,被这条尾巴晃得有点烦,直接伸手抓住在手腕上绕了两圈。他脸上的表情不耐烦极了,却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全然就是个追着尾巴打转的猫。   又扫了一眼客厅,完全没看到“齐总”的影子,他更不耐烦了,侧头问齐轩:“齐总呢?”   美色当前,齐轩差点没忍住把自己的真实身份丢出去。   他微不可查的吐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有些“踌躇”的笑着回话:“路先生,齐总心情不好,先离开了。”   “那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面前的这只大猫显然十分敏锐,张口就问了个关键问题。   齐轩笑容不变,他本来只是想坐着平复下心情,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福利。但是实话是不能说的,所以他垂眸无奈地叹了口气:“齐总脾气上来了,不让我跟着。而且……”   “而且什么?”秦楚一听齐总走了,顿时收了精神,随意地往沙发上一坐。   但彻底坐实了之后,他表情又是一顿——硌到尾巴了。   秦上将冻着一张脸伸手理了下尾巴,但这玩意儿被扣在裤子上,怎么摆弄都不得劲。   这搞得秦楚有点烦,最后只能从沙发上站起来,站着看向窗外发呆。   这么一通因为尾巴坐立难安的动作,看得齐轩一时间都忘了答话。   直到面前的人甩着尾巴一脸不耐的看过来,齐轩这才继续开口:“而且……昨天您救了我,我实在有些担心您的处境。”   齐轩语气放得十分轻柔,如果有熟悉他的人在这里,仅凭这一句话就能听出来,这个神经病显然又要搞事了。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秦楚没当回事。   在他看来,齐轩这个司机才该担心一下自己的人身安全,跟在齐轩身边,齐家要搞事他也很难逃开。   “路先生恐怕不知道……”齐轩又叹了口气,“虽然您那么努力的讨齐总欢心,但齐总从昨天开始就准备把您赶走。”   他一双眼睛里满是惋惜,掩在口罩下的嘴角却带上一丝明晃晃的恶劣。   看着毛茸茸的尾巴在眼前晃却不捏上去,这可不是他的作风。今天……他就要好好捏个遍。   听到齐轩的话,秦楚还没什么反应,诺亚就在他脑子里蹦着叫了句:“果然!长官您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啊!被赶出别墅,您还有什么金丝雀人设!”   “闭嘴。”因为身上这套难穿的要死的衣服,秦楚烦得要死,根本不想理会诺亚。   他目光扫向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还带着口罩的司机,张口犹豫了一下:“你……”   其实他是想问一句“你老板是不是有病?”,但临时被诺亚提醒了一句,只能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沙发上的这个小司机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顺着他的话尾开口:“路先生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尽管告诉我。”   秦楚对这小子有了点好感,知恩图报的人总归不会太坏。   他的确想让司机帮点忙,不过秦楚在“如何做好小情人”这个问题上半点头绪都没有,更别说提出什么具体的措施了。   诺亚幽幽叹气:“是啊,您要是稍微有点数,今天齐总就不会顶着个差点被吓尿的表情跑出去。”   “……”秦楚强词夺理,“是他胆子太小。”   “您一拳把沙包打穿,是个人都会被吓到!”   “那这个司机怎么还好好坐着?”   诺亚:“……”一时之间无法回答。   但很快,对面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犹豫,自顾自的开口道:“我虽然只是个司机,但是跟了齐总好些年,对他的喜好都很了解,所以……”   齐轩开始装大尾巴狼了,他目光放在秦楚身上,又很快划过:“所以……如果您想采取什么措施,不妨先问问我,也好避免之前健身房的状况。”   这个主意好。   秦楚神色一动,转身看向了司机。   对上他的眼神,齐轩嘴角的笑容便扩大了一分,他知道,小猫咪上钩了。   虽然觉得这个讨好别人的任务很神经病,但秦楚对待任务的态度一向很积极。一看有了解决问题的可能,他直接走到那位司机面前,指着自己脑袋上的耳朵问:“那这衣服他会喜欢?”   这是个反问句。   很明显,问话的人想听到个否定的答案,然后快速把衣服换掉。   但是齐轩怎么会允许呢?   他借着“评估”的机会,目光正大光明的从秦楚身上扫下来,不仅将自己想看的景色看了个遍,还试着伸出手,把秦楚握在手里的尾巴“解放”出来。   当然,松手的瞬间肯定不着痕迹地捏了两下。   然后看着秦楚一脸“你快说他不喜欢”的表情,齐轩笑了笑:“齐总很喜欢猫哦。”   秦上将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   喜欢这玩意儿干什么?   “但是……”   很快坐着的司机先生话锋一转,将秦楚的注意力又吸引了过去。   “但是也要看是什么样的猫。”齐轩顶着一脸纯良的笑意,缓缓摇动身后无形的狼尾巴,“路先生准备在齐总面前怎么表现呢?”   “什么怎么表现?”秦楚眼里的不耐更甚,他本以为他只要穿个衣服下来晃一圈就行,没想到还那么复杂。   “那么……我教你?”齐·大尾巴狼·轩忍不住露出了尖牙。   秦楚再次打量了面前的人一眼,确认对方的确没什么危险性,便顺着他的手势蹲下了身。   这一下,长长的猫尾垂在了地板上,随着摆动的动作,轻轻扫上了齐轩的脚踝。   而那双让齐轩觊觎已久的毛茸茸的猫耳,也降至了他触手可及的范围内。   但率先吸引齐轩注意力的并不是那双耳朵,而是秦楚突然凑近的面容。   这人蹲在沙发前,正仰着脸看他。冷若冰霜的脸庞上,只有紧抿着的嘴唇和眼尾带了些许艳色。他漆黑的发丝垂在瓷白的皮肤上,漫出一股让人心安的沉静。   几缕发丝微长,和鸦青色的睫毛相触,浓密纤长的睫毛扇动着,给这副静态的画面添加唯一的动感。   仅仅是一个蹲下、靠近的动作而已,却出乎意料的给了齐轩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好像浮在天边的人,一下落到了实处,让人伸手就能抓到。   但是没等齐轩接着欣赏下去,面前仰着脸的人就不耐烦的蹙起了眉头,薄唇再次抿了一下,催促道:“快点,还要做什么?”   和乖巧的姿势相比,说话的语气简直嚣张的令人发指,明晃晃的告诉眼前的人——小心点,这只猫超凶。   敛了敛心神,齐轩动手之前先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身体。   但是些微一动,他的膝盖就碰到了秦楚的腿。   齐总活动了个寂寞,觉得身体更僵了。   他心里嘀咕了一声,低头看看秦楚曲起的长腿,顿了顿还是道:“下次……可以穿个长点的裤子。”   在他面前还好,要是被李辉那个傻逼看到了,那他就要想杀人了。   听到齐轩这句话,一直在观察他的诺亚也放下心来。   原本他以为这是个对他们长官有非分之想的炮灰,现在看来,还算靠谱?   于是诺亚对秦楚道:“长官,您不要乱动,好好听人家指点!”   不知怎的,秦楚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本来已经准备起身了,听到诺亚的提醒又硬生生的停下。   “你……”秦楚开口想在催促一句,却见面前的人竖起手指,对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齐总……最喜欢安静听话的小猫。”   面前的司机伸出了手,手指修长且白皙,但是有个个别手指的指节处带了点陈旧的伤痕。   指腹试探性的碰了碰秦楚的下颌骨,微凉的触感顿时激得秦楚寒毛都立了起来。这下他不仅起身就想走,还想反手抓住这只作怪的手来个擒拿。   但男人轻柔温和的话止住了他的动作:“听话的猫咪,被主人顺毛时,要乖乖收起爪子才行哦。”   说着男人修长的手指从他的耳后,顺着下颌骨的曲线滑到下巴,微微施力,把他的下巴又抬高了点。   秦上将捏紧了拳头,强制自己把“利爪”藏起来。否则……不论动机,他很想打烂眼前人的狗头。   但在彻底把秦楚惹火之前,这根手指像逗猫一样轻挠了挠他的下巴,又若无其事的撤了回去。   “还有吗?”秦楚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跳动的神经,并在脑海里多次进行心理暗示——这是任务。   还有吗?   当然没完。   这一次,齐轩的手转移到了秦楚的发顶。   由于眼前这只小猫咪实在太凶,很容易让人误认为,连他蓬松的毛发都像尖刺一样扎人。因此齐轩手掌放上去时还有些担心,但是……   触感真是出乎预料的柔软。   齐轩手指挑了挑秦楚鸦羽般的发丝,又梳毛似的用手指顺了顺他的发顶,柔顺的发丝在指缝间游走,带来让人心脏发麻的触感。   齐轩甚至有些相信,十指连心是真的了……   他掌心在秦楚的发顶上流连了好一会儿,这才来到自己的最终目的地——那双毛茸茸的猫耳。   猫耳是仿真的,里面加了和皮肤软骨类似的硅胶,摸上去时触感意外的不错。齐轩指尖用力,十分恶劣的捏了捏耳尖。   十分可惜……眼前的人并没有做出吃痛的表情。   要是真的就好了……   齐轩心里响起一声惋惜的喟叹。   但就算知道是假的,这耳朵放在青年头上,还是让他忍不住捏了又捏,揉了又揉。从深灰色的耳背,到粉色的内耳……   在齐轩手指触碰到猫耳内侧时,一直乖乖任他抚摸的青年突然偏了下头,眉头也皱了起来。   齐轩一愣,紧接着心花怒放:“你……耳朵是真的?”   秦楚一字一顿的回他:“你勾到我头发了。”   他有点烦,这人爪子在他头顶若有若无的扒拉来,扒拉去,弄得又麻又痒,偏偏还不能躲!   “哦……抱歉……”   齐轩起先还有些失望,低头对上青年的眼睛却不由愣了一下。   表情还是冷冰冰的,似乎还有些恼火。   但是……眼尾那丝红意好像更深了点?不止眼睛,还有耳后,脖子,估计是气的,一片浅浅的薄红飞了上去,在白皙的皮肤上异常显眼。   “你……”齐轩一开口便又顿了下。   因为他看到了青年的下唇,有一道浅浅的齿痕。这模样,仿佛刚刚遭受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必须咬着嘴唇强忍着一样……   齐轩喉结不受控制的快速滑动两下。   他在心里咕哝,不就摸了下头发,怎么就像被欺负狠了似的?   “还有什么,快点!”   秦楚的声音更加不耐了,仿佛一个忍不住就要咬人。   明明刚觉得把人欺负狠了,但一看他这个样子,齐轩的恶趣味就“蹭蹭蹭”往上涨,恨不得再伸手欺负一会儿。   眼看真的还没完,秦楚只好移开视线转移注意力。   他心里有股极为诡异的感觉窜了出来,让人烦得要死。这感觉秦楚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却并不是第一次出现。   曾经,有个刚成年的少年在昏黄的路灯下蹭了他一下。   这感觉骤然出现又瞬间消逝。   而最近的一次,是某个欠揍的玩意儿趁着给他治伤,獠牙轻轻擦过他颈侧……   危险又诡异。   秦上将实在不知道怎么给这感觉定义,更不知道怎么形容和排解,反正落到最后只会给他一种感觉——他想揍人。   现在他已经快忍不住了。   垂着眼皮把周围的各个物件都扫描了一遍了,秦楚实在没地方可看,下意识抬眼看了一下眼前的人,这近距离一看,秦楚的目光就变得认真起来。   他眯着眼睛凝视着这位司机先生露出来的眉眼,突然冷不丁开口:“你为什么总带着口罩?”   正要接着动手动脚的齐轩:“……”   危机雷达敲响,齐轩收回了作妖的手。   他下意识捂住左颊,开始睁眼说瞎话:“我……长得有点吓人,齐总不让我露脸。”   这语气有些仓皇,话里话外还给现在扮演“齐总”的李辉挖了个坑,茶味十足。   但是这次秦楚却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很快齐轩感觉视线一转。   刚刚还蹲在他身前,乖巧十足任他抚弄的小猫,突然变成一只危险的猎豹,伸长身体朝他压了过来,脊背像一张拉满了的弓,绷出一道有力的弧度。   齐轩:“……”果然人就是不能得意忘形。   秦楚眯眼打量着这位司机。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感到一股违和感,但是没来得及深究。今天近距离一看,他才抓住那丝违和感的来源。   这人的眉眼未免和那位齐总太像了点?   秦楚向来直接,他根本没有再问的意思,直接伸手把司机脸上的口罩拉了下来。   顿时,一张和“齐总”如出一辙的脸呈现在了秦楚面前。   但是,说如出一辙并不准确。   比起五官的相似,率先吸引秦楚注意的是一道长而狰狞的疤痕。   这条疤从司机左眼的外眼角直接延伸到嘴角,有着明显的缝合痕迹,像一条挣动着的蜈蚣。   秦楚经常受伤,虽然以星际的医疗水平留疤的情况并不多,但是因为次数够多,伤口情况严峻,他还是得出各种观察疤痕的经验。   司机脸上这条疤,看宽度和愈合情况,受伤时绝对极为严重,应该是有锋利的东西直接划开了脸,从外部刺穿口腔。   除此之外愈合情况应该也不好,最终才会呈现出这种狰狞的效果。   秦楚观察力细微,还敏锐的注意到,虽然五官长得和“齐总”一样,但这位司机脸颊显得瘦削许多,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带着一些不明显的伤痕。   简单来说,那位齐总看着像个养尊处优的商人,但面前这个司机却像是个受苦受难的小可怜。   看着眼前这道可怖的疤痕,又想到这人刚刚那句“长得有些吓人”,做事情向来直接的秦楚动作顿了顿,开始怀疑……这样不打招呼就把人口罩掀开的举动,是不是不太好?   在秦楚依旧带着怀疑的目光中,齐轩伸手挡住自己左脸。   他眼眸低垂,睫毛打下一个落寞的弧度:“抱歉,吓到你了吧?”   “你……”秦楚更犹豫了。   他身上的气势散了些许,身子也往后撤了撤,显得没有那么重的压迫感。   齐轩抬头捕捉到秦楚眼中的犹豫,眼底立刻闪过一丝隐秘的笑意。   还好他故意用左颊朝前,看来他这位礼物先生,虽然面上冷冰冰的,但是意外的心软啊……   “你和齐轩什么关系?”秦楚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能有什么关系。”齐轩苦笑一声,像要躲藏什么似的,把口罩再次待在脸上。   隔着厚重的黑色布料,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我们……只是血缘上的双胞胎兄弟而已。不过我跟着母亲离开,他留在齐家做继承人。”   说着似乎怕秦楚担心,他还抬头笑了一下:“我什么都不会,我哥让我当司机,也是赏了我一口饭吃。”   听到这,秦楚越发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他顿了顿,从沙发上站起身,坐在了齐轩身旁,一个不慎又被尾巴硌了一下。   秦楚还没放弃,他看了眼身边的司机,接着问:“还没问过,你叫什么?”   叫什么……   还在瞎掰的齐轩一顿,想了一通,一时间还真想不到个既普通又好听,还能让人记住的好名字。   但这个问题显然不能愣太久,正在齐轩考虑要不要挤两滴鳄鱼的眼泪为自己搏点同情时,他脑海里突然蹦出了十分熟悉的名字:“赵远。”   “什么?”秦楚一愣。   “我叫赵远。”   秦楚一个没忍住,差点再次伸手把人的口罩给薅下来。   还是诺亚制止了他:“长官,赵远只是个烂大街的名字。这个世界比较完整且范围很大,搜索起来最起码好几万人叫这个。”   秦楚很快也冷静了下来,问诺亚:“资料上怎么没说齐轩有个双胞胎弟弟?”   “的确没说……”诺亚又查看了一通,“不过齐轩的母亲的确很早就被赶走了,而且也姓赵。”   “那能查到这个司机的确切身份吗?”秦楚显然很谨慎。   诺亚却有些犯嘀咕:“小说都是聚焦主角……谁还关注一个司机叫什么,有个姓就不错了……”   折腾了一通,秦楚被告知,这位“赵远”说的话,八成是真的。   仿佛是被撞破了极为尴尬的秘密,“赵远”带上口罩,捂住左颊匆匆从沙发上起身。即将走出客厅的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清冷的声调:“抱歉。”   齐轩藏在口罩下的嘴角一动,牵拉出愉悦的弧度。   他“慌不择路”的脚步一顿,转身看着沙发边的青年低声道:“路先生不需要说抱歉,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   说着他声音也顿了一下,带上了点担忧的味道:“齐总对您一直不太放心,您……多留意一下。”   -   齐轩最近的心情很好。   这是他下属们最近的共识,李辉体会的尤为到位。   比如现在齐轩依旧“尽职尽责”的当着自己的司机,而李辉这个“齐总”都上了车子,司机还趴在方向盘上玩手机。   李辉敢说什么吗?当然不敢……   他坐在后座百无聊赖的等了一会儿,后来真的忍不住了,悄摸摸伸长了脖子,想看看他们老大到底在干什么。   凭借多年来对齐轩这狗屁性格的了解,李辉本以为这是又在玩什么弱智小游戏,但凑近看了一眼才发现,齐轩手机上的页面是某知名购物网站。   李辉更好奇了。   他这位老大虽然白手起家挣得盆满钵满,但平时却没什么物欲。男人喜欢的烟、酒、电子器材,或是鞋子这些坑,齐轩向来碰都不碰。   所以……他到底想买什么?   李辉脖子伸得更长了,这次他终于看清齐轩浏览的商品:【激萌!一秒变兔兔!!变装兔耳兔尾,快给你爱的他准备一套吧!】 第47章 第三个故事(7)   艹!   李辉仅仅瞥了一眼, 就吓得一屁股坐在后座上。   是他想的那种东西吗!   这玩意是能光明正大的在上司面前浏览的吗?就算是在下属面前也不行啊!   而且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个链接后面还专门说明:本商品为男士型号。   李辉生怕自己被灭口,吓得又往后缩了缩。就是不知道他们老大买这种玩意儿, 到底是给谁穿?   前面的人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李辉正疑惑着, 就听齐轩低声咕哝了一句:“白色的还是黑色的?是不是白色比较可爱?但他的头发是纯黑色……”   李辉没忍住支棱起了耳朵。   头发是纯黑色?这个他到底是谁?   不怪李辉好奇,实在是齐轩活得太过清心寡欲,对身边形形色色的男女都没有多大的兴趣。唯一一个让他表现出兴趣的, 似乎就是齐家老二送来的礼物——路晚。   李辉本以为这玩意儿是买给路晚的, 但是只要他们老大不色盲,绝对不可能把路晚那头染过的栗棕色头发看成黑色……   还没等李辉琢磨出个确切答案, 前面陷入选择困难的齐轩显然选择做个成年人, 都买了下来。   车子发动起来, 李辉灵机一动, 他们老大不会在外面又养了一个吧?   将李辉扔回齐氏,齐轩回到了自己的公司。   他看着手机上刚下单的商品, 美滋滋的哼着歌往办公室走。很好, 两件。这样他还能找借口进行两次“教学”, 告诉他的礼物先生纯洁可爱的小白兔和神秘傲娇的小黑兔分别该怎么表演……   上次是猫, 这次是兔子, 下次是什么呢?   那天冷不丁被摘下口罩后,齐轩的确戒备了一段时间。   他现在还没准备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而关于这个双胞胎的谎言,只要像齐家一打听,就能轻而易举的戳破。   他那天晚上胡诌了一通, 最终还是在赌路晚的心软程度。   这是个很冒险的举动, 因为人是他二哥送来的。   对这位路先生并不怎么了解, 总共也没见过几面。但齐轩内心却有种没来由的笃定, 笃定这位路先虽然表面冷冰冰,一出手也足够吓人,极为心软,对弱者也有种天生的保护欲。   现在齐轩的直觉显然被现实佐证。   不枉他把自己装成了个小可怜,还编了个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故事。他的礼物先生明显相信了他的身世,并且根本没向齐家传讯。   想到这,齐轩眼中露出一丝货真价实的愉悦。   如果路晚还和他二哥有着密切联系,那么……他可能就真的要打造一个金笼子,把人好好保护起来了。   他可不喜欢有人觊觎他的东西……   拿出手机,齐轩点开备注为“礼物”的联系方式。   他想了想,将刚刚买下的东西截了个屏。眼中闪过了一丝恶趣味,齐轩手指一动选择发送图片。   然后他靠在松软的皮质办公椅中,用最悠闲的姿态打出慌乱且诚恳的语句:   “路先生,齐总不知道为什么,知道那天晚上你穿……的事。他又买了这两件衣服,让我给您送过去。”   过了几分钟,那边才传来回复。   礼物:?   看着这个光秃秃的问号,齐轩仿佛看到了对面的人冷冰冰又无语的表情。他手抵着额头笑了好一会儿,才接着打字:“齐总怎么知道的我也不清楚,路先生你要小心。”   怎么知道的,当然是通过监控。   别墅里那么多摄像头,他这位礼物先生那么厉害,自然不可能没有察觉。   齐轩对监控没什么兴趣,不如指出来卖个好。这样李辉扮演的齐总就成了偷窥的变态,而他这位可怜的双胞胎弟弟,自然是贴心又可爱的小帮手。   再次茶味十足的踩着自己上位,齐轩的良心一点都不痛。   他想了想,又道:“路先生不用的担心,你不喜欢的话,衣服我会小心处理掉,就不去打扰你了。”   这话一出,聊天框上面立刻出现一行小字“对方正在输入……”   这行字闪现了好一会儿,对面一条消息都没发过来。过了一会儿,又是“对方正在输入……”仿佛对面的人冻着一张脸打了句骂人的话,然后又憋着气一个个删掉,再表情不耐的缓缓写上自己一点都不喜欢的回答。   看了一会儿齐轩忍不住了,干脆笑倒在办公桌上。   完了。   根本不需要他的礼物先生把衣服穿上,只是看着他在接受和拒绝中犹豫,齐轩已经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输入了好半天,对面终于发来了一条信息:“算了,你送来吧。”   齐轩如愿以偿的露出了微笑。   果然心软,舍不得他受罚,所以明明是不喜欢的东西也会接受吗?   靠在椅背上,齐轩一个字一个字打下自己的回答:“好,晚上等我。”   -   “长官,他在暗示你别墅里装了监控!”   “嗯。”秦楚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应了一声。他表情难看的出奇,倒不是因为监控,而是为了即将呈现在他面前的两件傻逼衣服。   要不是诺亚阻止,他早麻溜的让那位司机把东西扔了。   监控的事秦楚一开始就知道,不过他对每一个监控位置都了如指掌,所以并不怎么在意。   诺亚十分感慨,没忍住咕哝了一句:“原来这个赵远是好人呐,还特地提醒了您,我还以为……”   秦楚对诺亚的话没什么反应。   在他的心里只分三类人:任务对象、有威胁的、没威胁的。这个世界的赵远显然是最后面一种。   地下室的沙袋破了还没补上,任务对象又没什么危险。   秦楚有些无聊,走到阳台外面吹风。这栋别墅所在的别墅区地势很高,因此视野也不错,从二楼的阳台他能看到不远处有一所学校。   这个点才开始放学,秦楚能影影绰绰看见穿着蓝白色校服的身影从学校里欢快的涌出来。   这所学校显然比秦楚去过的第一个小世界环境好多了,四周没有阴暗的街巷,没有流窜的混混,放学人流量大的时候,还会有交警在校门口站岗。   秦楚向来眼里只有任务,很少会留下其他的记忆。   但或许是最近“赵远”这个名字被频繁提起,他意外的想起一些当时的细节。不知道那个世界现在是什么样子,有没有扩大,生活在其中的数据体又有什么变化。   凝视着外面的街景,秦楚突然冷不丁的开口问诺亚:“赵远为什么考完一场就跑出来,他去干什么?”   混混都被他处理的差不多了,总不能还是打架吧?   诺亚:“……”他们的长官在某些方面不仅神经粗,弧还很长。   这都隔了一个世界了,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不过秦楚显然也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并没等待诺亚的回答,就自顾自的下了楼。   大门外恰好传来门铃声,秦楚把遥控大门打开,不一会儿带着口罩的人就来到了一楼客厅,手里还捧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一看到这盒子,秦楚的脸就更瘫了,那冷气放的仿佛要给人送葬。他接过盒子看都没看就往沙发上一扔,似乎多看一眼都会眼瞎。   看到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被这样对待,齐轩在心里惋惜的叹了口气。不过他并没有提礼物的事,而是忧心忡忡的开口道:“路先生……要不要我帮你把监控摘掉?至少卧室和浴室里的……”   这话说的诚恳极了,齐轩给自己的演技打了满分。   面前的青年听他这样问也愣了一下,但是却没答应,而是朝他摇摇头:“不用管,他要看就给他看。”   齐轩嘴角的笑容一顿。   这两天的好心情顿时沉了下去。   要看就给他看?   现在这位路先生心里的“齐总”可是李辉,李辉那玩意儿就那么得他的眼?   所以今天,如果是李辉来送那两套衣服,他会不会高兴的收下?   没等齐轩接着问,秦楚在诺亚的催促下,便朝齐轩扔了个问题:“齐总有什么爱好或者习惯,告诉我。”   齐轩脸上的笑容恢复如常,听到秦楚这样问,眼里的暗色又深了几分。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好,您想知道的,我都会一五一十的告诉您。”   “很好。”秦楚点头。   但他并没像上次那样坐在沙发上询问。想到那天穿着那件诡异的衣服,被人在头顶上扑棱来扑棱去的场景,虽然神经粗的要死,但秦上将还是感到了些不自在。   还是不要让人随随便便看到比较好。   秦楚朝齐轩抬了抬下巴,示意这人跟着他坐到客厅的一个侧角。   齐轩不明所以的跟上去,直到在角落的软椅上坐下,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地方恰好是客厅监控的一个死角。   能看清楚人影,但具体的画面却被旁边一个玻璃立柜遮挡。   齐轩眯了眯眼,这样看……路先生也不是很喜欢“齐总”的偷窥嘛……   想了想,齐轩再次尝试着问:“真的不需要我把监控摘下来吗?”   秦楚不明白这人怎么对监控的问题那么执着,他眼皮一撩,略带嘲讽的问:“你来了一趟监控就黑了。是觉得那位齐总是傻子,还是想丢了司机的工作?”   齐轩一愣。   那位齐总……   这称呼,显然没有对他亲近。   降到谷底的心情倏然一扬,齐轩再度美滋滋的摇起了尾巴。   他注视着面前的青年,这人面色依旧冷冰冰的,语气也是随随便便,明显只是随口说一句而已。但齐轩却克制不住的心花怒放。   一高兴了就容易飘。   齐轩侧头看了一眼被秦楚扔在沙发上的盒子,问:“路先生,这次您想问哪方面的呢?要不要试试齐总新买的衣服?”   秦楚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那个姓齐的又不在,我为什么要穿?”   齐轩:“……”   再次隐秘地后悔了一秒,齐轩开始“编造”齐总的小习惯。想了一会儿,齐轩果断在李辉和自己的习惯中选择了自己:   “齐总心情好的时候喜欢的饮品是咖啡……”   没等他说完,秦楚就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站起身拿了纸笔,然后才道:“继续讲。”   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齐轩被他这架势弄得顿了顿,才接着道,“加三块糖,不加奶。”   秦楚一边记,一边腹诽,三块糖怎么没把他齁死。   “请您端正态度。”诺亚提醒道。   秦楚冷着脸继续往下记:“那心情不好呢?”   “白开水。”齐轩看着面前青年认真的态度,心里那股酸意又涌了上来。   秦楚问得很仔细,从“齐总”喜欢的发型师,到他喜欢穿的袜子颜色;从喜好的吃食,到偏好的衣服品牌;还有各种让人一时想不起来的细节,比如思考时新欢做的动作,心情低落时的面目表情……   齐轩起眼看着面前的青年如获至宝般的把这些信息通通记录下来,眼中的妒意几乎要流淌出来了。   作为一件礼物,路晚显然对齐轩并不了解。他现在那么上心,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看上了仅仅见过几面的李辉……   秦楚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对“齐总”情根深种的人设,他看着手里新出炉的审讯报告单,让诺亚录入了进去。   这玩意儿可比诺亚给出的资料详细多了。   写完东西,秦楚想把中性笔的盖好,却忘了之前把盖子放哪儿。他正要去找的时候,面前一只修长的手递了过来,掌心张开,盖子就躺在里面。   这个场景弄得秦楚一愣。   同桌之间总有点外人无法插足的小默契,秦楚和赵远也是这样。   赵远那个傻逼,在做题的时候另一只手习惯性的要抓点什么来玩。秦楚又没有把笔盖反盖的习惯,每次都被他捞过去捏在手里玩。   秦楚一开始找不到笔盖还不太习惯,后来忍不住摁着这个手贱的玩意儿揍了几顿。揍完之后,赵远偷拿笔盖的习惯倒没改,就是看见秦楚抬头,就会下意识的把手递递过去。   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掌,秦楚压下升起的熟悉感。   他刚要对这位任劳任怨的司机先生说谢谢,就见面前的人率先开口:“路先生,恕我直言,为什么你这么怕被齐总赶走?以您的情况,离开齐总恐怕会过得更好……”   齐轩又开始锲而不舍的撬自己墙角。   他眼带笑意的看着秦楚,实则心里已经酸得冒泡了。原谅他,他根本搞不懂,为什么他的礼物先生会看上李辉。   “如果你愿意……”齐轩眼睫微垂,遮住眼中露骨的占有欲,“我可以帮您离开。”   房间里静悄悄的。   明明只是随口的一句撺掇,在迟迟没有停到秦楚回复后,齐轩心脏跳动的频率却变得忐忑起来,期待和失落反复交叠,仿佛他脱出口的不是一句试探,而是什么极为重要的请求。   “咔擦”秦楚盖上了笔帽:“齐总在这,所以我不会离开。”   齐轩的心脏一顿,情绪霎时间落到了谷底,面上的笑容却越加温和。   齐总、齐总,都是齐总!   齐总在这他就不会离开?看来他根本不需要金笼子,只要靠李辉就能栓住?   心里情绪肆虐得厉害,翻搅得齐轩整个胸腔都在发疼。   他有一瞬间非常想揭开自己的身份,又怕得知自己才是正牌齐总后,这位路先生依旧对李辉念念不忘。   齐轩眸色越来越深,最终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只低下头,微微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好……如你所愿。”   远在齐氏的李辉当即觉得浑身一凉,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这位司机离开后,秦楚在别墅里度过了一段相当无聊的时间。   “齐总”没有再过来,齐家也没再动手搞事,辛苦秦楚记录了那么多东西,竟然毫无用武之地。不过倒有一件好事,似乎是太过忙碌,“齐总”没再提让秦楚离开别墅的事。   在这股仿佛暴风雨前的平静中,秦楚的手机接到了一个电话,号码并没有备注。   诺亚提醒道:“长官,这估计是齐家二少爷的号码,建议您不要接。”   秦楚本来还在沉吟,听到诺亚的话直接按上了接通键:“喂?”   声音冷冷清清的,对面的人估计没认出来,愣了一会儿才尝试着问:“路晚?”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那位齐家二少似乎低骂了一声,才继续问:“齐轩最近去你那了吗?他心情怎么样?”   听到这个问题,秦楚眉头微蹙了下,他试探着回道:“来了一次,心情不好。”   闻言齐二少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没有多高兴,反倒忧心忡忡的挂断了电话。   诺亚垮下一张脸:“长官,您为什么要接。万一被齐总误会您还和这个二少有联系,情节可要虐起来了。”   秦楚却不管什么虐不虐:“知己知彼。你能监控他的手机,但监控不了他的脑子。”   想着这位齐二少在电话里的表现,秦楚有些在意,问诺亚:“齐家出了什么事?”   “没有啊?”诺亚又查探了一番齐轩的状况,“齐总暂时也没有危险。”   秦楚却有点在意。   看齐二少的状况,并不像要对付齐轩,而仿佛是整个齐氏都遇到了点麻烦事,他要通过探查齐轩的情绪状况来了解危机的严重程度。   这是极不正常的,齐家人想把齐轩的位置拿过来,本应巴不得他出点状况犯点错误,现在却仿佛一条绳上的蚂蚱……   思忖一会儿,秦楚对诺亚道:“最近有人要对付齐氏,注意监控我们的任务进度。”   秦楚的声音非常笃定,诺亚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依旧接受了命令,并调出了总任务进度,、   任务进度条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八十,按照诺亚提供的信息,接下来只要再帮助齐轩避过一次危险,这个世界的任务基本上就能结束了。   虽然秦楚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只是保护齐轩的小命,但是如果齐轩从齐氏CEO的位置上下来,或者齐氏垮台,那么齐轩有危险的概率会极大的增高。   这个世界的任务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却让秦楚隐隐有种不踏实的感觉,仿佛漏掉了什么东西。   他想了想,又问诺亚:“上次自查的情况怎么样?”   一提到这个诺亚就来气:“自检和外部硬件检查均无问题,没有数据漏洞和逻辑错乱问题,没有病毒入侵痕迹。”   诺亚总结道:“长官,我很健康。上次的小任务进度判定没有问题,如果有问题也是那个齐总的问题。表面上吓得屁滚尿流,实际上心花怒放,说不定还对您爱得要死要活!”   秦楚:“……”他不能理解,且大受震撼。   诺亚倒觉得没什么。   在现实世界里,秦楚的很多粉丝不也一样?在星网的告白墙上那叫一个狂放,恨不得把秦楚绑回家结婚生孩子,但真到了秦楚面前,又吓得腿软站都站不稳。   秦楚并没有被诺亚说服。   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或许是少了个作妖的人,这个世界的任务顺利得仿佛有阴谋。   “实时监控齐家的动向和齐轩的安全情况。”   -   秦楚的预料并没有出错。   极为平静的半个月后,齐氏的产品开始爆出各种问题,频频被点名批评。先是一批已经上市的母婴用品被查出重金属含量和菌落超标,无奈下架;紧接着是总公司一位高层涉嫌违法土地转让,被请去喝茶;公司积年累月的账务问题也被抓住马脚,目前正在调查中……   这些问题不是近期产生的,明显是有人早就一点一滴收集好资料,拿捏住了把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极有耐心的认却在这一个月内雷厉风行的出手,想要一脚把整个齐氏都踩进泥里。   不过有件事倒出乎秦楚的预料。   在这种危机时刻,那位正处在风口浪尖上的齐总倒是又到别墅里来过两次。不过形容狼狈,一次比一次憔悴。   最后一次来的时候,脸上胡茬都没刮干净,一副要破产的模样。   出于对任务进度条的关心,秦楚主动提出要随身跟着齐总。   但这位齐总听到这个提议负,仿佛秦楚要暗杀他一样,立刻义正言辞的摆手拒绝,并忙不迭的跑出了别墅。   看着“齐总”落荒而逃的背影,诺亚非常感叹的出声:“难道这就是爱情,公司出了那么大问题,齐总还记得来看您。”   秦楚丝毫没有感受到所谓的“爱情”,他手里握着本杂志,还在探究是不是升起的违和感。   “会不会是齐家那些人出的手?不惜自断一尾也要把齐轩搞下去?”诺亚以为秦楚在思虑齐氏遇到的危机,也有些疑惑了。因为他下载的这个世界核心资料,显然没有这一出商战情节。   “不可能。”   秦楚翻看了两页手里的商业杂志,看着短短几日内齐氏股票暴跌的走势,言简意赅的解释:“这些事明显已经动了齐氏的根基。”   如果他没猜错,齐家的人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什么内斗的心思都没有了。   “那您觉得……是谁在对付齐氏呢?”   秦楚随手拿起旁边的笔,咬开笔帽在一个异军突起的投资公司上画了个圈。凯恒投资,之前一直在国外发展,两年前跨到国内商业圈,一进场就啃下了当时一块无人看好的地皮,但经过政策变化,转手卖出后利润已经翻了好几倍。   “可这个公司和齐氏并没有什么商业上的往来,不可能对齐氏内部那么了解啊?”   秦楚没回诺亚的话。   他也没什么正经证据,纯粹依靠直觉。   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可能是因为他看这个公司的logo特别不顺眼。   低垂着眼皮扫了一眼杂志的彩页,秦楚的目光在那个硕大的花体字“K”上停留了一瞬。 第48章 第三个故事(8)   “这么快就回来了?”   别墅不远处停靠的车子内, 齐轩半靠在椅背上,看着匆匆从别墅里赶出来的李辉,笑道, “齐总最近看起来越来越狼狈了。”   李辉左看看又看看, 确认没有媒体盯着,这才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一进入车里,他表情垮得就更加真心实意了。   狼狈?是因为谁狼狈的?还不是因为这个热衷于自己搞自己的老板?他就不明白了, 都这种商战的危急时刻了, 怎么还非得让他来别墅里看看小情人?   李辉一个没忍住,哭丧着脸问:“老大, 真要这样干?您再看不上齐氏, 也没必要搞死它吧?现在齐氏四舍五入也是您的啊, 多一个地方赚钱不好吗?”   虽然他不是真的齐总, 但每天看着财务报表上收益刷刷刷往下降,李辉总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搞到最后, 他这个假齐总比齐轩这个正牌看起来还要心疼。   又哭丧着脸哀求了几句, 李辉发现自己求了个寂寞。   前面的人显然完全没有听他说话, 只是打开车窗, 半边身子靠在方向盘上, 盯着不远处的别墅看。   “他说什么?”齐轩开口了。   这话没头没尾,李辉却诡异地听懂了。   这是在问他, 看到他这位齐总狼狈得不行的样子,里面那位路先生什么态度?   李辉本想如实复述出来,话刚要出口, 却顿了顿。   他伸长了脖子, 小心打量着驾驶座上的齐轩。这人在问话时, 带着浅淡笑意的眼睛, 依旧一瞬不瞬的锁着别墅。   这眼神专注极了,说好听点像情根深种,但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偏执感,又像是锁定猎物的冷血动物,看久了让李辉这个旁观者都心里发寒。   突然,一个荒唐的猜测从李辉心里浮了上来。   齐轩,他们老板,凯恒投资的创始者,齐氏正牌CEO。   这个人这段时间不遗余力的要搞齐氏,该不会是想看看……当齐氏破产,当他这位齐总狼狈不堪时,里面安慰路先生究竟是什么反应吧?   想看他是继续死心塌地,还是早做打算趁早离开?   甚至……也许齐轩搞了这一圈,就是为了逼这位路先生离开?   想到这一点,李辉脑子“嗡”的一下。   怪不得这段时间还逼着他来别墅,怪不得要确认他进入别墅时务必“狼狈无比”,为此甚至不惜专门定制了个带胡茬的面具……   这他妈的……   李辉后座上浑身发凉。   他知道齐轩病的不轻,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偌大的齐氏在他手里只是一个用来测试人性的工具?   李辉迟迟没有回答,但前座的人显然也没有在意。   他慢条斯理的拉下口罩,直接打开车门走向别墅,显然准备亲自去一探究竟。走下车后,他还看了眼李辉,笑道:“自己打车回去,车子我有其他用。”   齐轩口罩挂在下巴上,缓步走向别墅的大门。他脚步轻快,车钥匙在手指间时不时晃出愉悦的声响。   但看这姿态,完全看不出是个公司濒临破产的人,反倒像是要去收割什么美妙的成果似的。   临到别墅大门口,齐轩这才收了脸上的笑,换上一幅忧心忡忡的模样,按响了门铃。   电子门打开,齐轩快步走进别墅,刚巧对上放下杂志要上楼的秦楚。   “路先生……”齐轩轻声开口,“现在齐总自顾不暇,您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秦楚三两步从楼梯上下来,盯着来人发问。   在他的注视下,齐轩眼底沁出了点微不可查的笑意:“我的建议依旧和之前一样,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带您离开。”   当心仪的齐总没了金钱、权势,自顾不暇的时候,总该给他这位不离不弃的小司机一点希望了吧?   看到楼梯旁的人迟迟没答话,齐轩又加了堆筹码:“齐总马上就要逃去国外了,您留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一听这话,楼梯边打量他的人立刻有了反应,但却不是齐轩想要的反应:“去国外,什么时候?我先去收拾下东西,和他一起。”   齐轩的嘴角一僵。   忙活了大半天得到这样一句话,他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他期待着这位路先生的临阵倒戈,却又像个旁观者似的嘲弄的看着这一幕。   但现在看到本应属于他的礼物先生,对“齐总”不离不弃,心脏伸出又陡然冒出一阵无法言说的占有欲。   他甚至疯狂地羡慕起路晚心中的“齐轩”,有这样一个人不离不腴析弃地喜欢着他,为他折断自己的翅膀,每天蹲等在空旷的别墅里,就为了能看他一眼。   而这个人……本该是他的。   本该追随着,凝视着他……   等齐轩回过神来的时候,秦楚特有的冷冰冰的声调响起:“你做什么?”   齐轩这才发现,他已经两步冲到楼梯上,单手扣住了秦楚的手腕,将人压制在乌木栏杆扶手上。   秦楚有些惊讶,因为他竟然没躲过去。   虽然他没有戒备“赵远”,但能锁住他的手腕,说明这位司机先生显然并不像表现出来的这样纯良。   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齐轩也不准备装了。他眼角眉梢的那丝乖顺一收,浅淡的不羁逐渐浮了上来。   拇指摩挲了一下握在手中的手腕,齐轩轻声问:“是我不够好吗?路先生。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为什么一定要选齐总?”   这声音委屈极了,但语调却蔓延出一股秦楚极为熟悉的恶劣感。   这味儿太冲了,秦楚用脚指头都能脑补出他回答后的场面。如果他不选齐总,这人嘴上说好,但眼角眉梢都会嘲弄他攀慕富贵;如果他选齐总,这人又会执拗的抓着他不放手,脸上委屈巴巴,眼神却像只偏执的疯狗。   经过两个世界,正直无比的秦上将,成功get到了神经病的逻辑。   于是秦楚两个答案都没选,他盯着面前这个熟悉到诡异的数据体,问:“你和凯恒投资什么关系?”   一针见血,直指重点。   齐轩被问得一愣。   在他愣神中,秦楚已经利落了挣脱了他的束缚,继续往楼上走:“齐氏怎么样,齐轩喝没喝西北风,都跟我没关系。”   在脑海里,秦楚踢了一脚诺亚,语气冷沉:“查一下这个数据体和上个世界的K以及上上个世界的赵远的关系。”   “真的……没关系啊?”诺亚委屈巴巴,“这三个数据体的源代码都不一样。”   秦楚冷笑:“那总不能每个世界都有个搞事的奇葩?”   训完了诺亚,他继续对楼梯上的人道:“我的任务是保护齐轩。你就算把齐氏搞破产,我依旧会跟着他。”   口罩挂在下巴上的青年正仰头看着他,出于某种隔着世界报复的恶劣心理,秦楚顿住了脚步,他盯着人声音凉丝丝的说道:“想让我跟你走,可以。除非你是齐轩。”   此话一出,原本呆站在楼梯上的人,陡然散发出一股狂喜。   下一秒,别墅大门被“砰”的打开。   秦楚看到一个陌生人冲进了客厅,指着站在楼梯上的司机就是一顿破口大骂:“齐轩你是不是有病!自己搞自己家的生意,你很高兴吗?!”   冲进来的人显然气急了,不管不顾就冲上了台阶,举着拳头就要往齐轩脸上揍。   齐轩微微偏头躲过,看着这人笑:“哟,二哥,这就把人认出来了?比我想的要有脑子多了啊。”   “你个疯子,齐家把你养大,送你出国,最后还把齐氏交给你,你他妈倒自己作践起来了?”齐二少显然气得不轻,抓着齐轩领子的手都在颤抖。   就像齐家没人想到继承人是齐轩一样,同样没人想到,在背后暗搞齐氏的凯恒竟然是齐轩本人的公司。   “你他妈要不要脸?齐家欠你什么了?”   “欠我什么?”齐轩低着头笑了,侧了侧脸,把脸上那道疤露了出来,“看着这个再问我一句?要是铁片再往下捅点,我脑袋就两半了知道吗?”   齐二少被这条狰狞的疤吓了一跳,但转瞬揪着齐轩的领子就要打起来。   这时候,两人头顶降下一道淬了冰的声音:“陈年往事等会儿再讲,先告诉,这个人是谁?”   话落,一只有力的手揪住了齐轩的后领子。   齐轩:“……”   不多时,向来空旷的别墅里终于有了点人气。   客厅里一共四个人,一个坐在沙发上,三个抱头蹲在地上。这三个人分别是齐轩,齐二少,还有面具被扒下来的李辉。   秦楚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气得肝疼。   在他的脑海里,诺亚正嘤嘤哭着,忙不迭的查看任务进度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口气,给了秦楚一个好消息:“长官,还好任务进度并没有改变!”   但很快他又哭着给了秦楚一个坏消息:“但是您的人设值正在大幅度偏移。”   蹲着的齐二少忍不住了,抬头指着秦楚骂:“路晚你他妈胆肥了是吗?忘了你是谁的人了?你个婊……”   骂人的话还没完全出口,就没入了客厅柔软的羊绒地毯里。   某个热衷搞事的罪魁祸首,伸手按住齐二少,抬眼笑眯眯的朝秦楚邀功:“路先生,不生气。”   秦楚一脚踹在玻璃茶几上,茶几“咔嚓”裂了好几条缝。   “……”齐轩缓缓蹲好,不敢再说话了。   唯有李辉欲哭无泪,觉得自己是里面最无辜的人。   秦楚气得一句话不想说。   他一想到某天晚上,自己穿着那套搞笑的猫耳朵衣服,向着坐在沙发上的“赵远”取经,就觉得浑身不自在,特别想手撕任务对象。   秦楚发火了,诺亚也非常害怕,但看看数据偏离的情况,还是只能任劳任怨的提醒道:“长官,身为霸总的金丝雀,您今天分别对霸总进行了威胁、殴打、虐待,所以你……”   “我哪里虐待了?”秦楚没好气的开口问。   诺亚小小声:“您现在让他抱头蹲着,就是虐待……”   秦楚:“哦,那我还想继续虐待下去。”   诺亚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因为这事儿准确来说上是他的失职,正常来说脸可以换,但数据体的身份是确定的。可或许因为齐轩和李辉的职责进行了置换,他在看到齐轩时,提取到的的确是司机的身份信息……   又过了一会儿,诺亚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长官,任务进度已经百分之八十了。”   秦楚闭了闭眼,为了百分之八十的进度条,这才勉为其难地指了指李辉和齐二少:“你们俩给我滚。”   中间那个没被点名的,非常自觉地跟着一起转身,妄想浑水摸鱼跟着离开。谁料没走两步,又听到了秦楚凉丝丝的声音:“齐轩,你给我留下。”   齐轩强行微笑。   心想自己这个霸总当得怎么那么憋屈,但他转脸那个裂了几条缝的茶几,觉得憋屈是应该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   其实齐轩有些好奇,等身边的人都走了,秦楚到底会怎么惩罚自己?   他这位礼物先生明显气得不轻,紧抿着的嘴唇都有些泛白了。   但是等李辉和齐二少麻溜的滚出别墅,顺便还把大门带上后,齐轩却发现,沙发上的人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便沉默起身往楼上走。   这一眼看得齐轩一愣,他下意识觉得这种场景有些熟悉,熟悉得有些想笑,但心底瞬间涌上来的慌乱却也是真实的。   不是吧,真生气了?   齐轩下意识跟了上去,却只对上秦楚冷漠的背影。   齐轩很不喜欢这样。   他喜欢这人看着自己,无论是认真而专注的,还是随意的撩起眼皮看一眼;无论是气到嘴唇发白,还是不耐烦,他都要看着自己才行。   绝对不准,看着别人。   否则……就要把他看着的东西,统统毁掉。   秦楚的脚步很快,齐轩跟在后面,胸腔里戾气一阵阵往上涌。   为什么不看他?   是在气什么?气他隐瞒?还是气李辉不是齐轩?   赶在秦楚即将关门的最后一刻,齐轩伸手挡住了卧室的房门。   在房间内青年淡漠目光扫过来的那一秒,心里翻腾的毒液骤然平息,齐轩抬头凝视着秦楚,眼眸湿润,声音委屈巴巴:“不是说要保护我吗?”   “把我留在外面,万一有人要暗杀我怎么办?”   说话的人可怜巴巴,忧心忡忡,看着秦楚的眼神仿佛看着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秦楚给气笑了。   他狠狠的摔了下门,齐轩半个身子卡在门缝里,被门板打的龇牙咧嘴。   就这一下,诺亚便又“滴滴滴”响起了警报声。   秦楚没管警报,只沉声问诺亚:“给我查仔细点,齐轩和前两个世界的数据体到底有没有关系?”   诺亚欲哭无泪,只能把之前收集的源代码呈现给秦楚:“我们已经脱离了前两个世界,特别上个世界还直接崩溃了,目前收集到的信息只有这些。但是通过这些信息,并不能判断出他们有任何联系。”   “不是数据体,还有可能是人类意识。”秦楚依旧觉得不对劲。   “但是从他们身上,并没有提取到和太子殿下一致的精神波纹。”   经过真假齐总这一出,秦楚再次意识到诺亚的垃圾,他并没有听信诺亚的比对结果,而是准备自己试探。   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件棘手的事。   人设要崩了。   “长官,您的行为已经大幅度偏离,必须做点事情进行挽救。”诺亚急切的催促。   秦楚虽然气得牙痒痒,但也只能应声:“说,什么事?”   诺亚紧急发布了一个小任务,任务内容就四个字:“同床共枕。”   秦楚:“……这能挽回人设?”   诺亚信誓旦旦:“一旦您完成这个任务,前面对齐总实施的一切行为,都会被合理化解释为——情趣。”   秦楚的表情直接木了,没想到还能这样玩。   突然他眉梢一挑,抓住了重点:“这样说不管我怎么折腾他,只要事后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就可以?”   诺亚一愣,觉得在某些方面,他们长官简直是个天才:“您、您要是想玩心跳也行……”   秦楚满意了,终于撩起薄薄得眼皮,看向还扒着门框的人。   齐轩被看得一愣,抬腿往屋里迈的脚迈下去了。   黑发的高瘦青年坐在卧室柔软的床铺上,这是个很放松的姿势,以至于他平时挺直的脊背都微微放松了些许。   现在,这个头发丝儿都写满“凌厉”两个字的人,伸手拍拍床垫,对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过来。”   齐轩:“……”   当齐总的待遇那么好的吗……   虽然这场面让人心猿意马,但是对上秦楚黑漆漆的眸子,再听着他凉丝丝的声音,刚刚死皮赖脸挤进卧室的齐轩诡异的有点怂。   他喉结动了动,想想秦楚那双能一脚踹飞门板的腿,最终决定理智自保:“嗯……公司还有点事。”   说着转身就要关门往外走。   “站住。”   又是冷冰冰的两个字,成功让齐轩的脚步停下。他转过身看床上的人,就见秦楚又拍了下床:“你他妈给我过来!”   这一巴掌显然力道不小,隔着那么厚的床垫,齐轩都听到床板“嘎吱”响了一声。   齐总……   齐总有什么办法,只能委屈巴巴地走了过去。   见状,秦楚气顺了不少。   任务在前,他也没为难齐轩的意思,直接朝浴室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洗澡。   齐轩拿着浴袍进去,只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是不是……这身份互换得有些过分了?   他的礼物先生主动的时候,那么凶的吗?   一个澡洗得齐轩心情复杂。   虽然进度快了点,但说实话他还是挺期待的。可是……有个巨大的问题摆在台面上,他……打得过秦楚吗?   齐轩心情有些微妙,又觉得有些想笑。   如果是他的主场,他有一百种方法制住秦楚,怎么也落不了下风。   可现在实在是准备的太匆忙,齐轩倒不至于真心实意的担心起自己的凄惨下场,就是怕打起来场面太过惨烈,最终两个人都讨不到好。   怀着某种诡异的担忧磨磨蹭蹭走出浴室,齐轩抬头就发现秦楚臂弯挂着毛巾浴袍,正双手抱胸堵在浴室门前。   秦楚上下打量齐轩一眼,冷哼一声:“洗个澡两小时,不知道还以为你被淋浴淹死了。”   齐轩:“……”竟然还凶他。   看着秦楚一步步朝他走过来,齐轩一边觉得这场面好笑,一边又涌出一股微不可查的兴奋。   他手腕暗中续了力,刚想趁着空档制住秦楚,却见秦楚非常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喂,让开,别挡路。”   说着压根无视了两人间那点暧昧气氛,直接侧身进了浴室,“啪”的一声把门关上。   原来只是排队洗澡……   齐轩准备了个寂寞,一颗心挂在那里不上不下。   浴室里再次响起了水声,淅淅沥沥的扰的人心里难受。磨砂玻璃又蒙了层水雾,即使浴室里灯光很亮,隔着门也只能看见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齐轩靠在浴室门口,嗓子有些痒。   啧,就这样把他晾在浴室外面?   要是一个小时之前,有这空档,他肯定拔腿就跑。   但现在看着浴室里摸的人影,他却改变主意了。虽然有些匆忙……但也不是不行。   唇角勾出一抹愉悦的弧度,齐轩打量了一下卧室的环境,开始就地取材。   他打开旁边的小型衣帽间,看见里面形形色色的衣服,眼底不由泛出一丝恶劣,紧接着便是可惜。可惜这一次,估计没有机会使用这些衣服。   但是有些“工具”能够利用。   他从衣服上拆掉一些小型绑带,双手拉了拉试了下坚固程度,试了一圈才找到个差不多合适的。其实还有些金属链条,但显然中看不中用,一只手都能扯断。   才刚摸索到一根,齐轩还想再努力一下,就听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齐轩一愣,抬头看了下时间,发现竟然才过去五分钟。   这效率实在惊人。   看了看手里没找齐的工具,齐轩啧了一声,退到浴室门边想给自己再争取点时间:“你洗完了?”   “嗯。”声音隔着水汽和玻璃门,显得又低又闷。   手指把玩着黑色的皮质绑带,齐轩心跳快了点,但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他还是道:“那么快?你是不是不用沐浴露和精油?”   什么玩意儿?   秦楚擦头发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浴室架子上的一排瓶瓶罐罐。   东西准备的十分丰富,可惜秦上将只认识肥皂,也压根没有探究沐浴露和精油的好奇心。   他随便擦了两下,披上浴袍就往外走。   齐轩吓了一跳,忙把那条绑带藏好,他本想藏在枕头底下,结果一掀枕头,“哗”的一下,下面的东西落了一地。   秦楚走出卧室,就见齐轩对着那一堆计生用品大眼瞪小眼。   房间内寂静无声,场面一时间极度尴尬。   齐轩弯腰,伸手捡起一个小方块,勾唇笑了:“路先生,看来你对我‘垂涎已久’啊?”   他转身看向刚从浴室里出来的人,凌乱的发丝半干,在脸侧支棱着,模糊了秦楚身上那丝强悍,平白漫出一股青涩的少年感。脖颈隐在黑色发尾和白色浴袍的遮挡下,看不真切,但齐轩还是下意识扫了眼他的颈侧。   可惜浴袍将人裹得严严实实,唯有修长的小腿露了出来,脚踝很细,一根长筋牵拉到脚跟,但脚跟却是意外的圆润。   这个时候,齐轩突然格外期待起这个有些挑战的夜晚了。   但秦上将的尴尬只持续了一秒,他很快想到这些东西本质上和他并没有任何关系,于是便迅速恢复正常,走过去抬手把灯关了,言简意赅道:“睡觉。”   黑暗如潮水般骤然降临。   齐轩把东西扣在掌心,脸上调笑,实则暗中戒备。但他不动声色的期待了半晌,并没有等到秦楚的靠近。   规律的脚步声平静的略过了他,走到大床的另一侧,轻巧躺下。   齐轩被这阵仗搞得一愣,过了好一会儿,等秦楚的呼吸已经变得极为平稳,齐总这才发现,好像他搞错了什么。   那句“睡觉”,显然不是个动词。   磨磨蹭蹭地爬到床上躺下,秦楚睡安稳了,齐轩心里却依旧有把火在燎。   他手指缠了两下绑带,身体不着痕迹的朝睡这的人靠近了点,又靠近了点。随着距离的拉进,感受着身边躺着的人,这段时间翻腾的戾气终于消散了点。   很好,就要这样乖乖躺在他身边。   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绝对不许……丢下他自己跑个没影。   微凉的体温从身侧传来,满足感升起的同时,又有另外一种不满和渴望冒头乱窜。齐轩干脆把头枕在了秦楚的枕头上,鼻尖几乎能够嗅到这人头发上未干的水汽。   陡然间,秦楚在黑暗里睁开了眼睛,冷不丁从腰间捉到一只作死的手。   他转头凉凉的盯着齐轩:“你不睡觉干什么?”   这理直气壮的态度,仿佛他们的关系不是霸总和金丝雀,而是幼儿园老师和不愿意午睡的调皮学生……   在秦楚锋利目光的凝视下,齐轩眼睫微垂,正大光明的蹭了过去:“今天的事吓到我了,齐家知道了我的身份,以后有什么事肯定都冲着我来。”   秦楚心里烦的要死,只想给他一拳。   但是不行,只能冷着脸道:“放心,死不了。”   “真的吗?”齐轩的声音半埋在枕头里,闷闷的,“我一想到他们,脸上的疤就疼。好像那块铁皮又捅了进去,再往下压一点,骨头都要裂了。”   秦楚:“…”   齐轩一边说,一边带着秦楚的手去摸自己脸上的疤:“愈合的并不好,现在我用牙齿一咬,总觉得伤口又会崩开。”   秦楚:“……”   “当时我年纪小,刚从车祸里逃出来,车子就爆炸了。我怕齐家依旧不放过我,连医院都没敢去,伤口也是自己缝上的,歪歪扭扭。”说到这齐轩自嘲的笑笑,声音全闷在了枕头里,“所以……上次你救了我,我真的很感激。因为你是我二哥送来的,所以我没敢把真实身份告诉你,抱歉。”   秦楚:“………”   终于,齐轩抬起头来,在黑暗中看着秦楚问:“我脸上的疤是不是很难看?顶着这张脸,做生意都不方便。刚开始创业时,我每天都想给自己做个面具,顶着张光鲜亮丽的脸再去见人。”   秦楚终于开口了,他目光微微从齐轩脸上移开,向来冷清的声音顿了一下才道:“只是道疤而已。”   简单随意的一句话,已经是秦上将能憋出来的最温柔的安慰了。   或许是不堪其扰,秦楚松开了齐轩的手,转过身背对着他,显然要继续睡。   在床上翻动了两下,秦楚身上原本规整的浴袍领口敞开了点,他的呼吸再次趋近平稳,却感到有指尖触碰到了自己的后颈。   “咦,路先生,你这里有两道疤……”   秦楚眉头一皱,下意识躲过去,随后有一丝疑惑涌了上来,他自己背上新旧疤痕很多,但路晚身上有疤吗?   没等他抓住头绪,秦楚感到自己两手手腕一紧,紧接着一个温热的躯体压了过来。   齐轩在黑暗里笑了一声:“路先生,不许睡觉哦。” 第49章 第三个故事(9)   秦楚眯起了眼睛。   他挣动了一下, 发现两手手腕被绑在了一起。打得结很巧妙,是分别套住了他的手腕,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用力一拉, 双手就被反剪在了一起。   而先前把脸埋在枕头里, 听声音马上就要哭出来的人,这会儿正撑着身子笑吟吟的看着他。   绳子算不上结实,气势也算不上危险, 看起来不是想要他的命, 完全达不到让秦楚感到威胁并戒备的那一档。   秦楚搞不明白了,他皱着一双好看的眉, 盯着齐轩真心实意地发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齐轩:“……”真不明白假不明白啊?   对上秦楚冷静、清明, 并带着不解的目光, 一股莫名熟悉的无力感浮了上来, 弄得齐轩克制不住地想笑:“可是路先生你把我留下过夜的,现在问我要做什么?”   齐轩手里拉着绑带, 额头抵在秦楚耳旁, 低低的笑声逸散过来。   这动作太过亲密, 弄得秦楚本就皱着的眉又蹙了一下, 动了动脖子往旁边躲了躲。他想了一下, 以为齐轩还是对自己的身份不放心,便道:“我不是齐家的人, 之前说过,我的目的是保护你。”   齐轩抬起头,双眼带笑看着秦楚, 听到他讲到后半句便道:“这句话再重复一次。”   秦楚眉梢一挑:“我的目的是保护你?”   齐轩听得舒服了, 想用手机录下来循环播放。   很快秦楚又道:“我的确和你二哥联系过, 但……”   没等秦楚说完, 齐轩就用力拉了拉绳子制止他的话,不满的抱怨:“提他干什么?不许提别人,看我。”   秦楚:“……”   秦上将忍不住了,在脑海里吐槽了一句:“他是不是有病?”   结果等半天没等到诺亚吭声,只有一道电子音响起:“隐私模式已开启,可选择关闭隐私模式或留言。”   秦楚:“……”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盯着被绑住的人看了半晌,齐轩又凑到他耳边问:“路先生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   秦楚看着他没搭话,神色依旧冷冰冰的像个机器人。   齐轩心里的躁动早歇了下去,但又仿佛跳出了个皮猴子,非想搞点事,最好把人逗到生气、破口大骂,甚至是……哭出来。   他唇角勾了一下,叼着那个一直握在手心,几乎被暖热了的方形纸袋抵在秦楚唇角,低声道:“咬开了我就告诉你。”   秦楚眉梢瞬间挑高。   事实证明,秦上将只是缺了根筋,但并不蠢。   在不遗余力的作死下,齐总成功的获得一顿暴揍。   第二天一早,作为一个成熟的系统,诺亚掐着点解除隐私模式。然后……然后他就看到了被绑在床上的齐总。   诺亚沉默了一会儿。   从某种程度来说,目前的状况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但是……他没想到竟然会那么激烈。   秦楚正坐在床上整理衬衫的领口。   这对秦楚来说是不太寻常的情况,因为秦楚向来不恋床,穿衣服也足够利落,根本没必要坐在床上穿。   这反常的举动,让诺亚不由得对昨天晚上的情况好奇起来。   但很快,秦楚就解答了诺亚的疑问,他语气凉丝丝的问:“小任务进度怎么样了?满了吗?满了我就起来。”   诺亚:“……”   很好,原来坐在床上是为了满足“同床共枕”的字面意思……那看来把齐总绑在床上也是同样的目的。   拉出进度条一看,百分之九十六。   秦楚就耐心的坐在床上刷了一会儿分。   他坐得住,被五花大绑的齐轩躺不住了。   齐轩伸出唯一能动的手指敲了敲床:“喂,不至于吧?不就是趁机亲了你一下,把我绑了一晚上。”   秦楚看都没看他一眼,坐在那里淡定的刷分。   齐轩笑不出来了:“没开玩笑,快放了,我要去洗手间。”   这次秦楚看了他一眼,但一切以进度条为准,压根没有松绑的意思,只冷漠道:“憋着。”   齐轩:“……”   这是憋不憋的问题吗?   大早上的本来就危险,又不给他上厕所,出丑了怎么办?这人可是连个被角都没给他搭。   还好,在齐总出丑前,进度条总算颤颤巍巍的达到了百分之百。   秦楚这才大发慈悲的拿着刀去割绳子。谁料他手还没碰到绳子的边,被绑着的人又不乐意了:“啧,把刀子扔给我,我自己来。”   说着还低声咕哝了一句:“现在可禁不起你碰。”   秦楚乐得清静,直接把刀子一扔,转身走人。   等齐轩磨磨蹭蹭解决完个人问题,出来后便看到罪魁祸首洗漱完,拿了瓶水显然要去健身房。   昨天“跌宕起伏”的一晚上过去,这人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丝尴尬和不自在都没有。他就像是山巅一捧顽固不化的雪,沾不上凡尘半点欲念。   这表现看得齐轩心里那股偏执又涌了出来。   他想,总有一天……   “叮咚~”   别墅的电子门铃声响起。   李辉站在别墅大门外,一脸的苦大仇深。   昨天从这里逃出去后,他是一百个不想回来。但是有什么办法,老板被留在这里,无论是齐氏还是凯恒都有一堆烂摊子。   别的下属不了解情况,李辉只能再次赶鸭子上架。   他长了个心眼,没空手过来,而是特地订好了早餐,以期安抚里面住着的大魔王。   想到这李辉就忍不住退后两步,看了看别墅的全貌。   当初他怎么会觉得这是金屋藏娇?   谁家的“娇”他妈的那么凶!   这明明就是喷火巨龙的巢穴。   拎着早饭已经在门外徘徊了好一会儿了,直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李辉这才按下门铃。   出乎李辉预料,门铃没响两声大门就打开了,然后他就对上自家老大带着淤青的脸……   这脸显然被揍得不清,右颊肿了一块,左脸上也是一片片青紫,衬得那条长长的疤都没那么吓人了。   “老大,你、你这……”   李辉吓得嘴唇都哆嗦了,脚悬在半空不知道该不该落下去。他们老大身手也是很不错的,怎么被揍成了这样?   齐轩倒没觉得有什么,他摸了摸下巴,还露出一个笑:“晚上偷鸡不成蚀把米。”   李辉:“……”   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该感慨他们老大胆大,连那位路先生的床都敢爬,还是该感慨那位路先生真他妈头铁,真是对谁都不手下留情。   “谁?”客厅内传来一声询问。   齐轩伸手接过李辉手里的早餐,转身笑着回应:“送外卖的。”   说着还就要把门关上。   李辉短短一天内就从“齐总”退化为“送外卖的”,愣了一下才忙不迭把门抵住:“哎等等,老大你不能不管正事儿。现在齐家都知道是你在搞事,齐氏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齐轩对生意的事显然没多大兴趣,假装没听见,伸手就要关门。   这时门内又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让他进来。”   齐轩手上的劲儿顿时一松,转身朝客厅道:“嗯,让他换鞋呢。”   刚挤进门的李辉:“……”   他觉得自己应该换条大腿抱。   李辉进来后,悄摸摸打量了一下秦楚的身体状况,最终的得出一个昨天晚上他们老大完败的结论。   这让李辉心情非常复杂,一边有种难以言喻的唏嘘,一边又有种齐轩这孙子终于栽了的诡异痛快。   趁着两人吃早饭,李辉忙不迭给齐轩讲起公司的状况:“凯恒那边还好,就是有些舆论,以及一些没有预约的记者想要采访你。但齐氏那边是真的乱起来了,你几个叔叔伯伯拖家带口到公司去闹,下面的员工也是人心惶惶,我现在面具摘了也不好管事……”   齐轩明显兴趣缺缺,他上赶着给秦楚夹了个小笼包,被无视了个彻底,这才回应李辉:“让他们去闹,之前的计划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料哪有放一半就收回去的道理。齐氏那边工作正常进行,你是我的助理怎么不好管事?”   这话的意思就是自己暂时不出面了。   李辉愁眉苦脸,心想这他哪儿能撑得住,齐家那群人恨不得把他的脸给抓花。   这时秦楚撩起眼皮看了齐轩一眼:“你不去公司?”   李辉顿时升起希冀,但出乎他的预料,齐轩非常干脆的拒绝了:“不要。”   这让李辉心里动了一下,琢磨着他们老大看来还行啊,没有被美色迷惑,有关公司的事还是很很冷静的。   结果刚下完结论,他就看到齐轩放下勺子,整个人都朝着秦楚靠了过去:“你看,还不是怪你?”   他指着自己那张挂着青紫的脸:“你把我打成这样,让我怎么去公司?”   “不行,快对我负责!”   李辉:“……”   秦楚手一抖,恨不得把碗里的粥泼到这货脸上。他冷冷嘲讽道:“不是喜欢换脸吗?还在意这些?”   提到这个齐轩自知理亏,不作妖了,再次和李辉谈起了公司的正事。   秦楚两三下解决完早餐,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齐轩。趁着齐轩说话间,他突然冷不丁的叫了一声:“赵远。”   齐轩显然没反应过来,过了两秒才转过头看秦楚:“叫我吗?”   说着他就笑了:“我随口提的名字,没想到你还记着。”   秦楚收回打量的目光,随意的应了一声,简单收拾了下桌子去扔垃圾。   -   估计因为脸的问题,这两天齐轩没有去公司,但被晾了几天齐家反倒消停了不少,下面的人看暂时没什么结果,也只能闷头做自己分内的工作。   这几天齐轩压根没回自己的住处,赖在秦楚这里,整天跟个尾巴似的粘着,搞得秦楚烦不胜烦。   中途李辉又来了几次,就差跪下请齐轩回公司露个脸了。   最后还是秦楚看不下去,盯着齐轩,十分不客气的说道:“脸好了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我这不是害怕吗?万一齐家堵在公司门口,等着给我泼硫酸怎么办?”   这人十句话里有八句是假的,另外两句还模棱两可。秦楚根本没放在心上,随口说了一句就起身往楼上走。   倒是齐轩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想让我去也行,陪我啊。”   旁观的李辉只觉得自己不该存在,他生怕秦楚一个不爽,直接抬脚踹在他们老大脸上。但是出乎李辉预料,这次秦楚竟然没有拒绝,看了齐轩一眼就上楼换了衣服。   但看到秦楚出来时,齐轩却不乐意了。   他忘了,这个别墅衣柜里似乎就没有什么正常衣服。   比如秦楚现在穿的这件,乍看只是普普通通的休闲服,下身牛仔裤,上身是略宽大的纯黑色连帽卫衣。   但是当秦楚转过身上车时,齐轩却看到这件状似普通的卫衣帽子上竟然带了两个红色的恶魔角,下摆也坠了个三角形的小尾巴……   齐轩一个没忍住,伸手拽了下那条尾巴。   尾巴的主人立刻转身皱眉看他,齐轩抵着唇轻咳一声:“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在家里办公也一样……”   穿成这样去公司,尾巴和角都被别人看到了。这人可是他的礼物,如果有可能,齐轩倒想把他一辈子藏在别墅里,谁都不给看。   然而齐轩显然没有任何话语权,秦楚转头瞥了他一眼:“犯什么病?快上车。”   说着他打开车门直接往副驾上一座,顺手还把兜帽拉了起来。那两只垂在帽子后面的角,就这样软软的支棱在了头顶,看得人很想伸手捏上一把。   齐轩叹了口气,只能笑着去开驾驶座的门。   见状等在旁边的李辉愣了,然后十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啊,让我坐后座啊?那太不好意思了。”   齐轩降下车窗:“不,你在后面跑着。”   说完车子便启动起来,疾驰而去,徒留李辉苦逼的等在原地打车。   齐氏这段时间动荡不小,沉疴陋习都被掘了出来,被赶鸭子上架逼着整改了不少。以至于公司从上到下一片怨声载道,分公司人人自危,总公司管理层也面临换血。   有齐家人一闹,大部分人都知道这是齐轩自己搞的鬼。要是平时,这个ceo的位置肯定要被投票换下来。但是,齐轩偏偏是凯恒的掌权人。   这下,无论是出于对凯恒的垂涎,还是企盼着凯恒停手,显然都要安抚好齐轩。所以这次听到齐轩终于要来齐氏,几个董事早等在了公司大厅里。   很快,齐轩的车停在了门外。驾驶座的门打开,众人都以为会是司机,没想到竟然是齐轩本人。   和他们之前见到的齐总不一样,这位齐总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完全盖过了他五官的风头,十分惹眼。   这时候不少人才想起来业内有关凯恒的那位创始人的传言,有的说样貌丑陋,有的则说被毁容脸上都是疤。   原来是这个缘故。   齐轩下来后,并没有让别人去停车,而是特地转身到了副驾驶那边,看架势仿佛要帮人开车门。   这动作看得人一愣,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边坐得又是哪位?   但坐在副驾上的那位显然完全不领情,直接干脆利落的把车门打开,动作幅度之大,车门差点揍倒齐轩脸上。   齐轩倒也没在意,摸了摸鼻子就让到了一边。然后就见一个穿着休闲卫衣的青年走了出来,撩下帽子,目光快速在周围环境的死角以及在场每个人身上扫过。   这目光怎么形容……凉飕飕的,就像X光,看得每个人心里打鼓。   齐轩不爽的厉害,直接对等在下面的人道:“去会议室,别在这堵着。”   说着他伸手似乎要去牵身后青年的手,但是那青年不知是在置气,还是压根就是个棒槌,俩手插在兜里,硬是没往外拿。   秦楚只在意齐轩的人身安全,其他一概不管。   但是这个时候,诺亚突然冷不丁的分布了个小任务:“场景触发任务——秀恩爱;请长官您务必在齐氏所有员工面前和齐总秀恩爱。”   “什么?”   秦楚眉梢一挑,又学到了个超出他知识范围的词。不过他很快理解过来,反问诺亚:“我和他根本不恩爱,怎么秀?”   诺亚:“……”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就……在别人面前表现你们的亲近就行。”   闻言秦楚沉思了一会儿,盯着齐轩看了两秒,又看了看即将散开的董事和员工。   他抓关键词抓的很准,要在齐氏所有员工面前……   于是秦楚撩了下眼皮,冷声开口:“别走。”   一众员工顿时愣住了,看看齐轩,又看看秦楚,不知道是走还是留。   齐轩微笑:“听他的。”   这语气不可谓不宠,瞬间解了在场所有人的疑惑。   哦~原来是那种关系。   眼看观众留了下来,秦楚再次盯住齐轩,伸手活动了下手腕。   骨节一动发出细微的声响,搞得在场众人又开始摸不着头脑。   齐轩吓了一跳,立刻去拉秦楚的衣角,低着声音讨价还价:“商量一下,别在那么多人面前揍我。我嘴角还有一块青着呢?有什么事晚上回去……”   诺亚也一个激灵连忙解释:“长官,让您秀恩爱,不是打是亲骂是爱那个爱!正常人类秀恩爱的方式包括且不限于牵手、拥抱、撒娇、亲吻……“   科普还没完毕,就见秦楚哥俩好的揽住了齐轩的脖子。   这动作狂放极了,将两人那点暧昧冲得一干二净,“秀恩爱”的程度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光揽着还不算完,秦楚牢记考点,记得一定要在所有人面前展示,于是胳膊肘钳着齐轩的脖子,将人拎着在众位员工面前溜了一圈,这才朝人点头:“好了,走吧。”   众人呆若木鸡,看着这人拎鸡似的拎着他们心狠手辣、不干人事的齐总,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秦楚还记起估计还有些员工没下来,于是遛狗似的这样拽着齐轩在每个楼层都溜了一遍。   等李辉打车来到公司的时候,齐总已经面子里子都不剩了。   不过这人是个奇葩。   虽然惊讶于秦楚的举动,但他转念一想这样好像挺亲密的,于是干脆不要脸的往秦楚身上一贴,用直接行动告诉所有人——这只霸道的金丝雀是他的。   不光这样,放在背后的手还趁秦楚不注意,捏了下他的尾巴。   诺亚全程旁观了这场足以让人眼珠子掉下来的“秀恩爱”,他哆哆嗦嗦打开进度条,本以为会看到久违的负数,结果没想到竟然真的被秦楚刷到了百分之一百!   诺亚惊呆了,只觉得这个小世界的数据监控系统都被这俩货给搞崩了。   人家是霸道总裁X金丝雀,他们倒好,直接拗成了霸道金丝雀X小娇总。   一路被秦楚拎进了办公室,齐轩心情意外的不错,出去开会前还问了秦楚一句:“中午想吃什么?”   吓呆了一栋楼的秦上将,依旧顶着他那张冷冰冰的俊脸,却冷不丁抬头看着齐轩答道:“烤老鼠。”   “什么?”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已经走出门的齐轩又退了回来,一眼难尽的看着秦楚,“烤什么?是不是竹鼠?但这个季节没有啊……”   秦楚坐在冷灰色的皮质沙发上,半搭着眼皮,但眸光却没有略过一丝细节。过了一会儿,看齐轩脑补着烤老鼠脸都要绿了,他才道:“烤鸽子也行。”   这次齐轩立刻答应了:“好,午饭等我。”   等齐轩离开,确认办公室里没有监控之类的存在,秦楚这才捏了捏手指,皱眉不满的“啧”了一声。   他是在试探齐轩。   诺亚对比的结果秦楚没有全信。   数据体源代码没有相似性,那还有几种可能,一是这货就是他们要找的帝国太子。但是这位太子的精神等级很高,就像秦楚一样,数据体会受到影响从而呈现出现实世界中的外貌。   如果这三个人都是太子,他们的长相不会不同。所以这种可能便排除了。   第二种可能则是,他就是主脑本身,或是主脑构建出的数据体。但可能性同样不大,如果主脑发现他们肯定早就出手对付,不可能一个世界一个世界陪着乱窜。   另外,秦楚因为工作原因,和这个完整性极高的人工智能交流过。秦楚并不歧视人工智能,但实话实说,那位主脑亲自上场也演不了齐轩这么精彩。   诺亚说是他太过多想,虚拟世界的数据体全部来源对现实中的某个人物形象的模拟,有可能遇到相似性格的数据体。   简单说就是他点背,几个变态全被他碰上了。   但秦楚还有一个猜想。   也许这三个数据体上都覆着同样一个人类的意识。   不过按照诺亚给出的概率,连续三个世界遇到同一个人类意识的可能性非常低,除非这个人有意识的跟着他。   只要有意识就能试探出来,但秦楚这段时间观察的很仔细,更是试探过几次。凭借他的经验判断,这人是真的没有齐轩以外的记忆。   提起赵远这个名字,难道只是偶然?   “长官,我们的任务进度已经达到百分之八十了。”诺亚特别不理解秦楚对齐轩身份的试探,“管他是谁,我们只要确保任务完成,然后离开世界就行了!”   秦楚没答话,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看秦楚的态度,诺亚忍不住提醒:“长官,根据我对您意识的监测。您对赵远和K这两个数据体的印象太过深刻了,并且下意识寻找他们真实存在的证据。”   “没有。”秦楚立刻反驳,却被诺亚扔过来的监测数据糊了一脸。   “我必须提醒您,对虚拟世界的人物太过在意,这很可能造成您的迷失,请您务必警惕。”   类似的例子秦楚在军部的虚拟训练系统里见过很多,他点了点头,答道:“知道了。”   转而他又损了一句:“能让我沉迷,这说明主脑的模拟能力甩你十几条街。”   诺亚:“……”   哼!绝对是被他戳破了,所以心情不好才损他!   齐轩开完会,刚回到办公室就见秦楚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出神。   他直接坐到秦楚身边,YU.X\I单手杵着下巴,看了秦楚一会儿才笑着开口问道:“想什么呢?”   标准答案当然是“想你”。   但秦楚回头看了他一眼,开口回道:“想赵远。”   这答案听得齐轩一愣。   他先是有些开心,赵远不就是他吗?想赵远就是想他。   但是……齐轩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儿。   这个赵远……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齐总最擅长的事——我醋我自己。 第50章 第三个故事(10)   这几天内, 秦楚频繁的提起赵远这个名字,甚至多次把他叫成赵远……   仔细说起来,好像秦楚根本没叫过他的本名。   齐轩轻轻吸了口气, 压下胸腔里涌上来的戾气。   他垂眸挡住眼底的暗沉,Y.U.X.I。 笑着问秦楚:“怎么了?还计较我之前骗你?还是……”在遇到他之前,就已经认识了一个叫赵远的人?   “没有。”秦楚淡淡的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齐轩的心脏却忍不住揪了起来。   赵远、赵远、赵远!   提别人干什么?   这个思绪一打开, 就让人忍不住多想。当初得知他叫赵远的时候, 秦楚对他很好,虽然态度冷冰冰的, 但总带着一种他特有的温和。   结果知道他是齐轩后, 反而把他揍一顿绑在了床上?   齐总完全忽略了自己各种作死的过程, 越想越气, 还有点说不出的忐忑和担心。   于是,在晚饭时, 齐轩脸上依旧挂着笑, 但却开始不着痕迹的旁敲侧击:“之前我说我叫赵远, 看你愣了一下。对这个名字很熟悉吗?”   秦楚本意只是再接再厉地试探一下, 没想到齐轩会这样问。   他自觉取得了点成果, 于是便道:“认识同名的人。”   “咔嚓”一声,手里的一次性筷子被捏断了。齐轩脸上笑容不变, 伸手又给自己换了一双。   吃了没一会儿,他又仿佛闲聊是的问:“真巧,你和那个赵远什么时候认识的。”   秦楚一边观察着齐轩的神色, 一边接着往下下钩子:“同学。”   “哦, 小学还是高中?”   “高中。”   高中, 早恋频发的时候。   齐轩不着痕迹的磨了磨牙, 笑着继续问:“关系是不是还挺好的?现在还联系吗?”   问完这句话,他如发现秦楚没有立刻回答,抬头看过去就发现这人皱着好看的眉,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忆。   齐轩一愣。   他的礼物先生向来板着张脸,但却很少摆出这样认真回忆的样子。仅仅看到这样的表情,齐轩已经不可抑制的疯狂嫉妒起来。   究竟是谁?能让他记那么清楚,仅仅听到个名字,就会这样魂不守舍?   “魂不守舍”的秦楚其实是在思索,自己和赵远的关系到底算不算好。   用其他人的评价来说,似乎是挺好的。但他不仅把赵远这小子揍了一顿,还抢了人家的地盘,人家的小弟……   思索无果,秦楚用一个关系回答了齐轩的问题:“同桌,联系不到。”   这言简意赅的两个回答,不亚于往齐总胸口插了一把刀,还在疯狂的翻搅。   同桌……这得是多亲密的关系?肯定一起刷题,一起吃饭,趴在桌子上睡午觉说不定都会脸对脸,关系再好点,估计上学放学都是一起的!   联系不到,这代表什么?这代表不是不想联系……   齐轩委屈的要哭了,连下午的工作时间都没精打采。   秦楚观察了他一个午饭,也是一头雾水。   要说他和赵远没关系吧,这货揪着赵远这个名字,旁敲侧击的问了一堆。要说有关系吧,听到这些事,齐轩脸上的表情非但没有怀念或者刻意隐藏,反而有些克制不住的生气,看着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委屈,越来越委屈。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无缘无故把齐轩揍了一顿。   秦楚迷茫的问诺亚:“你收集表情数据推算一下,他到底什么意思?”   诺亚幽幽叹了口气:“长官,我劝您不要再提赵远了。”   秦上将觉得自己还可以努力一下,直到晚上,才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   他在健身房锻炼,齐轩站在一旁问了什么,他没搭理。下一秒,齐轩就把他从器材上扯了下来,凝视着他问:“为什么不理我,你是不是在想赵远?”   秦楚:“……”   晚上洗漱完躺在床上,秦楚刚要入睡,就觉得身后贴上来个人,像个背后灵似的在他耳边问:“为什么背对着我,你是不是又在想赵远?”   第二天早上,秦楚给齐轩“松绑”。这人顶着个一夜没睡的红眼睛 ,幽幽问他:“昨天绑我的时候你在想谁?是不是赵远?”   秦楚:“……”   很好,齐总以一己之力,成功让秦上将对一个名字升起了生理性厌恶。   晚上齐轩继续不依不饶,秦楚洗澡他就贴在卧室门外面。   “之前对我好,是不是因为我叫赵远?”   “你们当了几年同桌,真的只是同桌?”   秦楚站在卧室里,和镜子里的自己大眼瞪小眼,只觉得头疼得要死。他忍不住问诺亚:“他是不是有病?我能揍他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赵远偷了他什么东西。”   诺亚:“……”   可不是偷了什么东西吗?   但是这话他不会对秦上将讲,只是感慨了一下,这还是秦楚第一次在浴室里洗澡超过十分钟。   看来小作精永远都是直男的克星。   兴许见秦楚一直没搭话,抵在玻璃墙外的人也破天荒的沉默了一会儿。   隔着磨砂玻璃,隐约能看到有修长的手指在门上划了两下,动作小心翼翼又无助,像个又愤怒又害怕的小孩子。   沉默良久之后,门外的人才闷闷地问:“你们……是不是曾经在一起过?”   秦楚被问得一愣。   托齐轩的福,这段时间他不回忆赵远也不行。这个名字频繁被人提起,偏偏提起的人和赵远本身还有着十二分的相似。   现在他隔着门一问,秦楚冷不丁地想到了成人礼后,昏黄的路灯下,少年像大狗似的蹭上来的那一下。   但很快,秦楚穿上衣服就把心里涌上来的一瞬异样压了回去。   他皱了皱眉,眉头锁着几分烦躁,但烦躁下压着的却是某种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不知所措。秦楚径直打开浴室的门走了出去,全程没有给齐轩眼神,以期这货能乖乖安静下来。   能有用就有鬼了。   秦楚没走两步,就感到自己的衣服被拉住了。   “为什么不回答我?”声音委屈极了。   秦楚无力的叹口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情。他伸手拂开齐轩的手,随口斥了一句:“赵远,你有完没完。”   话落,卧室里一片寂静。   就像天花板上泼下一桶液氮,连空气都冻得纹丝不动。   在这种极致的安静里,秦楚嘴角抿了抿,漆黑的睫毛也不自然的颤动两下,终于感觉到一丝尴尬。   因为觉得人太像,直接把名字都叫错了。   刚想回头说声对不起,秦楚眼前一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人结结实实的扑到了床上。   这一扑力道很大,速度也快,还刚好掐准了他最尴尬的时候,以至于秦楚连躲得缝隙都没有。   齐轩一个正牌霸总,诺导下载的数据里的男主角。   虽然他平时口罩一戴像个刚出学校的大学生,但也是个身高一米八七以上的大块头。不认真的时候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看着还没什么,现在往秦楚身上一扑,秦楚这才发现,这货估计比他还要高上一点,压得他严严实实……   “你……先起来。”   秦楚伸出手,推了推埋在自己胸口的那只毛茸茸脑袋。兴许知道是自己理亏,这次秦楚还算温柔,没有用那种能把人脑袋揪掉的力道。   但是等这人把头抬起来的时候,秦楚还是惊了一下。   熬了夜的眼睛红通通的,不仅眼眸发红,周围眼眶也红了一圈,一双笑起来极为勾人的桃花眼完全敛了笑意,就这样充满控诉的盯着他。   向来挂着不着调笑意的嘴角也紧抿着,连带着左颊的疤痕都绷紧起来,就连蓬乱的头发丝上都笼罩着委屈。   被这样看着,秦楚恍惚以为自己干了什么违反军规的大错事。他嘴唇动了动,想劝齐轩收敛点,却被齐轩打断。   “你怎么这样!”这声音着实有点软绵绵的,还带着点鼻音,奈何说话的人脸长得好看,倒不显的突兀。   秦楚长那么大就没见过男人这样说话,整个人都僵在床上,还在脑海里忍不住问诺亚:“别告诉我……他要哭了?”   “是哦,您弄哭的哦……”   秦楚:“……”他只把人揍哭过,还没见过这阵仗。   他就走神了一秒,抓着他衣领的手指就收紧了两分,指节凸起的很明显。   齐轩非常敏锐的眯了眯眼睛,但却没接着质问,而是又委屈巴巴地把脸埋了下去。闻着秦楚身上清浅的香皂味,齐轩心绪一边诡异地平静下来,一边则是更为疯狂的躁动。   他搂紧了秦楚劲瘦的腰,放柔了声音控诉:“你现在是我的,为什么要想其他人?”   “不许想,不许提,只看我好不好?”   声音闷闷地传到秦楚的胸腔,秦楚只觉得整个人都不自在了。   他心想的,到底是谁在提?什么他的人?这人怎么那么奇怪?   但具体奇怪在哪儿他又抓不住,最终只能伸手轻推了推身上的人:“喂,起来了。”   “不起!”话落齐轩毛茸茸的脑袋又在秦楚身上磨蹭了两下。   他两手箍得死紧,连秦楚都觉得腰上有点勒。秦楚用了毕生所有耐心开始劝告:“你这样,要是被下属看到……”   这话没说完就被齐轩打断了:“你还威胁我?”眼圈似乎更红了。   秦楚:“……”   被齐轩这样一闹,他连揍人的冲动都没了。   浑身僵住的秦楚实在摸不着头脑,最终只憋出一句:“我向你道歉。”   埋头撒娇的齐总嘴角扯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什么丢人不丢人的,占了便宜才是最实在的,要是平时秦楚肯定不会任他这样抱着。   抱着怀里的人满足的磨蹭了一会儿,齐轩这才抬起头:“真要道歉?”   看着秦楚颔首,齐轩“勉为其难”道:“好吧,你亲我一下,我再考虑原谅你。”   秦楚眉梢一动,抬脚就想把人踢下去,谁料低头就对上齐轩“你果然是骗我的,你个大骗子”的控诉目光。   秦楚:“……”   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最多默认。   见状齐轩心里暗笑两声,扑棱着往上蹭了蹭,直蹭到和秦楚眉目相对的位置。   心知再闹下去就过分了,他叹了口气,指了指左颊上的疤痕:“喏,亲这边。”   秦楚没动,室内静悄悄的,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齐轩觉得这事儿都没指望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压在身下的人抬了抬身子,然后一抹微热的柔软蹭过他左颊那条狰狞丑陋的疤痕。   触感一闪而逝,却在敏感异常的疤痕上引起一连串的战栗。   他吻在他最痛苦、最丑陋的地方,一瞬间却连那些痛苦的回忆都变了滋味。   黑暗、鲜血、刺穿脸颊的铁片、散落的玻璃,还有升腾起的汽油味道以及事后涌来的凌厉热浪,在这一刻全部笼上一层朦胧的纱,在他脑海里一点点褪去,留下的只是这一瞬温柔且清冷的碰触。   齐轩没忍住,伸手捂住了脸颊,像是想用掌心拱起的微小空间来抵御空气对那一丝触感的侵蚀。   亲他的人还是那样冷冷淡淡,眼神清凉的如同山巅流下的泉水,唯有眉心微蹙了起来,仿佛不自在又仿佛不解。   齐轩觉得自己真是个人渣,连这么浅淡的一个吻都是骗来的。可他又想,幸亏他是个人渣,才能死皮赖脸的追着这人不放手。   是不是还能再不要脸点?   齐轩食髓知味的凑过去,看着秦楚微抿的唇角,央求道:“能不能再亲一个?”   本就因为刚刚那一下浑身不自在的秦楚,终于忍不住炸了,抬手给了齐轩一拳,又踹了一脚。   齐总在床上躺平,不作妖了。   由于秦楚对齐总再次实施了一次爱的教育,所以今天晚上必须通过通过同床共枕把偏离的人设值拉回来。   他都准备好了绳子,但是这一晚却没派上用场。   齐轩出乎意料的老实,既没话痨也没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举动,就是蜷着身子朝他背后贴过来,暖融融的像个炉子。   今天的经历实在太过“离奇”,秦楚精神了好一会儿,才真正睡过去。   这一晚他的梦境乱糟糟的。   起先是在垃圾星上,这个星球一到晚上就冷得不行,云层太厚的话还会飘雪,只是连雪花都是灰色的。   秦楚从那个无人管理的收容所里跑了出来,自己占了一处地下管道藏身。但是管道里太冷了,他的身体又瘦又小,就算缩在一起也没什么热气。   他就这样顶着雪花跑了出来,躲过监控钻进星球最大的熔化炉旁。设备已经停止了运转,但还有着炙热的余温。   他缩在那里,背靠着熔化炉,一片温暖,面前则是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片昏黄的路灯罩了下来。   他站在灯光下,面前容貌清隽又肆意的少年正眯着眼睛朝他控诉:“礼尚往来你不应该亲回来吗?”   转而视角一变,他居高临下看着身下强悍的男人。   男人卸下力气,躺在地上朝他笑:“不打了,比不过比不过。”   还有一句遥远的话,带着半是调笑半是正经的嗓音:“喂,我后悔了,不想杀你了怎么办?”   秦楚心想,放屁。   整天说一些让人摸不到头脑的话。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了进来,打在秦楚漆黑的眼睫上。   秦楚缓缓睁开了眼,听见诺亚道:“早安,长官。监控数据显示您昨晚的睡眠不错。”   秦楚只觉得睡了仿佛没睡,根本没体会到哪里不错。   没等他看时间,秦楚往旁边一扫就皱起了眉:“齐轩呢?”   诺亚:“齐总已经起来去上班了,走的时候很小心,没有吵醒您。”   秦楚这才意识到自己睡得有多熟。   他从床上下来,正准要去洗漱,动作却微顿了一下。   如果是往常,身边睡着的人提前离开,秦楚只会懊恼自己睡得太没警惕性,不会有其他想法。但是这几天,经过齐轩每天晚上不遗余力的作妖,再加上昨晚睡前的死缠烂打……   秦楚微抿了抿唇,问诺亚:“他就这样老老实实地起来了?”   诺亚:“……”   听到向来缺根筋的秦上将这样问,不知为何,诺亚心里竟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   像是自家傻孩子终于长大了。   “齐总起来后接了个电话,应该是有急事,很快就离开了。”诺亚回道。   当然他没告诉秦楚,齐轩虽然没敢干什么,但是……拿着手机悄无声息地对着秦楚的睡脸拍了最起码好几十张照片。   诺亚敢打赌,除了他自己的资料库以外,现实世界里绝对没有人见过秦楚的睡颜,估计连秦楚的养父老元帅都没影像存留。   这样一想,齐轩这个数据体还真是该死的幸运。   不过诺亚转念一想,也不算幸运。   作为一个普通的数据体,齐轩能拍下的只是“路晚”的样貌,并不是秦楚的。   在秦楚洗漱完刚准备吃早饭的时候,诺亚陡然想起了刺耳的提示音:“长官,齐家又有新动作!”   秦楚立刻精神起来,睡眠带来的那丝柔和褪去,刺目的锋利再次将他从头到脚笼罩起来:“什么动作?齐轩大刀阔斧的整改,他们彻底坐不住了?”   “这次的危险来源于齐轩的大伯。”   闻言秦楚眉头一皱:“他不是正在被调查,马上要进去了吗?”   “所以这次他搞了个大的,在齐轩的私人飞机上安装了□□。”   赶往机场的路上,这次位置终于调换了过来。李辉苦逼的回到驾驶座开车,而齐轩则靠在舒适的后座上。   经过改装的车辆开起来非常平稳,即使通过郊区那些修修补补的路段也没有任何颠簸。   “老大错过了最近的航班,但是我们自己的飞机航道还在审批中,估计您还要再等一会儿……”前面李辉接了个电话,然后朝齐轩汇报情况。   但后座上的人显然没注意他在说什么,正捧着手机不知道在钻研什么,一会儿拇指放大,一会儿手指在上面涂涂画画。   齐轩看着手机屏幕上放大的睡颜,青年黑发垂顺,皮肤冷白带着细腻的瓷感,鸦羽般的睫毛乖巧的压下来,显然睡得很熟。   对着真人不敢怎么样,但对着图片齐轩就忍不住手贱,涂涂画画给人添了双毛茸茸的耳朵。   欣赏着自己的大作,齐轩这才回起李辉的话:“要等怎么不早说?”   李辉:“……”   他看了眼上一通电话结束的时间,距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十分钟再找后账,也是没谁了。   倒也没等多久,到了机场的时候,航道的审批已经下来了,就是还要走几分钟的程序。   这次出国是有点临时的事,比较紧急,否则齐轩一定会带着秦楚过去。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齐轩拿出当司机时用的那部手机准备打个电话,把家里那位睡美人叫醒。结果翻到拨号页面,就看到有好几个来自备注为“礼物”的未接来电。   他P图P得太过沉迷,竟然没察觉到这部手机上的来电。   刚要回拨,候机厅入口那边便传来一阵骚动。   齐轩扭头看过去,就见藏在手机相册里的黑发青年已经出现在了候机厅入口。   “先生,这里是私人通道,您不能进去!”   有保安拦了过去,眉眼凌厉的青年两下躲过保安的拦截,没有随意动手,但很快闪身进了通道。   齐轩立刻站起身迎了过去。   走近了他才发现,向来冷冰冰的青年有点喘,胸膛起伏着,额头也渗出了些许汗意。他穿着黑色的V领毛衣,脖颈和锁骨裸露在空气中,随着胸腔的起伏牵拉出好看的弧度。   齐轩看愣了两秒,立刻脱下外套递给秦楚。   这还是齐轩第一次看到秦楚这样急匆匆的样子,也不顾周边有其他人看着,齐总像条金毛大狗一样蹭过去,笑着问:“怎么那么急?是不是早上没见到我很担心?   担心的是进度条,秦楚心想。   看到人还没上飞机,心总算落了下来。秦楚没回齐轩的话,他眉眼间那股慑人的锋利还没散,眉锋一挑,便盯着齐轩质问:“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话问出口,秦楚陡然觉得有点不对味。   他强闯进来,周围人本就把目光聚集了过来。   虽然也没什么外人,但看着他们的目光慢慢就变得暧昧起来,互相交流个眼神,也是大家都懂的意思。   这句仿佛对象查岗般的话从冷冰冰的秦楚嘴里冒出来……   齐轩眨巴了下眼睛,又眨巴了下眼睛,旁边的李辉再次听到了心花怒放的声音。   然后,齐总面对浑身冒冷气的小情人、一言不合就要啄瞎人的金丝雀,给了个标准答案:“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秦楚妄想把气氛扭回来,强调:“我没有生气。”   “是是是。”齐轩连连点头,把人按到座位上坐下,又递了一杯热咖啡。   秦楚担心任务进度,脑子里一根弦崩得紧紧的,看他这个鬼样子恨不得把咖啡泼过去。   他披着齐轩强行给他罩上的外套,大马金刀的坐在了齐轩的位置上,手里握着温热的咖啡,言简意赅道:“今天不许出国,飞机让人查查,有问题。”   这话一出,周围跟着齐轩过来的下属都紧张起来,生怕一个不慎出什么大事。   唯有差点要死的那位仿佛只听到了前半句,看着秦楚笑得灿烂:“这么舍不得我走?是不是担心我有危险才那么着急跑过来?”   秦楚忍无可忍,直接一脚踹过去:“叫人去查!”   齐轩这才磨磨蹭蹭的去做正经事。   秦楚也报了警,齐家这次搞了个大的,他也送过去一份大礼。监听齐家各位的电子设备那么长时间,诺亚录了不少东西,刚好能当做证据。   虽然只是土制炸药,但这种东西出现在飞机上危险性可想而知,要不是私人飞机的航道审批走的慢了点,怕是早在天上炸成了烟花。   警方过来后调查的十分详尽,连带所在机场的工作人员都询问了一番,等到完全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到了傍晚。   是秦楚报的警,因此秦楚留下做笔录的时间更长一些。   齐轩坐在椅子上等候了一会儿,一手轻轻转动着手机,一手托着下巴,抬头看着一旁房间里的青年。   在这种环境下,青年没有任何惧色或普通人来到警局的不自在。他冷静地回答着警察的问题,极有条理,有些被漏掉的细节还适时补充了上去。   齐轩嘴角勾了勾,眼眸闪过一丝暗色。   这次飞机的事他的确没有想到,毕竟他现在早放弃了自己“搞死”自己的计划,还想好好留着条命和他亲爱的礼物先生每天贴贴。   他对自己的出行一向仔细,飞机起飞前肯定要再次检查,这次的炸药不一定能威胁到他的生命。但是……他的礼物先生是不是对他的危险太敏锐了些?   比如上次的会所事件,还有路上的车祸,以及这次飞机上被动手脚……   等秦楚做完笔录,齐轩载着鱼(希1椟伽他回别墅。   齐总辛辛苦苦当着司机,秦楚则大摇大摆的坐上了后座。   中途,齐轩看了眼后视镜,眼眸微弯,状似不经意地问:“怎么突然知道我有危险?看到你来机场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这是个很危险的问题。   为什么能提前知道齐轩要遭遇的危险?是不是和齐家有联系?留在齐轩身边有什么目的。   要是往常,秦楚少不了要皱起眉头好好想个合适的回答。   但是这次秦楚却没立刻答话,他脑海里响起一个提示音:“滴,任务进度百分之一百,随时可选择脱离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明天这个世界就会完结了   当然完结前,车该翻还是要翻的 第51章 第三个故事(完)   “长官, 是否选择现在脱离世界?”   秦楚看着诺亚给出的两个选项。   前面的人显然也在耐心等着他的答复,但很快,齐轩就又咕哝了一句:“怎么知道的我不管, 反正你不许背着和其他人联系。”   秦楚:“……”   他正要进行选择, 这人又提高了点声音:“更不许背着我和别人见面!”   说完他又弯着一双眼睛从后视镜看过来:“你想见可以叫我一起啊,我陪你……”   眼看他说起来就要没完没了,秦楚额角青筋直跳, 抬脚踹上驾驶座的座椅:“好好开车, 看路。”   训完了人,秦楚这才问诺亚:“现在脱离是怎么脱离?”   诺亚回道:“一般为了避免主脑的查看, 您所在的数据体会进行销毁处理。现在在车上, 我可以改变一些数据, 引发一场小车祸便能成功脱离。”   秦楚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问:“要是车祸时前面那个家伙磕磕碰碰两下,进度条是不是又要倒回去?”   诺亚:“……有一定的可能。”   秦楚又想拆系统了。   车子拐进了别墅区, 看着前面那栋灯还没亮起来的别墅, 秦楚想了想道:“再等个机会。”   这一等就等了好几天。   齐轩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 似乎要把秦楚栓裤腰带上。但实行是不可能实行的, 最终齐总也只能把自己强行绑在秦楚身上, 尽职尽责地当一个大型挂件。   这些天齐轩不是在家里办公,就是带着秦楚去公司。就连开会的时候都在会议室留个座, 让秦楚坐那打瞌睡。   就像现在,凯恒总部每月例行的会议上,各部门负责人轮番指着ppt汇报上个月的工作状况, 而秦楚坐在会议长桌的末尾, 面无表情的像个监工。   因为他表情一直挺严肃, 看起来倒比齐轩这个正牌齐总更像个总裁。   秦楚的确也在“开会”。   脑海里诺亚正向他汇报最近人设值的偏离状况, 并合理要求他晚上再度进行“同床共枕”的任务进行刷分。   秦楚有些不耐烦,没想到完成任务还要受这个限制。   眼看齐轩正在仔细询问一个数据问题,秦楚悄无声息地起身,打开了会议室的后门。   但他半只脚还没踏出门,就听会议室里汇报的声音一停,然后是一阵悉悉索索的沉默。   秦楚十分无语的转过身,果然某个大型挂件已经再度粘了过来。   齐轩站在身后问他:“要去哪儿?外面没开空调,怎么不把外套穿上?是口渴吗,想喝什么我让人送过来?”   如此殷勤的模样,让会议室里那点悉悉索索的声音也消失了,陷入一股诡异的宁静。   如果是在齐氏估计还不算什么,齐氏的人并不了解齐轩。但这可是齐轩一手成立的凯恒,公司里的上层都是跟他打拼好几年的。   现在,看到自家老大成功变成狗腿子,心情难免有些微妙的复杂。只有李辉见怪不怪的喝了口水……   秦楚也觉得有点窒息。   他凉丝丝的扫了齐轩一眼,答道:“去洗手间。”   正常人听到这个答案早就消停了,但齐总偏不。   齐轩:“哦,那我陪你。”   秦楚:“……”   秦楚捏了捏手指,很想揍人。   奈何受限于人设,只能任由齐轩跟个尾巴似的跟着自己往外走。   “啪”的一声,公共洗手间的大门在齐轩面前关上。   齐轩笑了一声:“那么霸道?我还想去呢。”   里面没回应,齐轩也没在意,就这样像个变态一样等在外面。   他拿出手机,点开了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个漂亮青年在阳光下的摆拍,有着一头微卷的栗棕色头发。   看着图片上的青年,齐轩嘴角微动,眼底漫出一股意味深长的神色。   他手指点了一下,这张图片的名称在顶端显示出来——路晚。   这张照片其实是齐二少送来的那部手机的屏保,当时齐轩只匆匆扫了一眼,以为是什么明星,就没在意。   但是几天前,他拿到了他的礼物先生的详细资料……   微眯了眯眼睛,齐轩又点开一个单独的相册。   相册里是一个青年的睡颜,漆黑的发和冷白色的皮肤对比十分明显,即使照片上的人眼睛紧闭,但依旧有种无法忽视的锋利穿透镜头,刺得人双眼发疼。   这是两个长相性格截然不同的人,却用着同样一个名字。   将图片调回那张栗发青年,齐轩靠在墙上把玩着手机,脑海里却闪过秦楚曾经说过的话。   “我和齐家没关系,我的目的是保护齐轩。”   所以……他那位二哥送来的礼物被中途掉包过?   齐轩笑了,刚巧他对那个路晚完全不感兴趣,他只想要调包后的这一位。   正要把这位正牌路晚的照片删掉,摸鱼的李辉出了会议室慢悠悠往洗手间走。   “哎这门怎么关了?”李辉侧着身子去开门,不经意间看到齐轩手机上的照片,当即笑了,“老大,您这技术不错啊,把路先生拍得那么好看!”   “已删除”三个字在手机屏幕上一闪而逝,齐轩手指微顿,他抬头看李辉:“你说什么?”   “路先生啊!”李辉伸手去指手机屏幕,“就刚刚那张照片,还是第一次见路先生笑那么好看。”   齐轩那双窥探感极强的眸子盯了李辉一会儿,他在最近删除里把那张照片调出来,再次指着照片上的人问:“你看到的是谁?”   李辉有些摸不到头脑了,但还是老实回答:“不是……路先生吗?”   这个时候,齐轩的瞳孔陡然变深,虹膜中间一点像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唇角微勾了一下,又点开那个相册,把秦楚的睡颜呈现给李辉看:“那这张你又看到了谁?”   李辉伸头看了一眼,顿时觉得这照片不是自己能看的。他立刻缩回了脑袋:“老大你就别逗我了,你偷拍了路先生睡着的样子,也不需要给我看吧?这狗粮塞的……”   听到李辉的话,齐轩瞳孔变得更加深邃,虹膜的颜色却随之变浅。   他的眼睛仿佛破了层壳,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浅冰蓝色。   在这一瞬间,站在齐轩面前的李辉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晕,否则他怎么会看到自家老板的眼睛的颜色变了?   这双眼睛的确有点可怕,虹膜的颜色过浅,乍一看好像和眼白融为一体,只有瞳孔的一抹深黑。   李辉吓得退后了一步,他摇摇头再次看过去,却发现是自己眼花了,齐轩的眼睛还是普通的棕黑色。   “怎么了?”   齐轩挑眉问了他一句,语调依旧是熟悉的懒散,嘴角也习惯性的挂着散漫的笑意,就连脸上的疤也是安安静静蛰伏着,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李辉却觉得,他们老板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连自己是来干什么的都忘了,迷迷糊糊就转身回了会议室。   洗手间里,秦楚还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苦大仇深。   “能不能在这里脱离世界?”秦楚问。   “当然可以!”诺亚欢快地回道,他也想秦楚早点脱离,否则万一人设一崩引来主脑,这个世界的任务可就白做了。   但在诺亚着手做准备之前,秦楚看了看洗脸池,又看看了一旁的隔间,再看看进门就能看到的小便池,沉默两秒。   他问:“如果在这里抽离,这个数据体的死法是什么?”   诺亚:“……上厕所一不小心摔死?”   秦楚:“……”   秦上将思索了一会儿:“还是算了。”   虽然脱离世界后,这个数据体死得多难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   一想到等在外面的齐轩冲进来,看到他这个死法,秦楚总觉得有些微妙的丢人。   他擦干净手指,打开门。   门外等着的人听见声音,转过头看着他笑:“啧,怎么那么慢?差点忍不住进去找你。”   一听这欠揍的话秦楚就觉得头疼,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往会议室走。   齐轩不远不近的坠着,凝视着秦楚挺拔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泛起一股意味深长。   又等了几天,在秦楚的要求下,诺亚终于搞了个正当理由——去国外探亲。   顺便他还在数据上动了点手脚,让齐轩被事情缠着暂时脱不开身。   机场私人候机厅里,正在上演单方面的“生离死别”   众目睽睽下,齐总彻底选择不要脸皮,他整个人都贴在了秦楚背上:“真要走?那么急?等等我陪你一起啊……”   秦楚:“放开。”   这货比他高了那么一点,现在从后面抱住他不松手,简直像个大号的锅贴裹了上来。秦楚极不习惯这种接触,抬手掀了一下,可惜没掀开。   “让我抱一会儿嘛……”齐轩不依不饶,嘴边吐出的热气打在秦楚耳边,让他忍不住偏了偏头。   秦上将很想给齐总一个过肩摔。   但想到自己很快就要“飞机失事”离开,于是强忍了下来。他想了想,耐着性子回答:“亲人病了,必须过去。”   身后的人立刻问:“那什么时候回来?”   秦楚张口想回答,却陡然卡了壳。   就像曾经在一个旧巷子的岔路口,有个少年追问他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他同样没有回答,因为一切的回答都没有意义,甚至衬得这个场景都有些好笑。   “好吧。”   没有让他为难,他身后的这贴狗皮膏药闷闷地出声,“那等我处理完事情就去找你,记得下了飞机给我发定位。”   秦楚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人像个蔫头耷脑的大狗,仿佛要被主人抛弃一样,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那边飞机已经准备好了,秦楚随意地点了点头,拎着行李往停机场走。   他才走了没两步,突然一双手臂从背后伸过来,又将他牢牢锁在了怀里。响在秦楚耳边的是一声极为低沉的叹息:“确定要走吗?和我一起留下来……不好吗?”   这句话不像之前那些有些无理取闹的祈求,倒像是一句沉重的感叹。话尾的厚重感仿佛浸了漫长的时光,带着一丝清浅的惋惜。   秦楚脚步顿住,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依旧像只毛茸茸的大狗一样抬眼望着他。秦楚不知道路晚这个身份对齐轩意味着什么,却觉得这次有些意外的过火。   下次他要记得嘱咐诺亚,选择的数据体不要和别的数据体有太深的牵扯。   看着身后的男人,秦楚犹豫了一下,抬起手像撸狗一样扑棱了一下齐轩的头发。   齐轩显然没有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愣在那里任他扑棱了一会儿,脸上挂着的笑都微微收了起来。   “我走了。”秦楚扔下这样三个字,转身走向了停机坪。   站在身后的人顶着一头乱发看他一步步远离,半晌后才低头笑出声。在笑声里,他低低道:“这可是你招惹的……”   起飞时的颠簸过后,秦楚坐在单独的座椅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变化。   地面上的人影逐渐缩小,变成一个移动的黑点,然后连黑点都逐渐模糊,随着机身的升高地面上只剩下一片广阔的绿意。   再等一会儿,就只能看见层层叠叠的云层。   私人飞机的机舱里静悄悄的,配备的三个空乘人员并没有来齐。临登机前秦楚拒绝了管家的跟随,只有两名机长在驾驶舱。   随着飞机的升空,诺亚的声音也在秦楚脑海中响起:“正在准备脱离,飞机飞行数据微调中,微调已开始,预计十分钟后完成。”   秦楚应了一声,又道:“注意不要影响其他飞机的航道。”   “收到。”   十分钟后,这架私人飞机会因为意外原因损毁,路晚这个数据体也将随着秦楚的离开在这个世界死亡。   想了一会儿,秦楚找到应急箱,拿出两件紧急求生装置往驾驶舱走。   诺亚目前无法判断数据体上是否附有人类意识,而数据体的死亡会对附在上面的人类有什么影响也并不清楚。   在上个世界,猎人屠杀整个小世界的数据体,直接导致世界崩塌。秦楚让诺亚收集大量数据体死亡后现实世界人类昏睡的情况,但目前内阁还没来得及给出具体数据。   在这种情况下,秦楚会尽量避免一些数据体的非自然死亡,所以他打算说服两名机长提前弃机逃生。   打开通往驾驶舱的隔门,秦楚扫了一眼里面的情况,眉头微皱。   副驾驶座上并没有人。   他看向驾驶座上的驾驶员,问:“另一个在哪儿?洗手间?”   话音刚落,秦楚的呼吸却微微一滞。   他看着坐在座位上背对着自己的人,盯着那个熟悉的后脑勺,眼神严肃得可怕。   下一秒,“驾驶员”转过头来。   他有着一双漂亮且勾人的桃花眼,总是含着股似有似无的笑意,黑发微乱,像是刚被人好好扑棱了一通,而左颊上狰狞可怖的疤痕,更是熟悉到刺眼。   驾驶员开口了:   “惊喜不惊喜?”   说着他摘掉了耳麦,趴在椅背上朝秦楚眨眨眼:“怎么,看到我来送你,是不是特别感动?”   惊喜?   感动?   秦楚成功的受到了惊吓。   诺亚的脱离世界倒计时还在耳边响着,秦楚直接伸手揪着齐轩的领子把他从座位上提溜了起来。   “你是不是有病?谁让你过来的?”   还有不到十分钟,飞机失事,而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还在飞机上。如果齐轩跟他一起出事,这个世界的任务完全相当于白做。   秦楚心肝脾肺都气得要裂了,但这会儿顾不上和齐轩置气,他更是连解释的心情都没有,直接在脑海里命令诺亚:“暂停脱离世界,把飞机运行数据调回来!”   诺亚也没想到齐轩能搞这出,吓得电子音都蹦出来了:“无、无法暂停,初始数据已进行改变,八分钟后飞机即将坠毁。”   秦楚咬牙低骂了一声,快速动手给齐轩穿戴好紧急求生装置,但他的手腕却被人伸手握住。   秦楚眼神凌厉,急得肺都要炸了,他身前的人却还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一双漾着水意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急什么,亲爱的?”   “闭嘴。”秦楚挣脱手腕深吸口气,“别问,听我的,背好东西准备跳机。”   他刚要继续帮齐轩穿戴好,这次却被人直接牢牢揽住,按在了一旁的小窗上。   窗外雪白的云层还在静静的漂浮着,没有丝毫动感。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他们像浮在半空,脱离人世。   齐轩看面前发丝漆黑,眼眸锋利的青年,扯开嘴角笑了,露出一侧尖利的虎牙。他凑近秦楚耳边:“都说了不要急……”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秦楚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抬手一拳揍了过去。   齐轩轻而易举的偏头躲过,再次牢牢扣住了秦楚的手腕,拇指还极为贪恋的在他冷白色的手腕内侧摩挲了两下。   毫不在意地贴在秦楚耳边低笑两声,齐轩道:“嘘,先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嘛。”   秦楚一愣,下意识朝着齐轩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在操作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黑色的盒子正静静的躺着,盒子上有个赤红的指示灯,正规律的闪烁着。   指示灯上方,是一块显示屏,屏上代表时间的数字正飞快的闪动着。   是炸弹。   剩余时间:01:56:07   秦楚眼眸一眯,先前的愤怒迅速褪去,只留下骇人的冷静。   “诺亚,尝试调整炸弹数据。”   说完,他看向身前牢牢扣着自己的男人,淬了冰的黑眸对上齐轩带笑的眼睛。   男人眼中的笑意更深刻了。   “别这样看我嘛,怎么样,这个礼物喜不喜欢?”他极为亲昵的揽住秦楚,鼻尖蹭过漆黑的发尾,埋头在秦楚的颈窝,而后低低吐出一个称呼,“我亲爱的……同桌?”   温热的呼吸打在秦楚的皮肤上,却让秦楚的瞳孔猛地一缩。   窗外的云层依旧静悄悄的漂浮着,没有一丝起风的痕迹。一束金色的阳光打过来,照在云层和玻璃上,笼罩上浅金色的光辉。   驾驶舱内安静且凝滞,操作台时不时发出一声提示音,被丢在座位上的耳麦里传来细微播报。   黑盒子上的数据还在飞快的跳动着,带出了某种让人胆战心惊的旋律。   00:40:00   00:39:59   ……   在这样让人恐慌的静谧中,秦楚一双眼睛黑沉的可怕,嘴角更是抿得平直:“是你?”   拥着他的男人却再次笑了起来,收了双手的力道,温柔得像个最完美不过的情人。他执起秦楚的手贴在左颊,贴在那条凹凸不平的伤疤上。   “怎么了?不喜欢这个称呼?”贴在颊边的手指被移到唇角,男人露出尖利的犬齿,用力咬在秦楚的指节上,“那……或许我该叫你……亲王殿下?”   秦楚的呼吸又是一顿,颊边的咬肌已经微微凸起。   果然,他的猜测并没有错,就是这个狗东西。   倒计时还在跳动着。   00:20:15   …   00:14:10   ……   “为什么跟着我?什么时候想起来的?”秦楚声音冷静,但却带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听到秦楚的语气,男人却是显而易见的开心。   他没有回答,只是再次朝秦楚贴了过去。   双臂收紧将浑身紧绷的秦楚压进怀里,男人满足的叹了口气,呢喃道:“真好……之前那么无情,把我孤零零的丢在身后。现在我们终于可以一起离开了呢。”   随着男人的话尾落下,诺亚也在秦楚脑海里哭了出来:“长官!来不及了!”   黑盒子上的倒计时归零,刺目的火光一瞬间涌了过来。   冲击力极强的热浪和痛楚袭来,秦楚眼前留存的影像还是那双意味不明的桃花眼。在身体被爆炸的冲击撕裂的一瞬间,秦楚感到自己的耳垂被轻轻碰触。   一句带着笑意的叹息穿透爆炸的声响,亲吻在鼓膜上:   “很荣幸在这虚假的世界里……遇到如此真实的你。”   “我在下个世界等你。”   爆炸的余波犹在耳边,但杯中晃动的殷红酒液却是优雅而静谧,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明亮但不刺目的光线撒下来,不是飞机外浅金色的阳光,而是罗伊宫吊顶上水晶灯发出的光线。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三个人,管家、太子,和坐在沙发上的黑袍人。   匪夷所思的故事戛然而止,回荡在罗伊宫客厅的冷淡声调也随之消失,落下一阵沉重的静谧。   老式的清扫机托着巴掌大的滚轮在光亮如星空的地板上游弋一圈,碰到了厚重的桌角,卡住不动了,发出“吱吱”的提示音。   管家惊醒过来,忙把清扫机挪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黑袍人问出似曾相识的话:“这就……没了?”   黑袍人兜帽动了一下,似乎转头看了一眼,但那态度明显是默认。   总是听这种烂尾的故事,对老年人的心脏不太好。管家捂了捂胸口,只觉得一口气卡在气管不上不下。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问:“那位商人就这样……”   黑袍人凉凉地“呵”了一声,言简意赅:“死了。”   说话时他还抬头看了一下对面,那语气实在算不上好。   勒维放下酒杯,觉得这一眼看得挺有意思。他笑着问:“看我干嘛?咒我啊?”   这话一出,管家明显感觉黑袍人情绪不太对,他悬着的脚动了动,似乎非常想一脚踹在他们太子殿下的那张俊脸上。   但是不知出于什么考量,黑袍人最终还是没踹。   他利落的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转身看了一眼勒维道:“上次和这次的报酬,攒着。”   这是一句单方面的宣布,说完这人压根没留什么拒绝的余地,直接往罗伊宫外走。   或许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讲故事并没花秦楚太长时间。   可他还是有点紧急,太多时间花在了黑市和路上,他显然没有什么余地在罗伊宫磨蹭。   正盘算着身上的袍子要藏在哪,秦楚走到会客厅的出口,脚步却顿住了。   走廊上已经悄无声息的落下一道闸门,门后有两名士兵守着,而客厅的其他出口也无一例外全部封闭,智能窗户也关了起来,让整个偌大的会客厅变成一处华丽却密不透风的牢笼。   一直悠闲陷在垫子里的太子殿下站了起来,像只刚睡醒的星兽般伸了个懒腰,牵拉开的身体透出极端强悍的力量。   他迈着缓慢却愉悦的步伐,一步步走近瘦小的黑袍人,抬手扣住了这人的手腕。   太子殿下笑着弯下身,对上秦楚掩在兜帽下的眼睛:“报酬可以攒着,但故事……可不可以一次讲完?”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说我沉迷码字忘记了更新吗!   说下时间线的问题,这本的时间线不是穿一个世界回来讲一个故事,开头是秦楚和勒维两个人都已经从虚拟世界穿越回来了,然后秦楚把曾经经历的故事一个个讲给他 第52章 木偶   “放手。”   秦楚看着自己手腕上有力的指节, 有点头疼。   果然,喜欢搞事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乐此不疲,他不能期待回到现实世界, 这人就恢复正常。   “就不放。”勒维明目张胆地耍赖。   他箍着手里孱弱的手腕, 觉得有些违和。这个罩着黑袍的小子冷声冷调,还有些奇怪,但举手投足间却透露出一股勒维很熟悉的气质。   冷静、坦然, 就算是目前这种被困的状态, 也没有任何慌乱和不自在。   说来简单,但这是一种很难得的状态, 有着这种心态的人往往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负, 不应该有着这种一捏就碎的孱弱骨骼。   这不是他的身体——勒维越发笃定这个猜测。   他更感兴趣了。   秦楚抬头, 淡淡地陈述道:“你拦不住我。”   “哦?那……试试?”勒维笑了。   下一秒黑袍罩着的躯体陡然腾起, 使了个巧劲,直接让勒维的胳膊拗了个极为难捱的角度, 不得不松开手。   太子殿下低笑一声, 赞赏道:“技巧不错嘛。”   但是没等秦楚落地恢复自由, 他的脚踝又被人轻而易举地抓住, 紧接着视线一转, 他被人按着肩膀摔在了沙发上。   纯粹力量的差距,技巧无法弥补的鸿沟。   对这个结果秦楚的脸上倒没有露出什么挫败和不忿, 他只是微皱了皱眉扭头朝按住自己的人看去。   这人太高了点,力道出奇的大,他在整个帝国军部都没见过如此优秀的身体素质。   秦楚借着技巧能把黑市那位秃头摊主五花大绑, 却没办法在这位太子殿下的手中逃过分毫。   “怎么?不跳了?”勒维调笑地看向沙发上的人, 又开始嘴贱, “叫声太子殿下听听, 满意的话我让让你?”   这话实在太无耻,连一旁站着的管家都忍不住别过了脸。   闻言秦楚挑了挑眉,丝毫不在意地看着他:“好啊,那你过来。”   等到勒维稍微凑近了点,秦楚雷厉风行地伸出手,抓住这人微乱的发,膝盖冲着太子殿下的俊脸狠狠砸了过去。   “唔……”勒维脸颊被砸了个正着,得亏及时侧了侧头,挺拔的鼻梁这才躲过一劫。   “你小子……”他捂着脸低叹一声,“不知道打人不打脸吗?”   秦楚的力道很大,一膝盖顶过去,髌骨都隐隐发疼。但被揍的人倒好,除了脸上红了一块,竟然看不出任何毛病。   低声骂了一句,秦楚有些不爽了,这他妈什么变态体质?   明明被揍了脸,勒维一只手倒还是抓着秦楚的脚踝不放。   太子殿下捂着脸缓了好一会儿,才抬眸目光戏谑地扫过沙发上瘦小的躯体。他晃了晃手里抓着的脚踝,像拎着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虫:“刚刚你能逃开,但是……你很怕受伤。”   秦楚倒没有反驳,准确来说这会儿他根本没有在意制住自己的人,而是皱眉看了下墙上挂着的巨大钟摆。   分针又走了一格,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秦楚脸色微变,身体灵活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朝着距离最近的窗口掠去。   勒维显然早就料到他的动作,他猫戏老鼠似的,先是放开对秦楚的钳制,而后长臂一伸就再次轻而易举的拽住这副孱弱的身体。   但很快太子殿下就察觉到了不对。   下一秒,瘦小的黑袍人直接顺着他的力道朝反方向摔了过来。   可这个方向没有任何出口,有的只是光洁的地板和停靠在一旁的老式清扫机。   勒维皱着眉收力,黑袍罩着的身体却倏尔软了下来,毫无力气地摔在了冷硬的地板上,像一个剪断了线的木偶。   “这……怎么回事?”   眼看黑袍人直接倒在地板上,管家吓了一跳,连忙走过来:“殿下您对他做什么了?”可别出了人命……   勒维气笑了:“我做什么你看不到吗?”   两人朝着躺在地上的黑袍人走了过去,管家犹豫要不要叫来医疗人员,勒维则很感兴趣地蹲下了身。   “这就晕了?”   他直接伸手掀掉了黑袍人的兜帽,兜帽下躺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人,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被掀了兜帽的黑袍人眼睛紧紧闭着,先前那股神秘且冷漠的气质随着黑袍的掀开,消失得半点不剩。   勒维皱眉盯着看了一会儿,很快便失了兴趣。   他站起身困恹恹地打了个哈欠,对管家道:“找人把他带下去,醒了再叫我。”   说着他转身朝寝殿走,走了几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走回到昏睡着的少年身旁,抬手把他身上那件黑袍捞走了。   老管家沉默的看着这个仿佛抢劫的动作,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   天光很亮,有些热。   兰尼迷迷糊糊的睡着,下意识抬手去调节睡眠舱内的控温按钮,但摸索了一会儿却摸了个空。他努力的抬起眼皮,看到一层五颜六色的壁画。   这场景让兰尼下意识觉的自己还在虚拟网络里浏览,他抬手揉了下眼睛,才彻底清醒。   他睡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眼前是高且远的穹顶,穹顶上描画着古朴而神秘的壁画,看起来似乎是一次兽潮发生的场景。   上课时兰尼小时候对这些星兽很感兴趣,因此很快认出壁画上的几头S级星兽。他坐起身又往周围扫了一眼,发现这是个大而空旷的房间。   墙边摆着两架立柜,其中一个立柜上有个白色的半身雕塑。   实在搞不清这是哪,兰尼以为自己睡着了又点了什么页面,以至于进入这样一个虚拟展览馆。他刚想把虚拟网络的控制面板调出来,转头却在立柜的玻璃门上看到了自己的样貌。   这不是他浏览网络用的皮肤,而是他在现实世界的样貌。   兰尼瞬间有些慌乱了,他不是应该在睡眠舱里躺着吗?   为什么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他连忙抬手去查看自己的个人终端,却发现手腕上常年带着的终端已经被取了下来,空荡荡的,连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正在兰尼手足无措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年迈的管家朝他躬身:“先生,您醒了。需要先用些餐吗?”   -   管家过来时,勒维正呆在寝殿里瞎鼓捣。   他拆了罗伊宫的一些设备,组装在一起,做成了一个简易的信号发射装置。   要是以往,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拿着通讯号一联系就行。但现在除了各个聚集区以及医疗基地、实验室这种特殊区域,所有的通讯网络全部切断。   内阁被主脑搞得这一出吓怕了,又没有抑制的方法,只能把所有有可能的通路全部堵死。   不过勒维之前不止一次遇到过这种无法通讯的难题,现在搞起来倒算是得心应手。   管家站在门边沉默地看着太子殿下“做手工”,一般这个时候他都不会出声,就算出声汇报勒维也丝毫不会理会。   但是看一会儿,管家还是忍不住了,他发现勒维拆下来的那堆零件来自一个非常古老的通讯器模型,只能哆嗦着嘴唇劝道:“殿下,您有什么需要……可以托人采购……”   完全没有必要自己动手!   勒维刚调试好信号,闻言笑了:“托谁?内阁?让他们监听我吗?”   老管家无话可说,只能为那堆珍贵的零件默哀。   勒维直接忽略了老管家心疼的表情,他调整了几次信号波段,这才直起身走到一旁擦了擦手。   “找我什么事?”勒维问,语气有点淡,显然心情不佳。   管家如实汇报:“那位穿着黑袍的小先生已经醒了。”   勒维来了点兴致,他朝一旁的架子上看了一眼,上面挂着的正是他顺手捞来的黑袍。   “醒了就带他来见我。”   -   “所以……现在大家都没醒吗?”   兰尼一边跟在管家身后,一边克制不住地追问。   老管家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宽慰道:“但是目前已经有人陆续醒来,各个岗位上多少有了些人手,慢慢会恢复正常的。”   但是兰尼却丝毫没有感到安心。   他受到的冲击太大了,明明记得自己只是睡前浏览了一下网络,怎么醒来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先前帝都星上人满为患,内阁每天为了人口发愁,恨不得年年组织一场移民。   可现在,罗伊宫外的大街上空旷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兰尼有些害怕,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按照帝国法律他还差两年才成年,他还是个孤儿,现在这种状况兰尼很怕自己没有办法活下去。   一步步紧跟着老管家,兰尼心脏紧张得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他忍不住问:“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管家很温和:“太子殿下想要见您。”   太子殿下?   帝国有太子吗?   兰尼这个年龄对时政不太关注,但也记得帝位是空着的,而且好多年没有子嗣。   但这显然不是最重要的,兰尼现在一点都没心情关心这个太子是怎么来的,他只想在这个空旷到可怕的世界活下去。   犹豫了一会儿,兰尼主动问:“殿下见我……是为了什么事?”   提到这个问题时,兰尼心里有些希冀。   他忍不住揣测,这位太子殿下是怎么样的人?温和还是严厉,能不能把他留在宫殿里。在这里他吃喝不愁,还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谁料他问完之后,老管家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再次转头探究性地看了他一眼。   管家心里也觉得奇怪,因为这名叫做兰尼的少年醒来后非常迷茫,还问自己为什么在这里。那样子仿佛刚从医院的营养舱里出来,和先前穿着黑袍时的气质也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管家亲自安顿的这位少年,恐怕会以为中途被人掉了包。   想到这位兰尼先生是在和太子殿下的打斗中晕倒的,管家有些忧心忡忡。   别是把人脑子给打坏了。   思索了一通,管家还是试探性地回了兰尼的话:“太子殿下对您讲得故事很感兴趣,这次让您过去也是想问接下来的故事发展。”   兰尼的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故事?什么故事?   他怎么完全不记得?不记得还要怎么讲下去?   一路上兰尼一颗心七上八下。   他对之前讲的故事完全没有头绪,想旁敲侧击地问问管家,又怕泄露自己完全不记得故事的真相,从而被赶走。   但是硬着头皮往下讲,这算不算欺骗?   欺骗了这位太子殿下,会不会算他有罪?   兰尼心又慌了起来,那么热的天气,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   沉默地跟在管家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中途路过一个巨大的露天花园,穿过花园向右拐,又走了一会儿才到达这位殿下的寝殿外。   走了那么长的路,特别是穿过那片鲜艳的花园后,兰尼心里的负罪感又缓缓降了下去。   管家先进了门,兰尼在外面等着,忍不住又往身后的花园看了一眼。   脱离了生态调节系统的保护,花园里郁郁葱葱的植物衰败了些许,但依旧算得上枝繁叶茂。这样的景色在这个时代实在很难看到,每一株自然生成的植物都珍贵无比。   连这样娇弱的植物都能生长得这样好……兰尼更加坚定了留在这里的决心。   寝殿紧闭的大门打开,还没等兰尼窥见其中的一丝景色,厚重华丽的门板又严丝合缝的合上了。   老管家走出来,没有立刻让兰尼进去,而是严肃地朝他问道:“兰尼先生,请您诚实地告诉我,上次的故事是您讲述的吗?您的记忆是否有什么缺损?或者您之前是否见过一些奇怪的人?”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兰尼的喉咙陡然堵住。   他抬头对上老管家苍老、温和,但又严肃无比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一切小心思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兰尼差点把真相和盘托出。   但他陡然又想到了花园里郁郁葱葱的植物、窗外空旷的街道、炙烤的阳光……兰尼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点头:“故事是我讲的,我记得很清楚,并没有见过什么人。”   老管家又看了他一眼,微微惋惜地叹了口气,转身打开了寝殿的大门:“好,既然这样跟我进来吧。”   兰尼小心翼翼跟在管家身后,低着头根本没敢肆意打量周围的布置。   然后,他听到了一道悦耳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笑意,尾音低沉。   这个声音问道:“故事还接着讲吗?”   兰尼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坐在沙发上朝他笑。   站在一旁的老管家眼观鼻鼻观心。   这位太子殿下长了张非常能祸害人的脸,漫不经心地笑着朝人看过来的时候,轻而易举的便能把人搞得脸红心跳。   那双狭长的眼睛更是勾人,不抽风时,冰蓝色的眸子漾着笑意,无论看谁都带着点深情款款的味道。   当然……这样的好印象只能停留在初见。管家不无叹息的在心里腹诽。   兰尼显然只是个普通少年,看到这样的太子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只低着头讷讷回道:“故事……我、我今天有些累了,过两天会继续讲的……”   这话意外的对上了黑袍人一星期一次的周期。   管家心里一动,抬头看过去,就见勒维朝兰尼招了招手:“过来。”   兰尼心里有些警惕,但还是克制不住被美丽的事物吸引,朝太子殿下走了过去。   勒维站起了身,让兰尼坐上了沙发,但自己却没有选择同坐。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嘴角轻勾了一下,低声问:“喜欢这里吗?”   这话的语调更像是情人间的呢喃,兰尼心里仅有的那点戒备也散得一干二净。他想要忙不迭点头,又怕自己的态度太过迫切显得难堪,于是只克制着点了两下:“喜欢。”   “很好……在这里你不需要为生活发愁,不需要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游荡,如果无聊还会有人帮你解闷。”勒维蹲下身,温和的看向沙发上的少年,一双勾人的蓝眸里仿佛只有少年的影子,“那你愿意留下来吗?”   “当然!”这位太子殿下的话显然说到了兰尼的心坎里,他不由觉得这位殿下实在是太温柔了!温柔到……让兰尼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个人。   想到这,对故事毫无记忆的兰尼瞬间又有一阵心虚,但他很快把这阵心虚压了下去。   “我也希望你能留在这里。”勒维笑着开口,“有些时候,我还需要你帮些忙,可以吗?”   这样温和的询问让兰尼根本没有丝毫拒绝的想法,谁能拒绝这样温柔的太子殿下呢?兰尼根本没有询问要帮的忙是什么,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很快,太子殿下又询问了一些事,便让管家送他回去。   临离开寝殿,兰尼目光一扫,看到了一旁的衣架上挂着的黑色罩袍。兰尼突然觉得这袍子有些熟悉,太子殿下的态度又让他胆子大了点,于是他想都没想伸出手就要去摸摸看。   但是不等他的手指碰到布料,他的手肘猛地被一股大力钳住。   兰尼差点痛呼出声,他以为自己是被什么机器锁住,低头一看却发现这只是一只指节修长的手。   他缓缓抬起头,看到先前还站在沙发边的太子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黑袍边上。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居高临下的觑着他,明明带着和刚刚如出一辙的笑意,却看得人发冷。   兰尼听到太子用他懒洋洋的声调道:“这不是你能碰的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里,罗伊宫一片宁静,并没有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有任何改变。   柏克依旧在大门外站着岗,在大太阳底下怀念自己在第一军团的生活,并盘算着要不要以几个月后的兽潮为由,申请调回边缘星系。   老管家照旧照料着花园和罗伊宫内的那些珍贵艺术品。   勒维倒像是给自己找到了点事情做,整天关在寝殿里不知道在鼓捣什么,倒让罗伊宫的那些宝贝们免受灾难。   中途首都实验室的人来了一趟,送来一台精神波纹分析仪。   这台仪器送来后,罗伊宫的平静被打破了,脾气本来就狗得不行的太子殿下,心情更像帝都星现在多变的天气。   一间单独的隔离室内,勒维站在分析仪的屏幕前,躬身看着上面的结果。   管家则站在另一侧,看着躺在仪器内的兰尼。   分析仪的屏幕上,监测出的精神波形和从数据库里调出来的这位兰尼先生的精神波形正在进行精密对比。   进度条缓缓走到尽头,对比结果弹了出来:波形百分之百吻合,没有发现异常精神波段。   勒维有些不满地“啧”了一声,直起身伸了个懒腰,显然对这个结果十分不满意。   这已经是第三次对比了。   自从这个仪器送来后,每天他都会监测兰尼的波形。可惜……并没有抓到他想要的小东西。   眼看勒维转身就要出去,但兰尼还躺在仪器里,管家忙拿着厚厚的仪器说明书拦住勒维:“殿下,这个仪器对人体有些损害,那么频繁的使用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闻言勒维低笑一声,嘴角的弧度有些凉薄。他看了一眼仪器里睡着的人,毫不在意的回道:“这不是他想要的吗?比起被赶出这里,他估计更想在仪器里躺着。”   一连三天没有丝毫进展的追寻,显然让勒维心情不太好。   管家看出来了,但想了想还是劝道:“如果身体出了问题,那一个星期后……那位黑袍人万一不过来了怎么办?”   这句话显然有点用处,勒维转头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抬脚离开了房间。   得到默认的态度,管家这才忙不迭把仪器里的兰尼放出来。   一路回到自己的寝殿,要是往常,勒维路上肯定忍不住手贱,非得捞两件稀奇玩意儿摆弄一番。但今天他显然没有这个心情。   进殿,关门,伸手把架子上的黑袍捞了过来。   这件袍子看起来依旧和几天前没什么两样,黑漆漆的一丝光也不透,穿上后可以阻拦对精神波纹的查探。   但是实际上这几天勒维对这件袍子做了很多实验,更是放进那个分析仪里检测了一番,理所当然并没有什么结果。   再次把黑袍扯起来仔细检查一遍,太子殿下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   他坐进软塌,揪着那袍子摇晃两下,咕哝了一声:“这玩意儿难道是本体?” 第53章 麦乐斯星   “难不成真的凭空跑了个没影?”   勒维手指捻着黑袍的布料, 半躺在那里出神。   这时他突然想到几天前,黑袍人被他拦住时说的话:“你拦不住我。”   多笃定的语气。   把袍子放到一边,勒维笑了笑, 非但没感到挫败, 反倒越发的有兴致。   又过了一天,勒维做出的那个信号发射器终于起了作用,罗伊宫迎来了一位新的来访者。   停在罗伊宫门前的是一架小型跨星系飞行器, 这玩意儿身形小巧, 速度很快,还能承受一定频率的跃迁, 因此造价不菲。   跟别说这一架的正前方还有个十分精致的logo, 表明该飞行器出自这个大名鼎鼎的贵族品牌。   可惜这个颇具设计感的logo被骚红色的机身抢过了风头, 两相映衬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但是无论是品牌logo还是骚红色的机身, 都比不上机身侧面巨大的家徽显眼。   这是帝国排名第五的拉鲁斯商团的家徽。   在往常,这个家徽并上前面的logo一起出现在星际航道上, 便是无声昭示着一个意思:我有钱有势, 让道。   然而偶尔也会变成另外一个意思:我特别有钱, 来抢。   柏克拿着探测仪, 眯着个死鱼眼看向面前的飞行器。   鉴于这骚包的颜色和他自己丰富的工作经验, 柏克认为这辆飞行器呈现出的感觉显然更贴近后者。   他在第一军团做星级巡逻军时,经常看到这些财大气粗没脑子的富家子弟不守规则招摇而过, 然后被星际海盗追得屁滚尿流,无奈只能向巡逻军求助。   不过在这种特殊时期,即使对这种在脸上写着“我没带脑子”的人, 柏克依旧存着警惕。   在柏克的注视下, 飞行器舱门打开, 一个年轻人走了下来。   这人倒没有多傲慢, 咒骂了一句帝都星的天气就走过来殷勤地递上了自己的名片,并说明来意:“我来拜访勒维先生,他告诉我自己现在正在罗伊宫。”   说这话时,这人仿佛讲到了什么极为荒唐的话,脸色有些古怪。   柏克低头看了一眼名片,上面写了一堆身份,重点在最后一句,拉鲁斯家的五少爷卡明,也是家里最小的那一位。   一看这个身份,柏克倒笑了:“小子我记得你啊,你不是前两年离家出走结果被逮进星盗窝的那个?”   提到这个卡明脸有点绿,显然把这件事当做了黑历史。   柏克也没在意,仔细检查一番后,收缴了一些有可能有危险的随身物品,这才让卡明做好登记。他有些奇怪,随口问了一句:“我记得你家在别的星球,特地过来拜访太……勒维先生的吗?”   这位拉鲁斯少爷显然不知道勒维现在的身份,否则就该叫太子殿下。这样才是正常的,像黑袍人张嘴就要见太子,还清清楚楚知道太子叫勒维就诡异了。   卡明和柏克寒暄了几句,做好登记后,被管家引着进了罗伊宫。   他显然是第一次过来,不仅行为有些拘谨,更是被罗伊宫的摆设弄得眼花缭乱,看到一些被损坏的艺术品,恨不得拍着大腿和管家一起惋惜。   这让管家顿时喜欢起这个识货的小伙子。   同时管家也有些意外,因为勒维没有选择在会客厅见面,而是让他把人带到寝殿。   到了寝殿,卡明看到勒维明显有些激动。   勒维抬了抬下巴朝管家示意:“我和拉鲁斯少爷单独谈谈。”   管家会意,躬身行礼后,恭敬的离开殿内,并细心的把门关好。   见状卡明更惊讶了,没人之后他立刻忍不住搬着凳子凑到勒维跟前:“我靠,我靠,舰长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里?这是踩好点了等着抢吗?但现在抢了也没用啊,没法出手……”   勒维微笑:“闭嘴。”   简简单单两个字,卡明立刻收声,老老实实的站在了那里,坐都没敢坐。显然明白他们的舰长先生,对他完全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喜悦。   没理会卡明,勒维只是低头又把手里的黑袍检查了一遍。   在这种沉默中,最终还是卡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问:“您把我叫来……是有什么事?”   勒维完全把他当空气。   卡明很懂,这是心情不太好,但显然没有太过糟糕。   因为他们这位舰长心情很好和心情极度不佳的时候,是很难通过脸上表情分辨出来的。   又等了一会儿,确认手里的袍子只是一件简简单单的衣服,不是什么“本体”,勒维便收了兴致,随手把袍子扔给卡明。   “你见的货多,看看这东西,原产地在哪,一般是谁经手。”   卡明也没多问,他看了一会儿,回道:“这种袍子没多大用,代替品又多,现在估计没人做这个,有的话也只是之前压箱底的存货,咱们舰上还有几件没出手的呢。不过原产地我倒是清楚,就在麦乐斯星。”   “麦乐斯星?”勒维有些意外,听到这个地名嘴角下意识勾起一抹暧昧的笑。   全帝国都知道这个星球靠什么出名。   地方也不远,两天之内能来回,勒维很快便下了决定:“飞行器开了吗?去麦乐斯星看看。”   他也没什么要准备的,说着便往外走,并嘱咐卡明把那件袍子带上。   两人走出寝殿,穿过走廊,即将要出去的时候,却听到身后老迈的脚步声。卡明转身看过去,发现是那位老管家追了上来。   管家一路小跑,上气不接下气:“太子殿下!您、您这是要出门吗?”   太子殿下?   这称呼一出,卡明愣了两秒,转头看向了勒维:“舰长,这宫里见到个客人就叫太子吗?也太客气了吧哈哈哈哈……”   他干笑了半晌,觉得好像有点不对,于是再次抬头看向身边这位手黑心狠的星盗头子,一脸惊恐:“不会是在叫您吧?”   勒维是帝国太子?   开什么玩笑?就算明天宇宙崩溃了,这他妈也不可能啊!   卡明认识勒维多少年了?   他年幼无知的时候离家出走,一不小心扎到星盗窝,差点被卖了的时候被勒维的手下提溜回来,于是正式上了贼船。   他们舰长虽然不常在星舰上呆着,但该做的事儿却一件也不少。   而且这人心黑得厉害,还不要脸不要皮,每次劫货都优哉游哉地在星舰外面挂上别的星盗团的旗。   那是真的好处自己吞,锅让别人背。   舰上的老人有次告诉卡明,全星际大名鼎鼎的黑蜘蛛星盗团之所以那么有名,是因为有段时间他们星舰上只有黑蜘蛛的旗。   后来他们舰长良心发现,决定让其他星盗团分担分担,这才避免黑蜘蛛成为宇宙第一。   还有一件事卡明不是听说,而是亲眼见证。他们舰长向来喜欢和内阁作对,几年前那宗极为有名的内阁办公大楼爆炸案,就和勒维脱不了关系。   虽然只炸了一个数据库,但也吓得他们合不拢嘴。   现在罗伊宫竟然把这个一言不合炸内阁的玩意儿,请来当帝国太子?   卡名一脸悲怆,只觉得帝国要完……   脑子里才转了一会儿,老管家已经追了上来,强行撑着礼节向勒维询问:“您这是要出门?为了您的安全请务必让警卫跟着。另外您要去哪?多久回来?希望您能告知我……”   勒维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笑得眯起了眼:“那么怕我跑掉啊?”   老管家有些不好意思,罗伊宫虽然有着单独的管理部门,但是近些年来基本等同内阁直接管理,这的确是内阁的要求:“殿下您也知道,现在实时通讯很困难……”   没等管家解释完,勒维便挥挥手抬脚往外走。   顾忌着这位老人岌岌可危的心脏,太子殿下很仁慈的没有告知自己要去麦乐斯星,只道:“最迟后天,我会准时回来。”   在柏克一脸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勒维大摇大摆地踏上了卡明的飞行器。   一阵低低的嗡鸣声后,骚红色的飞行器上了空旷的轨道,疾驰而去。   外面的阳光炽热且刺眼,勒维却没调成挡光模式,而是单手撑着下巴就这样透过透明的窗口看向外面空旷的街道。   从营养仓里醒来后,勒维一直待在罗伊宫,严格来说这还是他第一次外出。   繁华的帝都星显然大变样,星网切断,一切智能系统全部停摆后,各式各样的建筑已经晒脱了色,华丽的灯管也在暴晒下快速老化,气候恶劣的帝都星像个逐渐干涸的荒漠。   飞行器路过一个宏伟的商业大厦,大厦上贴着一块巨大的电子海报,上面的男人金发碧眼,有着一张让所有人类和类人生物都一见倾心的脸。   虽然海报现在也有了些细微的损毁,但男人的颜值显然十分能打,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耐看。   勒维很满意,笑着欣赏了一会儿。   见勒维对海报感兴趣,卡明也看了一眼,感慨道:“这位红遍整个星际的明星,现在估计还躺在营养仓里。要是平时他的粉丝一定心疼死了,但这会儿可能也自顾不暇。”   男人总有点好胜心,卡明就不太细化海报上这个小白脸,还嘲讽了一句:“希望从营养舱里爬出来后他那张脸不要有太大变化,否则以后的星际偶像就要换人了。”   他自以为说的很幽默,转头去寻求勒维的支持,却见勒维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   被他们舰长觉得有意思可不是什么好事,卡明觉得有点冷嗖嗖的,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哪里说的不对,只能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帝都星和麦乐斯星距离并不近,但是因为现在帝国内部的交通关卡查的比较松,一路通行,大半天后卡明那架骚红色的飞行器就停泊在了麦乐斯星球的一个港口。   从飞行器上下来,远远看到港口外的场景,勒维不由挑了挑眉,面上显出一丝意外。   倒不是他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而是现在这个星球未免有些太热闹了点。   如今的帝都星上人迹罕至,麦乐斯星却好像完全没有受到那一场浩劫的影响,乍看起来和往常的景象没有任何不同。   卡明拿好了停泊证明,走到勒维身边,伸头一看也笑了,   “其实现在最惨的也就是帝都星了,前段时间有很多人醒来,我家那边人力虽然还有些窘迫,但是已经能维持正常的生活。”   勒维了然:“那玩意儿还挺懂,没什么身份的人放就放了,帝都星上的政要人物倒是捏得紧。”   “那是。”卡明忙不迭点头,“不过幸好军部的人都还醒着,否则就算兽潮不过来,周边那些小型类人联盟也都盯着呢。”   麦乐斯星上的关卡倒是查得挺严格,勒维和卡明等了一会儿才从港口出去。   这个迷乱的星球乍看一切如常,但走过几处医疗中心,也能看到一些集中管理的营养舱,显然不能完全幸免于难。   但即使如此,这个星球上闻名星际的声色场所依旧大剌剌的开张着。   甚至可以说,由于少了网络娱乐的竞争,这些场合甚至比浩劫之前还要更繁荣一点。   他们过来的时候,正值这个星球的傍晚。   路过一个灯光暧昧的建筑,卡明忍不住露出了猥琐的微笑:“主脑那招对付正常人倒是有效,大半夜别的星球的居民都躺进睡眠舱,要么浏览网络要么睡觉。但麦乐斯星上正是玩得最high的时候,漂亮的小哥哥小姐姐,可不比星网有意思?”   有路过的行人听到他这番高论,当即笑着胡侃了一句:“要是帝国结婚率再高点,也不至于那么多人都锁进去!”   卡明和路人对视一眼,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下意识抬脚就往这个名为“禁果”的建筑内走。   可惜他脚还没迈进去,就听身后传来一句懒散的声音:“那么感兴趣,你干脆从我舰上卸任,来这里揽客吧。”   卡明脸一绿,这才想到这次不是来玩的,而是又正事。他忙把那件黑袍拿出来:“哪能啊,我这就去找老约翰。”   上次他们舰上那批货就是老约翰当零头塞进来的,所以卡明看到这袍子才想到来麦乐斯星看看。   麦乐斯星虽然“繁荣”,但长得非常娇小,表面积也就和帝都星上一个省差不多大。卡明和勒维上了辆车后,在繁复的巷子里兜转几圈,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下车时,卡明拿着那件袍子,心里有点嘀咕。   他原本以为他们舰长只是想出来看看,顺便查查这袍子的问题。但看这一路上勒维兴致缺缺的模样,卡明这才明白,这应该是真的对袍子的事上了心。   奶奶的,这玩意儿难道和什么古遗址或者宝藏有关系?卡明忍不住又看了眼手里的黑袍。一般让他们舰长感兴趣的,除了这两样,就只是内阁了。   正这样想着,卡明听到勒维又问道:“让他看看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出手的,最好能精确到人。如果讨价还价,适当给点好处。”   给点好处?看来这东西还真的挺重要。   穿过麦乐斯星标志性的漂浮建筑,卡明一边应着勒维的话,一边祈祷老约翰最好没躺进营养舱。   可惜卡明的祈祷落空了,两人顺着地址过来,只见到一扇紧闭的大门,大门外还挂着“已外出”的标志。   勒维脸上的笑立刻就变得更好看了,好看到让人浑身发毛。   就在卡明想着用什么方法补救时,隔壁那家的门打开,有位烫着卷发的夫人往外倒水。污水从漂浮建筑上泼下去,很快就被处理成水雾。   “你们这是来找老约翰?”夫人问。   卡明忙不迭点头:“是是是,您知道老约翰这是去哪了?难不成真进营养舱了?”   “我呸!”这位夫人当即啐了一口,“就这老不正经的还能进营养舱?你可真能瞧得起他。人家现在天天在禁果住着,谁还回这儿啊!”   说完她就回了房间,啪叽把门关上,显然觉得门外这俩老约翰的朋友也正经不到哪去。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禁果的大门外,卡明看着上面巨大的灯光标牌,就像带薪旅游一样,内心十分激动。   勒维靠在门外的灯柱上,懒洋洋得仿佛没什么骨头。奈何他脸长得好看,没一会儿就收获了各种“你知我知”的隐晦邀请。   可惜这人只是脸上笑得暧昧,却没人能让他好好直起身子打个招呼。   被冷落的卡明一脸无语,要是让他们舰长再在外面靠着,估计不出俩小时,就会传言禁果又来了个高质量的鸭。   一想到他们老大即将集海盗头子、帝国太子、禁果头牌这三个头衔于一身,卡明就觉得帝国要完,于是过去道:“老大,我们进去开个包厢,然后再找经理问问老约翰在哪个房间?”   勒维没拒绝,两人被引着进了包厢。   卡明越发激动,虽然他因为生意缘故经常到麦乐斯星来,但这还是他第二次来这种场合。他们这些星际海盗过得如此“自律”,还要感谢他们有个脑子有病的舰长。   勒维倒是不会约束他们的行为,但他什么时候走全看自己的心情。一言不合就启程离岗,有几次好几个哥们裤子刚脱就火急火燎的往外跑,差点连钱都忘了付。   这种事儿来个两回,怕是身体会落下毛病,后来这地方就成了他们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场所。   “老大,咱们要找人,最好还得要点服务才好说话,您说对吗?”卡明试探的问了一句。   勒维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你,人得给我找到,否则……我看你留在这也不错。”   留在这干嘛?   当鸭。   卡明被威胁得兴致散了一小半,只点了两个人陪酒,然后让人把经理叫过来。   勒维随意开了一瓶酒倒进杯子里。   卡明羡慕的看着,自己却没碰酒。这种场合的酒最好不要碰,不一定有什么大事,就是碰了可能不容易走得开。   只有他们老大这样的体质才能不管在哪儿都该吃吃该喝喝。   介于这种神奇体质,曾经舰上还传言他们老大不太行。否则为什么长了这么长招人的脸,不仅身边没人,在麦乐斯星也毫不留恋。   卡明年少无知的时候也信过这个传言,后来在舰上呆久了,却咂摸出了另一重意味。   可能……他们和舰长并不是一个种族。   否则怎么解释有时候舰长刚睡醒,看他们像看食物一样的眼神?而且还是哪种不太合心意的食物。   卡明仔细联想了一下,觉得很像他家那位讨厌香菜的小侄子看着一碗洒满了香菜的鸡汤。   这样一想就很合理,人类会对一只肥美的火鸡硬起来吗?   那肯定不太行……   并不知道下属已经由他联想到人类和食物的爱情,勒维靠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酒杯,乍看起来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实则是在这个声色犬马的场合发呆。   他在想黑袍人。   黑袍人讲的故事的确对他有些影响,时间长了,那些故事仿佛成了他自己的记忆。偶尔在梦境里还会补充一些黑袍人没讲到的,但十足有趣的小细节,像是他正在从另外一个参与者的角度来看整个故事。   这种感觉很新奇,但与故事对他带来的影响相比,勒维还是对讲故事的人更感兴趣。   冷冰冰的,脾气还挺大,又那么难抓……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昏暗的灯光打在琥珀色的清澈酒液上,光线流动间仿佛勾勒出一片暗影,又倏尔消失。   啧,到底怎么才能捉到他?   勒维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像只蹲在洞穴前抓老鼠的猫。   这类比挺有意思,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陡然耳边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猫先生。”   这称呼一闪而逝,勒维回过神来,连个尾巴都没捉到。   吵杂的声音传来,把他耳膜上最后一丝冷漠的意味也冲刷了个干净,勒维抬眸看过去,见卡明和进入包厢的经理几乎要吵起来。   “不不不!姐,我叫你声姐,今天这个就不用了吧!”卡明两只手摆出了残影,努力的推据着什么东西。   “要的要的。”经理的态度也非常坚决,“必须得给您看,这可是我们这里的规矩!”   “害,什么规矩,这都啥时候了哪有人来管……”卡明脸都要绿了,“姐,说实话这玩意儿往这一放,谁还有兴致,您行行好,就假装我们看过了!”   “那哪儿行,我们这可是正规场所……”   两人推攮间,一本仿真电子书掉了下来。   兴许是卡明脸上的表情太有意思,勒维意外有了点兴趣,伸手把那本电子书捡起来,随意翻了一页。 第54章 那位   眼看着他翻开, 卡明一张脸变得惨白,几乎忍不住大吼一声:“不要看啊啊!”   娘的,他们舰长本就心情不好, 再看到这种扫兴的玩意儿, 还不直接拿他开刀。   勒维没管叫得凄厉的卡明,他翻开这本书就愣了一下。   书里的东西实在算不上好看,均是一些腐烂损毁的病灶和惨不忍睹的器官。无论性别, 看到这本书都会怀疑人生, 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对某种运动失去兴趣。   老实说……能想到把这玩意儿当做禁果这种场合必读读物的人,实在是个天才。   勒维越看脸上神色越古怪, 最后他翻到书皮, 果不其然几个大字呈现在眼前——《性传播疾病科普大全》。   早在勒维开始翻看起来的时候, 卡明就已经任命的捂住了脸, 觉得自己即将迎来最惨淡的人生——被舰长卖进禁果当鸭。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什么反应,卡明小心翼翼从指缝里往外看了一眼, 就看到……   就看到他们舰长竟然忍不住的闷笑了一声?   这一笑仿佛打开了开关, 勒维一手抵着额头, 一手握着那本书, 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仿佛他看到的不是一本图文并茂的疾病宣传手册, 而是什么笑话大全。   这反应着实太过奇葩,以至于经理和后面俩陪酒小哥都呆了。   一时之间偌大的包厢里只回荡着勒维低沉的笑声。   这人本就长得好看, 笑起来更是勾人。   一双冰蓝色的眼睛漾起波纹,杀伤力极大。可惜,一屋子旁观的人却无心欣赏, 他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这人怕不是被吓傻了。   从业那么多年, 经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看到这册子是这种表情。   连体检单都来不及递过去, 经理忙不迭的朝卡明推卸责任:“先生你们也知道,上次经过整改,整个麦乐斯星都是同样的规矩。这可是那位定下来的,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也不是有意对吧……”   所以你兄弟傻了千万别怪我们。   “懂、懂!”卡明这会儿什么玉锡也顾不上了,就怕勒维发疯。他连老约翰的事都忘了,起身忙不迭把经理和那两位陪酒往外推。   即将把人推出包厢时,自顾自笑了半晌的人终于歇了笑,抬头问:“那位是谁?你们这谁定下的那么……”   他低头又看了一眼书册,玩味道:“那么有趣的规定?”   勒维是真的被这操作骚到了,没等人回答又问:“他是不是干脆想把这个星球给炸了?”   这话一出,经理的脸色顿时有点绿。   他可是经历过那次行业整改的人,不得不说勒维推测的很有意思。那位先生刚踏上麦乐斯星,脸上的表情就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早晚把你们这给轰成渣。   甚至一开始他也是这样着手做的,不过麦乐斯星上的产业牵连众多,最终那位没办法,就搞出了这种小册子。   并且规定,他们这种场合务必向每一位客人提供这本书册,无论新老客户。   除此之外,经理还必须保证客人完成通读,才能继续提供服务。   妈的这规定一出,别说客人了,最想跑的就是他们这些行业内人员。   但也有个好处,自此之后麦乐斯星上的医疗产业飞速发展,体检中心更是多开了好几个。   确认勒维笑完了很正常,卡明这才略松口气。   他摆了摆手替浑身都绿不拉几的经理回答:“还能是哪位啊?不就是军部的那个。据说这是他刚从军校出来,有个脑子有病的想为难他,就给他派了个整顿麦乐斯星的任务。”   “这事儿摊谁身上谁头秃,没想到他还当真整顿好了,还搞了个那么……”卡明想说恶心,刚开口又想到他们老大刚刚还夸有趣。   他有心想拍马屁,奈何实在说不出这种违心的话,只能把话尾模糊了过去。   但是他解释了个寂寞,勒维完全没听明白,挑高了眉梢问:“到底哪个?又是那个,又是他,这人的名字说出来能咬你舌头?”   卡明:“……”   老实说,还真能咬舌头。   干他们这行的,不到万不得已还真不想提这人的名字。总怕名字一叫出来,人也给召唤过来。   他沉默半晌有些崩溃:“就是现在军部一把手。老大你忘了吗,上次咱们拉着货从边界线绕过去,结果被追得屁滚尿流的那次!“   说到这,勒维眉梢动了动,倒有了点印象。   那次他们拉货途中遇到了黑蜘蛛星盗团,他突然想到星舰上没黑蜘蛛的旗了,于是拦过去抢了一通。   当然这一抢,可就不止是旗了。   当时的坐标临近边界线,还没到第一军团的驻军范围。但是动静闹得有点大,他们抢完黑蜘蛛刚要走,一架黑色的机甲型飞行器就追了过来。   那的确是勒维遇到的最头疼的一次追捕,星舰跃迁了三次,更换了几次外形和旗帜,都没把后面的人甩掉。   到最后那架飞行器还大摇大摆的停泊在了他们的舰体上。   眼看周围的航线马上就要被封锁,还是勒维足够想到了一个十分不要脸的办法,半途又引诱来一个星盗团吸引火力。   但是那次的结果有些出乎勒维预料,被引来的那个星盗团竟然干了贩卖人口的生意。被逼急了的时候,直接把这次从帝国掳来的“货物”扔到了边界线外,也就是星兽的驻地。   后来,勒维便看着那架飞行器转移目标,义无反顾的朝着边界线外追了过去。   很长一段时间内,勒维对那次围剿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那架漆黑的飞行器穿过边界线时,那道疾驰而过的暗影。   “是他。”勒维手指捻动了一下手中的仿真书页,继而笑了,“没想到他还活着出来了。”   “就是啊!”卡明没忍住拍了一下大腿,“妈的,就那样一架飞行器,后面还坠着个累赘的舱体,竟然从星兽窝里逃了回来……这他妈是人吗……”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勒维:“舰长我还以为你认识他,你不是说也在军事学院呆过?那你们还是校友,不过他应该比你大几届。”   说到这卡明愣了愣,他想勒维成为帝国太子似乎也不是毫无预兆。他们都知道勒维早年在帝国第一军事学院呆过,能进那里的人基本的都是被当做帝国栋梁培养的。   轮到他们舰长的时候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竟然养出了个星盗头子。   这样一提,勒维倒隐约想到了点东西,他思索了一会儿:“哦,他是那个姓楚还是姓秦的?”   卡明:“……您这记性,反正就这两个字。”   勒维笑了笑没再说话。   那段被内阁拘着的时光,实在没在他心里留下什么好印象。那个不知道是姓秦还是姓楚的,勒维也没什么印象。   只记得有次他在台上演讲,自己坐在最后一排打瞌睡。转醒的时候无意间往台上看了一眼,长相没看清楚,只隐约记得是个没什么意思的人,看起来很像学校校规的拟人版。   老约翰被经理带了过来,勒维也没再想那位楚秦还是秦楚的事。   “叔,你这日子过得舒坦啊!”卡明一看人来了,立刻凑过去招呼了一声。   老约翰爽朗的笑了,紫红色的酒糟鼻越发显眼,他拍着卡明的肩膀:“我记得你啊,上次你来拿货,还欠我五十立没有还。”   卡明顿时有些尴尬,但他又想,要是身后坐着的那位交钱,还不知道要欠多少呢。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卡明把勒维拿过来的那件黑袍递给老约翰:“叔,你还记得这是哪批的货吗?要是能想起是谁拿的就更好了。”   老约翰被问得有些奇怪,但看到卡明塞过来的“小费”便没问什么。他借了包厢里的灯在黑袍一角照了照,就见上面显出一个很小的数字标号。   盯着这标号看了一会儿,老约翰突然抬头看卡明。   卡明被看得不明所以,刚想再问时,就听老约翰出声道:“你小子是不是耍我?这就是上次我噻给你的那批货。”   -   找来找去,找到了自己头上。   这结果着实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起先卡明还以为老约翰是在逗自己,又追问的几句才知道,这袍子是后面压箱底的一批,出不了手所以随意塞给了卡明,因此绝对不会弄错。   “舰长,你要找的难道是我们自己的人?”通往星际码头的路上,卡明扯着袍子左看右看,最终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他正奇怪的转头想向勒维求证,结果却见他们舰长竟然把那本电子书册顺了回来,现在正津津有味的翻看着。   这种电子书册上的图像是动图,确保观看者能将那些疾病的症状看得一清二楚。   勒维显然正翻到图像页面,卡明匆匆扫了一眼就觉得害怕,心里暗想等情况好点了一定要去做个体检。   他身边的司机也从后视镜里看到那本科普书,脸色绿了又紫紫了又绿,最后转为一片忧心忡忡,显然和卡明一个想法。   只有勒维一个人慢悠悠的把那本书翻完,这才转头看向窗外,思索起卡明提起的问题。   袍子是他们自己的货,东西本就滞销,近期出手就更不可能。所以按照常理推论,的确像是他们舰上的人。   可是……   想了想黑袍人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还有一言不合就要揍他的样子,勒维又想想那些见到他仿佛化身鹌鹑的下属们。   勒维不留情面地把人一个个划掉。   差远了,都不怎么可爱。   况且,不是他看不起自己的下属。就算单论身手,这群东西没有一个能比得上黑袍人。   不过卡明说的话却提醒到勒维一点,黑袍人对他的性格很熟悉。   这个小东西明显能够轻而易举的预料到他的反应,甚至上次被拦下的时候也没有太过惊讶。   “啧。”勒维勾了勾唇角,手指轻轻敲在额角。   卡明以为他有了头绪,连忙问:“想到是谁了吗?”   “不是自己人,但……”勒维笑得非常欠揍:“大概是某个暗恋我的小家伙吧。”   卡明:“……”好大的一张脸。   交了租金,开着自己那架美丽的飞行器驶出麦乐斯星码头时,卡明还有些微妙的遗憾。   如果让他的哥哥姐姐们知道,自己来到这个星球那么多次,却一次都没享受过知名的特殊服务,他一定会成为家族的笑柄。   但一想到禁果发放的那本电子书册,卡明又觉得没享受过简直太好了。   飞行器缓缓离开麦乐斯星的大气层,上了星外航道。看着面前广袤无垠的星空和空旷的航道,卡明突然有种刚登上贼船的豪情壮志。   主脑叛变后,先是在营养仓里躺了几个月,幸运苏醒后又在家里窝了一段时间,这样的生活足以憋死任何一个优秀的星盗。   卡明开着飞行器盘旋了一会儿,忍不住扯着嗓子在驾驶舱内怪叫:“舰长,下一站我们要去哪?现在整个宇宙都任我们驰骋,要不去别的古星球看看,跨越国界去周边的小型联盟也不错……噢对了,还得先把我们的星舰开过来!”   他畅想着属于星盗的理想生活,却听后面的勒维懒洋洋道:“回帝都星。”   卡明一愣,随即有了解释,兴奋道:“对啊,现在帝都星没人,正是好时候。就是万一犯了事儿……”   勒维打断他的话:“送我回罗伊宫。”   卡明说不出话了,觉得他们舰长可能被人掉包了。   虽然跟着勒维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所有认识勒维的人都知道,这个男人天生属于星辰大海。别说一个罗伊宫,就算是一整个帝国也拘不住他。   就像某种天生野性难驯的动物,就算被强行关起来,他也有的是办法把周身牢笼挣裂咬碎。   自从卡明上了贼船,就没见过勒维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个月。   就算是在长途航行的星舰上,偶尔他也会儿驾驶着小型飞行器出去,在星海中消失的悄无声息。   有时候想找到这样一个人,实在是难上加难。   可现在……   他们老大在罗伊宫呆了得有几个月了吧?   卡明还是有点脑子的。   在罗伊宫里他观察过管家对勒维的态度,虽然十分恭敬,但却有着约束的意味。这说明勒维这个帝国太子的身份并不简单,与其说是特权头衔,不如说是有人想往他身上套个项圈。   “真要回去啊?”卡明试探着又问了一句,得到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肯定回答。   完了完了,这他妈是在营养舱里躺太久,脑子出问题了吧?   卡明十足的忧心忡忡。   明明轻而易举就能逃走,怎么还拿着纸糊的项圈自己往脖子上套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只讨好主人的大狗。   越想越不对劲,卡明认真怀疑起了勒维的身份。   他飞行器的航道迟迟没转过去,而是扭头看着勒维问:“舰长,您不会真要回去当什么帝国太子吧?”   勒维朝他露出一个微笑:“脑子不清醒?要不要我把你送出去享受享受真空环境的滋味?”   卡明忙不迭把脑袋转回来,调转航道,调整档位,加速,一气呵成。   很好,看着一言不合就要人命的劲头,还是他们那个不要脸的舰长。   看到那架骚红色的飞行器再次缓缓停在罗伊宫门前,等待了两天的老管家再次松了口气。   那天看着勒维出去,无论是他还是内阁都以为好不容易找到的太子又飞了,这让本就混乱的内阁再次颠簸了一波。   就在今天早上,还召集了淅淅零零醒来的大臣,来了一次内阁会议。   虽然不知道内阁为什么拼命想抓住这位行事有点可怕的太子,也不明白明明能随意离开的勒维为什么愿意回来,但看到罗伊宫再次迎来自己的主人,老管家还是个感到十分欣慰。   “殿下,您一路辛苦了,已经准备好了您喜欢的食物,您是准备现在用餐还是……”   勒维打断管家的话:“这两天兰尼精神波纹的监测结果怎么样?”   “和前几天相比没有区别,依旧没有监测到任何额外的精神波段。”管家愣了一下才答道。   他突然有个诡异的猜测,这位殿下准时回来,该不会就是想了解那位黑袍人的情况吧?   管家觉得自己的猜测很靠谱。   因为得到他的回答后,勒维并没有选择先去洗漱或者是用餐,而是又去见了一面兰尼,用他温柔惑人的腔调再次哄骗着那位无知少年躺进仪器。   这次离开前,勒维嘱咐了管家一句:“到明天凌晨之前,不要放他出来。”   说着他还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略显调皮的笑:“明天我会准时过来,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管家这才想起来,距离黑袍人上次讲故事,已经过去了六天,明天就是一个星期的期限。   但是,第二天太子殿下的期待落空了。   柏克照常顶着中午炙热的阳光在宫门外站岗,但他却没有等来一个穿着黑袍的身影。   阳光有炽热转为冰冷,最终淹没在地平线升起的云层中,只余下一丝如血的红晕。罗伊宫外的炙热褪去,散发出刺骨的寒意。   这次柏克接到命令,站岗的时间格外长。   他裹着防寒服一直站到夜晚零点,这才得到收工的指示,退回罗伊宫内,并落下厚重的宫门。   勒维在仪器前蹲等了整整一天,依旧没有监测到异常的精神波纹。   躺在仪器里的兰尼,就像一个被彻底抛弃的躯壳,没能再次引来神明的垂爱。   从上一星期黑袍人来之前,一直到现在,为了抓住那个神秘的小东西,勒维足足做了接近半个月的准备。可惜……除了那块黑袍之外,太子殿下并没有任何额外的收获。   仿佛是抓握了一把空气,或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时间,兜兜转转到头来只是白费力。   这种事放在任何一个正常人身上,都会让人觉得挫败。   可是勒维却觉得……真他妈有趣极了。   从仪器前离开,勒维回到罗伊宫的会客厅查看了一番。   会客厅每天都有人打扫,但是最基础的摆设却不会变。他记得在黑袍人晕倒前曾经有意识的把身体转向一个方向……   沙发,茶几,垃圾粉碎器,黑袍人晕倒时附近只有这些东西。准确来说这些东西也都隔了一段距离,黑袍人真正躺着的地方只是沙发后的地板。   这里异常空旷,实在不能让人当做一个目的地来看。   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人?人工智能?还是其他什么有意识的玩意儿。   勒维实在想不明白,到底遇到了什么,这个人——姑且称之为人,需要每隔一个星期换一副身体,又需要遮掩自己的精神波纹,还必须来给他讲故事?   是的,给他讲故事。   即使这次被放了鸽子,勒维却丝毫不怀疑,黑袍人还会接着来找他。   而且……不仅是他。想到打斗时黑袍人小心翼翼顾及着身体,不愿意受伤的样子,勒维轻轻勾了下嘴角。   那么心软,又怎么会把自己用过的身体丢在这里不管不问呢?   蹲在光洁的地板上看了一会儿,勒维显然没有找到什么需要注意的东西,起身伸了个懒腰便离开了。   在他离开后,隐藏在茶几下方的垃圾清扫机轻轻闪了两下指示灯。   短暂的热闹后,罗伊宫再次恢复一片平静。   在这股让人心慌的平静中,某位信誓旦旦的太子殿下,即使确信黑袍人依旧会来,但还是在“漫长”的等待中“不小心”弄倒了藏书阁的书架;拆了一个珍贵的古地球模型;并将若干艺术品“手抖”送进垃圾粉碎器。   这行径像极了不开心就搞事的熊孩子,但破坏能力显然上升了不止一个等级。   而无论他在做多么恶劣的事,那张极具迷惑性的俊美脸庞上总是挂着赏心悦目的懒散笑容。   让人倾心的容貌和毫不掩饰的恶劣行径两相对比,倒是让人想起某种长相帅气却以拆家为己任的犬科动物。   配上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更像了。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帝都星外坠着的那个小型空间站里,再次久违地爆发出一声怒吼:“我草你祖宗,你是星盗还是我是星盗?抢一次还不算完,你他妈还敢来抢第二次?”   这次站在秃头摊主面前的,是个身材中等的青年人。   可惜,无论对方顶着少年人还是青年人的样貌,最终结果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身高两米多的秃头摊主再次被五花大绑。   “劫匪”这次的行为嚣张多了,上次他还只是拿走一件无伤大雅的黑袍,这次则干脆要把他压箱底的货一扫而净。   秦楚在摊位下的箱子里翻找了一会儿,只找到两件袍子。   他想想最近这玩意儿的报废率,抬头问摊主:“只有两件?”   “我呸!你还想有几件?”   秦楚抬脚往秃头身上一踩,也没见他用什么力气,就听摊主“嗷”得一声惨叫,立刻下巴指着一个方向道:“那边!三号位和我们星舰的舱体接驳,你自己去找!”   秦楚看了他一眼,问:“密码多少?”   这种充当黑市的空间站一般会有和星舰接驳的窗口,方便来往的星盗们直接卸货。但是窗口一般不能随意打开,需要特定的密码。   秃头说了串数字。   秦楚直接走到三号位前,点击密码框进行输入。   当密码框开启后,三号窗口上立刻弹出几个黑洞洞的炮口。   见状秃头立刻伸长了脖子看过去,他才没那么好心告诉这人真正的密码。这小子抢的货倒不值几个钱,主要是太没面子。   想他堂堂一个星盗,在黑市里被人抢了,这他妈传出去这辈子就别想混下去了。   秃头心里愤愤,支棱着脑袋期待秦楚被轰成筛子。窗口上的炮筒射程不远,杀伤力还是很可以的。   正一边翘首以待,一边为自己寻找遮蔽物,秃头一抬眼皮却发现窗口前的人转头朝他看过来,目光了然。   秃头心里当即咯噔一下。   不会发现密码是错的了吧?   但是不对啊,要是知道是错的,谁还傻了吧唧的去输密码?脑子被门夹了吗!   秃头又安下心来。   嘿,这小子别看武力值高,但脑子没那么聪明啊。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舰上那位日常找不见踪影的舰长,同样武力值爆棚,但他们舰长就比较无耻了,遇到这种情况绝对会拿他来堵炮筒。   正乐颠乐颠地期待着秦楚被轰成渣渣,秃头抬眼看过去,却发现这人压根就没继续输密码,而是随手捡了个工具,盯上了窗口上的四只炮筒。   秃头:……这是想干嘛?   没等他问出来,就见这个不起眼的年轻人,单手拿着随手捡来的工具,“咔嚓咔嚓”把窗口上的四只炮筒撅了下来。   这他妈还不算完,就见他从炮筒掉下来后的洞口里把手伸进去,一扭,一拉,四个简易点火装置就这样被他拽了出来……   秃头的下巴已经掉到地上了,没想到还有这种反向拆武器的操作。   他妈的就不怕炮膛走火把胳膊炸了吗!   秦楚压根没理会秃头,他两下把武器拆了,又随便往密码框里输了一串数字,然后用力一脚踹在窗口上锁的位置。   只听“咔嚓”一声,三号窗口的整扇门都掉了下来,偌大的星舰储物仓就这样裸露在秦楚面前。   秦楚毫不客气的钻了进去。   星舰舱内的布置和舱外的舰体风格总有些联系,在储物仓里转了一圈,又透过窗口看了看外面的舰体……   秦上将:……这星舰怎么看着有些熟悉? 第55章 第四个故事(1)   秦楚其实没上过星盗的星舰。   他是边境驻军, 严格来说追捕星盗是星际治安大队的职责。治安大队隶属于内阁,由国防大臣直接负责,不属于军部。   他们军部一向对内阁养得这堆废柴看不太上, 因此也不喜欢干狗拿耗子的事, 除非真有星盗团不长眼闯进他们的驻军范围。   不过一般这样的蠢事,秦楚只遇到过一次。   对那次的追捕秦楚没太多记忆,最多只记得后面深入星兽领地救人。要说对那艘大摇大摆闯过来的星舰有什么印象……   恐怕就是特别能跑, 还偷偷挂其他星盗团的旗帜, 总之特别不要脸。   想到这一茬,秦楚对现在这种堪称“打劫”的行为, 就更没有什么愧疚了。   他又在舱里翻到几件黑袍, 一起拿着走到摊位前。   被绑着的秃头摊主还维持着下巴掉在地上的姿势, 这会儿看到秦楚捏着黑袍的一双手, 只觉得自己看得不是手,而是什么可怕的反人类武器。   “你……”秃头摊主把下巴找回来, 犹犹豫豫的看向秦楚, 觉得自己踢到了铁板。要是早知道这人有徒手拆炮筒的能力, 他早就实相的跪下, 把这些袍子双手奉上。   “你明明不怕窗口的武器, 还问我要密码干嘛?”摊主小心翼翼的问。   秦楚看了他一眼,“呵”了一声:“耍你。”   秃头摊主:“……”   妈的, 这冷冰冰的表情,凉丝丝的语气,配上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侮辱性爆表!简直比他们那个垃圾舰长还要气人!   忍不住又想骂人, 摊主还没开口, 就见秦楚把手里的东西往摊位上一放:   “结账, 一共六件。”   看起来还很有礼貌,摊主心气儿立刻顺了:“嗨,早说嘛……你这一言不合见了我就绑,我还以为你又是来抢的。见面都是兄弟,我给你打个折,六件袍子五千五百立,上次你拿走的那个我就给免了,给我松个绑就好……”   说着他还往秦楚那蹭了蹭,刚想再次开口表达一下自己的友善,就见对面的人撩了一下薄薄的眼皮,在摊位上找到了上次打的欠条。   然后他手都没动,就抬了抬下巴道:“记在账上。”   “账上?记在谁账上?”秃头呆了,紧接着怪腔怪调的叫了一声,“别他妈告诉我还是秦楚?”   “你他妈耍我,那是我敢去找的人吗!”   秦楚看到他这反应,想了想,意外的良心发现。   让一个想到主动去找第一军团军团长,似乎的确有点不对。他也怕自己看到上门要账的这货,直接扭送星际监狱。   思忖了一会儿,秦楚又在纸条上写了一个地址。   他刷刷刷写完地址,秃头好奇地伸头看了过去,就见纸条上写着:帝都星中央花园38号线175号罗伊宫。   找谁要却没写明,但秃头脸已经裂了:“你他妈让我跑帝王宫殿里要账?”   秦楚理直气壮:“你直接找罗伊宫的主人就好。”   反正袍子是那个傻逼弄丢的,找他要账也没什么不对。   写完欠条秦楚转身就走,秃头在后面愣了两秒,最终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妈也太嚣张了吧!小子我告诉你别得意,几天前我们老大已经发信号联系我了,等他过来你他妈就惨了!我们老大超强,超变态,你死定了!”   对此秦楚转头扔过去一个看傻逼的眼神:“哦。”   然后转身接着往外走,他即将走出空间站时,突然听到空间站顶部传来一阵轰鸣声,是飞行器停泊产生的动静。   骚红色的飞行器停靠在空间站上,卡明打开舱门进入接壤的通道。   通道是透明的,站在里面他能清楚地看到空间站侧面还停留着一个巨大的星舰。看到星舰的下一秒,卡明没忍住高呼一声趴在了通道壁上:“他妈的谢天谢地,老子的家还在!”   被困在虚拟世界时他们都不在舰上,因此卡明醒来后最担心的就是星舰被别人抢了。   “秃哥看来还不错嘛,把星舰给看住了。”   没一会儿卡明就通过通道进入黑市,他来到这里就是接着查那件黑袍的事。他们舰长这两天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卡明不敢往跟前凑。   他自己搞了个信号发射器,发射了团里用于联系的信号,本来没期待能够接收到回信,但就在昨天突然接到了秃哥的信息。   在他们团里,卡明负责拿货,秃哥则负责销货,经常驾驶着星舰在各个星球的黑市里晃悠。   眼看又要见到一位兄弟,卡明激动极了,脑补着见到秃哥后要怎么兄弟团聚痛哭流涕,说什么都要好好抱一下!   抱一下!   抱……   卡明看到了一个五花大绑的粽子……   粽子个头非常大,不仅被捆得结实,连嘴都给堵住了。   卡明围着粽子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   他摸着下巴,嘴里念念有词:“亲爱的秃哥,出事之后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我想来想去,想到最残忍的画面也就是你一不小心漏到宇宙中当场爆炸……”   卡明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想到你竟然在这里玩捆绑普莱!”   说完他憋不住了,叉腰大笑:“哈哈哈哈你小子他妈的竟然也有今天!”   卡明丝毫没有同事情,下意识就要打开个人终端拍照,摸到手腕才发现终端已经取下来了。   “唔唔唔!”秃头怒目圆睁,气得在地上蠕动,奈何啥都说不出来,憋得一张脸通红,看起来头都仿佛大了一圈。   “我懂我懂。你一定也想把现在的模样定格下来,供兄弟们多年以后怀念。”   卡明微笑。   他记得他们星舰货舱里有一批老式录像仪,贱兮兮地笑着往三号位走。   抬头看见大敞着的窗口和星舰货仓,卡明这才意识到事儿不对,忙不迭跑回去把秃哥身上的绳子解了:   “怎么回事,你被绑就算了,怎么还把密码交出去了?”   “我呸!”秃哥被卡明这毫无兄弟情的表现伤透了心,“你他妈睁大了狗眼看看,这是用密码打开的吗?这是直接把窗口卸了!”   卡明吓了一跳,也看到了丢在地上的炮筒,当即骂了一声:“艹,我们这是被抢了?”   不怪卡明惊讶,当星盗那么长时间,只有他们抢别人的份,被抢还是头一次。   秃哥把绳子扔到一边,冷笑:“妈的你早点给我解绳子,人说不定还能追到。等你落井下石完,早跑远了!”   卡明凑到窗口前,看了下那暴力拆解的痕迹,不由得咂舌:“厉害了,这是什么人形兵器?全星际这样的人可找不到几个……”   说着他一顿,想到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问秃哥:“他是不是抢了能遮掩精神波纹的袍子,黑色的那种?”   “你怎么知道?”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卡明敲了敲掌心,没顾上和秃哥解释,他问清楚那人的特征,又嘱咐秃哥在这里看好星舰,然后便又急匆匆的从通道里出去。   按照秃哥的说法,抢袍子的人刚走没多久,从这个空间站到帝都星只有一条航道。现在追上去说不定能把人逮到。   就算抓不到人,搞个追踪器放上去也不错!   他们老大最近抽风和这个买黑袍的人绝对有关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消息送过去再说,否则勒维心情恶化,说不定什么时候一拍脑袋就把帝都星轰成渣渣。   卡明想得很好,唯独忽略了一个让人心痛的事实。人和人形兵器,那就不是一个种族。   飞行器和空间站接驳的舱门缓缓关闭,卡明坐上驾驶座,将飞行目的地转换到通往帝都星的航道。   一阵轻微的颠簸后,骚红色的飞行器机身稳稳的从侧方落入航道中央。   卡明急着追人,一巴掌按在加速按钮上。他还没从即将立功的兴奋劲儿中缓过来,抬起头却发现有什么不对……   飞行器黑乎乎的侧窗,诚实的反射出他后侧方的景象。   一个罩着黑袍的人,正站在他身后,冷冰冰的盯着他。   罗伊宫。   一间安放着精神波纹分析仪的空房间里,兰尼从仪器里爬出来,脸色苍白,一阵头晕恶心。   这个感觉像极了空间跃迁的后遗症,兰尼前十八年才总共经历过一次空间跃迁,可在罗伊宫的一个多星期里,每天都要经历上一次或几次。   这样会不会对身体有什么伤害?兰尼克制不住地想。   实际上他几天前就察觉到了问题,每天晚上都下定决心,想着第二天要向太子殿下提一下,绝对不要再进这个仪器了。   他看过这个仪器的说明,检测者必须保证精神平静,如果他坚决反抗,没人能强行把他塞进仪器。   可惜,第二天看到太子之后,兰尼又觉得完全无法拒绝太子殿下的要求。   茫然的看着天花板上的壁画,兰尼破天荒地开始怀疑自己撒谎留在罗伊宫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他知道他们找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神秘的黑袍人,而他自己也完全没有任何讲故事的印象。   是他冒充了黑袍人……   但是一想到英俊温柔的太子,兰尼又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如果他能一直获得太子殿下的喜欢,就能一直留在罗伊宫,甚至加入帝国皇室。   兰尼实在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正在心里思索着,兰尼听到了管家的传唤。   年迈的老管家站在门外,看着他的眼神中有着一丝不赞同和惋惜,他道:“兰尼先生,太子殿下请您去一趟会客厅。”   今天,罗伊宫外又来了一架飞行器。   这架飞行器和卡明那一架完全是两个极端,卡明的有多骚包,这一架就有多低调,只有机身的前端镶嵌着一个标志,示意这是帝国公职人员的公用飞行器。   飞行器上下来两个人,一个略矮,脸上挺白净,看着年纪不大,胆子同样也不大。柏克记得他,就是上次m13聚集点起火事件后来罗伊宫呆了一个星期的那位,临走时腿都抖成了筛糠。   名字大概叫杜德,职位并不起眼。   另外一个率先走下来的,柏克多看了一眼。   这人身材高大,表情严肃,鬓角带着些微的白发。   “哟,这是出了什么大事,连内政大臣都来了?”柏克招呼道,虽然脸上带笑,但显得并不亲近。   这位内政大臣穆林,他们军部的人都挺熟悉。这还要得益于他们第一军团的军团长,两人都是如出一辙的冷漠严肃。   可惜穆林这个岁数赶秦楚三个的,在放冷气这个方面屡屡比不上秦楚这个后辈,以至于每次开会都被气得脸红脖子粗,被他们军部的人赐名红头哥。   现在大部分官员都被困在虚拟世界,首相没醒,这位红头哥就成了官职最高的人。   穆林朝柏克点了点头,但随后又皱起了眉。   “柏克中将,你的任务是贴身保护太子殿下,不是在门外站岗。”   可去你妈的吧。   柏克心里骂了一句。   内阁可管不了军部,要不是他们的元帅去年去世,上将秦楚还没有接受授勋仪式,哪轮到穆林管他站哪儿?   想到秦楚,柏克微皱了皱眉,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担忧,但很快压了下去。   他一张微胖的脸上,露出了皮笑肉不笑的神情:“阁下,这您需要去询问太子殿下,我也不想站在外面晒太阳。”   不远处的空旷航道上,骚红色的飞行器停靠在紧急落点。   秦楚看着屏幕上的微缩景象,在看到穆林带人进入罗伊宫后,眉头微皱了一下。   “这、这位先生,您说您的目的只是搭个便车……那现在能把我放了吗?”卡明被绑在座椅后面,一脸的欲哭无泪。   秦楚压根没理会他,而是在思索今天自己要不要照常去见勒维。   内阁的人在,这让他有些顾忌。   卡明在后面唉声叹气。   人就该认清现实,他们舰长都找不到的人,是他能找的吗?遇到这种人的时候就该拔腿就跑,而不是看到黑袍人上了飞行器的时候还妄想把人制伏。   他又看了一眼驾驶座上冷冰冰的人,小声咕哝:“这是搭车吗?这分明是劫车。”   秦楚冷笑一声:“对,还要杀人灭口。”   卡明:“……”   卡明:“人在外谁还没有个意外,搭车不正常吗!太正常了!我这人最喜欢路上载人,就是那么的乐于助人。”   秦楚看傻逼似的看了他一眼,打开舱门下了飞行器。   虽然现在和内阁的人接触有一定危险,但他不能就这样把上次的身体留在罗伊宫。   柏克刚把两位内阁官员送进去,就见到迎面走来的黑袍人。   几次见下来,虽然这个黑袍人神秘又古怪,但柏克却自顾自的熟络起来。这次他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道:“一个多星期不见,又长回去了?你是不是中了什么诅咒,比如说谎话就会个子变矮?”   秦楚掩在黑袍下,有些无语的看了他一眼,非常不想承认这是自己的下属。   但他终究没有说什么,点点头进入了罗伊宫。   秦楚的方向感很好,这次虽然没有老管家的带领,但依旧在偌大的宫殿内找到了位于中央的会客厅。   罗伊宫会客厅的摆设同上次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正对着出口的墙面上挂着一个古朴的吊钟,秒针正“哒哒”的转动着。   勒维坐在主位上,正单手撑着额头,百无聊赖的听面前两位内阁官员讲话。   不听话的卷发从他头顶垂下,半搭在额头和脸颊上,投下了些许幽暗的阴影。他嘴角依旧挂着笑,目光也没多少变化,但却无端透出一股让人心惊胆战的气息。   穆林还好,依旧能保持自己的语速,他身边的杜德已经再次抖了起来。   这颤颤巍巍的样子似乎让勒维觉得很有意思,他一双蓝眸转了转,盯住这位胆小的内阁官员,朝他又露出一个笑。   这次杜德直接“哐”的一声,直接坐到了地上。   内政大臣穆林皱了皱眉,但没有理会,继续对勒维道:“殿下,卡洛琳女士已经在罗伊宫呆的时间够长了,我认为在这种时期,您应该把她放回工作岗位。”   “哦?我不愿意怎么办?”勒维直起了身,又懒散的陷进椅背里,他半垂着眼睫笑了,“太子还没点特权?我想让未来的太子妃留在这里陪我,不行?”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传来:“什么太子妃?”   勒维一顿,微微睁开眼睛看过去,就见上次鸽了他的人终于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这……”他这次终于正儿八经地直起了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秦楚道,“把我这儿当成什么?说来就来说鸽就鸽?”   明明是责备的话,但话里的笑意却明显了不是一点半点,就连跌坐在地上的杜德阁下都隐隐有种如沐春风的错觉。   他下意识转过头想看看这位太子到底是在和谁说话,刚看到一抹黑袍的影子,就听到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呛了回去:“我的锅?到底是谁多此一举?”   勒维:……   很好,的确是他的锅。   折腾了一番非但没把人捉住,还让自己带在罗伊宫多等了几天。   啧,生气。   太子殿下刚想再说点什么呛回去,还没开口就听秦楚又问:“什么太子妃?你的?”   这凉凉的声音触到鼓膜,不知道为什么,勒维竟然毫无缘由的升起一股心虚。   他想了想看,认为自己没必要解释那个什么所谓的太子妃。   不过黑袍人连续两次发问的样子却挺有趣,勒维往前提探了探身,一双蓝眸凝视着秦楚,问:“怎么了?暗恋我,所以吃醋了?”   秦楚转身就要往外走。   勒维站起身,长腿迈过台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这就要走,真的吃醋了?”   这时,会客厅入口又跑进来一个人。   卡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离老远看到勒维的身影就开始告状:“老大!就是他,不光打劫我们的星舰,还劫我的飞行器,还他妈要杀人灭……”   话音戛然而止。   卡明看看会客厅里两位内阁官员,看看他们舰长,又看看那位黑袍人,最终把目光落在了勒维和黑袍人交握的手上……   然后,他看到他们舰长弯腰去看黑袍人藏在兜帽下的眼睛,低声问:“真要走啊?这次我可是等了你十天……”   卡明觉得自己要么是耳朵坏了,要么是脑子坏了。   否则他怎么从他们舰长的话里听出了委屈的味道?   勒维似乎才注意到卡明过来,抬头看他:“你刚刚说什么?”   卡明:“……”   卡明深吸口气:“没什么。就是顺路把这位人美心善的黑袍先生送了过来,你们见面了真是太好了!”   “松手。”秦楚甩开勒维。   “那么凶。”勒维低笑了声,“果然吃醋了对吧?”   秦楚拳头梆硬,冷笑:“你还挺看得起自己。”   他扫视了会客厅一眼,眉头微皱。人太多了,他并不认为这是个讲故事的好时机。但是看到随后管家带来的兰尼,秦楚还是选择了留下。   他走到距离垃圾清扫机最近的位置坐下,看了勒维一眼:“你就在这听?”   “就在这吧。”勒维显然不怎么在意,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两位内阁大臣看着秦楚,一脸狐疑。   卡明僵在入口,想要离开,但又跃跃欲试地想要吃瓜。   内心震动最大的是刚刚到来的兰尼。   他盯着沙发上的黑袍人,整个人仿佛僵住。这个人一出现,他所有的谎言和那点小心思都被毫不留情的戳穿。   这一瞬间,兰尼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但也是这一次,兰尼有幸听了这样一个古怪的故事。   -   秦楚从上个世界脱离的时候,眼前还是爆炸的火光。   箍在他腰上的手力气极大,似乎让意识的脱离都变得极为困难。男人低沉带着笑意的话语始终回荡在耳边,让秦楚十分后悔离开前没扭断他的狗头。   但很快,让秦楚更愤怒的事情来了。   诺亚哭着提醒:“长官,上个世界任务完成度0%。”   呵,任务对象都死了,哪来的任务完成度?   秦楚气笑了:“很好,我们都被耍了。”   一想到齐轩不知什么时候就有了记忆,偏偏瞒着他哼哼唧唧往他怀里钻的样子,秦楚就想把人大卸八块。   不仅是任务相关,还有面子问题。   最终齐轩把炸弹拎到飞机上给他摊牌,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诺亚瑟瑟发抖不敢说话,说到底这事儿他也拖了点后腿。秦楚早就猜测齐轩、K以及赵远三个人有关系,是他太过信任数据人,让秦楚不要太在意。   现在一看秦楚果然有识别变态的特殊雷达。   诺亚实事求是的汇报:“长官,在脱离世界前一刻,我匹配到了内阁提供的那串精神波段。这说明……齐轩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并不能看到他的真实长相。”   “你在他身上栽的跟头还少吗?赵远的身份资料你不能完整提取,K也不是个普通的吸血鬼猎人,齐轩……到了齐轩直接把人都搞错了。”   听到这诺亚忍不住有些惭愧,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垃圾。   秦楚现在倒变得极端冷静,“内阁要找的人不会那么简单,在数据上你无法准确定位到他。”   通过对秦楚意识的监测,诺亚察觉到遇到了这样一个人,他们长官非但没有感觉到挫败,反倒极端兴奋起来。   这样的秦楚很少见,让诺亚都有些害怕。   他想了想又道:“我们无法从数据上定位,怎么才能认出这位太子殿下呢?”   万一接下来的世界里,这个狗太子再来这么一出,他们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眼看着任务进度从百分之一百降到零蛋,诺亚心疼的一抽一抽的。   对于这个问题,秦楚倒没有任何担心,“放心,我认得出来。”   “怎么认?”   秦楚冷笑:“最欠揍的那个就是。”   诺亚:“……”   “那……您把人认出来后,准备做什么呢?”诺亚又问,他想到齐轩死前在秦楚耳边的叹息,作为一个博览全网各类“文学作品”的人工智能,诺亚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任务对象好像有点问题。   秦楚却依旧冷漠:“你觉得呢?”   诺亚:“……”反正不管之后要做什么,见面总是免不了挨一顿揍吧。   “好了,投放下一个世界。”秦楚命令。   诺亚看他现在的兴奋程度估计也无法休息,也就没再劝说。   秦楚很快又进入了虚拟世界。   他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满目艳红的绸缎,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奏乐声十分熟悉,但秦楚一时之间想不到是在哪儿听到的。   在查看环境之前,秦楚最先注意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   他皱了皱眉,抬手摸了下自己过于沉重的脑袋。然后,他伸手揪下来一个由金属制成的奇怪帽子。   拿着这“帽子”端详了一会儿,秦楚不解:“这什么玩意儿?”   出于刚刚感受到的重量,秦上将思索着,说出了一个他脑海里比较靠谱的猜测:“刑具?”   诺亚:“……这是凤冠。” 第56章 第四个故事(2)   凤冠?   这个词秦楚听起来也觉得有些耳熟。   他没忙着追问, 而是再次撸了一把脑后。因为这个叫凤冠的东西摘下来,秦楚依旧觉得身体有点不对劲。   他伸手摸过去,下意识拽了一下, 没拽动。   秦楚神色有些古怪, 他微微侧头,看到了一把乌黑垂顺的长发……   秦上将下意识就要去摸剪刀,诺亚却兴奋了起来:“长官, 长官, 您快去照镜子!快去快去!”   以为他有什么大事,秦楚目光在这间古色古香的厢房里看了一圈, 站在了梳妆台前的铜镜前。   略显模糊的铜镜里, 是秦楚那张十足好看, 也十足冻人的脸。但和之前几个世界不同, 镜子里的人有一头及腰的长发。   现在凤冠摘了下来,黑发柔顺的垂下, 无形中给秦楚叠加了个柔和滤镜。   “你要干嘛?”秦楚开口问。   他脑海里响起的不是诺亚的回答, 而是他模拟出的快门声。   一连响了好几声后, 诺亚叉腰大笑:“哈哈哈哈哈, 长发版的秦上将, 等咱们回去了,这几张照片一卖, 咱们军部一整年的经费都不用愁了!”   秦楚:“……”   “说正事。”秦楚冷声问,“这个世界怎么回事?古地球的古代?”   现在秦楚也抓到了刚刚一闪而逝熟悉。   星际现存的古地球资料有限,但根据一些信息能够模拟出他们心目中的古代, 并以这个时代为背景, 拍了很多影视作品。   有段时间他养父很感兴趣, 秦楚也被强拉着看了一点。   不过, 如果他没记错……   秦楚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绣着金线的红衣,又看看被他扔到一边的凤冠,问诺亚:“我这是要娶谁?”   诺亚:……您未免太有自信了点。   诺亚没敢回答,而是道:“长官,您现在的时间很紧急,请务必换好衣服,带上必要的随身物品,从这个院子里逃出去。”   “那么急?”秦楚还没弄清楚情况,下意识想要再打探一下。   诺亚叹了口气,忍不住说了实话:“您要是再不走,就要开启嫁人、怀孕生子、带孩子的剧情了。”   秦楚:???   秦楚:“怀什么生什么?”   尽管一脑门雾水,秦楚依旧用最快的速度换好了衣服。   实在震惊于诺亚的话,秦上将换衣服的时候没忍住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性别,硬是没看出和自己之前有什么区别。   只是在他的后颈有一块面积很大的红色胎记。   长发实在太麻烦,秦楚找了一圈没找到剪刀匕首之类的东西,只能随便找了根绳子扎上。   诺亚出声提醒:“货币!别忘了带上这个世界的货币,您出去总不能抢钱花吧!”   话是这样说,但秦楚翻遍整间屋子可以翻找的地方硬是没找到半点值钱的东西。   正苦恼着,秦楚目光一动,看向被他扔在床上的那顶华丽的凤冠:“这东西是不是贵金属?”   诺亚:“……您有点损,这是新郎的东西。”   秦楚可不管这个,直接用块布裹起来塞进了包袱里。   收拾好了一切,秦楚来到了房门前。   没有轻举妄动,他伸手在门栓处按了按,立刻察觉到不对,外面是锁住的。   而且良好的听力让他察觉到,门外有守着的人。   这状况让秦楚忍不住思索了起来,这是正常情况?房门紧锁着,房间里空荡荡没有钱财,同样也没有匕首,剪刀之类的利器。   说是成亲,倒像是软禁。   突然,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一振,紧接着一个略尖的欢呼声响起:“新郎官来了!”   趁着这一瞬,秦楚一脚把门踹开,没等门外的人出声,就两下把人捏晕。   解决完这些,秦楚以为这一关就要过了,结果一抬头却看到院子里满满当当的站着十几号人。   这十几号人和被他打晕的两人穿着同样的服饰,和院子里零星存在的其他佣人截然不同。   秦楚愣了一下,没想到软禁他的人那么大费周章。   但院子里那十几个人比他更愣,他们看看踹门出来的秦楚,又看看被他迅速放倒在地的两位兄弟,目光惊讶又迷茫,仿佛觉得自己在做梦。   直到秦楚翻身想要上屋顶,其中一个才猛地回过神来,大叫一声:“快!拦住,别让夫人逃了!”   说着这群人一窝蜂朝秦楚拥了过来。   秦楚被夫人这个称呼气得脸一黑,一脚踹翻一个,踩着人头上了房顶。   院子里登时乱成一团,秦楚没再理会,两下没了身影。   躲在隐秘的地方换了外袍,秦楚小心翻出层层叠叠的院墙,看着里面慌乱的家仆。   “完了完了,少爷当真逃了?林大人都来到门外了,这可怎么办?”   “怎么就逃了,他一个哥儿,哪来的那么大能耐?”   哥儿,秦楚听到的一个新名词。   他好奇地问诺亚:“哥儿是什么东西?”   诺亚:“您这样的东西。”   秦楚:“……”   诺亚好好说话:“在这个世界,除了男女之外还有一种性别叫哥儿。”   秦楚有了点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到诺亚道:“像您这样会生孩子的男人,就被称为哥儿。”   “放屁,我不会生。”   这句话信息量实在太大,秦楚脚下一滑差点从墙上摔下去。   他躲在一棵大枣树的树冠后,透过茂密的枝丫刚好能看到大门外接亲的队伍。   视线受阻秦楚看不清全貌,只能看到一个骑在马上的身影。这人显然极为敏锐,仅仅是枣树的树冠晃动了一下便立刻转身朝这边看过来。   秦楚没再耽搁,轻巧地跳下了院墙。   一连绕过了几条街,直到完全听不见奏乐的声音,秦楚这才微微放松了下来。   但脸色却完全没有放松,因为诺亚正给他科普着有关“哥儿”的各种信息:“您估计也发现了,自己后颈靠近肩背的地方有块胎记,那就是身为哥儿的标志。胎记下应该有个内分泌器官……”   秦楚冷着脸打断他:“别告诉我孩子是从肩膀上生出来。”   诺亚幽幽叹了口气:“这种生命的奥秘我也不知道,但应该不是肩膀。”   秦楚非常不能理解,即使是在现实世界,男人体内生子技术依旧没有丝毫头绪,结果在这个不知落后多长时间的世界里,问题就这样完美的解决了。   诺亚也跟着感叹:“这就是人类各种文学作品的魅力!”   魅力个鬼。   秦楚冷着脸朝一家当铺走过去,再出来时,背包里那个沉重的凤冠已经不见了踪影。   诺亚提醒他:“长官,在这个世界上,哥儿的身份是十分珍贵的,稀少的就像国宝。”   “哦,那又怎么了?”   “这代表如果您暴露了身份……只要是个男人就想和您生孩子。”   这话无疑是夸张的,诺亚很想看看他们长官听到这句话会有什么反应,但等了半晌却发现秦楚冷冷淡淡的没有半点反应。   诺亚疑惑了:“您不……反感吗?”   秦楚想了想自己在星网上的情况,冷冰冰地回应他:“现实世界全帝国都想和我生孩子。”   诺亚:……   这他妈能一样吗!   现实世界是别人嚎着要给你生孩子,现在是别人让你生孩子啊!   仿佛知道诺亚在想什么,秦楚又淡定的补充了一句:“如果有人有这个想法,你应该担心一下他的人身安全。”   诺亚:……   好像还真是这样。   但很快,秦楚就感到了哥儿身份的珍贵。   也就几个时辰的时间,秦楚发现大街小巷都贴满了他的肖像。再过一会儿,等到了晚上的时候,估计全城的人都知道有个哥儿流落在外。   秦楚不得不把领口拉紧,注意着胎记不要露出来。   他倒不怕有人找麻烦,但现在这个状况让他很难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如果不是他事先把凤冠当掉,恐怕现在也很难拿出手。   没再闹市区找客栈,秦楚翻出城墙摸黑往城郊走了很久,直到看到宽敞的农田,这才停了脚步。   又在四处看了看,秦楚敲响了一家农户的门。   开门的是位老妪,眼睛明显不太好,还差点把秦楚认成附近的人。   秦楚给了老人一块碎银子,要求借住一晚。   老人明显有些犹豫,但得益于秦楚现在所在的这副数据体实际上长得有些柔弱,老人家不忍心还是让他进来了。   安顿下来之后,秦楚才有时间和诺亚讨论这个世界的问题。   “那个林大人什么身份?”秦楚问。   “相当于这个国家的摄政大臣,您现在所在的国家皇上昏迷不醒,朝政就被几个大臣把持着。”   怪不得几个时辰通缉令就贴了满城。   将头发扎好,躺在简陋的床板上,秦楚有些不习惯。   倒不是对生活环境不习惯,而是到这个世界后,好像少了点障碍。虽然穿了个莫名其妙的身份,又马不停蹄的进行逃亡,但实际上秦楚并没有感到有多麻烦。   他思索了一会儿,找到了原因。   人设,这次诺亚竟然没给他提人设。   要按照往常的情况,诺亚保不准来个哥儿人设,再来条限制,例如:为了维护人设,必须生孩子。   想到这点秦楚脸就有些绿。   察觉到他的想法,专注下载数据的诺亚惋惜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很想,但这个世界比较特殊,对人设的限制并不大。”   “哪里特殊?”   “这个世界其实属于两个世界的融合。您可以把您现在所处的空间,当做一个虚拟游戏。”诺亚解释道。   秦楚立刻就懂了:“我是玩家?”   “不,您是游戏世界的npc。”这次诺亚的准备比较充分,直接给秦楚展示了一个微缩地图,“这个世界会有一些玩家出现,他们同样配备有系统,并有着同一个任务目标。”   “什么目标?”   听见秦楚这样问,诺亚有些尴尬:“在另一个世界里,这个游戏任务还没有发布,所以现在还不能确定。”   为了防止秦楚骂他垃圾,诺亚立刻替自己辩白:“这是因为您拒绝休息,才导致我们穿过来的时间线太早。”   秦楚:“……那现在呢?”   “现在这个虚拟游戏的任务还没有正式发布,您还是需要先解决自己的问题。”   秦楚懂了,这是要他确保自己的自由,等待后面的任务发布。   诺亚点头:“总之您千万不能被抓走生孩子,否则后面的任务就不能做了!”   秦楚冷笑:“你担心太多。”   看了看数据,诺亚忍不住开始炫耀:“其实为了避免上个世界的结果,这次我开发出了两条任务线,无论完成哪一条都有作用。”   秦楚:“哦,两条你现在测算出了哪一条?”   诺亚:“……好吧,我是个垃圾。”   正和诺亚商量着,这间农舍的大门突然被“嘭嘭嘭”的敲响。   敲门的人极不客气,大半夜扯着嗓子叫道:“开门!快点!”   秦楚当即从床上坐了起来,抓起自己放在床头的包裹,悄声站在窗户旁往外观望。   外面的人不依不饶,敲得老旧的院门都晃来晃去。不一会儿主屋传来拖沓的脚步声,老人披着衣服快步走过去开门。   门外是两名官兵,这让秦楚微微皱起了眉。   这间农舍里只住着一个老人和她大概十岁左右的孙子,怎么看都不像能引来官兵的类型。秦楚有些担心是城里的人查了过来。   但他驻足听了一会儿后,便舒展开了眉心:“是征兵。”   “啊对了,东胡入侵,马上就要打仗了。”诺亚道。   老人拉着官兵哭诉了一会儿,官兵撂下了句话,似乎是让那个才刚刚十岁的孙子参军,然后留下张文书便匆匆离开了。   看架势是去敲隔壁的院门了。   “这个虚拟游戏还挺完善。”秦楚看了一眼哭泣的老人。   诺亚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玩家把这里当做游戏,但毕竟是两个世界的融合。对这个世界的数据体来说,这就是他们最真实的世界,无论是苦难还是幸福。   老太太走进屋里的时候已经擦干了眼泪,似乎是怕年幼的孩子看到。   看着哭着回来的老人,秦楚突然有了个想法。   第二天,秦楚和老人商量了一下,拿着那卷公文去了征兵处。   征兵处的官员看了看公文,又看了看秦楚,问道:“秦瑞?年龄不对,上面说了来参军的人只有十岁。”   秦楚不慌不忙地说道:“我是秦家的小儿子,昨晚没赶回来,今天回来了自然不能让侄子去打仗。”   官员想了想也能接受,便点点头问道:“你的名字叫什么?”   “秦楚。”   这还是秦楚第一次在虚拟世界使用自己的真名。   他穿的数据体是周家的小公子,昨晚寄宿的那家人家倒是恰好姓秦。他又往脸上抹了点东西,气势再一变化,倒是和告示上的画像有了点区别。   官员更改了文书上的名字:“好,进去吧。”   大战在即,刚征进来的兵老弱病残都有,需要先进校场考量和训练,才能跟着出兵。其他武力上不合格的还能待在后勤伙房。   虽然隔了漫长的时光,但秦楚一踏入军营立刻便感到如鱼得水,对各种冷兵器的认识也并不周围的士兵差劲。   但他这副身体个子不高,一踏进校场,倒是惹得周围的老兵笑了。   “瞧他这个样,估计连把剑都拿不起来。”   “看着还没有我家娘们高!”   “别说,除了脸黑了点,长得还挺俊俏。”   这话惹得四周笑声更响亮了:“杜老三,在外面待上几年,你管他均不俊俏,半夜搂起来都一样!”   外面征兵处秦楚离开之后,两个拿着告示的官兵找了过来:“老刘你这块人来人往,帮我们看看见过这人没有?”   老刘刚得了会儿闲,有点不情不愿:“谁找的人啊?”   两位官兵朝他比划了个手势,老刘立刻直起身来:“林相?这人犯了什么事儿?”   见他那么紧张,两位官兵倒是安抚了一下:“不是什么犯人。”   他们凑到老刘耳边小声道:“林相要娶的哥儿跑了,这不正在找吗!”   老刘顿时笑了,他指指身后:“来我这找哥儿?你这啥眼神,也不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人?”   “你倒是看看,万一有路过的呢?”一位官兵直接把画像怼到了老刘面前。   老刘刚想拂开,看清之后却忍不住一愣。   “喂,小子,看你这细胳膊细腿,是不是话本里写的女扮男装?”   周围四起的笑声越来越过分,随着秦楚的靠近,有几个士兵干脆站了起来凑到了他跟前。   糙话听了一耳朵,秦楚脸上倒没显出半点不虞。他熟悉这种氛围,更知道怎么让这些人听话。   扫了一眼身前拦着的人,秦楚盯着嗓门最高的那个问:“你觉得我女扮男装?”   笑声四起:“咋了,你还想证明一下呢?”   后面老刘已经领着两位官兵进了校场,正板着脸朝这边走过来。   一边走,老刘还一边对身边的两人道:“刚刚我见到的人和这画像上有几分相似,也是我大意了,谁能想到哥儿愿意进军营?”   一名官兵安慰他:“没事,哥儿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进来了撑不了一会儿就得拆穿!”   秦楚听力敏锐,这会儿已经听到了官兵们的对话,当即皱起了眉。   这会儿好死不死的,他前面的士兵还扯着嗓子道:“证明也没用啊?你不是女人,万一是个金贵的哥儿呢?”   周围笑声更胜,显然没人信,但三位官兵却被这话吸引了过去,已经盯住了个子最矮的秦楚。   数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投了过来,秦楚没有忙着逃跑,而是抬脚走进了最近的弓箭场。   弓箭场是个伍长看着,这会儿他正看好戏,见秦楚过来当即笑了:“来我这干啥?我这的弓最少都是六石的,你去伙房那里看看吧,我听老王头说那边缺个厨娘!”   这话一出,更是笑成一团,连后面抓人的三个官兵都笑了。   “你看,我就说哥儿进来一天都撑不到。”   秦楚没开口,弯腰拿起了一张弓。   那伍长看看这张弓道:“这弓八石的。”   旁边正在啃饼的一位士兵听见了,扯着嗓子道:“小娘子,你要是能拉开这弓,那我承认我就是娘们!”   一群人跟着帮腔:“那了不得,你要拉开了,我们这一个营都是娘们。”   他们正笑着,就见秦楚果然把那张弓放下啦。   当下一阵笑闹冲天而起,可笑声还没落下,秦楚又弯腰拿起了另一张弓。   他拿着弓转头看了一眼刚刚打赌的人:“张嘴一个娘们,闭嘴一个娘们,有谁不是娘们养的?”   “哟,你还教训起人来了?”   有人不高兴了,撸着袖子围了过来。   秦楚掂量了下那把弓,漫不经心道:“我要是拉得开这把弓,也别娘们了,你们一个个当哥儿生孩子去吧。”   这话一出,倒是把周围没出声的士兵都激起了性子,一个个围了过来。   旁边的伍长低头看了眼,顿时什么兴趣都没有了,他摆摆手:“这弓十石的,我都拉不开,你要是拉开那我这伍长直接送你。”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哥儿就哥儿,有本事你拉开啊,可别把自己搞哭……”   话还没说完,就见面前瘦弱的人弯腰捏了一支箭,脚步微开,细瘦的手臂一用力,一把长弓当即被拉成了满月。   嘲笑声戛然而止。   但这并没有完。   秦楚剑尖瞄准了前方埋在土里的稻草靶子,捏着箭尾的手指一松,简陋的箭矢离弦而去,带着所有人或惊讶或呆滞的目光,正中靶子红心。   这支训练用的木质箭射中靶子还没有停止,巨大的冲击力让它直接穿透厚重的稻草,齐根没入。膨出的尾羽卡在靶心,竟然把埋进土里的木棍给带了出来。   绑在木棍上的稻草靶子和木棍齐齐飞出,被一根木质箭矢带得飞出去两三米远,这才一头栽倒地上,箭尖没入泥土。   偌大的校场上四处喧哗,只有这块小地方是极致的安静。   叼着饼的那位老兄,饼吧唧掉在了裤.裆上。他身边的兄弟伸手一巴掌糊在他脸上,喃喃自语:“我他娘的这是不是在做梦……”   旁边刚要走的伍长也维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僵立在那里,一会儿怀疑弓是假的,一会儿怀疑靶子是假的。   这俩要都是真的,那他就是假的了。   秦楚收了弓,随意往地上一扔,抬手拍了拍伍长的肩膀:“现在我是伍长了。”   这一出声,被惊呆的老兵们也纷纷反应过来。   先前他们一口一句嘲笑,这会儿被打了脸却也不在意,反而像是遇到什么天大的好事儿,一窝蜂涌过来:“草他娘的,老王你快过来看!”   “这弓是真的吗?”   “不真你拉拉看,举着都费劲!”   一群人摸弓的摸弓,抬靶子的抬靶子,更有几个直接自来熟的和秦楚勾肩搭背:“兄弟你行啊,你别看我胳膊赶你两个粗,我八石的弓拉着都抖!”   “你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可把我们给吓住了!”   亲眼看着靶子飞出去的老刘几个回过神来。   他们看看一箭射飞靶子的秦楚,又看看手里的画像上面目温柔的哥儿,面面相觑:“你们觉得像吗?”   两位官兵齐齐摇头:“像个鬼。”   哪家哥儿能那么凶!这他奶奶的谁还敢娶?   前伍长也注意到他们仨,上前招呼道了一声:“征兵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找……”老刘还有点呆,“找个哥儿……”   秦楚大大方方的任他们打量,还伸手指了指身边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找吧,都是哥儿。”   打赌输了必须生孩子的士兵们:“……”   只想找个细胳膊细腿温柔哥儿的官兵们:“……”   要从这儿带回去一个倒拔垂杨柳的哥儿,恐怕林相能把他们的脑袋给揪掉。   作者有话要说:   林相:就好这口,谢谢 第57章 第四个故事(3)   没几天后, 秦楚便随军出征了。   入伍当天射得那一箭,让秦楚在整个军营里都小有名头。众人见到他自然想不到这是个哥儿,都把他当做一个瘦小的弓箭手。   皇城中找他的人, 总不能跟着找到边关, 也没人相信一个哥儿能孤身到得了那么远的地方。   边塞东胡来犯,战事拖得很长,秦楚在军营里一呆就呆了两年。他在这样的环境里呆得如鱼得水, 开战一个月后就被封为骑兵小队长, 两年后手下的士兵已经增长到三百多人,多的时候甚至达到五百人。   这对一个没什么背景的新人士兵来说, 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掀开厚重的军帐走出来, 艳阳带着干冷的风扑到秦楚脸上, 他抹了把脸上的灰尘, 一抬头就有两三个熟人朝他围了过来。   “秦哥,怎么说, 还接着打吗?”   秦楚拿着水袋抿了口水:“说是不打, 对面也退兵了, 等着两边使节谈判。”   对面听到的人当即乐了起来:“那这是要回去了?那可太好了, 我可两年没回家了……”   “我家小闺女都得五岁了, 这次回去不知道还认不认识我!”   看着这一片欢天喜地的糙汉子,秦楚浅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在看来情况却没有多好, 这个国家边界不止一个外族虎视眈眈,说不准还有坐等渔翁得利的。   又往前走了两步,秦楚又被拦住了。   拦在他身前的是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女人, 看着年岁不大。十分稀奇的是, 在边塞这样恶劣的环境下, 这女人不仅把自己整理的干干净净, 更是皮肤水润光滑。凭着这样一副模样,在军营里真是走哪儿都引人注目。   她手里端着碗热腾腾的馄饨,正抬头笑盈盈的看向秦楚:“秦军候,您错过了开饭的点,我下了碗馄饨,您不嫌弃的话……”   秦楚垂眸看了她一眼:“不饿。”   说完抬脚就走,徒留这女人愣在当场。   这场景在军中常有出现,跟在秦楚身边的士兵眼看这厨娘媚眼抛给瞎子看,没忍住低头吭哧吭哧笑了起来。   他笑玩也觉得稀奇,军营里有这样一个女人献殷勤,是人都招架不住。其他人看着都眼馋死了,只有秦楚是个木头桩子,半点反应没有。   秦楚脑海里诺亚正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她又来了!又来了!长官她真的爱上你了!”   “闭嘴。”   秦楚被笑得心烦。   他在军队里呆了那么长时间,也见到过诺亚说的玩家。   那个厨娘就是最明显的一个。   一开始秦楚在军营里见到这小姑娘,还觉得挺不容易,谁料诺亚告诉他,这人皮下是个男的。   原谅秦楚并不能了解这些人妖的恶趣味。   “他老跟着我干嘛?”   一会儿送食物,一会儿送热水,秦楚想了想问:“别告诉我,我是他们的任务对象?”   “那倒不是。”诺亚忍不住又开始笑,“在另一个世界,这个游戏搞了个新看点,玩家可以和npc探索生命的奥秘!”   秦楚:“……”   诺亚:“她这是想嫖您哈哈哈哈哈哈!”   秦楚着实无语了。   他消化了一会儿,才继续和诺亚谈正事:“马上要班师回朝,但是我看短时间内还会打起来,我准备留在边关。”   诺亚当时提起的两条任务线,第一条还不明确,第二条却早就测算了出来,对秦楚来说很简单,就是平息这个世界的战事。   但这次诺亚却拒绝了秦楚的提议:“长官,您必须回去。”   “为什么?这些玩家的任务目标出现了?”   “没错。”   说着秦楚眼前呈现出一个孩子的全息影像。   这孩子看起来最多不过六、七岁,锦衣华服看起来非富即贵。但是他的脸色却十分苍白,眼下还带着仿佛化不开的黑青,一副病弱面容。配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体,看起来仿佛哪里逃过来的难民。   这显然只是一个人设模拟图,小孩以一个非常标准的姿势站着,掌心张开向前。仔细看能看到,他掌心处有一块艳红的胎记,这昭示着这个孩子是一位哥儿。   “这么小?他们的任务是什么,抢夺还是保护这个小孩?”   诺亚给出的答案出乎秦楚预料:“所有玩家的主线任务都只有一个,就是杀死这个孩子。”   “一个小孩子有什么杀的价值,这游戏任务那么无聊,真的有人会玩?”秦楚十分怀疑。   诺亚则开始了邀功:“其实这个任务破解起来还挺难,我分析资料的时候,可是排查了好久才查出详细原因。”   “什么详细原因?”   “这个孩子其实是您所在国家的大皇子,也是唯一的一个皇子。但他出身有点问题,而且自他出生之后,皇帝便病重缠绵病榻,国家周边战事四起,因此这位皇子被视为不详的象征。”   “那我的任务也是杀了他?”秦楚掰了几块干粮,就着冷水囫囵吞了下去。   他眉头微皱,显然有些反感这个任务。   “不,您的任务是保护他,因此现在您必须随军回京。这位大皇子已经从皇城逃了出来,方向像北,请您务必找到他!”   很快,两国使者谈判的消息送到了皇城。   一部分士兵班师回朝,一部分继续驻扎在边境。回朝的士兵又分为两队,一队由领兵的大将军带领着快速赶回皇城,另一队则在后面放慢速度,以备不时之需。   秦楚在后面那队,因为行进速度较慢,倒有时间让他查探周围的环境。   大皇子才十岁,身形瘦小看起来也就六七岁的样子。这样一个孩子孤身从皇城逃出来,说显眼也显眼,说隐蔽也是足够隐蔽。   秦楚受到职位限制,只能不慌不忙地跟着队伍,但诺亚却有些着急。   “不仅是这些玩家盯上了太子,现在皇宫那里也发现唯一的哥儿太子逃了,正准备把人抓回去!所以长官您一定要尽快啊。”   秦楚有些疑惑:“不是说他是不祥之兆吗?跑就跑了,怎么还要费心抓回去?”   “这可是珍贵的哥儿,长官您对自己的身份稍微上点心。”诺亚咕哝道,“蚊子再小也是肉,周遭外祖入侵,估计准备送这个大皇子去和亲。”   “他才十岁。”   想到自己一穿进来就要结婚的局面,秦楚意外对这个大皇子升起了些许同情。   速度再慢,很快也来到了皇城脚下。   秦楚他们得到命令没再前进,而是在中途驻扎。   “秦军候,我……”   听到这个声音,刚扎好营的秦楚转身就要走。但临踏进帐子,他又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后面的厨娘,冷声问:“什么事?”   厨娘显然没想到有这待遇,立刻笑盈盈的递上来一碗面:“军候晚上饿了吧,这碗面给您当夜宵。”   这次秦楚破天荒的没有拒绝,而是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了那碗面。   厨娘立刻喜不自胜。   只不过一碗面而已,她欣喜的表情实在太过明显。秦楚又看了她一眼,再低头看看手里的面,掀开帐子走了进去。   营帐里还有三五个兄弟,早就把外面的情况看了个一清二楚,这会儿立刻围过来起哄。   “秦哥这是忍不住了?”   “啧,这面就是香,一比起来我晚上吃的就是猪食。”   眼看着一群人围着这碗面打转,秦楚却没动这吃食。见他不吃,一个营帐的士兵立刻忍不住想要对面下手。   谁料秦楚却道:“你们也别吃。”   “秦哥这是舍不得?”   有人调笑。   秦楚皱了皱眉,他接过这碗面只是想研究研究那个玩家的手段,没想到现在一帐子人都对这面和送面的人感兴趣。   看了看营帐外,确认那个玩家走了后,秦楚才道:“你们不觉得她很奇怪吗?”   “这是啥意思……”   几名士兵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狐疑。   “谁家的姑娘在边关呆了那么长时间还是这个样子?”秦楚漠然道。   他这话说出来,立刻有人有些微妙的不高兴。   厨娘长得好看,不少人都暗中动心,要不是这厨娘明显一心记挂着秦楚,他们又对秦楚心服口服,早就忍不住先下手了。   可现在,他们哥几个忍着心里的喜欢,秦楚却说这厨娘有问题?   当即有个年纪小点的士兵忍不住了,涨红了脸和秦楚呛声:“秦哥,我哪儿都服你。但人家姑娘对你有意思,你不喜欢就罢了,不能抹黑人家姑娘吧?你这样我可看不起你!”   这话一出,虽然有人胆子没那么大,但依旧跟着点头:“就是就是,秦哥你不喜欢就算,但这样说就过分了。”   这些话听在秦楚耳朵里,秦楚目光在帐里众人面孔上扫过,心里对那厨娘倒是有了点佩服。   一个营帐里十个士兵,现在除了他自己,有七八个明显都对他的话不赞同。   这些都是和秦楚一起上过战场的兄弟,他们对他不一定有什么坏想法,可却不知不觉都被那个厨娘哄得团团转,一个个都以为她人美心善厨艺好。   这事儿要是放任不管,迟早要出事。   中间有人打圆场:“老七你也别说了,秦哥啥性格你还不知道,他要是对女人感兴趣就怪了。”   “都这个点了,灯油都快没了,快睡觉睡觉!”   秦楚却没呈这个情。   他端起那碗冷掉的面,朝众人看去:“怎么,你们不信我的话?”   这下连打圆场的人都不说话了,尴尬地看着秦楚。   秦楚也没反驳,只是看向其中一位士兵,道:“老五,你今天是不是打了两只兔子,一只还养着?”   老五从铺盖里爬起来:“怎么了秦哥,你饿了不想吃面想吃烤兔子?”   秦楚只让他把兔子带回来。   膘肥体壮的野兔子被揪着耳朵拎了过来,胆子倒是不小,还在营帐里蹦跶。秦楚看了一眼,直接把那碗面放到了兔子面前。   他这个举动立刻让不少人咋呼起来:“秦哥你这是个干啥,不能浪费粮食啊!”   “这……多香的面,怎么能给兔子吃?”   先前说话的老七更是红着脸来端碗,气得连话都说不清了:“你、你这不是糟践粮食吗!“   秦楚制止了他们,只道:“你们看看兔子吃了会有什么反应。”   这话一出,士兵们顿时明白了。   尽管并不相信秦楚的话,出于好奇的心理,他们依旧团团围了过来,想看看是个什么结果。   还有人问:“兔子吃面吗?这玩意儿不都吃草吗?”   “普通的面兔子吃没吃我不知道,但她做出来的,肯定都吃。”秦楚看向众人,“你们不觉得这个厨娘做出来的东西特别香,让人克制不住的想吃吗?”   这倒让很多人点了头,所以他们才由衷的羡慕秦楚。但做出的东西好吃,那是人家厨艺好啊!   众目睽睽之下,没一会儿,这只皮毛油亮的兔子就动起了三瓣嘴,咔哧咔哧的啃起了面条。   这碗面实在美味,随着兔子的啃食,诱人的香气在营帐里盘旋起来,搞得一帐子大老爷们肚子跟着咕咕乱叫。   “奶奶的,这也太香了吧?”有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估计兔子也这样觉得,很快一碗面就见了底。大灰兔子意犹未尽,把里面的汤汁都舔了个干净,然后直立起身子,开始舔舐沾上汤汁的皮毛。   一群人盯着兔子看了一会儿,又开始面面相觑。   看了那么长时间,除了把自己看饿之外,什么收获都没有。   有人叹了口气,劝秦楚:“秦哥,这面要真有问题,不等兔子吃完就该发作了,现在没事儿说明真没什么。”   秦楚没答话,也没解释。   看那个厨娘的表情,这碗面绝对不可能没有问题。除非里面的东西只对人有用,对兔子没什么用。   大冷天的白费了那么长时间,围观兔子吃面的人都有点不爽。   “哎算了算了,饿着肚子睡觉吧。”   “我看就是浪费,那么香的面,给兔子吃什么?不要给我啊!”   “闻着这味儿,我看今晚是睡不着喽!”   老七是真上了心,看见厨娘辛苦做出的一碗面被秦楚喂兔子,一双眼都红了起来。   他是真的佩服秦楚在战场上的表现,这会儿也不给秦楚杠,只是蹲下身把碗收起来,道:“明天我把碗给人家送回去。”   说着就抱着碗躺在了铺上。   提供兔子的老五也叹了口气,他看看秦楚,弯腰要把兔子抱出去拴好。   就在这时,先前乖顺舔毛的兔子不知怎么了,突然直立起来“吱”的一声尖叫。   这叫声响极了,直把快要大呼的士兵们都惊得坐了起来:“咋了咋了这时,老五你别在帐里杀兔子啊!”   老五也一脸懵逼:“我啥也没干啊!”   就见刚刚还十分正常的大灰兔子,这会儿变得异常焦躁,在整个帐子里蹦跳着乱跑。它背上柔顺的毛发都立了起来,两只灰棕色的眼睛变得通红,一对雪白的门牙也呲了出来,不断发出吱吱吱的叫声。   这样子实在有些吓人,大家伙都从铺盖里爬了出来。   老五连忙去抓兔子,他刚走进了,手还没抓住兔子耳朵,这大灰兔子竟然猛地朝他扑了过来,一下抱住了老五的脚。   众人瞪圆了眼,就见这只公兔子,竟然骑在老五脚上动了起来。   那一瞬间,这一屋子大老爷们脸色都绿汪汪的。连秦楚都愣了一下,他只知道这碗面有问题,没想到竟然是这种问题。   老五脸色更是奇差,怪叫一声抬起腿把兔子踢飞了。   这兔子被踢了老高,摔在地上又爬起来,半点事儿没有立刻又耸动着鼻子寻找起来。   这下一屋子士兵都跳了起来,生怕这疯兔子朝自己扑过来,把自己脚丫子给强了。   唯有伤心的老七丝毫没有在意周围闹剧,抱着那个空碗用被子蒙住头睡觉。   这时兔子闻了一会儿不知道闻到了什么味道,直接冲过去去刨老七的被窝。   老七还以为是兄弟们逗他寻开心,气得把被子一掀,顿时只见一道肥硕的身影朝着自己的脸扑了过来。   霎时间哄闹的军帐一片寂静,只有大灰兔子的叫声,和他们兄弟怒吼的声音,交相辉映,惨不忍睹。   围观的士兵们下巴掉了一地。   妈的……老七竟然被兔子骑脸了……   骑脸了……   这他奶奶的,也太惨了吧?   一众大老爷们看着这凶猛无比的兔子,硬是没一个敢上去制止的。   最后还是秦楚看不过去,伸手把兔子拽了过来交给老五让他拴好。   可怜老七被扑得整个人都蒙了,一脸惨不忍睹的痕迹。秦楚把兔子从他脸上揪下来的时候,这孩子差不多都傻了,只会喘着粗气骂道:“沃日、沃日……”   一阵掀翻帐篷的哄闹后,这顶军帐终于恢复了平静。   里面一群只穿着里衣的壮汉,盘腿坐在地上,一双双眼睛都盯着摆在中间的那只空碗。他们每个人的脸上写满了震惊、恐怖、不可置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看的是什么极为可怕的武器。   被骑脸的老七已经整理好了仪容,看着面前自己刚刚当宝贝抱住的碗,只想一脚把这玩意儿踹烂。   其他人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因为他们每个人都起过吃这碗面的念头。   在兔子骑脸前,他们想的都是:这面要是自己吃了多好。   而现在,他们都在庆幸,幸亏自己没吃。   要照这兔子的模样,他们吃了面还不得把帐篷掀了,怪叫着去找那个厨娘?到时候整个军营都知道自己干了啥事,还不如找棵歪脖子树吊死算了。   “这、这可真是人不可相貌……”老五感叹道。   老四踢了他一脚:“屁,是人不可貌相,你个文盲。”   这效果让秦楚也颇为震惊。   不过他也知道,这只是因为兔子身体小药量大,真放在人身上,估计没那么可怕。   不一会儿,军帐又被掀开了,一个兄弟跑了回来,鸡贼地看了看众人,道:“刚刚我去敲那个厨娘的帐篷的,里面果然没睡。我刚弄出了点动静,那厨娘就叫了一个人的名字,你们猜叫的谁?”   这还用说?一群人都看向了秦楚,直弄得秦楚一张冰块脸也有点裂。   “没错,厨娘问‘秦军候,是你吗?’”这兄弟掐着嗓子装女腔,顿时让一帐人都低着头笑了起来。   任他们笑了一会儿,秦楚才正色道:“这碗面我怎么拿来的你们都看得清清楚楚,现在相信我说的了吗?”   一群人忙不迭点头,脸上还带着抓痕的老七更是恨不得把头甩出去:“秦哥,我信你,以后你说啥我都信!”   说着这小子想了想又道,“以后我娶媳妇也得让你掌掌眼。”   秦楚:……谢谢这就不用了。   他继续道:“你们也都知道她给我送了多少次食物,我估计每一次都有点问题。这是现在我们已经休兵,就算真吃了这东西,顶多丢个人,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要是在边关,正打着仗呢?她在锅里下点东西,整个营的人就都遭了殃,到时候不是伸着脖子等人砍?”   本来只以为只是场闹剧,经过秦楚这样一说,在座所有人脸色都严肃了起来。   老五心思转得快,立刻问:“她该不会是东胡送来的奸细?”   “不一定是东胡,其他几个也都有可能!”   “那她跟着我们回来,肯定是有阴谋。”   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很快给这个想嫖秦楚的人妖玩家定了罪。   秦楚示意他们往下压压声音,对他们道:“先别声张,我们也没什么证据,就一碗面还被兔子吃了。这事儿你们几个信我,我我说出去别人不一定信。”   “那可怎么办?”老七立刻急了,恨不得把这个诱骗人感情的奸细立刻捉起来。   秦楚:“明天这碗面你们就说不小心碰倒了,没人吃。这个厨娘既然是奸细,自然会动手脚,多盯着点看能不能直接抓到证据。”   交代完这事儿,一群人这才睡下。   诺亚直给秦楚竖大拇指:“长官您厉害呀!怪不得您今天把面拿回去,原来打的这个主意!咱们找不到大皇子的踪迹,但他们这些接了任务的玩家肯定有消息,只要盯住了玩家,不愁找不到大皇子。现在您这一弄,有九个人帮您盯着,多好!”   这只是一个原因,秦楚不好说明自己的任务,每天又挺忙没办法整天盯着,只好用这个办法让身边的人帮忙。   除此之外,手下的士兵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哄得团团转,这并不是件小事。另外秦楚也怕这个厨娘屡次对自己下手不成,干脆来嫖他身边的兄弟。   这人披着个女号,只把这个世界当游戏,想给谁下药就给谁下药。但秦楚和这些人一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他们虽然只是数据体,但依旧有着自己深爱的家人,有想要拼命保护的土地和家园。   他不想让这些人,被所谓的玩家当成随随便便的玩意儿。   现在虽说只有九个人知道了厨娘的真面目,但有人看着,这人总归没之前那么自由。   -   厨娘干等了一夜,都没敢下线去睡觉。   结果左等右等,就是没等来自己想嫖的npc.   “系统,不是说这药绝对管用吗?这可是我花了一万点买来的!”厨娘气不打一处来,为了能成功嫖到人,他还花了一些点数把帐里的其他npc都清了出去,可惜半点用没有!   白天出了营帐,厨娘就开始旁敲侧击打探昨晚秦楚的状况。   这一打探,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妈的那可是一万点啊!就这样倒在地上了?多么浪费! 第58章 第四个故事(4)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 他不仅没对秦楚这个npc放手,反而因为爱而不得越发执念起来。在他们那个世界,秦楚这个横空出世的npc已经爆火起来。现在还没有秦楚相关的支线, 估计等到下一期, 主线任务就会和这个npc有关了。   到时候想嫖秦楚的人肯定多得要死!   趁着驻扎的这段时间,厨娘更是铆足了劲儿往秦楚面前凑。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送面的那天结束后, 总有人在他去找秦楚的时候阻拦他。往常这种时候, 厨娘都是仗着自己捏的这张脸,随便撒个娇卖个萌就能把这些游戏土著弄得面红耳赤, 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现在她这张脸和专门购买的美貌buff仿佛失了效, 就连秦楚手下经常对她脸红的那个老七都不理会他了。   有次厨娘离开时, 竟然还听到那个老七在他背后骂了一句:“我呸!就这玩意儿还想找我秦哥, 多大脸啊!”   厨娘差点没气得当场下线。   他忙着嫖npc,连一些小任务都忘记做, 这会儿一看点数快不够了, 当即接受了游戏官方发布的主线任务——刺杀大皇子。   秦楚让人盯了这个玩家几天, 终于在即将启程进城的时候收到了消息。   老五和老七一脸激动地来邀功:“秦哥, 我们盯着那个厨娘, 前几天这人还没什么异动,就是老来找你。但就在三天前, 她每天傍晚开始往旁边的山上跑,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山上?”秦楚皱眉,难道那个大皇子在山上。   他们驻扎的地方离皇城还有点距离, 中间还隔着个稍微小点的城池, 四周倒是有一些山。   “继续盯着, 下次她上山的时候跟过去看看, 最好能知道她是去见什么人。”秦楚道。   既然是主线任务,对玩家来说自然也就没那么简单。秦楚本没期待借着这个玩家一下找到大皇子,只要找到点线索他就满意了。   但是他没想到自己几个兄弟效率那么高,很快又给他送来一个消息:“秦哥,那座山上有一窝马贼,因为咱们在这驻军,这伙马贼好长一段时间没活动了。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个厨娘竟然每天晚上去给马贼送吃的,他娘的这绝对是奸细!”   给马贼送吃的,说不定是向马贼打探消息,也有可能那位皇子出了皇城就被马贼掳走了。   剿匪一般是当地官兵的责任,但他们这些从边关回来的驻军遇到类似的事也是能管就管。秦楚当即和上级将领汇报一声,当晚就带着一小队人马上了山。   这些马贼当然不敌训练有素的士兵,很快都被团团绑了起来。   秦楚让人在贼窝里搜寻了一番,并没找到孩子的踪迹,但他却搜到了一件绣着金线的衣服和一块玉佩。   这东西秦楚很熟悉,因为那位大皇子的资料上,他就穿着这样一件衣服,玉佩也在腰间挂着。   一脚踩在马贼头领的身上,秦楚问:“这东西哪儿抢来的?”   “这……就是抢来的……”马贼唯唯诺诺。   秦楚没心情和他探讨废话文学,又踢了一脚逼问:“东西的主人呢?藏哪儿了?”   “不不,那小子当晚就跑了,我们就留了这些东西,什么都没拿到。”说着马贼还感慨一句,“这小子别看年岁小,就跟条泥鳅一样,滑不留手难抓的要死。”   询问无果,秦楚又把山头搜寻了一番,最后只能带着人离开。   除了这两件东西外,他并没有找到任何和大皇子有关的线索,也不知道人到底逃往哪个方向,这件事一时之间就停滞了起来。   深夜。   厨娘悄悄掀开帐子,躲过站岗的士兵,悄无声息地往山脚下走去。   天色很黑,月亮半掩在云层里,周围树木繁茂,虽然是冬天,但枯草碍脚依旧不怎么好走。但厨娘在游戏里兑换了夜视能力,倒是把面前的路看得清清楚楚。   他拨开灌木走了一会儿,走到一个猎人挖好的深坑前,站在边缘压着嗓子叫了一声:“大皇子,快出来,姐姐给你送吃的来了!”   不一会儿,深坑里传来了回应:“姐姐?”   这声音又轻又稚嫩,乍一听像猫叫似的。   “对,是我来了。”厨娘忍不住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他估计是整个游戏第一个找到主线任务目标的。这主线任务听起来很难,没想到游戏官方却仿佛当个新手任务设置似的,信息给了一大堆。   厨娘能那么快找到这位皇子,全得益于他在地图上的位置最近。   不过这游戏官方怎么生怕他们杀不掉这皇子似的?   厨娘脑子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就被杀掉boss后的丰厚掉落给迷惑住了。其实他已经找到皇子有一段时间了,不过一直没有动手。   倒不是对这个任务对象有多心软,而是虐虐boss总有点零星的掉落,他想多拿点再弄死这个皇子。   反正这小子被他养在那么深的狩猎坑里,一时半会儿也逃不掉。   可是今晚他忍不住了,游戏官方再次更新杀死这位皇子的丰厚报酬,除了之前说的点数和随即掉落的哥儿身份外,竟然还可以要求系统满足一个游戏内的愿望。   这谁还能忍?   厨娘做梦都想让系统把秦楚那个npc送到他床上。   摸索了一阵,厨娘从腰间拔除了一把匕首。   雪白的刀锋在零星的月光下泛出冷白的色泽,厨娘笑着对坑底等着她扔食物的孩子道:“大皇子你别急,这次姐姐先救你出来。”   说着他拿起放在脚边的绳索朝下面扔了过去:“抓住绳子。”   深坑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动静,然后又传出一道细弱的声音:“姐姐,我没力气,爬不动。”   厨娘暗骂了一声没用的玩意儿,不得不把匕首暂时放在一边,两手一起用力去拽绳子。忙活了好一阵,终于看到了大皇子瘦小的身影。   厨娘一手用力拉住绳子,一手握住匕首,伸长了胳膊朝大皇子的喉咙割了过去。   但突然“砰”得一声响,手里的匕首还没碰到目标,厨娘的身体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握紧了不断下滑的绳子,轻而易举将坠在绳子上的孩子从深坑里拽了出来。   厚而密的云层露出了一块缺口,丰沛的月光从缺口中一泻而下,银白色的光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影,打在窝成一团的瘦小身影上。   秦楚差点没认出这是资料上的大皇子。   这小孩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身上宽大的华服不见了踪影,只剩下破破烂烂的中衣。资料上一头垂顺的头发更是不见踪影,现在顶在他脑袋上是一蓬乱糟糟的枯发,混着泥土和腐烂的草叶。   配上那张脏兮兮的小脸,别说是皇子了,看起来就像山沟里被狼养大的野人。   秦楚实在有些分辨不清,直接伸手去拉小孩的左手。   小孩两手都攥得很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沉默地看着秦楚,半晌低头眨了下眼睛,用细细弱弱的声音道:“哥哥,我饿。”   说这话时,他的左手不着痕迹的藏在了身后。   秦楚将他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要是旁人过来,铁定被这小孩可怜巴巴的话弄得心疼,暂时放弃查看的打算。但秦楚对这些小毛孩子向来没什么同情心,他半点没受影响,自顾自把小孩的左手拉了过来。   然后手指微微一捏,脏兮兮的小拳头就不由自主张开了,露出里面一小块红色胎记。   确认了胎记,秦楚挑眉又问了句:“大皇子?”   他叫出这个称呼时,小孩乌溜溜的眼睛又暗沉了几分,但却被迅速垂下的浓密睫毛挡得一干二净。   他没回答,秦楚已经确认了八.九分,直接揪着小孩的领子,准备把人带回军营。   他向来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对小孩子也都是敬而远之,因此这漫长的一路上根本没选择抱着或背着,直接往胳膊肘里一夹,像拿个什么物件似的走了一路。   临走出山林时,一块不起眼的石头掉在了地上。   月光照在这块石头上,能看到石块的一端被磨得极为锋利,就算比不上刀子,但用力气划上去也能造成伤口。   被秦楚拎着的小孩低头看了石头一眼,微微抿了抿唇。   这东西是他为刚刚那个女人准备的,女人用不上,自然就留给了带他离开的这个男人。无论这个男人是抱还是背,他都能碰倒这人脖子的要害。   可大皇子怎么也没想到,秦楚竟然选了个这样的方法。   他像个物什似的被手肘夹住,横在肚子上的手臂倒是十分有力,但走起路来他却前后不着力,没一会儿就连石块也抓不住了。   悄无声息地抬头看了看男人的神色,确认他没有注意到掉在地上的石块,大皇子这才微微安下心来。   一见面他就知道,自己格外讨厌这个男人。   因为和之前的女人相比,他很不好对付,也不好利用。   得想个办法逃走。   可惜,大皇子一直没找到机会。   他被带回了军营。   这一路上他浑身僵硬,肚子一圈被勒得生疼,但拎着他的人却半点不累,走了那么长的路一张脸还是淡淡的,连一丝多余的喘息都没有。   秦楚压根不知道自己快把人家孩子的腰给勒断了。   回到军营后,他看了手里的小孩一眼,看见他乱糟糟脏兮兮的头发也没带他洗漱,直接拎着人钻进了帐篷。   反正里面都是糙老爷们也不嫌弃,大皇子这个模样也能避免有心人认出来。   见到秦楚出去一趟竟然带回来个孩子,一帐子人都很稀奇,凑过来打量了一番:“秦哥,你哪儿找来的孩子?那么小一个,别是个女孩呀!”   秦楚淡淡扫了一眼身边的小孩,解释道:“男孩,掉进狩猎坑里了,估计是附近的住户,过两天我打听打听送回去。”   他在撒谎。   大皇子眸光又是一闪,这人能准确叫出他的身份,明明是和其他人一样来杀他的,装什么好心?   很快营帐里的油灯灭了。   秦楚按着大皇子和自己睡在一个床位上,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周围渐渐鼾声四起,大皇子却没有丝毫睡意。他在黑暗中睁着一双黑沉沉的眸子,不像睡不着的孩童,倒像一只伺机而动的毒蛇。   他想自己身边这个人还真是一点遮掩都没有,前两天找到他的那个女人还知道送点吃的赢得他的信任。   饿着肚子睁着眼睛等到了半夜,确认身边人的呼吸一直深沉平稳,大皇子微微动了下身体。   他要借着这个机会逃出去。   小心翼翼将压在身上的胳膊抬下去,又悄无声息地把被子掀开,大皇子刚要从铺盖里钻出去,就听身后传来一个低且冷的声音:“去哪?”   大皇子身形一僵,转头用细弱的声音道:“我、我想方便……”   说着他还转过身,一双小手扶住秦楚的胳膊晃了晃:“既然哥哥你醒了,你陪我吧,我害怕。”   话是这样说,他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却硬往秦楚脸上蹭,力图用身上的异味吓退他。   谁料对他不假辞色的秦楚这次却没有拒绝,大冷天的掀开被子,带他走到了帐篷外。   “尿吧。”秦楚道。   大皇子:“……”   他抬头看看秦楚,想再给自己争取一下逃跑的机会,便低着头不好意思道:“哥哥你转过去行不行?”   秦楚把这小子的那点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只是懒得计较。   他向来对小孩子不耐烦,看了他一眼,问:“你还真是个女孩?”   大皇子:“……”   他一直不喜欢哥儿的身份,认为自己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更别说被误认为女孩了。这会儿为了证明自己是个男人,没再要求直接解决了问题。   但他不想回帐篷,在外面多留一会儿就多一些逃跑的机会。   于是大皇子转身,朝秦楚支棱起小手,软乎乎道:“哥哥我要洗手。”   无论是带他去河边,还是秦楚去帮他打水,他都能抓住机会。   但秦楚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就你这样还有洗的必要吗?”   大皇子:“……”   被秦楚又拎回帐篷,睡进暖呼呼的铺盖里,大皇子不着痕迹的在秦楚身上蹭了蹭手。   他想,他总有一天要杀了这个人。   接下来两天,秦楚这一队士兵终于得到命令进了城。   大皇子废了那么大力气才从城里逃出来,自然不愿意回去。他趁着军队回城,想找到空隙离开,可是秦楚看他看得很紧,就算偶尔不在的时候也让别人盯着,自己耍的一切花招都没有用。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秦楚随随便便看过来一眼,就能把他所有心思看得清清楚楚,透过他弱小、可怜且可爱的外表,直接看到他最不堪腐烂的内心。   这样的猜测让大皇子很不舒服。   回城之后,军队没有完全解散,但下面的士兵也得到了回家的机会。   离开军营,大皇子以为这次秦楚总要动手杀他了。就像之前那些出现在他身边人,带着形形色色各种目的,但总归都是要从他身上榨取利益。   离开军营的那一天,秦楚终于带他洗了个热水澡。   洗干净了他身上的污渍,但是轮到头发的时候,这人显然没有什么仔细拆结梳理的耐心,直接拿着把匕首把打结的头发全都削了下来。   有好几次,他都感觉到刀尖从他喉咙上略过,每一次他都以为秦楚会杀了他。   但是秦楚没有。   秦楚给他换上了干净衣服,没有带他回家,而是带他去了一间客栈。   大皇子看不懂秦楚的举动,但他知道不管自己怎样询问,这人都会对他不假辞色,不解释,也不会放松。   这几天他从秦楚手里屡次逃跑失败,这让他意识到,自己和面前的人有着巨大的实力鸿沟。他不能像之前欺骗其他人一样,从这个人手里骗到半点逃跑的机会。   所以这次被秦楚带着走进客栈的时候,他什么也没问,左右不过是死。   皇城里人来人往,即使稍偏的客栈也十分热闹。   秦楚正在柜台上和掌柜谈话,即使伸手拿钱的时候,另一只手也是牢牢握着他的手腕。   周围有人在用餐,柜台靠着店门,店门外有一群小孩在砸沙袋,你来我往玩得十分开心。笑声从外面蔓延到大皇子的耳朵里,他下意识看了眼飞来飞去的沙袋。   这一眼却惹了点麻烦,有小孩注意到了他。   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立刻变得很近,里面各自最高的男孩指着他笑:“你看他,穿着男孩的衣服,长得像个女孩!”   长得像个女孩。   你是哥儿,以后要送去和亲的。   类似的话语在脑海里闪过,大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沙包砸到了他的腿上,要是往常大皇子一定会忍着,说不定还会对骂他的人露出个甜甜的笑,但现在他都要死了,他一点都不想忍!   猛地弯下腰,大皇子捡起地上的沙包朝人砸了过去。   他用了全身力气,那个男孩被沙包砸中鼻子,当场疼的哭了起来。   大皇子却没有丝毫报复的快意,乌黑的双瞳猛地一缩,心里只有两个字:“糟了!”   他用的是长了胎记的左手。   这一瞬间,四周所有的人都变得可疑起来,他抬起头看向对面,见到小二刚好从店门进来,低头看了他一眼。   被发现了。   “怎么了?”   秦楚的声音惊醒了大皇子。   他抬头看了秦楚一眼,什么都没说。   秦楚的确没注意他刚刚干了什么,以为左右不过是小孩子打闹。   他带着人进了房间,把窗户关好,看着大皇子道:“我要出去一躺,你在房间里呆着。”   小孩没有回应,秦楚也不在意,直接转身出去把门锁上。   这段时间他和这小孩的交流总共没有十句话,倒还觉得挺自在。   放弃了装可爱的大皇子,达成沉默寡言的成就,意外摸到了和秦楚和平共处的第一要义。   秦楚对人冷冰冰的,只有诺亚知道,他们长官私下里对这小孩评价还很高,主要是安静不闹腾。   在边关呆了两年有余,秦楚只记得走之前满城都是追捕他的告示,对目前的情况倒不怎么了解。不过想也知道,一个逃婚的哥儿两年不见,那位林大人就算再痴情,这会儿都该放弃了。   果不其然,秦楚转了一圈,并没有见到和自己相关的通缉,同时也没有大肆寻找大皇子的消息。   毕竟是皇室的哥儿,就算走丢了也不能宣扬。   逛了一圈正准备往回走,秦楚却察觉到诺亚有些不对劲。   这货是个话痨,一天不叫唤几句浑身难受,但最近一连好几天,诺亚讲话的频率越来越低,时常大半天都不吭一声。   以诺亚的性格,能做到这一步,在秦楚印象里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坏了。   想着这些,秦楚就在脑海里问了诺亚一声:“最近有什么问题?”   诺亚:“嘻嘻嘻嘻嘻……”   秦楚:“……”看来还真坏了。   没等两秒,诺亚就忍不住了,对秦楚道:“长官,我最近做了件大事。”   “什么事?”秦楚只想让他返厂修一修。   “您知道这个国家的皇帝重病在床一直昏睡……”   “所以?”   诺亚继续嘻嘻嘻:“所以我给自己找了个身体!”   秦楚一愣,没想到诺亚这次还真搞了件大事。   诺亚显然非常激动,没等秦楚继续问,就开始滔滔不绝讲了起来:“这可是我第一次拥有实体,虽然是在虚拟世界,但还是让人非常兴奋!而且长官,现在我可算是您的上司了哈哈哈哈哈!”   秦楚静静地等他激动完。   帝国在人工智能出现的时候就颁布了相关法律,人工智能禁止拥有生物躯体。这条法案颁布后,当时大火的生物人体研究就此歇菜。   诺亚估计也只能在虚拟世界进行尝试了。   秦楚并没有阻止的意思,等诺亚叉腰大笑完之后,他问:“你占据了皇帝的身体?可以撤销皇室对大皇子的追捕吗?”   “嗯……可能不行。”   秦楚挑眉,就听诺亚的刚刚的激动散去,蔫不拉几道:“因为这个皇帝的人设限制比较强,我需要遵守人设。”   听到这句话,不得不说秦楚有点暗爽。   拿人设限制了他好几个世界,现在诺亚终于也要尝试一下了。   “什么人设?”秦楚问。   诺亚:“重病在床昏迷不醒的人设。”   秦楚:“……”   这他妈叫给自己找了个身体?   秦楚:“还是返厂修修吧。”   等和诺亚聊完,秦楚已经回到了客栈前。   他看清店门前的情况,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客栈门前站着三五个官兵,店小二和掌柜正和这些官兵说着什么。   心下警惕,秦楚依旧靠近了点,侧耳听着几人的谈话,听到“哥儿”两个字眼,面色更加凝重。   他看了看周围,发现店门已经被封了起来,里面的人出不去,而他也没办法进去。   心里果断下了决定,秦楚没继续等,弄出了点声响。   小二被吸引了注意力,看到秦楚当即拉着官兵道:“就是他,他带来的那个孩子可能是个哥儿!”   秦楚顺水推舟走上前,看着官兵道:“什么哥儿,我不知道,我没有带孩子。”   小二急了:“就是你啊!你还牵着那个小孩!”   秦楚语气冷静:“你说的是附近住户的孩子,他们在玩沙袋,有个小孩被砸到我扶了一把,他们很快就走开了。”   门窗的隔音并不好,楼下的争论轻而易举的传到楼上。   大皇子耳朵贴在窗户上,眼睛黑沉的厉害。官兵来了,城里人多眼杂,他的身份一不小心就会暴露。   他好不容易才从皇城逃出去,要不是被这人带回来……   大皇子气愤地咬了咬牙,下一秒,他突然听到楼下的秦楚道:“好,你们不信就到我房里看看。”   秦楚带着几位官兵和小二以及掌柜一起上了二楼。   诺亚急切的声音在秦楚脑海里盘旋:“长官您怎么能领人上来呢!万一大皇子被发现了怎么办!”   店小二则胸有成竹地拿出了钥匙,看着周围的官兵信誓旦旦道:“常在店里干活,我的眼神可好了,绝对不会出错。官老爷你们看着吧,那个哥儿绝对在这间房里。”   “哦。”秦楚冷冷应了一声,他伸手制止小二开门的动作,问他,“要是里面没人你怎么赔偿我?”   小二被问急了:“说了不会看错就是不会,你这样拦着我,是不敢让我开门吗!“   秦楚松开了手,小二连忙开锁,推门进去。   房门大敞着,一群官兵也立刻涌了进去。   然而结果大出所料,房间里静悄悄的,窗户紧闭,各处都落了锁。房间里仅有一张床,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和一个简易的木质衣柜。   木板床下面很低矮,不像能藏人的样子,前面还放着个沉重的脚踏。所以压根想都没想,小二立刻指着柜子道:“肯定藏在柜子里!”   一名官兵立刻上前打开柜子,之间里面空空如也,别说人了,连件衣服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小提示:   这个世界攻切片,大皇子是主要的那片,其他都是背景板   但因为大皇子这片切坏掉了,只有小孩子的意识,所以这个世界主线养崽   大皇子年龄小,和秦楚无爱情戏份,只有小孩子的依恋和信赖,也没有超越拥抱的亲密接触   这个世界会把攻的身世揭露一部分 第59章 第四个故事(5)   能藏人的地方都看了一圈, 别说哥儿了,连根头发都没找到,这下所有官兵的目光都看向了信誓旦旦的店小二。   “这、怎么会这样!”店小二也是一阵慌乱。   官府在暗中寻找哥儿, 提供消息的人能拿到大把的赏金, 他今天见到那个哥儿手心里的胎记,根本没多想就立刻跑去报了官。   人明明就在这的啊!难道那孩子真的不是这个客人带来的,是附近来玩的孩子?   到嘴的赏钱飞了, 一不小心还要得罪这些官兵, 小二急的满头是汗,拉着最近的官兵就道:“官老爷, 我是真的看到了。那个红色的胎记, 就藏在那个哥儿的手心!”   此时秦楚突然插话:“你们查够了吗?我想休息了。”   他这一说话, 立刻把几名官兵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身上。被小二抓着的那名官兵一下注意到秦楚始终攥成拳头的左手。   他一个箭步冲上来, 伸手抓住了秦楚的左手:“把手张开!”   秦楚不情不愿地张开手,露出掌心红彤彤的胎记。   看到秦楚手里的胎记, 小二当即一呆。   不对啊, 他看到的明明是个小孩?但是找到哥儿, 即将获得赏钱的喜悦立刻冲散了这一丝疑惑, 他立刻一拍脑袋围上来:“对了对了当时他抓着那小孩, 我肯定是把他的手看成了小孩的。没错,没错!这个哥儿就是他!官老爷们这个哥儿就是他!”   “带走!”   眼看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人, 一众官兵立刻带着抓到的哥儿乌泱泱褪去。   房门落锁,空荡荡的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又过了好一会儿,床底传来了些许悉悉索索的声响。厚重的脚踏被缓缓移开, 有个瘦小的身影从床底不过一掌高的缝隙里轻轻挪了出来。   大皇子后背和脸上全是灰尘, 鼻尖和额头还被床下的木刺磨破了皮。   这缝隙根本不能呆人, 他仗着自己足够瘦弱才平躺着身体钻了进去。黑暗狭小的空间和紧压在身上的木板差点让他窒息, 他一直小心的克制着呼吸,中途还是有一次没忍住想大喘口气。   那个时候他几乎以为要暴露了,没想到秦楚突然出声,被当做哥儿带了出去。   不过……这个人是哥儿吗?他怎么不知道秦楚手里有胎记。   秦楚没有多做反抗,顺从地被官兵带走。   诺亚在他脑海里松了口气:“还好长官您事先用柜台上的印泥画了胎记。”   虽然被官兵带走,但由于哥儿身份的特殊性,这几名官兵对秦楚还算客气。   这几个人对秦楚算不上威胁,秦楚本能带着大皇子逃走,但一旦那样做大皇子的哥儿身份就彻底曝光了。   秦楚一个人还好,仅仅大皇子一个孩子也好逃走,可一个大男人带着个瘦弱孩童的组合实在太过扎眼,到时候别说再成为军营里的人,就是逃命都要费一番功夫。   现在秦楚自己被抓,他完全可以趁晚上被关押的时候悄无声息的逃回去,稍作伪装就能继续带着大皇子往北走,等待下一次战争的开始。   不过这还有一个弊端,就是他和大皇子分开的这半天时间里,希望大皇子老实点待在房间里,不要遇到接了任务想杀他的玩家。   秦楚被关在了一间还算干净的屋子里,没过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人声。   “里面关着的真是个哥儿?”   “没错县尉大人,我亲眼查看了他的胎记,不过看年龄应该不是皇子……”   最开始的声音有些惊喜:“这样说就是个无主的哥儿?”   很快房门被推开,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县官走了进来。   他面上挂着点欣喜,但见到秦楚的长相后立刻一愣,问:“你是那个……周家的小公子?”   秦楚没想到他还能认出自己,但他铁了心要把哥儿的名头揽过来,于是便对这位县官点了点头。   县官脸上的惊喜瞬间褪去,有些踌躇,在房间里背着手踱步。他身边的官兵听见秦楚说自己姓周,也立刻反应过来,向县官小声道:“那……这人不就是林相未过门的夫人?”   时隔两年,再次听到夫人这个称呼,不得不说秦楚非常的倒胃口。   但更倒胃口的还在后面。   经由下属提醒,脸色本就差劲的县官更是垮下了一张脸。   他踌躇半晌,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先是挥挥手让下属离开,然后走近了看着秦楚道:“周小公子,你当初逃婚应该就是对林相无意……”   说到这,他搓了搓手,有些激动:“我家里虽有一房夫人,刚好缺个哥儿,你看我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哈!”   诺亚笑得打滚。   秦楚愣了两秒,才弄懂这位县官的意思。看他怎么样?看起来挺欠揍的。   在军队里呆了两年有余,如果不是后颈的那块胎记,秦楚几乎忘了自己的哥儿身份,更忘了一开始诺亚那句所有人都想和他生孩子。   生气有余,秦楚又觉得这场面挺诡异,他看着面前的县官冷嗤一声:“你胆子倒挺大,不害怕那位林大人?”   他态度不太好,又提到了林相,这县官立刻生气了,指着他骂道:“嘿你这哥儿别不识抬举!就你这样半途逃婚的东西,我愿意要你是给你面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楚木着一张脸:“哦,那要是我就想嫁给林大人呢?”   见他这态度,县官更生气了,伸手一拍桌子,茶水洒了一地。   “我告诉你,要是两年前,我还真不敢动你。但像你这样的哥儿流落在外面两年,谁知道身子还干不干净?你以为林相还像之前那样喜欢你?”   没见林相去年就把满城的告示给撤了吗?   秦楚眯着眼睛捏了捏手腕,根本不想听他废话,只想早点把人打晕扔出去。   见他这神色淡漠的模样,县官围着秦楚笑了两声,指指点点:“当初你逃婚,可是弄得林相半点面子都没有。”   “现在你这个样子要是去找林相,信不信他会当场把你给打死?”   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猛地被人踹开。   紧接着一道懒洋洋的声调随之传了进来:“胡说,夫人什么样我都喜欢。”   秦楚眉头微皱,立刻朝着房门看过去。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句话落地之后,一个穿着月白长袍的男人才走了进来。   男人身形颀长,容貌俊美,虽然带了点文弱相,但依旧十足的惹人注目。他手里拿着把折扇,这会儿折扇合上,轻轻敲在掌心,随意的动作无端显露出一丝风流。   这男人出现后朝秦楚露出一个熟悉的笑,让秦楚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这人见状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半晌他才把目光从秦楚身上移开,转头看向了呆立在一旁的县官,悠悠问道:“我看是谁妄图破坏我和夫人的感情?”   自男人出现就开始战战发抖的县官终于撑不住了,扑通一下跌坐在地上:“林、林相?我、我这……“   这称呼一出来,脸色黑如锅底的秦楚没忍住,骂了一句:“艹。”   秦楚一出声,林相立刻丢弃那位县官走向秦楚:“看来夫人见到自己的夫君,真是喜不自胜啊,那我这算不算英雄救美?”   算个鬼。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秦楚一直在暗中寻找这个玩意儿,毕竟他上个世界可是被这位任务对象坑出血了。   他在边关呆了两年,实在没发现有哪个人格外欠揍,没想到找来找去竟然就是他最开始要嫁的那位林大人。   秦楚直接站起身拎住了林相的领子,冷声道:“还敢主动找过来?你胆子倒挺大。刚好,跟我回去。”   他这话的意思当然是让这位任务对象和他回现实世界,这人被他抓着倒也没挣扎,只是朝他眨了两下眼睛:“咦,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   秦楚眯眼,刚想说话却听到了诺亚的提示:“长官,我们不能在虚拟世界里详细提自己的任务,有很大可能会被主脑知道!”   秦楚只能咬牙把话吞下去,在他和诺亚交流的一瞬间,他手腕一凉,一副黑色的手铐锁在了手腕上。   低头看了一眼,秦楚并不在意,他抬头凝视着男人的眼睛:“你知道,这种东西困不住我。”   林相却笑了:“别的没有用,这副却不一定。”   秦楚眉头一皱,另一手手指捏了捏这铁环,顿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材料很特殊,很难捏碎。   而就在这时,似乎他碰到了手环的哪里,手腕被箍着的地方针扎似的一痛,紧接着秦楚就感到了一阵无力,眼前也模糊了起来。   伸手将软倒的人稳稳地揽进怀抱,林相笑吟吟地看了一会儿秦楚蹙着眉头的睡颜,又伸手撩了撩这人耳边散落的长发。   他像个把玩新玩具的恶劣孩童,爱不释手地做完了一通小动作,末了才轻笑一声将人拦腰抱起,跨出了这间房间。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他心情显然很好,吩咐道:“今晚继续两年前的婚宴。”   -   客栈里人来人往,小二每带着人经过一次,藏在房间里的大皇子便一阵心惊胆战。   还好,一直到晚上这间客房的房门都没有被打开。大皇子看了看床上放着的包袱,这还是秦楚留下的。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楼下大堂内还有喝酒谈笑的声音,一片热闹。但是大皇子知道,他不能再呆下去了。   皇城里有人想要他的命,而他丝毫不相信秦楚。在他看来,虽然不明白秦楚白天为什么没把他指出来,但秦楚也绝对不会保护他。   他不信任任何人。   再次在房间里查看了一番,房门紧闭,窗户也被秦楚走之前锁上了。   大皇子四处看了看,搬起了桌边一把椅子,站在距离窗户不远的地方等待着。他知道楼下有一桌喝酒划拳的客人,每过一会儿就会传来一阵大笑。   耐心等待了一会儿,等下一阵大笑来临的时候,他抡起椅子砸向窗户的锁扣。   锁扣应声而开,大皇子慌忙把打开的窗户又掩上,伪装成和刚刚无异的模样,然后再次飞快的躲进了床底。   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听到声音过来查看后,他才拿起床上的包裹,把床单系在后窗上,顺着爬了下去。   客栈后面没什么人,房间虽然在二楼但高度不算高,大皇子摔了一跤后立刻爬起来,贴着墙角往外面遛。   刚溜出院子,他刚来得及想自己终于恢复自由了,却突然感到后颈一疼,整个人朝着前面摔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大皇子听见身后隐隐约约的人声:“……说的没错,他果然还在客栈。”   热,由里到外的热。   秦楚意识清醒时,脑海里只有这样一种感触。   他控制着自己睁开眼,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仿佛让他费尽了力气,上下眼皮一片潮湿,浓密的睫毛都打了缕,挂着汗水。   贴着床铺的后背也是一片汗湿,衣服粘哒哒的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他想用手肘支起身体,却发现整条胳膊都酸软无力,这下别说逃跑了,连站起身都是个问题。   秦楚能听到自己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很快,连带脑子都是一阵阵的眩晕。   “诺亚,我这是怎么回事?”   “您……”诺亚有点唯唯诺诺,不太敢说话。   没等秦楚问清楚,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捏着个瓷杯递到秦楚唇边。   瓷白的杯子里装的不是茶,不是酒,而是单纯的白水,递水的人显然很了解秦楚的习惯。   喉咙里干渴得几乎冒烟,秦楚却抿紧了唇,根本没有要喝的意思。   “你都这样了,还不喝点?”有些懒散的声调传了过来,坐在床边的人单手撑着下巴看他,笑道,“我还不至于给自己的夫人下毒。”   秦楚冷笑。   简直睁着眼说瞎话,大写的不要脸。   这次是他大意了,这个狗东西向来把无耻写在脸上,能用光明的手段才怪。   “别这样看我嘛。”林相叹了口气,见秦楚没有要喝水的意思,便也不再坚持,收回了手。   他打量着秦楚,这人现在表情依然冷静自持,但红意却已经从脖子漫了上来,熏得一双眼睛里都漾出了水意。   欣赏了好一会儿,他兀自低头笑了一声:“你该不会以为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是我动的手吧?”   “不是?”秦楚一开口就发现声音简直低哑得不像样子。   “当然不是。”床边的男人勾了勾唇角,“这可就要问你哥儿的体质了。”   哥儿的体质,什么体质?   诺亚在他脑海里悄悄出声:“发.情……”   秦楚:……别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林相很不客气的叹了口气,道:“可能是因为遇见了我这个真命天子吧。”   秦楚气得想把人踹飞,却连抬抬腿的力气都没有。他脑海里一阵阵发晕,但意识还算清醒,也一直记得自己的任务。   他泛红的黑眸盯着面前的人,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待在这里又有什么目的?”   在虚拟世界呆上瘾了是不是?   听到秦楚谈这个话题,林相脸上的笑容淡了点。   他没直接回答秦楚的问题,而是道:“放心,这次我可没有故意给你使绊子。原本我们不会见到,我只是来杀个人而已。”   “杀谁?”秦楚眯着眼睛问。   林相没回答,只是道:“你有你要做的事,我自然也有我要做的事。”   “不过……”突然他话锋一转,看着秦楚灿烂地笑了起来,“我一看到你,顿时就不想做其他事了怎么办?”   秦楚没理会他的骚话,强撑着理智思索这人和主脑的关系。   这时房门倏尔被敲响了,一个下人走了进来,低声和林相说了几句话。   这个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烦,皱眉挥手让人离开。   趁着这个档口,秦楚立刻在脑海里通知诺亚:“把我身体的数据调节到正常。”   他这个状态,似乎料定了他没有力气逃走,手上的枷锁也被取了下来,他只要稍微有点力气就能逃走。   谁料诺亚却也非常头疼:“长官,您也在战场上受过伤,所以应该知道这个世界的数据很难调节,因为要跳过两层世界规则。”   秦楚深吸口气,觉得就算穿成吸血鬼被渴血折磨的时候,都没有现在那么狼狈。   正在这时,林相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出声叫住了马上要离开的仆人:“等等,你把他带过来。”   仆人显然有些犹豫:“带到这里?”   “对,就是这里。”   仆人离开后,林相没再做什么,他侧头看着秦楚,像是在出神。   倏尔他低头哼笑了一声,道:“没想到你倒和他遇上了。”   这话的意蕴有些奇怪,似乎是在嘲讽,似乎又有其他意思。秦楚意识被一阵阵热意弄得发懵,努力去理解,却也没有抓住那一丝怪异。   不过秦楚很快就知道这个“他”是谁了。   一个瘦小的身影被带了进来,仆人拿了杯水把他扑醒。   一睁开眼,大皇子立刻快速地查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像一只始终保持警惕的野生动物。他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秦楚,乌黑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情绪,沉得像一潭死水。   他昏迷之前听到了仆人的话,知道是秦楚出卖了他,说出了他的位置。   但他心里完全没有任何愤怒,更谈不上伤心。或许使用“出卖”这个词都不准确,他和秦楚根本没什么关系,硬要说起来,比陌生人还要更差一点。   只是一个要杀他的人而已。   这样的人出卖他不是很正常吗?   大皇子见多了,他身边到处都是类似的人,要么想要他的命,要么想控制他利用他。这样的人他见得不少,杀的更多。   所以有没有秦楚,根本没有关系。   他不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愤怒、伤心,而他生命里除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似乎也没别的人了。   瘦小的孩童被绑着双手双脚,漠然地看着面前的两人,眼睛里没有丝毫恐惧,像是心如死灰,又像是被逼近绝境的狼,一个不注意就能咬断人的喉咙。   “你要杀的人是他?”秦楚哑着声音问。   他逼着自己习惯现在身体的状态,在短时间内稍稍恢复了一点行动力,从床上坐起身来。   林相对这个孩子并没有什么兴趣,他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开口问秦楚:“你想保护他?”   听到这句话,大皇子抬了抬眼皮。   保护?   这个词很好笑,连带着让他觉得说出这句话的人也是脑子有病。他哪只眼睛看到秦楚想保护他?从来没有人会保护他。   他不需要保护,也……不值得保护。   但是另大皇子吃惊的事发生了,他看到秦楚竟然点了点头。   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林相骤然抚掌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要笑了出来。笑声停止后,他弯着一双恶劣的眼睛,看着秦楚道:“来玩个游戏吧。”   “什么?”   “你和他只能走一个。”穿着月白长袍的男人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大皇子,“要么,我杀了他,放你离开,从此撤销对你的通缉。”   “要么……”他勾唇笑了笑,“我放他安全离开,而你嫁给我,乖乖当我的林夫人。”   这个人疯了,大皇子想。   根本不用想,就知道秦楚会怎么选择。秦楚根本没有选他的理由,这人完全没有被他装出的可爱迷惑,更没有对他有丝毫心软,他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自由选择放走他?   可是下一秒,大皇子却听到一道沙哑颤抖却十足果决的声音:“放他走,确保他安全出城。”   大皇子愣了一秒,下意识抬头朝秦楚看过去。   但没等触到秦楚的眼睛他又快速地垂下了视线。   是了,林相的夫人,有人削尖了脑袋想当呢。   和这个位置一比,似乎放了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这样……今晚你可要和我洞房哦。”林相伸出手,拨开秦楚颊边汗湿的头发。   大皇子忍不住又抬头看向秦楚,他看到这人紧抿着唇,在那个男人碰到他脸颊的时候眉头皱了起来,连颊边的咬肌都鼓动了一下。   他不愿意。   他不想留下来做林夫人,也不愿意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但是,大皇子还是听到他吃力道:“放他离开。”   这一瞬间,大皇子心里没有震动,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脑袋里只有不解。   好奇怪。   明明不喜欢,为什么选择放走他让自己留下来。   这个人是不是傻?   否则还能有什么解释?   怎么会有人为了保证别人的安全而选择牺牲自己?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荒谬的事?   心里泛起了些许诡异的好笑,大皇子又突然想到今早在客栈里出现的情况,秦楚隐瞒了他的存在,自己被官兵带走了。   这一瞬间,大皇子更想不通了。   现在呈现在他眼前的事,和他曾经遇到的所有情况都不一样,和他周围的整个世界都是格格不入的,他没有见过,更完全不能理解。   因为这种全然的陌生,他心里甚至不受控制的升起了一种习惯性的防备。 第60章 第四个故事(6)   听到秦楚这样选择, 林相却没有表现出什么。他神色有些淡,却又不像是生气,好像无论秦楚怎么选, 他都稳赚不赔。   “好,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林相拍了拍手,不一会儿两名仆人走了进来,各端着一个托盘。一个上面是艳红的喜服, 一个则是金灿灿的凤冠。   看这凤冠的模样, 正是秦楚一开始带走扔进当铺里的那个。   “需要我帮你穿上吗?”林相朝秦楚露出一个笑。   “不用。”   秦楚踉跄着从床上站起来,他两下脱掉外袍, 穿着湿透的里衣把喜服披上。然后他解开了自己的发髻, 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艳红的喜服上, 黑与红的映衬, 显得他冰冷的五官也带上了一丝艳色。   林相就这样靠在椅背上欣赏着,时不时伸手帮秦楚理一下衣袍, 而后又勾了下唇角:“就这样吧, 反正待会儿还要脱。”   不知道为什么, 听到林相的话, 尚在迷茫着的大皇子, 心里一阵没有来的不舒服。   秦楚没有反驳林相的话,也没有露出什么不耐的表情, 只是将目光转向了大皇子。   林相会意,对一旁候着的仆人道:“给他把绳子解开。”   绳子被割断了,但大皇子却觉得自己还被绑着, 浑身僵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 只能仰头看着穿着大红喜服的秦楚。   “等我们拜完堂, 我才会让人送走他。”林相道。   “好。”秦楚点头, “我有两句话要和他说。”   林相没有阻止,秦楚踉跄着向大皇子走了几步,实在没力气只能停下喘息,向大皇子招了招手。   大皇子看着这样站都站不直的秦楚,迈不动步子,也不知道该不该过去,只呆呆站在原地。   秦楚却以为这小孩是被吓住了,放轻了点声音道:“过来。”   林相看着这一大一小,在看到秦楚竟然这样温声朝这个小孩说话时,他眉眼间流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很快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大皇子迈动僵硬的腿,一步步朝秦楚走了过去。   他停在秦楚面前,看到秦楚朝他蹲下了身子,这个时候从秦楚敞开的领口,他能看到这人后颈一块红彤彤的胎记。   这块胎记比他的大多了,大概有半个拳头那么大。   他见过的秦楚,都是冷漠又强大。所以他从来没想过,秦楚竟然和他一样,是个力气不如别人大,身体天生也比别人虚弱的哥儿。   看着秦楚汗湿的额发,大皇子心里还是不懂,还是带着防备。他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秦楚低头凑近他,就在大皇子以为秦楚要说什么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小腿一紧,紧接着被他藏在裤腿里的匕首被抽了出来。   匕首锋利的刀刃划过一丝雪亮的光,在他耳边划过。   大皇子瞳孔一缩,下意识退后。   在这一瞬间,他以为秦楚还是有阴谋,把他骗过来只是为了降低他的戒心从而杀掉他!   但是刀锋并没有停在他的喉咙上,他看着秦楚手臂用力,刀尖划过一道弧线,狠狠地扎到了后颈的胎记上。   刀锋一转一剜,一道滚烫的鲜血飙了出来,猩红的液体浇在大皇子脸上,浇进了眼睛,让他的视野一片血红。   大皇子忘记了后退,连伸手抹一把脸都做不到。他顶着满脸温热的血渍,看向秦楚背后的伤口。   原本平滑的胎记不见了,只剩下一块半个拳头那么大的血肉空洞,露着青色的血管,白色筋骨。   锋利的刀尖扎着一块艳红的皮肉被秦楚甩到了地上。没人能想到,他竟然那么果决,把象征着哥儿身份的胎记,连带这下面的器官生生挖了出来。   剧烈地痛楚让秦楚瞬间清醒过来,他借着剧痛带来的力气,站起身看向林相。   他这个举动太决绝,太狠厉,连林相都愣了一瞬,然后皱眉往这边走过来。但是没有等他靠近,秦楚捂着肩膀,单手把手里带着血的匕首甩了出去。   匕首一路挥洒着血珠,以极快的速度正中林相的喉咙。   短短片刻内,原本透着旖旎气息的房间内只剩下刺鼻的血腥味。受制于人的哥儿自断一尾,而处于上风的主人却丧命在一把不起眼的匕首中。   等候在外间的仆人们震惊的看着这一幕,过了好一会儿才长大了嘴巴想要发出尖叫,但被秦楚顺手扔出的两个茶盏击打在后颈,陷入昏迷。   秦楚抿着唇站直身子,之前身体里磨人的热意已经消散了大半。   他看向被刺穿了喉咙的男人,这人月白的衣衫上洒了大片血迹,猩红骇人。他下意识捂着喉咙,明显因为秦楚绝地反击的举动而惊讶。   但这惊讶仅仅持续了一瞬,男人溅上了血迹的俊美脸庞便又挂上了微笑。似乎觉得这状况挺有意思,他嘴角的笑容比往常还要深上些许。   身形踉跄了两下,男人扶住了旁边的椅子,但还是抵不住生命的耗尽,跌倒在地。   这样狼狈的处境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他看着秦楚嘴唇动了两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插了一把刀,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秦楚背后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染透,白色的里衣绽放出大片血花,披在外面的红色喜服越发妖艳。他走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人,漠然道:“这次是回敬你上一世送我的东西。”   说着他弯下腰把匕首拔了出来,鲜血再次疯狂涌出。   穿着白袍的男人躺在血泊里,朝他露出一个笑,用不甚清晰的嗓音道:“可惜了。”   不知是可惜他今晚错过的洞房,还是可惜别的什么。   秦楚甩了两下匕首就要往回走,却见血泊里的人又张了张口。   他那双惑人的桃花眼转了转,看向了呆站在一旁的大皇子,骤然露出一个极为恶劣的微笑,对秦楚道:“希望你永远不会知道……你保护的是个什么东西。”   -   冰冷的夜风混杂着浓郁的血腥味,扑在脸上时让人兴不起半点困意。   周围树影斑驳,远处时不时传来什么兽类怪异的叫声,在一片安静苍茫的夜色中越发显得嘹亮清晰。   在黑暗的丛林里穿行了很久,大皇子感到腰间箍着的手微微一松,他被人放到了地上。   一直笼罩在鼻尖的血腥气骤然变淡,大皇子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脚步。他踉跄并不是因为自己腿脚没有力气,而是扶着他的人显然有些体力不支。   大皇子仰头看了一眼秦楚,天色很暗很难将人看清楚,但这人苍白的脸色却是异常明显。大皇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上面一层半干涸的黏腻血渍。   自从从丞相府出来之后,大皇子就没有说过话。他站在一边沉默地看着秦楚捡了点干柴,然后升起一小堆温暖的火焰。   隔着火堆和秦楚面对面坐着,有着火光的映衬,他看到秦楚后颈的伤口还在往外冒着血,似乎要将全身的血都流尽。   没人知道哥儿的胎记被挖掉后是什么后果,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做过。   盯着秦楚的伤口看了一会儿,大皇子忍不住张了张口:“你……”   他话没说出口,就见秦楚又抽出那把匕首放在火上烤着。火堆的热度有限,匕首的薄刃烧了好一会儿也没完全红透。   大皇子不知道秦楚要做什么,但见状转身又去找了点干草过来。   不一会儿,他看着秦楚捏着烧红的匕首烫在后颈的伤口上。   血液蒸发和皮肉被烧灼的滋啦声传来,秦楚苍白的脸上却没露出任何痛苦的神色,只是眉头微皱了皱。   大皇子看着嘴唇抿了一下,然后低头垂下了目光。   这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太多让他无法理解的事,一时间他还没有消化的能力。   伤口的血止住了,大皇子看到秦楚站起来走远,他下意识跟着动了动,想问你受着伤要去干什么?   但是他又想到,这次其实是他露出手上的胎记才连累秦楚,秦楚把自己从丞相府带出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他要离开也是应该的。   缩在火堆前蜷缩起了身体,大皇子把脑袋埋在膝盖里。   这样的姿势能给他带来一些为数不多的温暖。   他脑子里一遍遍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秦楚代替他被官兵抓走。   又因此被林相抓住,强行留下。   林相让秦楚选择的时候,秦楚选择自己留下,放他离开。   因为他……秦楚挖掉了自己的胎记。   大皇子永远忘不了鲜血溅到自己脸上时的感觉,也无法想象秦楚当时选择这样做时的心情。   即使因为他受了这样的痛苦,即使失血过多自顾不暇,这人逃离林相府邸的时候,依旧不忘把他带走,单手钳着他在树林里穿行了一路。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大皇子想不通,却知道自己好像弄错了什么。他下意识防备着秦楚,却没想到,原来秦楚真的没想要杀他。   他又想到了秦楚手里的匕首。   那把匕首他藏着有好长一段时间了,目的就是防备秦楚。有好几次,他都想用这把匕首划破秦楚的喉咙然后逃走。   他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隐秘,但没想到秦楚都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解释,就任由他这样防备着。   抬头看着跳跃的火光,温暖的火苗在大皇子脸上、身上笼上一层前所未有的温度。这点温暖在凛冽的寒冬里微不足道,大皇子却觉得自己被烫得难受,怎么都不自在。   但他又想,没关系,有这些就够了。   他要好好保护着这点温热,这样即使秦楚现在离开了,抱着这颗小小的火苗,他也能够温暖的度过整个人生。   火苗噼啪作响,盯久了看得眼花,小孩却一瞬不瞬地看着,仿佛在火光中又看到了秦楚离开的背影。   突然周围传来了些许动静,大皇子立刻警惕地看过去。   本没有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他抬起头却陡然看见刚刚离开的人又走了回来。这一瞬间大皇子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他想,或许秦楚是忘了什么东西。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不会在看到秦楚的瞬间,还觉得这人是来杀自己的了。   他回来拿了东西,就真的要离开了,大皇子捏了捏手指。   但是出乎他所料,秦楚不是来拿东西的,是来送东西的。   这人还是像之前那样冷冷淡淡,似乎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更是一句话都不想说。大皇子看着他朝自己扔来了一只受了伤的兔子,又把匕首扔给了他。   然后这人席地坐在旁边,靠着树干磕上了眼皮。   半晌后,一丝极淡的嗓音才传了过来:“自己弄着吃,我睡一会。”   心脏募地剧烈跳动一下,似乎一下涌到了嗓子眼,大皇子抬起头,下意识想问:“你不走了吗?”   但他发觉秦楚已经休息了,便将要说出的话又吞了下去。   气氛似乎变得轻快了点,大皇子看了一会儿靠在树上沉睡的人,拎起地上的兔子和匕首走远了一些。   他怕弄出声响吵醒了秦楚。   秦楚抓来的兔子虽然个头不大,但大皇子年龄太小,力气又不大,弄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处理好,用树枝架着在火上烤起来。   火苗舔着油脂,很快发出诱人的香气。   但一天没吃东西的大皇子注意力却不在兔子身上,他坐在火堆旁,忍不住转头往睡着的人身上看。   呼吸很沉,看起来是真的累了。   毕竟受了那么重的伤,又走了那么远的路。   这样想着,大皇子就忍不住伸头往秦楚颈侧的伤口看,但是从他坐着的角度什么都看不到。   他收回了目光,沉默的翻着树枝上的肉块。等兔子烤好的时候,他没完全吃完,把两条肥嫩的后腿留了下来。   他把后腿用树枝插起来,想在火上温着,又怕烤得抬太干。   思索了一会儿,他拿着树枝走向秦楚,想把树枝插在秦楚身边,这样他醒来的时候不用动就能拿起来吃。   凉了也不怕。   他晚上不用睡觉,只要肉凉了他就再拿过来温一温。   这样想着,大皇子放轻了手脚走过去,他刚蹲下身,就见沉沉睡着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一双锋利的黑眸朝他看过来,映衬着火光,显得凌厉无比。同一瞬间,他握着树枝的手腕也被人牢牢抓住,力道极大,弄得他手中的兔肉差点掉在地上。   大皇子对上秦楚冷厉的视线,惊了一跳。   “这个,给你吃。”大皇子动了动自己手中的树枝。   秦楚盯着他看了两秒,这才缓缓松开手,接过了他手中的食物。   看着秦楚安静地吃着东西,大皇子顿了顿,缓缓站起身,回到和秦楚隔着一个火堆的位置坐下。   他知道秦楚这是在防备他,所以才会突然惊醒这样看着他。他虽然体力不支在沉睡,但一直没有对他完全放下戒心。   大皇子对这种情绪很熟悉,他对身边的任何一种活物都抱有同样的戒备,也时常在黑夜中冷不丁睁开眼睛,这样看着靠近自己的一切。   秦楚防备他是正确的,因为之前他的确一直想趁机杀死秦楚。   但是……被人防备着,竟然是这种感觉吗?   大皇子拿着树枝把骨头用土埋了起来。   他时不时用余光看向秦楚,看到他把东西吃光后,有些莫名其妙的开心,又有些奇怪的失落。秦楚之前救了他,却一直被他防备着的时候,也是他现在这样的心情吗?   胸腔里酸酸的,不太舒服。   不过这样也好,大皇子埋完骨头,又用木棍戳了戳火堆。   现在他和秦楚隔着很远的距离,对他们来说都是最安全的距离,谁都不用防备谁,秦楚也不用突然从休息中惊醒。   火苗一点点变弱,寒意又席卷过来,大皇子往前挪了挪,团紧了点身体。   火堆里传来最后一声“噼啪”的声响,正想着怎么度过这个夜晚的大皇子突然听到一道模糊的声音:“过来。”   大皇子抬起头,下意识左右看看周围的环境,确定没有其他人后,他才狐疑地看向秦楚。   秦楚此刻清了一下嗓子,这次声音清晰了点,他道:“过来。”   大皇子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缓缓走了过去:“干什么?”   这样问着的时候,他心里飞快闪过一个不可能的猜想,但不可能很快变成了可能。他看到秦楚朝他抬起了没有受伤的那侧手臂,对他道:“过来,睡觉。”   这一瞬间大皇子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他心脏一块飞了起来,一块又迷惑不解踌躇不前。秦楚愿意和他缩在一起取暖吗?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但秦楚不是戒备着他吗?这样和他一起,他能睡好吗?   看他一直不动,秦楚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微皱了皱眉:“你不冷?”   大皇子想说自己的确不怎么冷,但是他想起来秦楚留了那么多血,估计会怕冷,于是他没再犹豫,缩进了秦楚的怀里。   另一个人的体温瞬间传了过来,熟悉的手臂再次揽住了自己。   刚被秦楚找到的时候,每天晚上秦楚睡觉时也会这样揽住他,但他觉得这条个胳膊就像是一道锁链,他绞尽脑汁地想着要怎么逃开。   但是现在,知道秦楚不想伤害自己,背后的怀抱突然带了点让人安心的味道。   从小到大,他还没有经历过这样单纯的,没有阴谋的拥抱。父皇没有给过,母妃也没有,更遑论身边遇到的所有形形色色的人。   大皇子觉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想动两下,但又怕扯到秦楚的伤口,只能乖乖团起身体呆在他臂弯里。   一夜无话,天还未亮的时候秦楚就醒了过来。   他查看了一下后颈的伤口,发现没什么大问题便掩好了衣领,低头想把怀里抱着的小孩叫醒。谁料他一低头就见大皇子已经醒了,一双睁开的眼睛里毫无困意。   秦楚盯着他眼下些微的暗影看了看,最终没说什么,继续带着人赶路。   诺亚给秦楚带来了好消息:“长官,北方战事果然又起来了,这次是匈奴来犯,刚好掐住了两国休兵的阶段。”   但是秦楚却皱了皱眉:“时间怎么样?现在我从这里赶到边关,估计会晚。”   诺亚“嘤”了一声:“这次我冒着崩人设的危险,让这位皇帝垂死梦中惊坐起了一下。我给您留了一道圣旨,封您为骠骑将军,和大将军一起领兵。我会让心腹把圣旨送到前面的县城,您去拿到就好。”   “不过您一定要小心,现在您和大皇子都是被通缉的犯人,就算有圣旨被抓到了估计也会很麻烦。”   这倒是帮了秦楚的大忙。   跟着秦楚奔波了几个城池,大皇子并不知道秦楚要去哪,但也没有问。   他知道秦楚不会伤害自己,这样就足够了。他自己并没有想去的地方,唯一的目的也只是躲过追击他的人好好活下来而已。   现在秦楚愿意带着他,他就跟着,什么时候秦楚不想要他了,他就自己离开。   他们赶路的速度很快,又躲避着官兵,在之前几个小城里都几乎没有停留。但是在这个北方的城池里秦楚却停留了两天,还带着他在集市里逛了逛。   这座城池比不上京城繁华,但叫卖的小摊小贩却也不少。   他们起得很早,逛集市的时候正直早上的饭点,一路弥漫着早饭的香气。   秦楚牵着马缓缓往前走,他坐在马背上和大人的视野一样,刚好能够看到路边刚出笼热腾腾的包子,还有油锅里煎炸的油饼。   肚子轻微的叫了一声,但大皇子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移开目光去看别的地方。   他知道他们现在的日子并不好过,因为包袱被他丢在了丞相府,所以盘缠和干粮都没有了。如果是在野外,秦楚总能弄到点山鸡和野兔来吃,但是一路向北走过来,山林已经越来越荒凉。   他们昨天只吃了一顿东西。   在集市上逛了很久,总有一些捧着吃食的小孩子从街上追赶着跑过,大皇子忍不住去看他们手里的食物。   如果秦楚不在,他可以去把东西抢过来。   但是食物和秦楚权衡了一下,大皇子最终还是乖乖坐在马上没有动。 第61章 第四个故事(7)   最后从集市上离开的时候, 秦楚买了一块烙饼。   烙饼煎得金黄,中间还夹着肉沫,大皇子已经不着痕迹地盯了很久了, 他克制不住的吞了吞口水, 肚子再次咕咕叫了起来。   他看着秦楚从摊主手中接过包好的油饼,掰了一小半递给了他,另一半装好放进了包袱里。   大皇子接过这一小半油饼, 很快吃了个干净, 但是吃完之后,他变得更饿了。   一开始没有吃到食物时饥饿感还能忍着, 一旦微微吃了点东西, 疯长的饥饿更让人撑不住了。   大皇子强忍着, 让自己把目光从秦楚手中剩下的半块饼上移开。   他们没有钱, 吃的东西也很少。秦楚比他大,吃的比他多是应该的。而且大皇子知道, 秦楚其实并不喜欢照顾自己。   刚被秦楚带回军营的时候, 秦楚根本忘记了要喂他的事情, 一直到一天后他饿得摔倒了, 被人提醒后, 秦楚这才想起来自己身边多了个要吃饭的东西。   但是从那以后,秦楚就没再饿过他。   他不应该要求太多, 秦楚并不欠他什么。   他不会杀他,还会保护他,这样已经足够了。   经过丞相府的一晚, 大皇子不会再防备秦楚。甚至可以说, 在这个世界上他只相信秦楚, 只有秦楚是不会伤害他的。   但是他并不能用这个理由奢求秦楚亲切的对待自己, 甚至把珍贵的食物让给自己。   临出城前,秦楚在卖饴糖的摊点上又买了一袋干硬的糖果,但是同样装进了包袱里。   大皇子收回视线,低下头,双手摆弄了一下手中的缰绳。   他想,他也不是什么惹人喜欢的小孩子,秦楚早就看透他了,不给他是应该的。   晚上秦楚出去了一趟,他把包袱留下了,但大皇子听话的没有翻动,也没有从里面偷糖吃。   第二天秦楚回来后,他们才继续赶路,但是速度明显慢了些许。   秦楚不太明白路线。   他把诺亚揪出来,结果诺亚给的只是通往边关的官道。军队走得就是这条路,但是比秦楚动身早,带个孩子在后面很难追到。   等他通过这条路到达边关战场的时候,估计仗都打了一个月。   秦楚想抄地图上的近道,但是并不知道具体的路线。眼看再往前走就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秦楚在附近停下开始思索办法。   周围的住户不怎么多,倒有几个小孩在门前玩。   看了一会儿去,秦楚主动朝那几个小孩走了过去。   大皇子的视线瞬间跟着秦楚移了过去,他有些好奇,因为秦楚这个人一直冷冷淡淡的,除了军营里的士兵外也没见他和其他人有多热络。   刚被带到军营的时候,他整天听到其他人打趣秦楚,疑惑他这样的性格怎么会带个孩子。   有时候看着秦楚冷冷淡淡的模样他也会想,也许不是秦楚讨厌他,他可能只是不喜欢所有的小孩子,也不擅长和小孩子相处罢了。   秦楚在距离那群小孩子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保持着一个不让人戒备的距离蹲下身,朝那群孩子招了招手。   那群小孩明显对陌生人和戒备,但等了一会儿还是有个小女孩蹦跳着过来,停在了秦楚面前。   “哥哥你不是我们村里的人吧?”女孩问。   “我只是路过,想问问你,沿着这条路再往北走,是什么地方?”秦楚指了指自己即将要去的方向。   “那里不能去的,我们这里的人不会走那么远,不然回不来的。”小女孩连忙摆手,末了又道,“我奶奶说,从这再往北走,就要到仓青州了。”   仓青州就是被匈奴强占的地方,军营应该驻扎在不远处。   这话和秦楚料想的倒不差,他看着北方沉思了一会儿,想到这些小女孩还在面前,伸手从包袱里掏出了颗糖,递给了这个小女孩。   小女孩忙笑开了:“谢谢哥哥!”   看着小女孩跑回去,秦楚转身回到马前,抬头就对上了一双乌溜溜泛着红的眼睛。还没等他看真切,这双眼睛就迅速垂下去看向了一边。   秦楚愣了两秒,转身去给水袋装满水。他想着自己刚刚应该不是眼花,回来时便看着小孩问了一句:“怎么了?”   小孩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的低下了头,眼眶似乎更红了。   秦楚:“……”   刚刚不还是好好的?   大皇子忍不住侧头去看跑走的女孩,女孩两颊一鼓一鼓的,显然在吃糖。通过她脸颊的弧度,甚至能看出糖从这边移到了那边。   她在吃糖。   大皇子捏紧了手里的缰绳,他不是因为女孩有糖吃而他没有难受,是因为这糖是秦楚给的。   他垂下头迅速地眨了两下眼睛,努力想告诉自己,秦楚给别的孩子吃糖是应该的。   因为那个女孩没有他那么坏,帮秦楚指路,还会甜甜地叫秦楚哥哥,大人们都喜欢这样的小孩子。   而他……   他为数不多的叫秦楚哥哥,都是想降低秦楚的防备,想欺骗秦楚,想从秦楚身边逃开。   秦楚才不会给他吃糖,他买了这些糖,都是要给别的小孩子吃的。   所以……秦楚对别的小孩子很好,只是讨厌他而已。   大皇子突然觉得,信任一个人太糟糕了。   如果还像以前那样,他根本不会在意秦楚给不给别人吃糖,也不会在意他讨不讨厌自己。他可以偷偷趁秦楚不知道的时候,把他包袱里的东西全部偷光。   可现在,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记得秦楚在丞相府做的事,记得篝火前的的那点温暖,所以他什么都不会做。   双手扯着缰绳,大皇子听到秦楚又道:“接下来的路有点危险。”   他抬起头看向秦楚,就见他接着道:“你可以选择不和我一起,我会把你放在附近的农家。”   握着缰绳的手一紧,大皇子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之前讨厌他,所以现在就要把他赶走了吗?   明明之前想的是,秦楚愿意留下他,他就跟着秦楚,秦楚如果赶他走,他就离开。   但是那么快就要面临这个问题,即使知道面前的人不喜欢自己,大皇子依旧下意识开口道:“我不怕危险。”   见状秦楚没有再多说。   其实他也有些犹豫,把大皇子带在自己身边,对这小孩来说应该是最安全的。之前秦楚一直没有考虑过这小孩的想法,刚刚看他脸色不好,才突然想到这件事。   眼看大皇子兴致依旧不高,秦楚实在想不明白,便开口咨询了一下诺亚。   诺亚:“您反思一下自从您找到他后,和他说过几句话?”   这和说话有什么关系?   这小孩不是也不爱说话?   秦楚上了马,却难得关注身前坐着的小孩。   除非别有用心的时候,这个大皇子基本不吱声,更不像其他小孩那样闹腾,秦楚乐得清静。但现在的情况却显然不同,小孩垂头耷脑的,像是霜打的茄子。   犹豫了一会儿,秦楚有生以来第一次开始没话找话。   他问怀里的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这样一说,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他只知道这个孩子是大皇子,是别的玩家的任务对象,却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   因为话少,连叫名字的必要也没有。   然而秦楚问完这句话后,坐在马上的小孩依旧垂着脑袋,半晌之后只低低的传来一声:“我没有名字。”   秦楚:“……”   话题惨遭结束,秦楚抿了抿唇,没再努力,沉默地骑着马往前走。   越往前景色越荒凉,稍微高大点的植物都没有了,地上只剩下干枯的草叶。周围一片空旷,从下午到傍晚,能清晰的看着硕大的太阳逐渐偏移到西边,像个巨大的红色剪纸,一点点消失不见。   这样的景色有别于京城,小孩子难免感觉到惊奇,大皇子却丝毫没有欣赏的兴趣。   他看着天上的太阳,心里闷闷的,像是被纸糊住了透不过气来。   曾经有个宫女奉命弄死他,就是这样一张张往他脸上贴湿透了的纸,当时他挣开绳子逃开了,但那种感觉他永远也忘不了。   可是现在,明明他脸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但他却有了同样的不舒服。   看着绕到自己身前握着缰绳的修长手指,大皇子很想问一问,为什么不喜欢他还要带着他,还要保护他,遇到不喜欢的东西丢掉不就好了吗?   但是他没有问,他怕自己一问,也许就提醒秦楚了。   他们走了很久,中间秦楚甚至让他在马上休息了一晚。第二天随着日光睁开眼睛,随之袭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饥饿。   他晚上其实并没有睡觉,一直清醒着,因此肚子里更是难熬。   又走了一段路,在最干热的时候秦楚终于停了下来。大皇子下意识看了看周围,想找点能果腹的东西。   秦楚已经很讨厌他了,他不能再给秦楚添麻烦。   搜寻了一圈无果,大皇子背对着秦楚坐在了地上。他没有往后看,却能感觉到,秦楚在生火,他还从包袱里拿出了什么,在火焰上炙烤着。   没一会儿熟悉的香味就传了过来,大皇子克制着自己不要转身。那是秦楚在准备自己的食物,他不可以去抢。   但是那股香气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大皇子刚想站起身走远点,却见一块金黄的烙饼递到了自己面前。   大皇子一愣,这是秦楚在上次经过的城池里买的饼,他以为秦楚已经吃完了,没想到竟然还留着一块。   煎至金黄的油饼虽然有点干,但烤完之后依旧松软,里面的肉馅也散发出了香味。   大皇子没想到秦楚竟然会把食物递给自己,他下意识转头朝秦楚看去,这人面色还是冷冷淡淡的,却对他说:“吃吧。”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饼接了过来,并咬了好几口。   秦楚坐在一旁看着他吃东西,见他快要噎到的时候,把水壶递给了他。   大皇子接过水壶,看着自己另一只手上拿着的食物,犹豫了一会儿,问秦楚:“你不吃吗?”   他看到秦楚转过了头,只扔给他一句:“我吃过了。”   他真的吃过了吗?   被秦楚抱到马上继续赶路的时候,大皇子还在想这个问题。   他记得那块饼不大,当时秦楚就给了自己一块,现在又给了他一块,那么他不是吃的比秦楚还要多了吗?   会不会……秦楚其实没那么讨厌自己?   这个想法让大皇子心脏又是一阵跳动,像是蒙在上面的纸被人戳了个孔,终于有些微希望透露出来。   他又有些忐忑不安,总觉得在破开的孔洞背后,有什么自己难以承受的东西。   这次晚上又是在马背上度过,但秦楚让他睡觉前,往他嘴里塞了个甜丝丝的球。   是糖!   大皇子本就不困,这下顿时更精神了起来。他立刻扬起小脑袋去看秦楚,乌黑的眼睛在澄明的月光下亮晶晶的。   他有些不可置信,觉得自己是不是睡着了在做梦。所以他没忍住拉了一下秦楚的胳膊问:“这个是糖吗?是你给我的吗?”   秦楚觉得有些好笑。   他买这些东西只是因为好携带,好补充能量,也不像干粮那样耗水,没想到倒遂了小孩的心意。   看到秦楚点头,大皇子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   他舔着嘴里的糖果,从左颊移到右颊。这不是他吃过的第一颗糖,他因为饥饿和好奇抢过别人的糖,但是这却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贴在心脏上的纸仿佛被人彻底撕开,像是大口呼吸到沁人心脾的空气,大皇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   他甚至想要拉住秦楚问:你是不是不讨厌我?   但是心里仅剩的那点余悸,又让他没有将这句话问出口。   他仰头看了看秦楚,发现秦楚的脸颊没有鼓动,心中的愉悦稍顿了顿,他问:“你怎么不吃糖?”   秦楚给他的回答和上午如出一辙。   大皇子的疑惑却始终存在,他真的吃了吗?   吃了吧,怎么会有人放着那么好吃的东西只给别人,自己不吃呢?   将心比心,食物是很珍贵的东西,他就绝对不会把自己的食物全部让给别人。   一整晚,大皇子都是这样想的,直到第二天中午休息时,他看到秦楚从包袱里拿出了油纸包裹的第三块饼。   秦楚照常生了火,将饼放在火苗上炙烤着。   这次大皇子没有背过身,他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秦楚生火,看着他从包袱里拿出油纸包,又看着他把饼烤好递给自己。   但是这次大皇子并没有接,他看着面前和昨天同样大小的一块饼,抬头认真地望着秦楚:“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秦楚被他说得有些愣。   “你把饼都给我了,你没有吃。”   说这话时,大皇子声线很认真。他没想到这一整块饼秦楚一口都没有吃,他分成三份全留给了自己。   他又察觉到,他第一次吃这块饼,是在三天前。这三天……秦楚什么都没吃。   秦楚没想到这小孩那么执拗。这次虽然诺亚不方便给他调节身体数据,但饿个几天对秦楚来说并不是什么太难熬的事。   他道:“我吃了其他东西。”   “什么时候吃的?吃的什么?我一直和你在一起,为什么不知道?”   大皇子上前两步,凑到秦楚面前去看他。   他一张小脸上还带着灰尘,显得有些脏兮兮的,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秦楚,瞳孔缓缓变深。   秦楚专心致志的敷衍小孩子,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趁你睡着时吃的。”   “骗人!”   小孩的话斩钉截铁,他的眼眶又透出一丝红意:“你又骗我,你晚上根本没有吃东西,我没有睡觉,我都知道的!”   这还是秦楚第一次听到这小孩说出那么一长串话。   他看看大皇子眼下的暗色,皱了皱眉。秦楚早就察觉到这小孩晚上机灵得过分,本以为只是睡得不踏实,没想到压根没有睡。   一瞬间秦楚也不知道该什么,只把手中的饼又朝他递了递:“先吃了再说。”   见到秦楚这个样子,大皇子抿着嘴唇,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透出了复杂的神色,愤怒又带着点伤心,还有不理解的茫然。   他没有去接饼,而是继续看着秦楚道:“你怎么能这样呢?你为什么自己不吃呢?你不饿吗?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呢?   怎么会有人这样对别人?   先是救了他的命,又把食物全部让给了他。   大皇子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这个时候只觉得脑海里一片混乱。   他觉得自己有些生气,但心脏又想被人灌满了热水,暖得要涨其起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又想让秦楚怎么做……   他什么不知道,只能遵循着本能接过饼,然后凑到秦楚嘴边:“你吃!哥哥你吃,你不吃那我也不吃!”   为了让秦楚吃东西,他甚至连久违的撒娇都用上了。   往常每一次用甜甜的声音叫别人,他都是在用自己身为小孩子的优势来利用别人,为自己谋取点微小的利益。   但只有这一次,他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想秦楚能好好吃点东西,只希望秦楚不要对他那么好……   他那么坏,不值得的。   秦楚被这小孩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   他倒有些惊讶,因为很明显,大皇子并不是不饿。秦楚小时候经历过这种深入骨髓的饥饿,他很明白这样的感觉对小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看到大皇子把饼送到他嘴边时,难得有些触动。   但是犹豫了两秒,他还是没动这块高热量的食物,而是从包袱里捏了块干粮放进嘴里,告诉大皇子他已经吃了。   就是这样,面前的小孩也是一副要哭了的模样。   秦楚无奈,只能好好和他解释:“你是小孩子,给你吃东西是应该的。如果你不吃东西饿坏了身体,在路上会很麻烦。我是大人,不吃东西也没有关系。”   听到这句话,大皇子终于不再坚持,缓缓的收回了手。   他就着水慢慢啃起了这块饼,每一口都咀嚼的很慢,很认真。他知道秦楚还是撒谎了,没有大人不需要吃东西。   但是他要好好吃掉,这是秦楚让给他的食物,他一点都不可以浪费。   这次中午秦楚稍微睡了一会儿,大皇子没有睡,他一边注意着周围,一边偷偷盯着秦楚的睡颜看。   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的他并不知道这种表现属于什么,但是他想,秦楚也许不算喜欢他,可真的对他很好、很好。   秦楚并没有放慢赶路的速度,但前面的环境变得越来越荒凉,他们找不到任何食物。   之前大皇子垂涎的那袋饴糖,最终被一粒粒全喂进了他嘴里。大皇子绞尽脑汁,想办法想让秦楚吃点东西,但总是被秦楚拒绝。   干粮倒还算充裕,但水却很快变少,到后来全靠他们挖出的一些草根。   这么点食物和水根本不顶用,肚子里依旧是无法排解的饥饿。   但是坐在马背上,靠在秦楚怀里,即使饥肠辘辘,大皇子却感到一种有生以来最极致的宁静。   他之前的生命里从没有对幸福这个词的定义。   可是现在,他下巴放在秦楚的肩膀上,前方是扑面而来的风沙,仰头是炙烤着的太阳,身下是疲惫前行的马匹。   在这个时候,大皇子却觉得自己第一次碰触到了幸福。   他想让这种幸福停留的时间再长一些,但是他的意识已经变得不太清晰了。不是因为饥饿,而是缺水。   大皇子下意识抱紧了秦楚,叫了一声:“哥哥。”   他想到,在之前的村子里,秦楚问他要不要跟着一起走。   他选择了和秦楚一起,然后在路上再次触摸到死亡。但是他一点也不后悔,如果重来一次,他依旧会选择和秦楚一起走。   太阳变得晃眼而炙热,大皇子觉得自己就像周围干涸的土地,身体也将一点点龟裂开。   可他一点都不害怕,他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了一颗泉眼,正汩汩的往外冒着甘泉。   不知过了多久,大皇子突然感觉嘴上有点湿润,他下意识的开始舔舐,是粘稠的水意。   是天上下雨了吗?但是雨滴为什么是热的,还有些熟悉的味道?   熟悉……   大皇子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就见猩红的血珠一滴滴从秦楚手腕上低落,落到自己唇缝中。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一瞬间让大皇子脑海深处的记忆翻腾了起来。   他怔楞片刻,身子弹了起来,立刻推开秦楚的手:“哥哥!你干什么?”   为什么给他喝这种东西?   “醒了?”   秦楚脸色苍白,嘴唇也有些干裂,见到大皇子醒来流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他道,“伤口不深,把把流出的血喝完。”   “不……”大皇子下意识摇头,却被秦楚的手腕直接堵到了嘴边。   他无法,只能把秦楚的手腕舔干净,然后借力站起身来,撩起袖子也要割自己的手臂。   秦楚哭笑不得,按住他的小胳膊小腿。   大皇子却盯着秦楚手腕的伤口看,他脸色凝重,不行,他不可以死,也不能拖累秦楚。他不能再让秦楚割手腕了。   他不想喝秦楚的血。   这样想着,本来虚弱至极的身体突然没由来的生出一股力量。   马匹早就倒下了,大皇子没让秦楚抱着自己,而是和他手牵手一起走着。   又走了一段路,即将入夜的时候,他朝着远方看去,在不远处的大路上,遥遥的看到一队车队。   大皇子欣喜地去拉秦楚的袖子:“哥哥!哥哥你快看!” 第62章 第四个世界(8)   他们穿过了那块荒地, 已经靠近了通往边关的官道。   宽广的官道上一条长长的车队正缓缓前行,秦楚看过去能看到十几辆马车,马车上均是满满当当的粮草。   秦楚知道, 他们这是赶上了第二队粮草押运。这让他微微松了口气, 大皇子的身体显然有些撑不住了,如果再走下去,他少不了要想一些其他办法。   手里拿着诺亚准备的圣旨, 没费多少力气秦楚就搭上了车队。   他是皇上亲封的将领, 押运粮草的官员虽然对他带着个孩子出行有些疑惑,但依旧为他单独准备了一辆马车。   马车隔绝了风沙, 车内虽然简陋, 却构成一个封闭的小空间, 大皇子坐在里面显然很高兴。他很了解生命的可贵, 也知道现在他和秦楚总算是安全了。   有人送来了水和食物,秦楚拿给的大皇子, 大皇子却道:“哥哥你先吃!”   秦楚看了他一眼, 之前在荒地里也是一样。   给这小孩吃糖的时候, 小孩还和他冷静分析, 说自己个子小吃少一点, 他个子高要吃多一点。还要把自己的糖分给他,但被秦楚强行镇压了。   不过现在食物充足, 秦楚也没再推脱,好好吃起了东西。   他们在荒地里走了十天有余,这十天里秦楚几乎没怎么吃过饭。虽然他受过特殊的训练, 但这会儿也快撑不住了。   大皇子乖巧地坐在一旁, 他抬头看着秦楚吃了几块干粮, 又喝了些热水, 确认秦楚差不多吃饱了后,这才伸手从托盘里拿了食物开始吃。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经历了那么饥饿,那么危险的时候,现在终于能填饱肚子,也能自由地喝水了。他们活下来了,最重要的是,秦楚还在他身边。   想到这,原本坐着的大皇子突然站起来,“啪嗒啪嗒”跑到秦楚面前,也顾不上自己手里拿着的食物,就这样扑进了秦楚怀里。   秦楚被扑了个满怀,杯子里的水都险些洒出来。   他低头看着胸前毛茸茸的小脑袋,意外地有些想笑。这小子不怎么和人亲近,很多时候秦楚都觉得自己是捡了一只狼崽子,和别的小孩子半点不像,有时候他还得防备着不让这小子咬上一口。   秦楚倒不怎么在意,因为他根本不喜欢小孩子,也谈不上又半点失落。   可现在被这样一只小狼崽子窝进怀里,他还是克制不住的感觉到些许熨帖。毕竟是他这段时间费心费力保护的孩子。   “怎么了?”秦楚放下杯子,抬手有些生疏地摸了摸小孩乱糟糟的头发。   这头发还是他给剪的,被诺亚评价说跟狗啃的似的。   大皇子并没有抬起头,他整张脸都埋在秦楚怀里,声音闷闷的:“哥哥,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活下来了,秦楚也好好的在他身边,这真的太好了,好得仿佛不太真实。   看到秦楚给他喂血的时候,他恐慌极了。   因为他知道,人如果流血流多了,就会死。他不想让秦楚死,更不能接受秦楚因为他死掉。   他用尽力气紧紧地抱着秦楚,就像之前在马上两人抱着取暖一样。他想,他再也不会怀疑秦楚是不是讨厌他,他不能这样想他的哥哥。   秦楚也没动,就这样任他抱了一会儿。   的确还是个小孩子,经过之前几天的生死难关,难免会害怕。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很奇怪,他们互相戒备各自站着的时候,仿佛没有任何关系,都是独立的个体,秦楚也单纯把这个小孩当做一个任务对象。   但现在抱进怀里,贴得那么近,连彼此的心跳声都能清晰的听到。在这个时候,他们又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也是第一次,秦楚和一个人、一个孩子那么亲近。   也许是这小孩太安静,不吵不闹,连饿了都不会主动向他讨要什么。秦楚全都看在眼里,便忍不住多在意了点。   拍了拍怀里的小孩,秦楚发觉这小子实在太瘦了,个子也矮,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快十岁的孩子,看起来还没他那个时代五六岁的孩子高。   “好了,再吃点东西。”秦楚提醒道。   大皇子又磨蹭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来,他现在站在秦楚身前,视线刚好和秦楚的脖颈平齐。离开秦楚的怀抱前他想到了什么,动作顿了顿,凑近秦楚的后颈看了一眼。   通过微松的领口,能看到衣领下掩着一块可怖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痂,部分血痂都已经掉落了,露出新生的皮肉。   但是并不是红色的……   大皇子眼眶突然有些酸,他又凑近了点,贴在秦楚耳边软乎乎道:“呼呼,不疼。”   说着他还当真轻轻吹了两口气。   秦楚感觉到他在扯自己领口,没想到他竟然搞这出。他低笑一声,把这小孩拉开:“早好了。”   “但是胎记不会长好了。”大皇子捏着秦楚的衣服,心里依旧很愧疚。   秦楚巴不得这玩意儿永远不要再长出来。   他举了举小孩拿着干粮的那只手,示意他专心吃东西。   大皇子没有离开,他像之前在马背上一样窝在秦楚,捧着干粮吃了起来。   见这小孩明显有些粘着自己,秦楚其实有些不自在,他向来不习惯这类亲密接触。但隐晦的掂量了一下这小孩的重量,秦楚又干脆随他去了。   现在腻着没关系,等到了军营肯定成为男子汉。   旁观了这一切的诺亚非常不爽,开始指指点点:“啧啧啧,长官您堕落了,您还记得您对手下的军校生有多严厉吗?”   秦楚冷静反驳:“他还小。”   诺亚又拎出大皇子的资料给他看了一眼:“十岁,您十岁的时候已经能杀星兽了。”   这倒是。   秦楚低头看了看怀里小口小口吃东西的小孩,犹豫着怎么告诉他一个成熟的男人是不能窝在别人怀里吃饭的。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专心吃东西的小孩抬头像只小松鼠似的看向他,还双手捧着干粮递给了他:“哥哥你要吃吗?”   秦上将一秒改变决定。   他在脑海里搜刮了一会儿,扔给诺亚一个不怎么靠谱的答案:“他是个哥儿。”   诺亚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也是个哥儿,结果生挖胎记眼都不眨一下,现在对大皇子,倒觉得一个哥儿要好好护着了?   好特么双标!   思及自己刚刚看到的资料,秦楚又想到一个问题。   他给小孩递了杯水,看他吃得差不多了,才道:“之前我问你叫什么,你不愿意说,现在愿意告诉我了吗?”   等到了军营,少不了要报这小孩的名字,还要隐瞒他的身份,必须提前准备好。   谁料听到这个问题,大皇子吃东西的动作缓缓停了下来,他转过头看向秦楚,又立刻低下头,声音闷闷的说:“没骗你,我没有名字。”   秦楚一愣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兴许是怕秦楚不相信,小孩犹豫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没有人给我取名字。”   饶是秦楚猜到这个皇子的日子过得不怎么好,也没想到会差到这样。资料上的确没写大皇子的名字,但他以为总该有个乳名什么的,没想到竟然什么都没有。   大皇子偷偷抬头看了秦楚一眼。   他没有名字是真的,但平时也有人会叫他狗杂种,扫把星之类的,他觉得这些话不怎么好,所以没告诉秦楚。   他也希望秦楚永远不知道。   这个时候,大皇子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他想到林相死的时候对秦楚说的话:“希望你永远不会知道……你保护的是个什么东西。”   心脏陡然间跳得厉害,大皇子再次抬头去看秦楚,却见秦楚皱眉不知在想什么,迟迟没有说话。   慌乱不可抑制的升了起来,在胸腔里流窜。   秦楚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知道在皇宫里那些人怎么看他吗?他知道他曾经……做了什么吗?   血色刷得从大皇子脸上褪了下去,他顾不上手上的干粮渣,伸手用力捏紧了秦楚的衣服。他抬头张口想要解释,马车却陡然被敲响了。   要说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喉咙里。   “进来。”秦楚道。   马车帘子掀开,一个俊秀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拎着一壶热水,眉眼温顺,朝秦楚笑道:“秦将军,我来给你们添些热水。”   热水倒进茶壶,蒸腾的水汽汩汩在车厢里冒了出来。   大皇子隔着水汽看着这个人,见到他临走时朝秦楚微笑着点了点头。   帘子放下,马车内又恢复了一片沉寂。   被这样一打岔,大皇子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嘴唇张张合合,最终紧紧抿了起来。   他能说什么?别人说的……又没有错。   大皇子仰头看着秦楚,看着他微皱的眉头。他见到秦楚开口的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个被定罪的犯人,又忍不住把头低下。   “秦瑞。”大皇子听到秦楚叫了个名字。   他茫然又忐忑地看过去,就见秦楚垂眸看向他继续道:“秦瑞这个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什、什么?”大皇子还是有些不懂,一颗心倏尔掉进谷底,倏尔又飞上高空。秦楚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秦楚干脆抱过他,手指蘸水在矮桌上写下了“秦瑞”两个字。   趁着水还没干,他难得耐心地对大皇子解释:“秦瑞这个名字不是我起的,但我认为很适合你。秦是姓氏,瑞是祥瑞的意思,就是一些很好的东西。”   大皇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没读过书,只认识零星几个字。他低头看看桌上的字,又抬头看看秦楚,问:“祥瑞,适合我吗?”   秦楚点头,又告诉了他自己曾经借住的农户和公文上看到的这个名字,然后道:“你需要遮掩身份,用这个名字也不至于查无此人。但是这不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你愿意用吗?”   巨大的喜悦笼罩了大皇子,他没想到秦楚刚刚的沉思竟然是在给他想名字。   几乎没有思索,大皇子就用力点了点头:“愿意,我愿意!只要是哥哥你给我的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   他重重的点头,而后又有些忐忑,忍不住看着秦楚确认:“真的是给我的名字吗?以后我就叫秦瑞了吗?”   小孩兴奋地在秦楚怀里转圈,秦楚觉得挺有意思。   他没什么起名字的天赋,搜肠刮肚才想到这个曾经看到的名字,觉得寓意挺好,没想到这位皇子竟然会那么开心的接受。   他朝着大皇子点头:“我叫秦楚,你叫秦瑞,以后你可以继续叫我哥哥。”   得到秦楚的肯定,终于有了名字的大皇子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他克制不住的高兴,不住地念叨着:“秦楚、秦瑞。秦楚、秦瑞……”   然后他又埋头在秦楚怀里,终于像个这个年龄的普通孩子一样愉快地笑了一声:“我们的姓一样!”   这样他和秦楚就仿佛有了某种斩不断的联系。   笑完之后,他想到秦楚对名字的解释,又转身去看桌子上的字,可惜水渍已经干了。他自己用手指沾了水去写,又怕万一写错,便又拉着秦楚的手臂软乎乎央求:“哥哥你再教我一次,这次我肯定能记住!”   这次秦楚捏着他的手指在桌上写了一遍,就看到小孩捧着脸看着桌上的两个字发笑。   他围在桌边一直笑,等水渍干了后,又一遍遍地写清楚。   这小孩学得倒快,秦楚只交了一次,他当真完全记住了。   趴在桌边写了一会儿名字,秦瑞抬头去看秦楚,他用手指在桌上写了个秦字,然后问秦楚:“哥哥你的名字怎么写?”   秦楚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但还是依言在桌板上写了个“楚”字。   秦瑞明显很感兴趣,趴在桌前看了一会儿,跟着在后面写了很多个“秦楚”。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又问:“哥哥,我的名字是祥瑞的意思,那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个问题秦楚倒是顿了顿,他看着桌面上的水渍,沉默了一会儿才向怀里的小孩解释:“秦是我母亲的姓氏,楚是父亲的姓氏。”   秦瑞明显感觉到说这句话时秦楚不太开心,他转身扑进秦楚怀里:“那哥哥我们就是跟母亲的姓喽?”   这话一出,秦楚没忍住,短促的笑了一声。这小子认亲倒是快,不仅认了他这个哥哥,还连妈都给认了。   听到秦楚笑出声来,秦瑞才微微放下心。   他现在很高兴,特别高兴,所以也不希望秦楚不开心。   他抬起头又要说什么,却见秦楚抬头看向了马车外。   不一会儿马车车壁又被人轻轻敲响了,帘子外传来一道清润的嗓音:“秦将军,我可以进来吗?”   “进。”   秦瑞扭头看着马车的帘子,就见刚刚给他们送水的那个青年男子撩开帘子进了马车。   这男子进来后率先抬头朝着秦楚温和一笑,然后端着一盘糕点放在了桌板上。这次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到了秦楚对面。   “我姓苏,是随队的医师,看将军你带着孩子,想着小孩喜欢,就送了些糕点过来。”说话时苏医师朝对面伸了伸手。   明明跟着长途跋涉的车队,但他却穿着身飘逸的广袖长袍,一举一动看起来仙气十足。   秦瑞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面前的苏医师。   他没见过这个人,但却从这人身上感到一股熟悉感,很讨厌的熟悉感。而且,他不喜欢这个人看着秦楚的眼神。   这样想着,原本只是站在秦楚怀里的秦瑞转了个身,直接爬着坐在了秦楚的腿上,遮挡住了对面医师看过来的大部分视线。   秦楚却以为小孩这是在撒娇,他看了看桌板上的那盘点心,想着确实是小孩子会喜欢的东西。这小子跟着他以来除了路上果腹的那几颗糖,还真没吃过类似的东西。   让诺亚确认了一下糕点没问题后,秦楚便朝对面的医师点点头:“多谢。”   然后他伸手拿了一块点心递给秦瑞。   秦瑞一点都不想吃这个医师送来的东西,但转念一想大庭广众之下这医师又不敢下毒,好东西不吃白不吃,于是便捧着秦楚的手咬了一口。   确定东西没问题后,他又接过糕点双手递给秦楚道:“哥哥你也吃!”   看着这哥俩互动,医师却被刚刚秦楚的道谢弄得喜出望外,这还是秦楚第一次对他这样好声好气的说话。   果然不枉他花费大力气弄来了个哥儿的身份。   苏医师准备趁热打铁,继续套近乎让秦楚在战场上保护自己。但他刚张嘴,对面的小孩就仿佛掐准了点似的开口打断他的话。   秦瑞笑眯眯的,声音又甜又软:“谢谢你的糕点,医师叔叔。”   “就是太可惜了,哥哥不太喜欢吃甜的是不是?”   一句哥哥一句叔叔,听得医师脸色立刻绿了,差点没忍住指着这个大皇子破口大骂。想到这是秦楚带着的孩子,这才硬生生把气憋下去。   他勉强露出一个微笑,继续道:“将军您带着孩子长途跋涉那么久,需不需要我帮你把把脉?”   这话一出,秦瑞却没有立刻反驳。   虽然他心里有种朦胧的危机,绝对不能让这个人碰秦楚。但秦楚熬了那么长时间,他的确又怕秦楚的身体出问题。   倒是秦楚自己拒绝了医师的提议:“不用,我没问题。”   秦瑞很高兴,紧跟着也甜甜地拒绝:“我也不用,哥哥把我照顾的很好,谢谢医师叔叔。”   秦楚低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医师被称呼问题气得再次吐血。   一连开了几次口都没能好好说上话,往往一开口就被对面的熊孩子打断,医师只能干看着对面一大一小窝在一起互相喂糕点。   秦楚偶尔低头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看得医师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心里馋得要死。   他想,不行,这次非得把这个npc搞到手。   医师保持着脸上完美的微笑,看着吃点心的秦瑞摇头劝道:“吃太多小心干渴。”   说着他往前探了探身,拎起一边的水壶往杯子里倒了两杯水。   倒水的时候,就见他轻轻撩起袖子,不经意间露出了雪白的手腕,手腕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半掩在衣袖间若隐若现。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把水壶放下,踉跄一步坐了回去,伸手紧紧的握住手腕,咬着嘴唇胆怯又忐忑地朝对面看过去:“我、我……”   表面惊慌,医师心里却不无得意地想着,这下对面两人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看到他手上的胎记了吧?   他现在可是珍贵的哥儿,军队不许哥儿进入,秦楚看见了无论是反对还是心疼,都将和他有更深刻的交流。   而这个大皇子本身也是哥儿,见到他这个同类绝对会惺惺相惜,对他的主线任务也有帮助。   这样想着,医师凝视着对面的人,期待看到震惊或愤怒的表情。   然而……   对面一个生挖胎记的哥儿,一个哥儿本哥,虽然都看到了他的胎记,但完全没有普通人看国宝的震惊。   一大一小看着医师在对面瑟瑟发抖,先是觉得莫名其妙,然后默契地移开目光。   出声啊!出声啊!   医师看着急死了,但偏偏对面的两人好像谁都没有要提的意思。   等了两秒,医师终于看到秦楚伸出了手。他以为秦楚这是要来抓自己的手腕查验,心脏激动得怦怦跳,带着胎记的那只手都不着痕迹地往前伸了伸。   可秦楚伸出的手最终只停留在了桌板上,然后端了杯水递到秦瑞嘴边,问:“喝不喝?”   医师:……   医师:这是喝水的时候吗!   抖不下去了,医师灰溜溜地下了马车,下来的时候还忍不住想,难道他露的太隐晦了,秦楚没看见?   秦楚根本没把这个医师放在心上,秦瑞倒戒备地看了他两眼,但看秦楚没在意就美滋滋地没有说什么。   晚上车队停下休息,他们终于吃到了十几天以来第一顿热乎乎的饭菜。然后还能钻进封闭的马车车厢里好好睡一觉。   秦楚把周围环境托管给诺亚,自己抱着小孩好好休息了一会儿。   半夜他起夜,本想偷偷起身不惊醒秦瑞,但他稍微一动就被抱紧了手臂,低头就对上小孩毫无睡意的眼睛。   “哥哥,你要去哪儿?我也去!”   秦楚盯着小孩看了两秒,秦瑞没有任何揉眼睛的困倦举动,连个哈欠都没打,显然不是被他吵醒。   他想到之前秦瑞说自己晚上不睡觉,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但秦楚没说什么,带着秦瑞一起下了马车。   车队的驻地静悄悄的,显然除了守夜的人大家都在休息。驻地旁是大片干枯的树林,树枝上已经没了叶子,但是树干依旧坚强的矗立着。   天上一片繁茂的星辰,闪烁的星光撒下来,衬得一片枯林仿佛梦境。   现在没了外人,秦瑞白天的兴奋劲儿又冒了上来,一边拉着秦楚的手,一边踢踢踏踏地往前走。他也不怕冷,跟着秦楚起夜单纯想粘着他罢了。   秦楚松手让他自己去玩,嘱咐他别跑远,自己转身去解决问题,结果一低头就见这小崽子依旧站在他旁边盯着他看。   秦楚:“……你不去玩站这干嘛?”   听到他的话秦瑞笑开了,抬着脑袋调侃秦楚:“难道哥哥你是女孩子?”   秦楚:“……”   很好,胆肥了,敢用他曾经说的话来呛他了。   秦楚完全没有跟秦瑞证明自己是男孩子的意思,直接伸手把这货拎起来挂在了树上。   秦瑞:“……”   等他长大了,他也要随随便便就能把秦楚拎起来挂树上。 第63章 第四个故事(9)   陪着秦瑞在外面转了一会儿, 秦楚才把人带回马车。   睡在车厢里,将薄被拉到秦瑞头顶,秦楚拍了拍他的脑袋, 命令道:“睡吧。”   说服秦瑞睡觉, 但秦楚却没有入睡,他半磕着眼皮一边休息一边留意身边小孩的状况。   睡的倒是老实,不翻身也不乱踢腿, 更不像别的孩子, 睡起觉来恨不得在床板上推磨。   但是……   秦楚稍微一动,低下头就对上了秦瑞睁开的双眼。   和之前一样, 这双眼睛下方虽然带着点困倦的青黑, 但是双眸中却没有任何睡意, 更没有从睡梦中醒来的茫然。   这次秦楚彻底确定了, 这小子之前说他晚上不睡觉,不是在开玩笑, 是认真的。   最开始秦瑞不睡, 秦楚以为是他一直暗中戒备不敢睡觉。后来晚上的时间又在马背上赶路, 怕是睡不踏实。   但现在到了马车里, 竟然还是这样。   睡眠无论对大人小孩都至关重要, 秦楚这样能控制身体本能的人,一段时间不休息也会觉得受不了, 何况一个那么大点的孩子。   秦楚想了想,干脆坐了起来,把秦瑞也拉起来。   他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睡觉?”   听到他问这个, 一晚上都很精神的小孩沉默了一会儿, 情绪明显低沉下去。他伸手拉着被角, 垂着头没有去看秦楚, 只闷闷地说道:“睡不着。”   说完他又快速地抬头看了秦楚一眼,刚好看到秦楚皱着眉一脸严肃的样子,他又连忙补充:“我一直都这样。从……出生就这样。”   秦楚一愣,没想到是个这样的答案。   他下意识问诺亚:“大皇子这是怎么回事?”   诺亚非常无语:“游戏设定呗,长官您也太关心这小孩了!”   再怎么是游戏设定,反映到具体的角色身上都是最真实的感受。但诺亚这样说,就代表他没有解决方法。   秦楚低头看了一眼瘦瘦小小的小孩,问:“难受吗?”   小孩揉着被角的手一顿,然后松开被子扑到了秦楚怀里。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难不难受,痛不痛苦。   他睡不着觉,因此平白比正常人多了一半的时间,也看多了各种丑恶。他晚上怎么想办法都没办法睡着,时间长了头就会痛,更有时候狂躁得想杀人,甚至是自残。   但他都忍过去了,这些对他都不算什么,无论怎样他都会好好活下去。   但是现在窝在秦楚怀里,听到他冷冷淡淡问出的三个字,曾经咬牙挨过去的痛苦,这会儿又一点点钻了出来,堵在了他喉咙和眼眶里。   他把脸用力贴在秦楚身上,出不了声,只能尽力点了点头。   他不怕哭,也不觉得哭丢人。   为了活命,为了降低敌人的戒心,为了讨人喜欢,他什么都能做。   但是面对秦楚,他却不敢哭也不想哭,甚至点完头后又立刻抬起头来,看着秦楚道:“没关系的,只有一点点难受,我很快就好了。”   秦楚低头看着眼眶发红,却依旧想着安慰他的小孩。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也不善言辞,只能伸出手指揉了揉秦瑞通红的眼睛。   他再次揽着小孩躺下,拍了拍后背,道:“睡不着就闭上眼睛好好休息,没事。”   第二天一早,秦瑞就后悔和秦楚说实话了。   他看着被秦楚请进马车的医师,故作欢快的想跑出去:“哥哥我好饿,我们去吃早饭!”   可惜半途被秦楚单手捞了回来。   “早饭不急,还没做好。”秦楚单手抱着秦瑞坐到一旁,抬头对坐在对面的医师道,“苏医师,这次请你过来,是想让你帮这个孩子看看。”   医师表面上不显,心里激动急了。   他数了数秦楚这句话的字数,二十个字!这他奶奶的都可以挂上论坛炫耀了!果然这个医师的职业好用,比上次那个厨娘可强多了。   医师强压下激动,笑着点点头,然后温和地朝秦瑞伸出手:“秦瑞弟弟,把手腕给我,哥哥帮你看看。”   言语间还不着痕迹地把上次被秦瑞带飞的辈分揪了过来。   可惜秦瑞半点不领情,“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不了叔叔,我怕疼!”说着就转身往秦楚怀里钻。   张嘴一个叔叔,闭嘴一个怕疼,辈分又扯飞了不说还扣下了一口锅。   医师强行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只觉得面前这个大皇子是绿茶成精,他深吸口气接着道:“说什么呢秦瑞弟弟,只是把脉,怎么会疼呢?”   这俩人一个叫叔叔一个叫弟弟,来回交锋,秦楚一个直男硬是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他生活的年代本就辈分模糊,秦瑞一开始叫他哥哥他就当哥,一开始叫他叔叔他就当叔,完全没有察觉到秦瑞话里的小心机。   对这点秦瑞早摸了个清楚,他正得意着,又叫了一声:“我不看我怕疼。”   却听见“啪”的一声,浑身一僵,立刻抬头看向秦楚。   秦楚收回打在他屁股上的手,漠然看了他一眼将他揪出来,冷声道:“男子汉怕什么疼,出来看病。”   秦瑞整个人都惊呆了。   秦楚竟然因为别人打他?   他有些生气,但一想秦楚本质是想给他看看失眠的问题,他心里又甜滋滋的很开心。   可秦楚打他屁股!   秦瑞想了一会儿,不气了,但是下定决心,等自己长大一定要打回来。   他委屈巴巴从秦楚怀里转过身来,抬头看了秦楚一眼,不再挣扎但也不主动伸手。   铁血秦上将怎么会溺爱孩子呢?秦楚觑了他一眼,拽了他的胳膊朝对面的医师递过去。当然,他很小心的避开了秦瑞长了胎记的左手。   将兄弟俩的互动看在眼里,医师没有幸灾乐祸,反而有些惊讶。   一边给大皇子把脉,他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秦楚这个npc怎么和大皇子这个boss关系那么好了?   这个游戏按照地图分为几个区,注册账号之后可以选择投放到各个区块。一般玩家都不会选择军营,而是选择皇城里的大户人家或者皇宫。   但是他想嫖汉子,脑子一抽就选择投放倒了边关。边关的生活虽苦,但还好他遇到了秦楚这个高质量的npc。   他忍不住截图分享秦楚这个npc,这个npc长相清秀,在到处五大三粗的军营里那叫一个清流。关键他打仗时实在太帅了,整个人又冷又禁欲,偶尔瞥过来一眼就能杀得人嗷嗷叫。   所以他只在网上分享了一张秦楚拉弓射箭的截图,这个npc就爆火了起来,迅速蹿到玩家最想嫖的npc榜首。   可惜秦楚很快就随军离开边塞,让空降过去的玩家铺了个空,后面更是神出鬼没。   最近一张和秦楚有关的截图是某个玩家发布的,秦楚披着一身艳红的嫁衣,黑发披散,美得惊心动魄。就这一张图,当即让全服玩家一会儿死一会儿活,一晚上多次诈尸。   可惜他当时那个厨娘的号在野外躺了一夜冻死了,只能在论坛看帖子。   那张嫁衣图似乎是从某个仆人视角截的图,他们鼓动着楼主多发几张,结果没两个小时楼主就被删号了,帖子也被删了。   这个游戏每个账号只有一次复活机会,还不能原身份复活。当时他正等着账号的复活机会,等得无聊就在论坛发帖,励志要睡到秦楚这个npc。   可是当天晚上,他就收到一条游戏官方发来的信息:您的账号涉嫌违规已被封禁。”   医师气不打一处来,投诉官方无果,于是只能借朋友的证件再次注册,才有了这个医师账号。他的运气比较好,因为在他投放这个区块之后,区块就被封闭了。   这样想着,医师更不愿意错过和秦楚相处的机会,顺便还要把主线任务给做了。   他一边给大皇子把着脉,一边查看面前显示的数据,微微皱着眉头对秦楚道:“这孩子体质太差了,要好好养养。另外,他是不是有失眠的毛病?”   见他说到了点子上,秦楚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有办法吗?”   医师没有把话说死,只是说自己想想办法,就离开了。   秦楚看着他的背影,倒是冷不丁问了诺亚一句:“这个医师是玩家吗?”   诺亚忙活了一会儿,给了他答案:“从数据上只能看出他是个本世界的哥儿,看不出其他。”   但是想到上个世界闹出的乌龙,诺亚很快给自己打了个补丁,他道:“当然也有例外,长官您看着这位医师,有没有特别想揍他的冲动?“   秦楚:“……”   秦楚知道诺亚在说谁,有些头痛道:“他不是死了吗?”   林相死了,但他的任务还得做下去,因为困在虚拟世界的人不止帝国太子一个。   “我这不是以防万一嘛……”诺亚嘟囔了一声。   秦楚倒没有在这个医师身上感觉到什么手痒的冲动,确认一下只是为了秦瑞的安全。   秦瑞却很不开心。   之前他和秦楚两个人骑着马穿过荒地,虽然日子过得很苦,但只有他和秦楚。现在凭空多了个人来打扰,他下意识不喜欢。   他转身拉住秦楚,开口央求他:“可以不看吗?我只是睡不着觉,又不会死。”   但秦楚这次却没依他,拍了拍他的脑袋,还是时不时让医师过来看看。只不过他并没对那位医师完全放心,没有让秦瑞和医师单独相处。   马上就要到军营了,秦楚也变得忙了起来,一些场合又不方便带着秦瑞。   这天他刚和押运粮草的官员谈完话,趁着午饭的时间赶回自己的马车。但是一路走来却不见往常朝他打招呼的医师。   秦楚四处看了看,拉住路过的车夫问:“苏医师呢?怎么不在这?”   “苏医师?将军,苏医师说是去找您了啊,您没看见他吗?”车夫也很惊讶。   秦楚皱起了眉头,快步向自己的马车走了过去。   他的马车在队尾,防止有不长眼的劫粮草。往常他从前面回来的时候,离很远就能看到有个小脑袋掀开帘子钻出来,远远地朝他招手,没有一次例外。   但是现在距离越来越近,秦瑞却始终没有出来迎接。   秦楚眼神变得锋利起来,他嘴唇微抿,干脆放开步子快速朝着马车跑了过去。走到马车前,秦楚强压下心里升起的一丝担忧,伸手猛地拉开了帘子。   车里的人吓了一跳,转头后撤着身子看他。   是苏医师。   他坐在马车里,而秦瑞正伏在他腿上,攥着拳头睡得正香。   小孩呼吸平稳,眼睫垂下,脸颊红扑扑的,看起来睡得十分安稳。   秦楚着重看了看秦瑞的呼吸和红润的脸颊,这才收了身上那股慑人的气势。   他没有进马车,只撩开帘子站在车门边沉默地看着。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秦瑞熟睡的样子,那股沉郁的气质消散不见,就像个普通的小孩一样睡得熟熟的,没有任何戒心。   昨天他还在担心这小子一直睡不着怎么办,今天中午他就睡得这样酣甜。   看了一会儿,秦楚像是要确认一般轻声问了一句:“他睡着了?”   “嗯,睡了好一会儿了,我怕吵醒他一直没移开。”苏医师声音里有些许得意。   秦楚“嗯”了一声,没说话。   他把帘子放下,抱着剑半靠在马车上往远处看。   天空湛蓝明净,只在远处浮着一朵浅淡的云,一大一小,贴在一起随着微弱的风往前飘动。   秦楚想到了秦瑞之前的样子。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秦瑞就像只时刻处在戒备状态的狼,稍微有点动静都会很警醒。秦楚以为这是秦瑞的常态,现在看到自己养着的孩子趴在别人腿上熟睡着,秦楚的心情难得有些微妙的酸涩。   这小子这段时间很黏他,秦楚还以为他能稍稍放下点戒备。看秦瑞对苏医师的态度,起先秦楚还以为这小子不太喜欢这位医师,现在看来倒是他料错了。   果然他还是不适合带孩子。   但秦楚甚少沉溺在这些感情里,稍稍思虑一阵便挣脱出来。只要秦瑞安全,能好好休息,其他的对秦楚来说都没那么重要。   秦瑞趴在苏医师腿上睡了一整个午休,直到车队开始起步,苏医师有事要离开,秦楚这才配合着把秦瑞抱过来。   苏医师临走前,秦楚朝他道了声谢。   苏医师走后,秦瑞还在睡着,但明显有些不太踏实。   秦楚尽量放轻了动作,收敛自己的存在感,但小孩还是在马车的颠簸中动了动眼皮。   秦瑞朦胧地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去寻找秦楚,看见秦楚后才伸着小拳头揉眼睛,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睡得很熟很舒服,有生以来第一次睡那么熟,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困困顿顿的,有些茫然。   看见这样的小孩,秦楚对苏医师的那点怀疑也消散了。   他甚至想,刚刚自己不上马车就好了。让秦瑞自己睡,说不定还能睡得时间长一点。   “哥哥……我这是怎么了?”秦瑞又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看秦楚。   秦楚不自觉放轻了点声音:“你睡着了,再睡一会儿。”   睡着了?   秦瑞皱起了眉头,他怎么睡着了?刚刚不是那个苏医师来了吗?他旁敲侧击的让这个医师离开,后来……后来的事他就记不清了。   隐约只感觉到很舒服,很放松……   这就是睡觉的感觉吗?   秦瑞想要想起苏医生来的时候做了什么,但是身体的本能却让他回味起刚刚那场酣甜的睡眠。   他的身体太渴望睡眠了,就像走在沙漠里的人渴望水源,饱饮一次后永生都回味着那种感觉。   秦瑞有些茫然,他还没完全清醒,下意识顺着秦楚的话躺下去,想要再次入睡。   但这次他躺下之后,翻来覆去无论怎么都睡不着。反而因为无法入睡,逐渐升起一股难言的焦躁。   秦楚看着小孩翻来覆去的样子,暗自叹了口气,道:“我出去一趟。”   他跳下了马车,直接上了前方的一辆粮车,在粮草上坐着。希望他离开之后,秦瑞能更容易入睡一些。   然而没过多大会儿,秦楚就看到后面的马车帘子被掀开,一张越加阴郁的小脸露了出来。   秦楚眉头一皱,当即又跳了回去。   他掀开帘子看向里面的秦瑞,问道:“怎么了?”   小孩没说话,只沉默的朝他张开双臂。   秦楚微愣,见他一直没动作,小孩才又哑哑地出声:“哥哥,抱。”   这声音又低又哑,配上灰败的小脸无端惹心疼。秦楚依言弯下腰把秦瑞抱进怀里,小孩细细弱弱的胳膊就这样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缩进了他怀里。   “怎么了?”秦楚又问了一句。   难受,不舒服。   秦瑞藏在秦楚衣襟前的眼神黑沉沉的,带着点藏不住的暴虐。   一场突如其来的睡眠将他十年来养成的平衡骤然打乱,身体各个部分都叫嚣着困倦,连带着情绪也不受控制。   他现在只想待在秦楚怀抱里,只想嗅着秦楚的味道,这样才能稍微平复心里翻滚肆虐的情绪。   秦瑞想如实告诉秦楚自己的感觉,但又怕秦楚像之前那样拉着他去见苏医师,所以只埋头在秦楚怀里,听到秦楚的问话,也只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秦楚摸了摸他的后背,叹了口气。   晚上,两人睡在马车里。   秦楚在黑暗中睁开眼睛,能感觉到身边的小孩不像往常那样老实,不断地翻来覆去,显然因为失眠极不舒服。   秦楚能理解秦瑞的感受。   就像他小时候对食物的渴望,人类对睡眠的渴望也是天生的。   秦瑞说他曾经从来没睡着过,在没尝过睡眠之前,也许他还能忍受这种渴望,也并不觉得难捱。可现在一旦尝过了沉沉入睡的美好,便更无法拒绝了。   秦楚伸手按住了不断翻身的秦瑞,在黑暗里淡淡道:“明天去找苏医师。”   “不,我不去!”秦瑞下意识答道,并伸手抱紧了秦楚的胳膊。但他身体却自动泛起一股雀跃,像是求生的本能一样。   秦瑞有些慌乱,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能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对,可作为一个病人,他挣扎的力气微乎其微。   早上用完饭,秦楚要把秦瑞送到苏医师的马车,秦瑞抱着马车上的桌板不走,秦楚没办法只能依他。   中午的时候苏医师来到秦楚的马车里坐了一会儿,秦楚也在。秦瑞克制着自己和秦楚一起坐在苏医师对面,没有给苏医师眼神。   到了晚上,车队即将驻扎的时候前方却闹出了点动静。   动静不小,坠在队尾的秦楚都听到了吵闹声。正当秦楚要过去看看时,有个车夫慌忙跑了过来,对着秦楚的马车叫道:“秦将军,有人劫粮草!”   秦楚当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高声命令周围的车夫:“把马车聚集起来!别落单,守好外围!”   看着车队的队形逐渐变得集中,他低声安排人:“车夫在外面守着,把随队的厨子、医师、武力弱的人集中在一辆马车里。”   说着他一把捞起自己马车里的秦瑞朝车队中央的那辆马车走去。   这辆马车里聚集着老弱妇孺,苏医师也在,秦楚撩开帘子把秦瑞递进去。   秦瑞有些担心,探出头叫了声:“哥哥,你去哪?”   “老实呆着。”秦楚抹了把他的脑袋,转身往车队前方走。   劫粮草的是附近的劫匪,其中还有些异族面孔的人。这些人对周围地形十分了解,配合又紧密,秦楚领着一队新兵,稍稍费了点力气才把人都给制伏。   押运粮草的官员对秦楚感激涕零,看这些人的身手,要不是中途捡到了个秦楚,今天他不仅差事办不成,估计命也没了。   这队粮草对接下来的战争很重要,秦楚多审问了几句,才让人把这些劫匪看好,往车队里走。   一路上他看了看聚集起来的马车,又问了问车夫情况。   车夫提心吊胆了半个晚上,这会儿拍着胸脯向秦楚保证:“都没问题,多亏了将军您提醒!刚刚真有人跑来攻击队伍中间,还好咱们早聚集了起来,周围又都有人护着。”   秦楚这才放下心来,外围的粮草没事,藏在中间马车里的人应该也没事。   他略微放轻松了点脚步,缓慢走向被粮草车围着的马车,时不时查看一下周围车辆的状况。又往前绕过几辆车,走了几步,秦楚的脚步停下了。   马车车厢的帘子被人掀了起来,隔着几辆粮草车,透过周围火把映衬的光芒,秦楚能看到昨天辗转反侧一晚上的小孩,半趴在苏医师身上,睡得正香。   就这样隔着几辆粮车站着,秦楚抹了把脸,看见了手上的血渍,是刚刚杀敌溅上的。   盯着手上血渍沉默了一会儿,他停在原地,没再往前走。 第64章 第四个故事(10)   因为劫匪的插曲, 车队里热闹了一会儿,很晚才驻扎下来。   中间那辆马车恰好是苏医师的,其余人下来, 就只有秦瑞和苏医师还在里面坐着。   秦瑞睡得很熟, 中间车队驻扎人来人往也只是略微翻了个身,没有醒。秦楚没有去叫他,只在晚饭时端了碗食物送到了马车旁。   晚饭不是给秦瑞, 是给苏医师的。   苏医师受宠若惊, 接过碗问:“这……要把秦瑞叫醒吗?不然他晚上会不会饿?”   秦楚朝他摇摇头,低声道:“他昨晚没睡, 今天让他好好睡一会儿。”   虽然秦楚简单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但苏医师心里简直爽爆了。他看着放到旁边桌板上的晚饭, 恨不得截上八百张图。   秦楚这个狗男人、整个游戏世界最难攻略、最不近人情的npc, 竟然给他送晚饭?   要不是秦瑞还睡着,苏医师就要忍不住仰天长啸了。   曾经他作为厨娘, 日日给秦楚送东西, 秦楚爱答不理。现在好了, 开始反过来给他送了吧?   正得意的吃着东西, 医师腿微微动了一下, 顿时钻心的酸麻让他整个人都扭曲了。   他看看压着他的腿睡得正熟的秦瑞,又看看手中端着的晚饭, 喜悦的心情一顿,回过味儿来了。   这什么意思?   怕他去吃晚饭惊扰了秦瑞睡觉,所以给他送过来, 让他继续好好当枕头?   当晚秦楚并没有把秦瑞接回去, 他也没回自己马车, 干脆接了守夜的活, 时刻注意着秦瑞那边的动静。   他对苏医师并没有完全放下戒心,但是不论怎么样能让秦瑞睡一会都是好事。   第二天,晨光混着一丝干燥的风刮在脸上,秦瑞眼睫动了动,他下意识躲避了一下光线,想要继续睡。   但苏醒的意识让他一瞬间想到昨晚发生的事,便立刻尝试支起睡得酸软的身体,眯着眼去找秦楚。   马车里没有秦楚,眼睛余光却看到了一个不想看到的人。秦瑞满身睡意立刻褪去,一双睡眼朦胧的眼睛里迅速填满了戒备。   他直起身看向苏医师,连一贯的伪装都忘了,只僵硬地问:“你怎么在这里?我哥哥呢?”   “这是我的马车。”苏医师看着大皇子轻笑了一声,“秦将军看你在我这睡得很熟,就把你留在这了。”   说着他伸出手去摸秦瑞的发顶,悠悠问了一句:“睡得舒服吗?”   秦瑞愣了一下才躲过他的手。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现在刚好好的睡了一觉,整个身体都是懒洋洋的满足状态,连戒备都是硬撑着的。   秦瑞抬头去看苏医师清秀的脸,牙齿咬了咬舌头。   他发现他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讨厌这个人了,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没和苏医师说话,秦瑞跳下了马车。   他一路跑到队尾去找秦楚的马车,可马车空荡荡的,里面甚至放了两麻袋的粮草,秦楚根本不在里面。   赶车的车夫想说什么秦瑞完全没听,他转身就沿着车队跑去,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地跳。   秦楚呢?   秦楚不要他了吗?所以把他放在苏医师那里?   恐慌从脚底一点点窜了上来,他跑出来的一身汗意在早晨的凉风中冰得刺骨。他一边跟着车队往前跑,一边仰着头搜寻秦楚的影子。   身侧是几乎和他一样高的车轮、马蹄,但秦瑞完全没有心思在意这些,他只想知道秦楚在哪。   他一直和秦楚在一起,马车是给他们遮风挡雨的第一个场所。但秦瑞从没有把马车当做家,马车被占了没关系,但是秦楚不能不在。   他怎么能找不到秦楚呢?   奋力跟着车队跑了一路,从队尾跑到了车队前段。   秦瑞一直没敢松懈,一双腿几乎都没了知觉。但是……   每一辆马车里都没有,他看过了,哪里都没有。   秦瑞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没有弯腰,没有剧烈喘息。他茫然的站在路边,一侧是笃笃前行的车马,一侧是鼓吹而来的风沙。   他就停在那里,像是突然失去了前进的方向。   倏尔一阵轻快的马蹄声传来,在秦瑞目光的尽头,一个骑着马的身影出现,缓缓踱步到车队前方。   马上的人似乎想要和前方的官员说什么,但目光一扫看到秦瑞,便朝官员点了点头,骑着马朝秦瑞走了过来。   “站在这干什么?”秦楚弯腰把秦瑞抱到了马上。   小孩乖乖坐下,费力扭头看他,试探般地叫了一句:“哥哥?”   “嗯。”秦楚应了一声,又问,“睡醒了,饿了吗?”   说着他往怀里伸手想去拿吃的,但坐在前面的小孩却像疯了一样,不管不顾的在马上转了个身体猛地扑进了他怀里。   秦楚连忙拉住缰绳才没让马跑偏,他又低头去看怀里的小孩,伸手托住了他的身体。   张了张嘴,秦楚最终还是没骂他做出那么危险的举动。他伸手摸摸小孩的发顶,放轻了声音:“怎么了?”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秦瑞把眼眶涌上来的热意憋了回去,感受着头顶秦楚的抚弄,心里却是越来越委屈。   为什么要把他交给苏医师?   为什么不多摸摸他,明明苏医师都知道摸他的脑袋。   秦瑞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自从他睡着第一次以后,他越来越害怕。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再受自己控制,害怕秦楚不要他,还害怕……有一天他会喜欢苏医师多过秦楚。   在刚刚,就在刚刚他找不到秦楚的时候,他的心里就突然冒出了一个微弱的念头:如果没有秦楚,那就去找苏医师。   可是怎么能这样呢?   那个人怎么能和秦楚相比呢?没有人能和秦楚相比,秦楚是最独一无二的。   秦楚是他唯一信任的人,只有秦楚。   秦瑞收紧了自己的胳膊,努力把自己埋进秦楚怀里。   他感到秦楚又拍了拍他,解释道:“我只是去前面探探路。”   “那你也不能晚上把我留在别的地方!”秦瑞挣动了一下,抬头看着秦楚,想得到一个让他安心的答案。   但秦楚却没说话,只伸手从怀里拿了块饼递给他。   秦瑞又想到曾经那块秦楚留给自己的饼,他把东西接过来,低头沉默的啃着。   “秦将军!”一道清润的声音传了过来,秦瑞耳朵动了动,知道是苏医师的声音。   身体的本能是强大的,即使他理智上再不喜欢这个人,经过了两场如同甘霖的睡眠,他已经不自觉记住了这个能带给他甘霖的人的一切。   他的身体十分贪恋那种睡饱了的舒适感,并将这种感觉和面前医师联系在了一起。只要捕捉到和苏医师相关的任何细枝末节,身体的每个部分便都喜悦地叫嚣着靠近。   秦瑞强忍着没有抬头,继续沉默的吃着东西。   “秦将军,看到秦瑞没事我就放心了。”苏医师笑着凑了过来,朝秦楚解释,“早上他突然就跑掉了,我想拦没拦住。”   他可是了解秦楚这个npc对大皇子有多看重,万一因为这件事,秦楚对他产生不满就不好了。   秦楚朝他点点头,没有多言,只是道:“多谢。”   沉默了一会儿,秦楚突然开口又道:“苏医师,有件事……”   秦瑞心里突然一紧,他伸手用力拽了把缰绳。马匹一声长嘶,前蹄抬起,刚好打断了秦楚的话。   苏医师吓了一跳,但看着马迅速的被秦楚控制住,又忍不住眼睛发亮地看向秦楚:“秦将军,您刚刚要说什么?”   秦楚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秦瑞,顿了顿揭过了刚刚的话头:“没什么。”   粮车上午就赶到了军营,早上秦楚骑着马出去就是到前面探路。   走了那么长时间的车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停止了漂泊。车队的人明显兴致都不低,和军营里相熟的士兵打着招呼,并往下搬运粮草。   秦楚一到军营就离开了,应该很忙。   秦瑞一个人坐在马车里,没有被周围的气氛感染,他有些隐隐的不安,总觉得有些事情要发生。   秦楚一直没有回来,中途苏医师来了车队一趟,但看到秦楚不在,也很快离开了。   屯完了粮草,车队里熟悉的人招呼秦瑞一起去吃饭,但秦瑞坐在车里没有动。这里人那么多,他怕自己一动,秦楚回来就找不到他了。   从中午等到傍晚,一直到天马上就要完全黑了,秦瑞才看到秦楚的身影。   他连忙跳下马车,迎过去拉住秦楚的手。   “饿了吗?”秦楚问。   秦瑞点了点头。   秦楚带秦瑞去伙房要了点吃的。   他刚到军营,虽然手里拿着圣旨,但也是相当于突然空降了个将军,一群人都很难接受。不过秦楚在士兵里遇到了点熟人,领兵的大将军又一直很赏识他,情况倒不算太糟糕。   让秦楚在意的是秦瑞。   军营里不养无用的人,但秦瑞又明显太小了,明明是十岁的孩子,看起来最多七八岁。   秦楚把他领到伙房,交代了里面的厨子几句,让秦瑞在伙房打打下手。   吃了东西,秦楚这才把他带回自己的营帐。   一路上秦瑞都很安静,也很乖巧。秦楚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甚至他还甜甜的把伙房里的人都叫了一遍。   跟着秦楚走进帐子,秦瑞没忍住四处看了看,营帐是刚搭起来的,还有些简陋。而且和他第一次见到秦楚时不太一样,营帐里没有其他人,显然这个帐篷是完全归属于秦楚自己的。   但是……秦楚显然没有好好收拾这顶帐篷的意思。   秦瑞捏了捏手指,在帐篷里看了一圈,然后故作兴奋的扑到秦楚身上,问他:“哥哥,就我们两个人住这顶帐篷吗?”   是他们两个人……住在一起吗?   秦瑞抱着秦楚,却迟迟没有听到秦楚的回答。   忐忑在一分一秒的等待中变得越发浓重,今天一直笼罩在身上的不安像是突然落到了实处。秦瑞看着秦楚在自己面前蹲下,听到秦楚道:   “今天我和苏医师商量了一下。”   “我不愿意。”   没等秦楚说完,秦瑞冷不丁地打断他,低头用力捏住秦楚的衣角。   秦楚没想到秦瑞会拒绝的那么干脆,但他还是开口道:“你晚上和苏医师一起住,那里离伙房近,你早上过去也方便。”   秦瑞依旧摇头:“我不去。”   动作顿了顿,秦楚伸手摸了摸秦瑞的头顶:“你需要休息,不休息是长不大的。”   “那我就不长大!”秦瑞提高了声音,他抬头望着秦楚,眼眶都憋红了。   他不懂秦楚为什么非要自己过去,为什么一定要提那个苏医师。   他不知道,他一直在努力的忍着吗?他忍着不去想苏医师,不去想在苏医师身边安睡的感觉,他努力的不想被影响,不想喜欢上那个人。   但秦楚非要他过去!   突然,秦瑞紧盯着秦楚,他拉着秦楚的胳膊问:“哥哥,你不怕吗?你不怕我变得最喜欢别人,不喜欢你了吗?”   秦楚被问得一愣。   他没想到小孩会想这个问题。   这问题的确弄得秦楚心里一滞,但他早已经历过刚看到秦瑞在苏医师身边沉睡的冲击。他是个坚定、目的性极强且感情淡漠的成年人,在秦楚心里这和秦瑞的身体相比,完全不是同一个等级的东西。   但他同样也没法回答秦瑞的问题。   于是他只是站起来道:“收拾收拾东西,我送你过去。”   “我不去!”   “我不要过去!我不喜欢他!”   这是秦瑞第一次在秦楚面前大吵大闹,就像普通的小孩子一样。他甚至抱着秦楚撒娇、哭泣:“哥哥你不要我了吗?不要送我走好不好?”   但是哭闹对秦楚是没有用的。   不论他怎样大吼大叫,甚至在地上打滚哭泣,秦楚全都不为所动。   他就静静的站在那里,没有训斥也没有制止他。只等他哭闹停止的时候,走上前按部就班地帮他收拾东西,然后拎着他往外走。   秦楚冷漠的样子,让秦瑞整颗心都坠了下去。   他被秦楚牵着,在黑夜里穿过大半个军营。校场传来士兵们训练的声音,守夜的士兵们趁着交接的时候爽朗的谈笑几句。   这对秦瑞来说都是很陌生,很新奇的东西。   原本,他该被秦楚带着从这里走过,他用好奇的目光看过这一切,然后小声趴在秦楚耳边和他说悄悄话。   但是现在,秦瑞什么都注意不到。   他被他最信任的人带着送给别人,秦楚不要他了。   为什么一定要分开呢?为什么要把他推给那个讨厌的人呢?他睡不着觉可以不睡,活不长那就能活多久是多久。   他都可以忍住的,他都可以拼命忍住。   为什么秦楚不帮帮他呢?   一路上,秦瑞沉默着,没有和秦楚说过一句话。   秦楚摸不清小孩子的心思,却第一次在沉默中感觉到不适。   他一句句向秦瑞解释:“没有不要你,只是晚上让你和苏医师一起待着。”   “白天如果有时间,我会去看你。”   “晚上……你好好睡觉。”   “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   秦瑞没有回应,他抬头看着军营里暖黄色的火光。   他想,秦楚什么都不知道。秦楚以为只是送他去和苏医师一起住,却不知道他在努力的抵抗着什么。   他努力抵抗着苏医师对他的影响,甚至是控制。   一天、两天,他还会记得自己讨厌苏医师,最喜欢的人是秦楚。但是时间长了呢?他被睡眠影响着彻底喜欢上苏医师怎么办?到时候秦楚还会是他最喜欢的人吗?   如果他控制不了自己,按照苏医师的意愿伤害秦楚怎么办?甚至他淡忘自己名字的意义,淡忘秦楚对他做的一切了怎么办?   这些秦楚都不知道。   秦瑞又想到了自己刚刚对秦楚提出的问题。   他想,也许秦楚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在意。   火光跳动,在火把橙黄色的光芒中,秦瑞又想起刚从丞相府里逃出来的那一晚。   他真的好贪心。   最开始,他以为自己抱着秦楚给的那点温暖,就能度过一辈子。但后来,他却想让秦楚能一直陪着自己。   在看到秦楚买糖的时候,他想,这个人要是不那么讨厌自己就好了。可现在,他却不满足秦楚的不讨厌。   他想让秦楚喜欢自己,就像自己喜欢他一样。   可是秦楚把他送走了,也并不在意他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苏医师住的帐篷就在眼前,帐篷很小,但只有苏医师一个人住。   看着等在帐篷外面的苏医师,秦瑞缓缓低下了头。   盯着秦瑞老实进了帐篷,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秦楚才离开。   他没想到秦瑞会闹得那么厉害,他本以为这小孩对苏医师是有点好感的,谁料得知要离开后竟然是这个反应。   孤身一人回了自己的营帐,秦楚坐在地上喝了口水,盯着帐篷罕见的发了会儿呆。   “怎么样长官,看见大皇子这样粘你,是不是很开心?”诺亚贱兮兮的冒出来。   秦楚没理他。   开心吗?   他倒宁愿秦瑞能稍微喜欢一下苏医师,这样相处起来也不会太难受。   余光扫过一旁半敞着的包袱,秦楚全部家当也就只有这一个包裹了,但现在包裹整整小了一半。   说是收拾其实也并没什么东西,真翻找起来,秦楚才发现他并没有给秦瑞置办什么东西。无非只有一身简陋的换洗衣物。   秦楚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什么必需品,就把秦瑞一直绑在腿上的匕首又给他绑了上去,想了想还又给他带了个小型的军弩。   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句话之前秦楚八分确定,现在把小孩送走了却犹疑起来。   他干躺在帐篷里,半晌没睡。   又翻来覆去了一会儿,秦楚不得不承认,抱枕这种东西的畅销还是有理由的。他这段时间一直揽着秦瑞睡觉,现在小孩不在,总觉得怀里少了个东西。   干脆翻身坐了起来,想到秦瑞走之前说的那句“我不喜欢他!”,秦楚心里一紧,拿着剑就出了帐篷。   这会儿军营里大部分火光已经熄了,秦楚悄无声息的溜到苏医师的帐篷,在帐篷后面的空地上坐定。   来到这里,他悬在半空的心才稍微落了点。   有什么问题他可以立刻冲进帐篷。   诺亚“啧啧啧”了半天,开始出馊主意:“您那么舍不得,干脆你们三个一起睡得了。三个哥儿在一起,什么问题都没有。”   “我没有舍不得。”秦楚嘴硬的反驳了一句,然后没了声。   诺亚胆大包天的窥探了一下秦楚的想法,惊讶的发现他还当真考虑起了三个人睡一个帐篷的可能性。   但是很快秦楚就放弃了,放弃的理由是,怕自己在秦瑞反而睡不好。   秦瑞之前对秦楚一直戒备,再加上秦楚在现实生活还真有吓哭小孩的前例,秦楚一直觉得秦瑞在他身边睡不踏实,多少和他也有一定的关系。   将心比心,小时候要是有个冷冰冰又能随手捏死他的人睡在身边,秦楚也睡不着。   诺亚无语了半晌,他以为秦楚想通了这点就会回去,没想到秦楚动都没动,抱着把剑斜靠着帐篷,看样子就要在这过夜。   琢磨了一会儿,诺亚琢磨出问题来了:“您这是不信任那位苏医师?”   “你当我傻吗?”秦楚闭上眼皮休息,“他突然冒出来,偏偏秦瑞只能在他身边睡着,这不像有问题的样子吗?”   秦楚一开始猜测这个医师其实是玩家,但诺亚这个蠢货没有检测出来。   可是如果是玩家,趁着秦瑞睡着,完全可以对秦瑞动手,但这个医师偏偏没有。秦楚这才稍微放下心让秦瑞和他相处。   “就因为这您就开始怀疑了?”诺亚有些咂舌。   “不,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秦楚:“秦瑞不喜欢他。”   诺亚:……   诺亚:“谢谢,再见。秦瑞才是你最喜欢的小孩子,我再也不是你的宝宝了,后会无期吧!”   没过一会儿,叫嚣着后会无期的诺亚又窜了出来,好奇地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把秦瑞送过来?”   秦楚沉默了一会儿,道:“他不能一直不睡觉。”   睡眠,这是每个人都能享受的东西。饥饿还能忍耐,还需要外物,但睡眠无论贫穷都理应拥有。可秦瑞偏偏做不到。   如果一直没有解决办法也就罢了。   但现在苏医师出现了,秦瑞既然能睡,那就让他好好睡。   至于这个苏医师用什么方法让秦瑞睡着,是不是玩家,秦楚也会想办法弄明白。就算是玩家,那秦楚也会把人绑了给秦瑞当安眠药。   秦瑞只需要放下心来好好休息。   其他都有他担着。   帐篷里。   秦瑞坐在铺好的铺盖上,接过苏医师递来的热水,朝他软糯糯地笑:“谢谢医师。”   待苏医师转身,他脸上的笑意褪了大半,只有眼底的黑沉漫了出来。   做这些讨人喜欢的事只是他求生的本能而已,只有在秦楚面前的时候,他的情绪才是最真实的。   之前跟着秦楚,这些事情他也变得随性而为。心情好的时候就给人摆个好脸色,心情不好就学秦楚冷着脸不说话。   但现在……秦楚不在他身边。   手指摸了摸瓷碗,秦瑞没有喝这碗水,而是随手掀开铺盖,倒在了下面干涸的土地上。   不出秦瑞所料,苏医师对秦楚很感兴趣,问了他几句话,最终都能拐到秦楚身上:“秦瑞弟弟,你哥哥比你大几岁啊?”   “秦瑞弟弟,你哥哥对你真好,对别人也那么好吗?”   秦瑞有点烦,他没有回答这些问题,而是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道:“好困呀,我想睡觉了。”   这就要睡了?   苏医师有点懵,没想到自己在游戏系统兑换的沉睡药剂那么有用。他还想再打听打听和秦楚有关的事呢?   张嘴想要再接再厉的问上几句,可秦瑞已经自顾自的脱了鞋子躺在了铺盖上。   苏医师只想晃着肩膀把这个熊孩子给摇醒,要不是为了接近秦楚,他才不会兑换这个死贵死贵的药剂。   大皇子这个没什么能力的主线boss随便杀了就是。   要是其他刷分的玩家得到这样一个机会,早就干掉大皇子领取奖励了,但是他不行。   苏医师叹了口气,他是来嫖男人的。苏医师永远忘不了秦瑞第一次在他身边睡着,秦楚掀开马车链子冲进来的模样。   那个时候他是真吓了一跳,他毫不怀疑,要是秦瑞出了点什么事,秦楚绝对会拔剑砍了他。   没办法,苏医师熄了帐篷里的油灯,只能委屈自己靠着秦瑞接近秦楚。   帐篷里已经黑了下来,秦瑞在铺盖上蜷缩成一团。   随着苏医师的靠近,他明显感觉脑子开始昏沉起来。之前两次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但现在明明身体已经开始困倦,秦瑞的意识却还没有沉睡。   他在抗拒睡眠。   如果他待在这个苏医师身边也睡不着,那么他就能回到秦楚身边了。   他还在想秦楚。   想秦楚在丞相府救他的样子,想秦楚路上把食物让给他的样子,想秦楚割开手腕给他喂血的样子,也想……秦楚今天冷冰冰把他送过来的样子。   他还想知道秦楚现在在做什么,他睡觉了吗?帐篷有没有好好收拾?   秦瑞握紧手中的被角,但是却找不到熟悉的怀抱窝进去了。   他觉得自己有些难受,明明已经昏昏沉沉即将入睡了,胸腔里却仿佛压了块石头,压得他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正当秦瑞即将彻底沉入梦境的时候,帐篷外突然传来些许声响,然后一个爽朗的人声响了起来:“秦哥,你怎么……”   秦哥……   秦哥?!   秦瑞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顿时什么睡意都没有了。   他猛地掀开被子,顾不上穿鞋就光脚跑了出去。 第65章 第四个故事(11)   “欸你干什么?”苏医师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大半夜你跑什么!”   他怕这小子第一天过来就磕磕碰碰出事,立刻支起身子去拽秦瑞。   但秦瑞个子矮又灵活,随便一矮身就躲过了他的手, 拔腿就像帐篷外跑去。   小孩夹杂着期待和兴奋的声音传来:“我哥来接我了!我哥在外面, 我要跟他回去!”   秦瑞记得自己刚被秦楚带到军营的时候,秦楚身边的士兵都叫他秦哥。秦哥就是秦楚,秦楚一定在外面!   心脏在胸腔离狂跳, 突如其来的喜悦把一整天的不安困顿全压了下去。秦瑞想, 秦楚果然不会不要他的,秦楚来接他回去了!   奋力掀开被木棍和石头压住的帐篷出口, 顾不上扑面而来的冷风, 秦瑞直接从帐篷里钻了出去。   “哥哥!哥哥!”   他光着脚踩在冻硬了的土地上, 快速绕到刚刚声音传来的方位。   可惜。   帐篷后面并没有他心心念念的人。   四周只有呼啸的风声, 帐篷外静悄悄的,除了不远处守夜的士兵, 什么都没有。   秦瑞顿了片刻。   但他不相信, 他明明听到了!   他又围着帐篷跑了两圈, 却什么也没找到。   秦瑞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站在冷风里, 一点都不想回帐篷,可他又找不到秦楚。   没有人来接他, 一切都像是他陷入沉睡前的臆想。   苏医师总算穿好了衣服走出了帐篷,他忙不迭的拽住秦瑞,有些气急败坏的训斥:“你干什么这是?万一惊扰了巡逻的士兵怎么办?快跟我回去!”   他要气死了, 秦瑞这样跑出来, 被别人看到还以为他虐待这小子。   秦瑞沉默地看着空荡荡的帐篷后方, 被苏医师硬拉进了帐篷。   过了许久, 直到这顶帐篷里彻底安静了下来,不远处的另一顶帐篷后才传来了些许动静。   秦楚松开了钳着人的手,看向身边差点被他捂着嘴憋死的兄弟问:“你瞎叫唤什么?”   被他钳着的是老五,出征东胡时他手下的兵。   老五差点背过气去,捂着脖子弯腰喘了好一会儿的气,这才不明所以地看向秦楚:“我这叫叫唤吗?不就打了个招呼?倒是秦哥你蹲在帐篷外面干嘛?”   “没什么,看看小孩子罢了。”秦楚没有多说。   老五也只是半夜起夜路过,见状也没多问。   他听说了秦楚的境遇,知道秦楚现在这个空壳将军不好当,临走了又拐回来,道:“秦哥,咱们兄弟几个都是跟着你活下来的。现在虽然队伍打乱了,但哥你只要说一声,我们就还是你的兵。”   秦楚没说什么,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五走后,秦楚听了一会儿帐篷里的动静,再次坐在了帐篷后面。   刚刚秦瑞找他,他没出来。   秦楚也算了解这小子,知道今晚上只要自己出来了,以后的事就难办了。   -   秦瑞就这样睡在了苏医师的帐篷。   他正式享受到了规律的睡眠,每天晚上即使再怎么挣扎,最终他都会陷入梦乡,然后休息一整晚,在第二天早上精神奕奕的醒来。   作为一个自出生以来从来没有睡过觉的人,刨除最开始睡眠带来的舒适享受以外,秦瑞也真正体会到了睡眠对他的影响。   白天他更有精神了,思绪也变得极为清晰而冷静,力气也好像变大了点,能完美的完成伙房的工作,甚至还能又空余的时间。   但是秦瑞并不开心。   白天秦楚来找过他一趟。   秦瑞有时候很讨厌秦楚的冷清甚至是冷漠。因为这个人话不多,也根本没有发问的意思。他就这样冷静的站在一旁,看着他在伙房帮忙,观察他的生活状态。   最后极为理智的得出一个他很好的结论,走到他身边摸摸他的头就离开了。   那么冷静理智,连装受伤撒谎抹黑苏医师的机会都不给他留一点。   秦瑞有些生气,可他知道,秦楚并没有错。   他的哥哥不会有错,几天以来,所有的事情都证明秦楚是正确的。   这才是秦瑞感到难受的原因。   他没办法在没有苏医师的地方睡着,又没办法在苏医师身边保持清醒,现在他也没办法证明自己不需要睡眠。   他想不到理由回到秦楚身边了。   晚上回到了帐篷,秦瑞没有和苏医师多说什么,早早掀开被子睡了进去。   他闭上眼睛沉思了好一会儿,经过今天规律的睡眠之后,秦瑞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容易陷入迷糊,大部分时候他的思绪都冷静而清晰。   他在想苏医师这个人的不对劲。   这个人对秦楚很有兴趣,只要秦楚在的时候,眼睛绝对是黏在秦楚身上的。他还会各种旁敲侧击的询问和秦楚有关的一切问题。   似乎觉得他年龄小,这个苏医师问的有些问题,已经让秦瑞感觉到了冒犯。   除此之外……秦瑞还感觉到这人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是个医师,身边却没有任何医书类的东西。   他还知道他是个哥儿……   秦瑞皱眉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掌心的胎记早就被他遮掩起来,他每次睡前手心都抓了把锅灰,整个手心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别说胎记了。   他自以为隐藏的很好,但这个苏医师竟然还是知道了。   另一个引起秦瑞戒备的原因是这个人无意间问出的一句话。   有次在旁敲侧击询问秦楚时,苏医师问了秦瑞一句:“你和你哥哥什么时候遇到的?”   这个问题非常不对劲。   秦楚对外都说他们是亲兄弟,怎么会有人问亲兄弟两人是什么时候遇到的,什么时候认识的?   当时秦瑞装作不明白的回了一句:“一出生就认识了。”   但这个苏医师显然不信。   轻轻呼出一口气,秦瑞稍稍敛了些思绪,他翻了个身,突然察觉到身后的温热,顿时整个小小的身体都僵住了。   他瞳孔一缩,看向身后睡在铺盖上的人。   苏医师什么时候上来的?他为什么没有注意到?是他想事情想的太入神,还是他早就习惯了这个人的存在。   这个想法让秦瑞心里升起一股极端的厌恶,黑沉的眼底也泛起深刻的戾气。   就算没有秦楚,他也不喜欢被控制,不管这种控制的手段有多温和,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好处,他通通不喜欢。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操纵他。如果非要有,那他只接受秦楚。   缩进被子里,秦瑞睁着那双在白天十分讨人喜欢的眼睛。这双眼睛的形状很好看,弯起来盛满笑意的时候更是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可现在这双黑漆漆的眸子中心的瞳孔颜色缓缓变深,衬着森然的目光,让这双小孩子的眼睛,像极了冷血动物的兽瞳。   陷入沉睡前,秦瑞弯起眼睛轻轻笑了起来。   他想,没关系,秦楚可以不要他,他只要想办法回到秦楚身边就好了。   他会想到办法的。   -   秦瑞睡得很安心,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呆在一个温暖的空腔内,没有危险,没有饥饿,只有规律的心跳声响在他耳边。   他的思绪逐渐活跃起来,在空腔内睁开了眼睛。   周围黑蒙蒙的看不清什么,然后有层浅淡的光从空腔外照了进来,照的周围一片微红的光芒。   秦瑞动了动手脚,开始笨拙的思考这些光是从哪里来的呢?他给自己转了个身,面对光芒最盛的方向。   他的身体向前贴过去,感觉包裹着自己的空腔只有薄薄一层,他只要一用力就能挣破了钻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有什么。   可是半途秦瑞又退了回来。   他模模糊糊的想,这里很安全,他很喜欢这里,也很依恋耳边响着的心跳声。   又过了一段时间,秦瑞的思绪越来越清楚,对外面这层光也越来越好奇。   他更想出去了。   而且包裹着他空腔虽然还是那么让人安心,可惜变得越来越小,他翻滚起来有些不太舒服。   还有……他的爪子好痒啊。他经常用牙齿啃咬,才能忍住这阵痒意。   终于有一天,秦瑞忍不住了。   他再次贴到光芒最盛的地方,想要挣破空腔往外看。   可惜这层空腔虽然看起来薄,却很有韧性,他努力往前贴,却怎么也挣不破。   这时候秦瑞感觉自己的爪子又痒了起来。   这次他无师自通,顺着身体的本能伸出了爪子,扒着空腔向两边一挣。   “刺啦”   尚还幼嫩的利爪撕破了什么,微凉的空气伴随着赤红的鲜血兜头朝秦瑞浇了过来。   视线赤红一片,但秦瑞丝毫不在意,他兴奋的看着眼前新奇的一切,控制不住地往前爬了两步,追逐着各种吸引视线的东西。   但是很快,秦瑞又想到了自己之前呆的地方。   他还能回去吗?   秦瑞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秦瑞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挣动,没有恐惧,没有像正常人做噩梦那样满头冷汗大口喘气。他只是睁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灰白的帐篷顶,等待着记忆里的画面从眼前褪去。   他就这样静静的躺着,除了眼睛睁开以外,和睡着没什么两样。   而他藏在被子里的手指已经捏成了拳头。   每天晚上所有人都陷入沉睡,只有他睡不着,秦瑞就这样睁着眼睛捏着手指静静的躺着。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他脑子里藏着怎样可怕的画面,也没人知道……他曾经做了什么。   包括秦楚。   对了……秦楚。   想到那个冷冰冰的人,想到大手抚在自己头顶的温暖触感,秦瑞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从记忆的桎梏里挣脱出来。   他皱眉想了一会儿,知道自己是半夜惊醒了。   他正准备翻个身,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了什么声音。   秦瑞下意识放缓了呼吸,发现是睡在他旁边的苏医师在说话。   他在说什么?自言自语?   “啧啧啧,秦楚今天竟然来主动找我了,还和我说了很多话。这还是秦楚吗?我也太牛了吧,看来睡到秦楚这个npc指日可待啊!”   他在说什么?秦瑞在黑暗中再次皱起了眉头。   苏医师说的很多词他根本听不明白,但是因为和秦楚有关,他下意识认真听着。   “这次能成功一个是因为哥儿的身份,一个就是大皇子这个boss。”   秦瑞眸光微动,果然,他就猜到这个人知道他的身份。很快他听到苏医师又道,“boss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和秦楚搭上线。幸亏我是哥儿,秦楚才放心让我带着大皇子这个哥儿。”   “毕竟哥儿和哥儿又不能在一起哈哈哈……”   秦瑞年龄太小了,这些话他依旧有些懵懂,但却牢牢记在了心里。   苏医师接着录自己的攻略历程:“我估计要成为第一个成功推倒秦楚的人了,到时候我肯定会全程截图的!”   听到这里秦瑞忍不住有点急,他弄不懂这个苏医师到底要对秦楚做什么,秦楚会不会有危险?   很快秦瑞听到苏医师又奇怪的笑了起来,笑得很难听:“可惜我这个身体是哥儿,要是个正常男人就好了,不仅可以被秦楚推,还可以推秦楚哈哈哈……”   说着说着他格外兴奋了起来:“这个游戏不行啊,秦楚如果是个哥儿……”   又是一阵难听的笑容,然后秦瑞听懂了这个苏医师的话:“秦楚如果是个哥儿,那我肯定推他,我他妈恨不得把他关起来,让他给我生孩子!”   呼吸一滞,秦瑞拳头骤然捏紧。   听到这些侮辱意味的话,一股暴虐的情绪从心口蒸腾了起来,让秦瑞克制不住的咬紧了牙关,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腿上的匕首。   他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苏医师这样的人,他也配!   身后的人又絮絮叨叨了一会儿,然后归于平静。   秦瑞的目光由茫然到惊怒,而后变得暗沉如深潭。沉寂许久后,他像想通了什么,一双平静的眼睛里浮现一层看不真切的笑意。   他松开了自己握着匕首的手,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是……   哥哥,很快你就要来接我了。   秦瑞在苏医师这里睡了几天,秦楚就在帐篷外面熬了几个晚上。   他倒不需要整晚都保持清醒,还可以让诺亚帮他注意着帐篷里的情况。但是现在这个天气晚上呆在外面并不好受,还好天气在逐渐转暖。   老五晚上在这里巧遇秦楚一次后,经常半夜带着其他兄弟来“巧遇”秦楚,还偷偷给他送壶暖身子的酒。   可惜秦楚嫌他们太吵,怕吵到秦瑞,于是无情地把人赶走了,并把酒壶也扔了回去。   他向来不沾这种东西。   这白天在军队里忙活,晚上还要熬夜的生活,秦楚习惯了觉得无所谓,诺亚这个人工智能却快受不了了。   他忍不住道:“秦瑞在这里睡上几年,你也跟着在帐篷外面睡几年?”   秦楚闭着眼睛敷衍他:“最近我已经在打探那个苏医师,找到他用什么方法让秦瑞睡着,我就能带秦瑞回去。”   “那要是秦瑞就是亲近他,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呢?”   “那也要确认他对秦瑞没有危险。”   “什么时候能确认?”   秦楚不说话了。   他知道诺亚的意思,现在他有时间陪着苏医师周旋,是因为他手下没有自己的亲兵,战事又没有正式开始,再过一段时间,他就没空做这些了。   所以要尽快在战事开始前确认秦瑞的安全。   秦楚对苏医师始终不太放心,白天试探,晚上盯梢。他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想到总有疏漏的时候。   那是一个傍晚,军营里刚开完饭,天还没有完全黑,秦楚在大将军的营帐里和其他几个将领商量接下来的战事。   帐篷里点上了油灯,秦楚刚在想今晚会忙得晚一点,结果帷帐刚放下,军营里却突然吹响了军号,更有士兵高声的叫喊:“有敌军偷袭!”   一帐子人瞬间站了起来,各自部署起来。秦楚则立刻想到粮草的问题,领了一队人往堆放粮草的地方敢。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整个军营难免恐慌混乱起来。   秦楚赶到粮草旁的时候,果然见到了准备点火的敌军,立刻率人围了过去。   一番打斗后,虽然小范围的冒起了火光,但因为发现的较早,粮草并没有太大的损失。   清点伤亡时,秦楚看到了一些熟人的尸体。大多是当时押运粮草的车夫,到了军营后担任守卫粮草的职位,一个个被人悄无声息的抹了下脖子。   堆放粮草的地方离伙房、医师厨娘这些人住的敌方比较近。秦楚心里不安,交代了手下的人一声,立刻朝着秦瑞的帐篷跑去。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秦楚皱着眉头理智分析。   这队潜进来的敌军目的显然就是粮草,深夜粮草这边把守的兵力很多,只有刚吃完晚饭交班的时候才有一瞬空缺。   他们就是掐准了这个点,但还好中途被他们阻止,没来得及往其余的地方扩散。   但是……秦楚总有些没由来的不安。   秦楚正朝苏医师的帐篷赶着,却听到脑海里的诺亚突然骂了一声:“卧槽,完了!”   “怎么回事?”秦楚停下脚步询问。   诺亚急得语无伦次:“我刚刚更新数据,发现我们所处的这个游戏给玩家提供了一种皮肤,相当于一层数据掩盖。”   “说重点。”秦楚听得眉头打结。   “重点就是……”诺亚瑟瑟发抖,“苏医师其实是玩家,因为披了个哥儿的皮肤使我没探查出来……”   秦楚动作一顿,紧接着脸色就变得极为严肃。   他低骂了一句,顾不上说什么,用了全力快速朝苏医师的帐篷跑了过去。   苏医师果然是玩家。   这个结果秦楚算不上惊讶,他也不明白苏医师为什么不直接对秦瑞下手。但是之前不动手不代表现在也不会。   趁着敌袭,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就算军营里死了人也会被扣到敌军的头上!   秦楚一瞬间急切了起来。   他遇事向来冷静,越是危险的情况越是冷静的过分,但是这次他心底却有种隐隐的慌乱浮了上来。   明明没有必要。   秦瑞只是他的一个任务对象,还只是这个世界两条任务中的其中一条。明明即使秦瑞死亡,他也有机会完成另一条任务,但是……   苏医师的帐篷就在眼前,灰白色的帐篷似乎染上了暗影,像是有什么颜色极深的东西从里面洇出来。   秦楚咬了下牙,人到了帐篷前根本没有减速,抬起手里的剑直接“刺啦”一声把帐篷挑开。   入目一片鲜红。   赤红的血液喷到了一人多高的帐篷顶上,又顺着布料下滑、低落,最终整个帐篷和铺盖上全是大片大片的血花。   在一片血泊中,穿着白色广袖长袍的医师倒在地上,颈动脉和整个喉管被人大割开,鲜血流尽没了半点气息。   秦楚没再看躺在地上的医师,他的视线被铺盖上的一团鼓包吸引了。   这团鼓包盖在被子里,一动不动,鼓包上方是大片大片的血迹。   类似的场面秦楚见过很多,但此刻他的喉咙突然有些梗,像是被异物堵住,塞得发疼。在这一瞬间,秦楚突然后悔让秦瑞跟着苏医师一起住了。   他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有能耐,根本没能力把秦瑞护得密不透风。   如果呆在他的帐篷里……他的帐篷离堆放粮草的地方很远很远,如果呆在他的帐篷里……   秦楚踩着没有干涸的鲜血,一步步走向铺盖。   然后他弯下腰,伸手触向被子下的鼓包。像是惧怕被子上大片洇出的血花,瘦削有力的手指就这样停在了咫尺。   秦楚喉结滚动了两下,才咬牙掀开了被子。   血腥气溃散,被子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秦楚凝视着空荡荡的铺盖,胸膛鼓动,片刻之后被子才从他手中骤然落下。   悬在半空的心也跟着落在了实处。   不是秦瑞。   很好,不是秦瑞。   秦楚这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他快速在帐篷里扫了一眼,窄小的帐篷并没有藏人的地方。秦瑞并不在帐篷里。   秦楚不太放心,又叫了两声:“秦瑞!秦瑞!”   就在他以为秦瑞被敌军抓走的时候,帐篷外突然传来一声试探的呼唤:“哥哥?”   秦楚转过头,就见秦瑞在帐篷的破口外站着,正一脸惊恐的往帐篷里看。   “我出去方便……回来的时候听到军号响了,很害怕就躲起来没回来。”秦瑞握着自己在河水里搓洗得冰凉的手指,“发生了什么……我……”   没等他说完,秦瑞就陷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久违的温暖混着秦楚特有的清冷味道充盈在鼻尖,秦瑞呆了一会儿,陡然心里一酸。假装出来的慌乱散去,他的眼眶真心实意的红了起来。   “哥哥我好怕!我害怕!你不在我身边我害怕!”   害怕他再也找不到秦楚了,害怕秦楚永远不要他了。万一他就这样和秦楚分开了怎么办?万一秦楚就像他生命里的一个梦,醒了就不见了怎么办?   他不想接受,也不能接受。   “没事……没事了。”秦楚放下了剑,伸手一下下抚摸秦瑞的后背,嘴里说的话像是在安慰秦瑞,又像是安慰自己。   秦瑞埋头在秦楚怀里,眼眶发热,紧接着是不受控制的湿意。这是他第一次在秦楚怀里哭……   因为他回来了,他又回到秦楚的怀抱里了。   这次他再也不会离开了。 第66章 第四个故事(12)   敌袭的事在军营里激起了一阵风波, 还好因为发现得足够及时,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秦楚理所当然地把秦瑞带回了自己的帐篷。   秦瑞很高兴,虽然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表现地太明显, 但依旧觉得身边的空气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身边的人一个个行色匆匆, 秦瑞却很想和他们甜甜地打招呼。   进入秦楚帐篷后,秦瑞有些意外。   因为他们已经到了军营有一段时间了,可秦楚的帐篷乍看起来和他走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边边角角没有整理, 一旁的矮桌也还立着, 看起来完全不像住过人的样子。   实际上也的确没住过。   自从来到军营之后,秦瑞跟着苏医师住, 秦楚晚上根本就没回过自己的帐篷。   现在带着孩子过来, 他才想起来得好好布置一番, 翻找了一会儿才找到军营发下来的铺盖在哪, 又在帐篷外点火烧了壶热水。   等秦楚回来的时候,秦瑞已经扯着边角把铺盖铺好了, 这会儿坐在上面睁着双闪亮亮的眼睛看着秦楚, 就差拍着床催促秦楚和自己一起睡觉了。   见他这个样子, 秦楚倒是稍微放下了点心。   看来没被吓出好歹。   他又打了点凉水和热水兑起来, 让小孩好好洗漱一番, 然后才掀开被子抱着秦瑞躺进去。   秦瑞兴奋极了,扒着秦楚不放手。   他忍不住如数家珍地和秦楚讲自己白天在伙房遇到的事, 又和秦楚说自己偷吃了什么东西。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突然抬头看看秦楚的脸色,募地没了声。   他怕秦楚之前睡得好好的, 自己一来就打扰他休息。   原本说个不停, 现在骤然停下, 秦楚还以为怎么了, 揽着他的手拍了拍,问:“怎么不说了,害怕了吗?”   总归是小孩子,见到身边睡着的人突然死亡,难免会受到点冲击。   死了个玩家的号,秦楚本身没什么想法。但如果秦瑞知道每天哄他睡觉的苏医师,其实一直想杀他,估计会有些难受。   秦瑞抱着秦楚没回答。   他一点都不害怕,也知道这个苏医师想杀他,顾忌着他哥哥才没对他下手。秦瑞心里半点想法都没有,想杀他的人多了去了,他一个都不在意。   那个医师想杀他没关系,但是想对秦楚做那种事,就是找死。   秦瑞眼睛里一片淡漠,但却紧紧抱着秦楚。   秦楚以为他害怕了,想安慰又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半天,在诺亚的提醒下,开口道:“你要不要听故事?”   秦瑞当然立刻点头。   然而秦楚看见小孩期待的眼睛,却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他会讲个屁故事……   在诺亚的文本支持下,秦楚语气平板地讲了个小美人鱼的故事。要是普通孩子早就被他从头到尾毫无变化的语气弄得睡着了,但秦瑞依旧精神。   他两只手拉着秦楚的衣襟,其实并不能理解这个爱情故事。   想了一会儿,他又觉得自己能理解,于是抬头对秦楚道:“哥哥,如果我在海里,你在岸上,我也愿意把尾巴变成腿来找你的。”   秦楚讲故事把自己讲得昏昏欲睡,这会儿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秦瑞说完了也觉得不太好,他皱着眉头想,他和秦楚才不是美人鱼和王子。美人鱼和王子最后没有在一起,但他和秦楚要一直在一起。   听了这个故事,秦瑞突然又想到那天晚上苏医师说的话。   他忍不住问秦楚:“哥哥,为什么两个哥儿不能在一起呢?”   这次秦楚反应过来了,他低头看小孩一眼,有点惊奇他这个年龄竟然会问这种问题。顿时开始反思,把小孩交给那个玩家,看来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这都教的什么鬼东西?   “哥儿……”秦楚开口想要回答,回答了一半也卡了壳,他也不知道哥儿和哥儿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他甚至连哥儿是个什么性别都搞不清楚。那两个哥儿能在一起吗?好像也不太能。   秦楚:“……”   沉默了半晌,秦楚准备找外援,把这个问题转述给了诺亚。   诺亚给秦楚讲了半天0和1的哲学,最后总结:“世界设定。”   秦楚觉得这说了仿佛没说。   他垂眸看了秦瑞一眼,发现这小子还睁着大眼睛等着他回复。秦楚想了两秒,开始使用大人的敷衍大法。   他伸手把秦瑞的后脑勺往被子里一按,言简意赅:“睡觉。”   秦瑞:“……”   好像真的不能在一起。   秦瑞埋在被子里看了看自己左手掌心的胎记,心想自己如果不是哥儿就好了。   秦楚说完那两个字,顿时觉得不太恰当。   苏医师死了,秦瑞不能像之前那样好好睡觉了。   他低头看看怀里的小孩,见秦瑞闷着头不说话,以为他在伤心。沉默了一会儿,秦楚伸手拍了拍秦瑞的脑袋,想了想问:“你想苏医师吗?”   如果想,那么照秦瑞这个状况,秦楚就要着手再捉一个玩家过来,希望这些玩家都有能让秦瑞睡着的能力。   谁料秦楚问的这句话却捅了马蜂窝。   他问完后,秦瑞直接掀了被子坐了起来,一脸控诉地看着他:“哥哥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如果我想他你还让我去找他吗?如果再有一个这样的人,你还把我送走吗?”   秦楚:“……”   见秦楚没有立刻回答,秦瑞的眼圈直接红了。   他抬手去揉眼,声音也闷闷的:“你怎么能这样!我说了我不喜欢他,我一点都不想他,你也不许喜欢他!”   一点也不喜欢那个苏医师的秦楚:“……”   秦楚完全不明白这个问题怎么把小孩惹哭了,只能跟着坐起来哄秦瑞。   他看着秦瑞那么反感的样子,又想到今天确定那个苏医师是玩家时的担心,最终朝小孩点点了点头:“好,以后不会让你跟着别人住。”   秦瑞一愣,没想到得到秦楚一个这样的承诺。   紧接着他就高兴起来,一下揽住秦楚的脖子,脸颊蹭在秦楚颈侧:“真的吗?哥哥你说话算数!就算我以后一直睡不着,你也不许把我送给别人!说好了的,你不许反悔!”   “没有把你送给别人。”秦楚出声纠正。   秦瑞拉着他的手要和他拉钩:“我不管,反正以后我只跟着你,哥哥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秦瑞是真的高兴,他知道秦楚向来说一不二,现在答应他了,他以后就不用担心再来个张医师李医师之类的。   又闹腾了一会儿,秦瑞才乖乖躺进被子里。   前段时间他每天晚上都在想秦楚,想得翻来覆去,连梦里都是秦楚不要他了,他在后面努力地追,秦楚看都不看他一眼。   秦瑞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了,没想到现在能和秦楚再次睡在一起。   他虽然没有睡着,却感觉像是做了美梦一样。   不会真的是梦吧……   秦瑞突然有些害怕,伸出自己的小手去拉秦楚的手指。感受着秦楚掌心的热度,秦瑞垂下眼睫,心想就算秦楚不遵守约定也没关系。   不管怎样,他都会像这次一样努力回到秦楚身边的。   想了一会儿,他又觉得不安心,便捏着秦楚的手缓缓道:“哥哥,我真的不喜欢苏医师。”   “他很坏的!”秦瑞抿了抿唇,尝试把自己知道的事一点点告诉秦楚,“他也一点都不喜欢我,觉得我麻烦。其实他还想、他还想……”   秦瑞突然说不出口了,他在黑暗中凝视着秦楚,觉得他的哥哥那么好,任何冒犯的话都不该说给他听。   但是秦楚已经朝他看了过来,问:“他还想什么?”   秦瑞眼睫颤了一下,垂下了目光,换了个说法:“他还想杀我……”   秦楚一愣,没想到秦瑞已经知道了。   他向来没什么情绪,这会儿心里却闪过一丝浅淡的心疼,下意识伸手拍了拍秦瑞的后背。不知道这小孩发现自己酣睡时,身边的人却想杀他,会怎么样的害怕。   秦瑞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心疼。   他下意识想要更多,随着性子开口可怜兮兮地胡诌:“哥哥他还打我,每天晚上都骂我!我每天晚上都在偷偷的哭……”   想了想,他觉得还不够惨,又打了个补丁:“哭得可大声了,可惜哥哥你离得那么远什么都听不到。”   说完他仰头睁着闪亮亮的眼睛去看秦楚,妄想再得到一点心疼,谁料抬头却看到秦楚一脸疑惑地盯着他。   秦瑞:……   有点心虚,不明白到底哪里翻了车。   秦楚看他:“你哭了吗?我怎么不知道?”他天天蹲在秦瑞帐篷后面,要是悄悄话他还可能听不到,但哭声绝对一直注意着。   秦瑞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笃定,但依旧坚持到底:“就哭了!哥哥你又不在我那里怎么会知道?”   秦楚:“……”   很好,他知道这小子在撒谎,偏偏不能揭穿。   否则被这小子知道他晚上蹲点的事,好像有点丢脸。   没和秦瑞多计较,秦楚只拍了拍他:“不要撒谎,睡觉。”   “哥哥你怎么能说我是撒谎?”秦瑞不满地抬头看他。   他很敏锐,立刻感觉到秦楚这种笃定的态度不太对劲。他皱眉想了想,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哥哥你该不会……”   秦楚微妙地僵了一下。   但很快秦瑞又想起自己光着脚在寒风中冲出帐篷,最后却什么都没找到,只能被孤零零带回去。   他轻轻哼了一声,把脸埋在秦楚怀里,放弃了刚刚的猜想,只闷闷道:“哥哥你什么都不知道。”   见他没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秦楚才微妙地松了口气。   还好,面子保住了。   但是能保住多久,这是个问题。   第二天凌晨秦楚就爬了起来,军队里出操再加上料理昨天敌袭的事,等忙活完之后已经到了上午。   昨晚伙房死了位厨师,今天人心惶惶又有些人事变动,早上秦瑞就没去伙房。秦楚忙完了才想起来这小孩估计还没吃饭,连忙端了碗粥回去。   秦楚端着粥,还没走走到自己帐篷,离老远就见帐篷前站着一个人,秦瑞正从帐篷里伸出个脑袋和外面的人大眼瞪小眼。   好巧不巧,帐篷外的人正是撞破了秦楚所有“秘密”的老五。   秦楚:“……”   秦上将面色不变,脚步稍微加快了一丢丢。   走进了一些,他清晰地听到老五正爽朗地说道:“咦你回来了啊?也是,苏医师不在了。”   秦楚:“……”   虽然手里的粥碗依旧平稳,但秦楚的速度再次加快。   “不过也好。”老五看着秦瑞叹了口气,“也幸亏你回来了,不然……”   “你在这里干什么?”   秦楚一步踏到帐篷前,成功堵住老五即将说出口的话。   秦瑞一看秦楚过来,注意力立刻转移到秦楚身上,撩开帐篷朝秦楚跑了过来:“哥哥!”   “嗯。”秦楚摸了摸他的脑袋,怕粥凉掉,直接拉着他进了帐篷。   但是他一转头,就见老五同样大摇大摆地跟着走了进来。   秦楚:“……”   看了老五一眼,秦楚力图用眼神把人赶出去。   老五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纳闷地摸了摸脑门:“我当然是来找你的啊秦哥,这两天我不是天天过来吗?”   过来可以,但是别说不该说的话就行,秦楚心想。   诺亚将秦楚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提醒道:“您不想让老五说出来,直接告诉老五就是,他肯定愿意听您的。”   结果这话一出,秦楚一张脸更加天寒地冻……   老五愿意听他的,但不代表不会笑话他。   一想到继被人撞破自己偷偷摸摸保护小孩后,又要他“扭扭捏捏”告诉别人保密,秦楚就觉得还不如一刀砍了他,给他个痛快。   但是还好,老五并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而是谈起了正事。   秦楚手下之前那队人被打乱了,零零散散的分布在一些军官手里。他们这些应召入伍的比不上别的将领的亲兵,全是最末的那些人。   可他们跟着秦楚出生入死过,也学到了点本领,自然不甘心在队伍里被人当炮灰使。现在秦楚回来了,又占了个将军的名头,手下还有额定的领兵名额,曾经的那些兄弟自然想要回到秦楚手下。   对此秦楚并没有不同意,只是道:“你们想清楚了,以我现在的处境,你们跟着我受到的针对更多。另外,在我手下不能偷懒。”   老五立刻摆了摆手:“秦哥我们还不知道你吗?放心,只要你愿意要我们,大部分兄弟还是想接着跟着你干。反正以我们现在的位置,随便调动也没有人愿意搭理。”   讲到这事情基本已经确定了,秦瑞在一旁小口小口地喝着粥,乖巧地没有插话。   他看到秦楚和人将事情谈得差不多了,这才突然想到老五刚刚在帐篷外说的话,有些好奇后续,便抬头朝老五笑了笑,道:“叔叔你刚刚……”   这尊敬称呼叫得老五脸色一绿,没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这张沧桑的脸。   秦瑞叫一半也顿住了,觉得这人叫秦楚哥,自己叫他叔叔好像有点不太合适。搞得秦楚好像平白就矮了一辈?   不想让秦楚受委屈,于是秦瑞昧着良心甜甜地改口:“五哥你刚刚在外面说……”   还没问完,秦瑞就感觉自己后脑勺被秦楚按了一把,差点把他整张脸按进粥碗里。   秦瑞抬头茫然地看了秦楚一眼,秦楚强做淡定:“喝粥,要凉了。”   可惜虽然秦瑞没问完,老五却完美地领会到了意思。   他被秦瑞一句五哥哥叫得心花怒放,当即一拍大腿笑道:“哦你是要问这个?你怕是不知道吧,秦……”   “你怎么还不走。”秦楚冷不丁开口堵话。   老五:“……”   老五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竟然惨遭驱赶。   秦楚虽然平时就这样冷冰冰的,但这句赶客的话也太过生硬了点,让秦瑞都察觉到了点不对劲。   他悄悄抬头观察秦楚的神色,发现他哥哥并没有生气,而是有种说不出的……窘迫?   这个发现让秦瑞顿时对老五要说的话更好奇了。   秦楚这会儿也后知后觉地发现刚刚的话太生硬,他抬头瞥了老五一眼,强行给自己打补丁:“你不去吃饭?”   老五继续摸不着头脑:“我吃过了啊?”   秦楚:“……”   秦楚再次低头看了一眼,就见秦瑞早就把剩下半碗粥喝了个干净,这会儿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老五:“五哥……”   正在这时,帐篷外突然传来一声呼唤:“老五!人在哪儿呢?快点,点人头呢!”   老五顿时忙不迭站起来:“坏了把这事儿忘了。”   他麻溜要走,秦楚马上要裂的冰块脸终于在最后一秒绷住了。   “嗯,你去吧。”说这话时,秦楚尾音甚至蔓延出一丝温和,充满了让人快滚的美好期望。   外面的人又叫了一句,秦楚看着老五火急火燎地往外面跑,在老五走出帐篷的时候,秦楚终于松了口气。   他又恢复了浑身不见破绽的冷漠,低头看秦瑞:“吃完了吗?吃完把碗洗干净……”   话才说了一半,秦楚见秦瑞又朝着帐篷入口看了过去。   就见刚走出两步的人又转了回来,扶着帐篷帘子扭着头往里看:“哎对了,秦瑞弟弟,刚刚忘了给你说,幸亏你回来了,不然你哥天天大晚上在你帐篷后面蹲着,迟早有一天冻成冰棍!”   秦楚再去捂嘴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五这傻子说完这句话,然后又火急火燎地转身跑走。   动作急切得都碰倒了支着帐篷入口的棍子。   敞开的帐篷一瞬间合上,帐篷里立刻暗了下来,只有一束明亮的阳光从尚未彻底闭合的入口投射进来,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光影。   帐篷里静悄悄的,只有秦楚和秦瑞大眼瞪小眼。   听到老五那句话时,秦瑞就猛地转头看向了秦楚。他眼睛明亮,即使在昏暗的室内也闪烁着细碎的光。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的秦楚:“……”   秦楚觉得很不自在,他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拿起一旁的空碗:“我去洗碗。”   但是他没能动得了,因为某个小孩半个身子都压在了他腿上。   秦楚低头看了一眼,就见秦瑞在他的目光下缓缓笑了,笑得很开心,有点傻乎乎又带着明晃晃的调皮。   觉得自己被嘲笑的秦楚:“……”   他动了动腿,想,再笑把你踢飞出去信不信?   奈何还是不忍心,秦楚只是稍微动了动膝盖,木着脸道:“起开。”   这次某个小孩非但没有起开,还直接爬着坐在了他腿上,依旧仰着脸朝他笑:“嘻嘻嘻……”   很好,这次的笑声里纯粹只有调皮了。   没等秦上将真的尴尬到裂开,秦瑞坐在秦楚腿上,笑弯了一双眼睛,扶着秦楚的肩膀道:“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明明是个问句,秦瑞的语气却非常笃定。   他抬头看着秦楚,心里满满涨涨的。曾经的他无数次纠结秦楚是不是讨厌他,但现在的他却有些肯定,秦楚是喜欢他的。   秦楚不喜欢其他的小孩子,但是喜欢他。   所以秦楚会把珍贵的食物让给他,会担心他的安危,偷偷藏在苏医师的帐篷后面,整晚整晚的待在外面。   他以为分离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受苦,没想到有人一直默默地跟着他,保护着他。   秦瑞的心仿佛飘上了天空,浮在了柔软的云层上。又仿佛彻彻底底的落到了实处,有了一出安逸的小窝,不再彷徨无措。   他直起身子轻轻抱住了秦楚,不是曾经撒娇或害怕的那种抱,而是非常温柔的拥抱,就像他心里现在暖融融的触感。   “哥哥我也喜欢你,最喜欢你了。”秦瑞轻轻道,尾音带着属于孩童的真挚。   秦楚已经放弃了抵抗,干脆坐在那里他抱着。   过了半晌,他又觉得这小孩挺乖的,乖得让人心疼,于是抬手摸了摸秦瑞发顶。   但秦瑞乖不到两秒,很快就想到了什么,控诉地看着他:“哥哥那天我没有听错对不对?的确是你在帐篷外面,我出去找你,你为什么躲起来!”   秦楚:“……”这小孩还有完没完。   转而秦瑞又开始心疼起来。   他想到老五说的话,秦楚每天晚上都在外面睡着,所以自己的帐篷都没有收拾。天那么冷,秦楚就这样整晚整晚地睡在冷风里。   “哥哥你怎么这样……”秦瑞抬手去摸秦楚的额头,眼圈说红就红,“万一你在外面冻得生病了怎么办?只要我睡觉,你就可以不睡了吗?”   “我也想让你待在帐篷里,在温暖的地方好好休息啊!”   他又抱住了秦楚,额头抵在秦楚额头上。   小孩说笑就笑说哭就哭,直把秦楚看得一愣一愣的。小孩子向来喜怒无常,秦楚最不喜欢和这种生物相处。   可现在心里却只有无奈,自己养着的孩子能有什么办法?   秦瑞是真的心疼。   他自己在苏医师帐篷里睡得又暖又香,可秦楚就在和他隔着一层帐篷的地方经受着寒风,抱着把剑坐那里保护着他。   秦瑞一想到这里,就后悔当初的自己为什么不到帐篷外面看看,为什么跑出去的时候不多找一会儿。   如果他再坚持坚持,也许就不会和秦楚分开那么久,更不会在夜晚频繁地怀疑秦楚是不是不喜欢他,是不是想要抛弃他。   秦瑞知道秦楚一直都是这样,他可以自己不吃东西,也要把食物留给他,甚至给他喂自己的血。现在他又能做到自己不睡觉,来确保他既可以睡觉,又十分安全。   但秦瑞觉得这样不对。   他直起身来,十分认真地看着秦楚:“哥哥你以后不要这样了,我不想让你把东西都省下来给我吃,我也不想让你不睡觉就为了我能好好睡。”   秦瑞用自己的小手握住秦楚的修长的手指:“哥哥以后我们一起吃东西,一起睡觉,你也保护我,我也保护你,这样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秦楚:这个崽儿那么甜,肯定和某个狗东西没关系 第67章 第四个故事(13)   他在很认真的和秦楚商量, 秦楚却没想到他能说这样的话。   以至于秦楚破天荒地笑了一声,他看着面前这个也就到他腰那么高的小孩,实在没想到这个小家伙会信誓旦旦的说要保护他。   但秦楚依旧感到心里熨帖。   他接到的是保护秦瑞的任务, 他一向尽自己所能做自己的事, 从来没想过回报,但这却不代表他不感动。   要是别人听到这些话,不管有没有放在心里, 大多都是哄两句孩子, 说一声期待和感谢也就罢了。   但秦楚比较较真,他把秦瑞放在地上, 和秦瑞比了比身高, 然后实话实说道:“你太矮了, 想保护我可以, 多吃点东西长大吧。”   一直知道自己很矮的秦瑞:“……”   他一定会长高的,以后绝对长得比秦楚高!   兄弟俩没能在一起说多久的话, 两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 秦楚还要去校场练兵, 而秦瑞个子再矮也要去伙房帮忙。   一直到晚上在伙房洗菜的时候, 秦瑞都因为上午的事开心不已。   他心里高兴, 手泡在冷水里都不觉得冷了,连洗菜的动作都快了许多。   因为昨天的敌袭, 伙房的一位厨师被敌军射杀了,现在得了空的时候一群人都在哀叹,有的则忍不住谈起了厨师死后的惨状。   谈着谈着就讲到了出了事的其他人。   一名厨娘感叹:“没想到苏医师也遭殃了, 这些天杀的真是造孽。现在军营里两名医师只剩下一个, 只能在周围城镇里找, 希望能找到, 要不然只能上报皇城了。”   “就是,没想到了。这敌方来的探子也忒贼了,竟然一路逃到了苏医师的帐篷里。”   说着这两人想到了秦瑞,顿时朝蹲在锅台边洗菜的秦瑞看了过去:“小瑞啊,听说你那两天和苏医师住在一起是不是?那幸亏你命大……”   秦瑞怯生生地抬头看了说话的人一眼,只轻轻“嗯”了一声。   另外一位厨娘连忙拉了拉说话的人:“你瞧瞧你跟小孩子扯什么?他才多大,别把人孩子吓到了!”   秦瑞又抬头朝两人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这才接着埋头洗菜。   冰冷的水带走了菜根上的泥土,秦瑞看着自己浸在水中的手指,好像看到有汩汩红意被水流冲刷掉。   那天他就是这样在冰冷的河水里洗干净手上的血……   眼里并没有迷茫或者惧怕,秦瑞动作顿都没顿,十分冷静地继续洗这东西。   他说要保护秦楚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虽然他个子矮,人又小。但是有什么关系呢,一些事越是不起眼才越容易做。   但是突然,秦瑞洗菜的动作顿住了。   他想到秦楚这些晚上一直待在苏医师的帐篷后面,所以他说苏医师晚上打得他大哭,秦楚才会那么笃定的认为他在撒谎。   隔着一层帐篷,微小的动静听不到,但稍微大点肯定瞒不过的。   这时候秦瑞忍不住有些后怕,这种事情他一点都不想让秦楚知道。   在那个苏医生死后,秦楚还频繁的担心他思念那个人,如果秦楚知道……   手指一用力,秦瑞掐断了一根菜叶。   他又有些庆幸,还好那天敌袭的时候秦楚还没过来,还好他足够谨慎,没在听到苏医师那些话的当晚就动手。   他的哥哥现在很喜欢他……他不想让秦楚有任何讨厌他的可能。   那次敌袭过后,军营里又安静了一段时间。   士兵们每天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但气氛却一点点紧绷起来,谁都知道真正的战事拖不住了,马上就到了拼命的时候。   秦瑞倒是过得很开心,他无所谓日子过得苦不苦,现在能跟在秦楚身边,没有人动不动就要杀他,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安逸了。   但是在安逸之中,他还是遇到了点小问题。   早上醒来,秦楚已经简单的洗漱好。   他正要出门,却见平时早就该爬起来的秦瑞还在铺盖里躺着。   “还不起,伙房要开工了。”秦楚走过去隔着被子拍了拍小孩。   秦瑞从被子里探出个头来,朝秦楚眯眼笑笑:“哥哥今天好冷……”说着他还揉了揉眼睛。   今天气温的确低了点,秦楚只当秦瑞在懒床,又嘱咐了他两句,就掀开帐篷出去了。   在他走后,秦瑞缓缓从被子里坐起来,脸色有些苍白。   他撸起自己的袖子看了一眼,胳膊上有几处深深的咬痕。   都是他自己咬的。   苏医师死后,他再次睡不着了。   头两天还好,靠着和秦楚在一起的喜悦,就算晚上不睡,秦瑞白天也能保持精神。   但是时间一长,睡眠的戒断反应就涌了上来,秦瑞开始觉得烦躁不安,头也经常隐隐作痛。   他怕秦楚知道后又想找个能让他睡着的人,所以一直小心隐瞒着,没让秦楚发现。   可是这几天晚上突然涌上来的暴躁实在太难熬了,他知道秦楚睡眠浅,晚上睡觉一直克制着自己的动作,连翻身都不敢。   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他就狠狠咬在自己的胳膊上,用疼痛来安抚自己的神经。   爬起来,卷好铺盖。   走出帐篷前,秦瑞坐在铺盖上揉了揉脑袋,这才准备赶去伙房。   这些都不能让秦楚知道,要是秦楚发现他因为睡不着而自残,肯定会难受的。   他可以忍受这些,但他不想让秦楚在晚上还因为担心他而睡不着。   头有点晕,秦瑞觉得自己还能撑着。   可他依旧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在打水洗菜的过程中,他眼前一黑,整个人都扎进了冰凉的冷水里。   被冻得一个激灵,秦瑞连忙直起身来。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秦瑞湿了半边身子,接着干活的时候一直围在灶台前,试图用火烤干。但是同时,他又得小心注意着自己别被火烧到。   提心吊胆的过了一整个白天,秦瑞回去前小心看了看身上,确认没有哪里还湿着,才放心回到帐篷里。   可惜,晚上睡前的一个喷嚏,还是让他露出了点马脚。   “着凉了?”秦楚看向把铺盖拉开的秦瑞。   秦瑞摇摇头:“没有,可能是有人骂我。”   秦楚看了他一眼,转身出了帐篷。   没一会儿秦瑞听到帐篷外有柴火点燃的噼啪声,他探出头去看了一眼,看到秦楚升起了火在烧热水。   又过了一会儿,秦楚提着水壶,拿着个木盆进来了,朝秦瑞道:“过来泡脚。”   见小孩站那没动,秦楚直接把人捞过来,卷起裤腿塞进了木盆里。   微烫的热水漫了过来,很快暖热的温度顺着脚底板蔓延到了全身,热得秦瑞一个激灵,也驱散了他忍了整整一天的寒气。   木盆不大,但挺高,秦瑞人又矮,干脆直接站在了木盆里。他看着坐在一旁的秦楚,拉着秦楚的手问:“哥哥你要不要泡?”   “我不冷。”秦楚拒绝了一句,又交代他,“别乱扑棱,水会凉。”   秦瑞知道秦楚是怕浪费热水,他看秦楚不愿意泡,就用自己泡得热腾腾的身体给秦楚暖手。他抱着秦楚的胳膊,感觉到从头到脚都暖呼呼的,忍不住仰头道:“哥哥你对我真好。”   所以只要能和秦楚待在一起,他受怎样的苦都不怕。   秦楚向来对小孩子这种腻腻歪歪的话不感兴趣,也压根不会回应。他只坐在那里看着,确认秦瑞老老实实站在盆里别摔倒就好嘛。,   等秦瑞鼻尖都被泡得冒了汗珠,秦楚才把他捞起来塞进被子里,自己用剩下的热水随意洗了洗。   收拾完一切回到帐篷,帐篷里的油灯已经十分微弱,光线明显暗了下来。   秦楚把秦瑞脱下来的外衣拿到一旁准备挂好,但他拿着衣服走到光线稍盛一点的地方,眉头却陡然一皱。   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线,秦楚拿起那件外衣仔细看了看。   外衣里面夹了层薄薄的棉花,外层颜色较深,里面较浅。之前秦瑞穿在身上时还没什么,现在小孩随意脱下来时弄翻了衣服的袖子,在油灯下能看到里层的布料上晕出一道浅浅的水印。   像是衣服湿了又干留下的痕迹。   想到刚刚秦瑞的那声喷嚏,秦楚转头看了眼已经睡下的小孩,眉头收紧。   他没问秦瑞,这小子心思多说不定会瞒着他,秦楚准备明天白天到伙房里问一问,别是秦瑞遇到了什么麻烦。   熄了灯,帐篷里陷入一片黑暗,秦楚把帐篷压好,走到铺盖上睡下。   秦瑞感觉秦楚睡下后,就挪了挪身子窝在了秦楚身边,然后小心的没有其他大动作。   他已经习惯了晚上控制着自己保持一个姿势,今天又用热水泡了脚,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很舒服。这种时候正常人都会萌生出一股睡意。   秦瑞也有,但他睡不着。   他想过很多办法,比如闭上眼睛强逼着自己睡,比如数数,甚至在脑海里默写秦楚交给他的一些字,但是统统都没用。   时间在黑暗中一点点流逝,秦瑞察觉到秦楚的呼吸变得深而缓,这才松口气。   可得知秦楚睡着的放松过去后,精神极度疲惫导致的焦躁随之袭来,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翻动身体,但躯体却迫切的想做些什么可怕的事来平息精神的躁动。   秦瑞先是咬紧了牙关,咬得牙齿生疼。然后他咬破了舌头,鲜血味溢出来,非但没有平息躁动,还让他的神经变得极度活跃。   最终秦瑞还是忍不住,低头狠狠地咬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他觉得这种状态十分可怕,他不像一个人类,就像头发疯的野兽一样好,毫无理智,丝毫没有控制能力。   眼前突然闪过利爪撕破空腔的画面,秦瑞浑身颤抖了一下,牙齿咬得更紧了。   这个时候,秦瑞耳边倏尔响起一个含着惊疑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紧接着是身边的人掀开被子带起的凉风。   糟了,把秦楚惊醒了。   秦瑞想要松口,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挣扎了一下,喉咙里甚至发出一声兽类的呜咽。   下一瞬秦瑞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他的下巴被一只有力的手捏住,强迫他松开了牙关。鲜血从秦瑞嘴里渗了出来,秦瑞险些朝着秦楚的手指咬过去。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整个瘦小的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哥、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秦瑞抬头看着秦楚严肃的面容,心里有些慌张又有些害怕,“哥哥我、我努力睡着,你不要丢掉我。”   即使心里知道秦楚很喜欢自己,知道秦楚答应了不会把他送走,但这个时候秦瑞还是害怕得要命,他的神经崩成了一条弦,一个不慎就会断裂。   “没事,没有不要你。”   秦楚连忙用被子把秦瑞裹起来,抱着小孩就要往外走。   苏医师死了,但军营里还有个军医,就是距离这里有点远。秦楚抱着秦瑞就要去找医师,但秦瑞却非常不配合,搂着他的脖子闹:“不,哥哥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   他闹得厉害,一言不合又要低下头自残,秦楚只能抱着他留在帐篷里。   没有办法,秦楚直接大晚上把诺亚拽了出来:“快给他看看,怎么回事,有没有办法解决?”   诺亚好不容易休眠一会儿,看秦楚那么着急,只能强行调整状态查看秦瑞的数据。   看完之后他打了个哈欠:“还能有什么事,缺觉,戒断反应。他之前能好好睡,现在突然睡不着,就和药物成瘾后断药的状态差不多。”   秦楚抿唇。   不用诺亚多说,他根据秦瑞的状态也能判断出来。   类似的反应秦楚见过很多,大部分都是一些违禁药物滥用的结果。秦楚也有一次因为重伤必须用一种特殊药物,后面强行断药他硬挨了过来,但是自此之后再也不碰任何有可能成瘾的东西。   可是秦瑞做错了什么?他需要的只是所有人都能拥有的睡眠而已。   这种最简单的需求,他不仅不能享受到,事后还会出现这样痛苦的反应……   秦楚看他实在难受,怕小孩咬到舌头,直接把自己的手腕塞到了秦瑞嘴里。   他问诺亚:“有什么办法解决?他太小了,不能这样硬撑下去。”   “他需要休息,如果有条件,给他来一针镇定剂。”诺亚回道。   有个屁条件,这话说了相当于没说。   秦楚无法,盯准了秦瑞的脖子,另一只手直接朝他颈部的血管按了过去。秦瑞紧绷着的身体立刻软软的倒了下去,小小一团缩在了秦楚腿上。   微微松了口气,秦楚抹了把额头,发现就这点小事自己竟然急出了一头汗。   他怕秦瑞着凉,连忙把小孩抱回去放在铺盖上。   临直起身时,秦楚看到自己的手臂还被秦瑞咬在嘴里,这小孩嘴上咬得死紧,两只胳膊却握着他的手腕往外推着。   把手腕抽了出来,秦楚看着被他捏晕的秦瑞,叹了口气。   自从苏医师去世,秦楚一直观察着秦瑞的状态,但这几天秦瑞白天一直能跑能跳,他就稍微放下了点心。   可没想到,这小子竟然都是装的。   秦楚坐在那看了秦瑞一会儿,又在脑海里问诺亚:“他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精神波动趋于平稳,你捏这一下,估计能撑个几个小时。”诺亚回道。   但是总这样把人打晕实在不是个办法,秦楚下定了决心,对诺亚道:“有没有办法捉到一个游戏玩家?”   诺亚惊呆了:“您真要把玩家当安眠药?”   秦楚:“……你捉了再说。”   可惜诺亚却回绝了秦楚:“这事儿不是不能干,而是干不成。我之前发现那个苏医师是玩家的同时,也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您所在的边关地区已经被封锁,不会再有玩家投放进来。”   “而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之前也没有玩家愿意过来,所以……”   所以苏医师一死,秦瑞的病就当真没了办法。   秦楚没再搭话,皱着眉想了一会儿,也躺进了铺盖。   第二天,直到正午秦瑞才醒了过来。   他迷迷瞪瞪掀开被子,就见秦楚撩开帐篷弯腰走了进来。   “醒了?”秦楚把午饭端了进来。   “哥哥……”秦瑞先是揉了揉眼睛,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从铺盖里爬了出来,“我还要去伙房!”   其实早上他已经醒过了一次,但秦楚想让他好好休息,便又把他捏晕了过去。   秦楚倒没想到他对这份工作那么上心,秦瑞太小了,要不是现在是特殊情况,秦楚也不会让他去伙房。   先止住了火急火燎要跑出去的秦瑞,秦楚指了指桌子上的午饭,道:“先把东西吃了,其他的不急。”   秦瑞还记的昨晚的事,这会儿有点怕秦楚生气,于是什么也没说,乖乖的去吃东西。   等秦瑞吃完了,秦楚才接着问他:“还困吗?”   秦瑞连忙摇头:“一点都不困。”   这模样好像生怕说一句困,秦楚便又把他塞给哪个医师。   秦楚看了他一眼:“说实话。”   这一眼像是把秦瑞看的透透的,秦瑞捏了捏手指,低声道:“现在不困。”   “昨天摔进水盆里,也是因为困?”秦楚又问。   秦瑞很惊讶,没想到这件事他隐藏的那么好,秦楚还是发现了。他心里觉得有些难堪,又因为这种难得的关心有些高兴,缓步往秦楚那里挪了挪才点头。   秦楚看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伸手摸了摸秦瑞的发顶,放轻了点声音道:“我和伙房那边说过了,今天你不过去了,以后也不用再过去帮忙。”   听到这句话,秦瑞的反应明显有些大。   没等他说话,秦楚就按住了他的肩膀,解释道:“听我说,不是认为你做的不好才不让你去,而是因为你太小了。本来就不准备让你过去,一开始只是没办法。”   况且就秦瑞这个状态,秦楚还真不放心他再过去。上次只是一头摔进水盆,要是扎进火堆里还不知是什么样。   “那我……做什么呀?”   秦瑞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并不在意什么工作,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在意的是秦楚,怕自己什么都不做会给秦楚拖后腿。   秦楚盯着秦瑞看了一会儿,问:“你在害怕什么?”   秦瑞语塞,只是下意识拉住秦楚的手。   秦楚没什么带孩子的经验,但这会儿终于察觉到秦瑞状态的不对劲。这小孩跟在他身边,虽然该笑的笑,该闹的闹,但却总是一惊一乍的。   就像昨晚,明明那么难受了,却还顾忌着向自己道歉。秦楚不太能理解,他小时候虽然也无依无靠,但天生心大,还没有过类似的感受。   向秦瑞招了招手,秦楚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孩,认真道:“跟着我你不需要害怕,遇到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   秦瑞低着头,一下下捏着秦楚的手指。   这就是他最害怕的事。   秦楚对他那么好,他总忍不住担心哪天秦楚不要他了怎么办,哪天秦楚不见了怎么办,哪天……秦楚知道了他过去的事怎么办。   正犹豫着,秦瑞听到秦楚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对他道:“不会不要你,说了不会把你送给其他人,就一定不会做。”   秦瑞眼眶一热,咬了咬嘴唇,上前两步抱了抱秦楚。   秦楚抚摸着他的后脑:“以后你可以跟着我去校场学点东西,晚上有时间我会教你认字,白天你也可以待在帐篷里练习写字。”   秦瑞点了点头,他也想和秦楚待在一起。   但想了一会儿,他还是道:“如果哥哥你去忙的时候,我又没有不舒服,可不可以去伙房帮忙?”   伙房这个地方人多口杂,也是整个军营里能听到的消息最多的地方,尤其是来自皇城的消息总能在几个厨子的谈话中听到。   秦瑞并不想放过这样一个机会。   见他坚持,秦楚也没多说,只是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是同样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以后难受不许瞒着我,知道了吗?”   秦瑞连忙点头。   他在秦楚怀里腻了一会儿,却忍不住想,身体不舒服可以告诉秦楚,睡不着也可以告诉秦楚,虽然这些都会让秦楚心疼。   但有些事,他宁愿永远都不要让秦楚知道。   否则……秦楚就不会喜欢他了。   秦瑞早就发现了,秦楚虽然知道他是大皇子,但却对他在皇宫里的传言一无所知。他们也没有在皇城多呆,很快就来了那么远的边关。   这让秦瑞无形中松了口气。   一开始见面时,秦楚知不知道那些事,知道了会有什么看法,他完全不在意。   可现在,他却希望秦楚永远都不知道。   他和他的哥哥是不一样的。   等秦楚走后,秦瑞卷起铺盖,坐在上面看着帐篷顶发呆。   秦楚虽然冷冰冰的 ,但秦瑞知道他的哥哥其实很温柔,还是一名保家卫国的将士。秦楚是个好人,连对他这样的坏孩子都那么好。   可他自己呢?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出生就犯了所有人都不能容忍的错误。   有时候秦瑞想,他就不应该存在。   皇宫里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包括他的血亲。   但是现在秦瑞又很感激,如果他不存在的话,就不能遇到那么好的秦楚了。   他会好好活下去,把最肮脏的一面藏起来,用来对付所有要对秦楚不利的人。   苏医师没了,周围又没有另外的玩家,秦楚想抓个玩家当安眠药的计划暂时搁置了。   他怕秦瑞的戒断反应太过严重,隔一段时间就把秦瑞捏晕让他好好休息。但晕倒和睡觉显然是不一样的,秦楚担心会有什么副作用,每次都让诺亚监控着秦瑞的身体状况。   不过情况倒出乎秦楚预料,虽然秦瑞这小子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但除了不能睡觉以外,身体机能倒是算得上强悍。   被秦楚高频率的捏晕,硬是没有受到不好的影响。   一开始有些担忧秦瑞的状况,但后来观察了几天,发现他慢慢恢复正常,秦楚才逐渐放下心来。   秦瑞对最近的生活很满意,他不用被失眠困扰,又有大把时间和秦楚呆在一起。   他在校场上跟着秦楚训练,虽然小胳膊小腿的惹来很多嘲笑,但是他半点都不在意。秦瑞丝毫都不怀疑,等他长大了,这些人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他会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他哥哥。   秦瑞奢望着这样对他来说十分安逸美好的生活能一直延续下去,但是他的美好很快就被打破了。   他和秦楚又要分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瑞甜只是对秦楚而已   其他人……参照可怜玩家的凄惨下场   他可是疯到即使以后一辈子睡不着,也要回到秦楚身边的程度…… 第68章 第四个故事(14)   “我真的不能一起过去吗?”   看着秦楚穿上铠甲, 秦瑞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了。   他昨晚睡前问过,刚得知秦楚要出战的消息时也问过,甚至在校场的时候, 也忍不住问身边的士兵, 为什么他不能跟过去。   他们打仗不用吃饭吗?他可以跟过去洗菜啊。   后来秦瑞才知道,和在军营里不一样,他们这次是要去夺回被匈奴强占的城池, 别说吃饭了, 有机会啃干粮都不错了。   这次算是来到边境之后和匈奴的第一次交锋,军营里几个将领, 唯独派了秦楚过去, 还是夺城的难差。   除了秦楚曾经的那些手下, 没有人对胜利抱有希望。   秦瑞很聪明, 把这些形势看得一清二楚。   他有些担忧秦楚,但又不想给秦楚拖后腿。虽然忍不住问了那么多次, 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自己不可能跟过去, 他太小了。   这和苏医师的事有区别, 秦瑞倒没有上次那样难受。   “放心, 我很快就会回来。”   看着这小孩依依不舍的眼神,秦楚倒有些新奇。   第一军团的星舰经常需要驻扎在边缘星系抵御兽潮, 离开时经常有些军人因为和家人分离而伤心。每次离开前,港口外那叫一个愁云惨淡。   有父母舍不得孩子,也有刚回说话的婴儿哭着叫爸爸或者妈妈。   一直等上了军舰那股伤感都没有散, 秦楚时常看到有下属偷偷红了眼圈。   秦楚一开始觉得莫名其妙, 后来大概知道了这是一种什么感情, 但他并不理解, 也从没有切实感受过。   他的亲生父母也是军人,照理说,他也有哭着抱着爸爸妈妈不撒手的时候。但秦楚完全没有记忆,他被收养以来要么在军校,要么住在军舰上。   在秦楚生命里最近的关系就是战友和养父,每次出征战友都在,而他的养父也没半点离愁,只觉得他去历练历练也好。   所以每次离开前,秦楚总是第一个登上军舰,然后站在透明的窗口前,看着远处的战友和他们的亲人依依不舍地分别。   他冷静地看着这一幕,旁观了很多次,却从来没有经历过。   这还是第一次,他出征之前,有人站在他身前不舍地抱着他,挽留他。   那种虚无缥缈的情感好像第一次落到了实处,让秦楚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秦瑞的头顶。   秦瑞却还是很低落。   他抬头看着穿好了铠甲的秦楚,算了算时间,苦着脸道:“我听说哥哥你这次走,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   甚至有人说,秦楚再也回不来了。   秦楚把小孩抱了起来,自己分析了一下情况,给了他答复:“要不了那么久,到时候我不会回来,你会跟着队伍一起去找我,到时候就能住在城里。”   见秦楚那么笃定,秦瑞也发放下了心来。   他相信秦楚,他的哥哥当然是最厉害的。   坐在那里看着秦楚准备武器,秦瑞看了看秦楚手里的长剑,又看看低头看看自己瘦巴巴的胳膊。平时他不把校场上一些士兵的嘲笑放在心里,但这会儿却有些真心实意地想要快点长大。   他冷不丁开口问秦楚:“哥哥,我不能跟着去,是因为我是哥儿吗?”   听到这话秦楚下意识看了眼帐篷外,见没人注意才走过去弹了弹秦瑞的脑袋:“不许提这个。”   秦瑞知道要隐瞒身份,还是忍不住小声咕哝一句:“他们都说哥儿都长得又瘦又小。”   秦楚忍不住笑了一声:“那你看我又瘦又小吗?”   说完这话秦楚脸色突然有点僵,想要收回来。他忘了秦瑞现在只能看到他占据的数据体的模样,那可不又瘦又小。   往常还没觉得有什么,就算刚进军营时被人嘲笑,秦楚都不怎么在意。可现在一想秦瑞平时就看着这个数据体的模样叫哥哥,而且这个数据体还那么弱小……   秦楚心情有些微妙,生怕从小孩嘴里听到一句:“哥哥你也挺矮的。”   还好秦瑞并没觉得他矮,反而用力摇摇头:“哥哥一点都不矮!”   秦楚心想果然是小孩子,看谁都觉得高。   秦瑞倒没有撒谎,他觉得秦楚真的挺高的,比周围很多人都要高。身形瘦瘦高高,看起来非常有力,脸虽然长得很好看,但严肃起来也挺让人害怕。   有次洗澡他还看过秦楚的后背,上面还有些可怖的疤痕。   所以秦瑞听到老五他们说,秦楚刚进军营还被人嘲笑和看不起,就非常不能理解。   那群人是眼瞎了吗,怎么敢挑衅他哥哥。   没能陪秦瑞多久,最后给了秦瑞一个拥抱,秦楚就上了马带兵离开了。   秦瑞站在原地看了很久,才被带了回去。   这次离开前,秦楚最放不下的就是秦瑞。这孩子是游戏里的任务对象,是个玩家都想杀他,又身体不好睡不着觉。   如果不是诺亚说这个区域已经封锁,暂时不会有新的玩家进来,秦楚也不会把秦瑞单独留下。就是这样,秦楚在离开之前依旧给秦瑞多留了两个人。   这两人都是秦楚过命的兄弟,就算秦瑞一不小心大皇子的身份暴露,也能保证秦瑞性命无忧。   不过有一个问题倒让秦楚觉得十分棘手,秦瑞睡不着。为了能让他休息,秦楚都是隔两天把他捏晕一次。   但是他这一走就是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秦瑞不能一直不休息,所以秦楚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自己的下属老七。   老七经过上次的兔子骑脸事件后,整个人都对秦楚心服口服,指哪打哪。   但现在老七却遇到了点问题。   他坐在秦楚的军帐里,和对面的小孩大眼瞪小眼。   小孩长得挺可爱也挺漂亮,这会儿正弯着眼睛看着他。但是被这样一个可爱的小毛孩子看着,老七却逐渐有些坐立难安。   “那个啥,你现在睡觉吗?你要不想睡,要不我带你去伙房偷点东西吃?”   在秦瑞的注视下,老七没忍住挠了挠脑袋率先开口。   秦楚把他留下一是因为足够信任,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年龄不大,也才十六七岁,和秦瑞这个小孩子应该能合得来。   合得来……个屁。   老七看着对面小孩露出一个乖巧的笑,但嘴上说的话却很不客气:“七哥那么晚了你不回去吗?”   被笑眯眯下了逐客令的老七尴尬了一会儿,但还是实话实说:“秦哥让我保护你,我晚上得睡这顶帐篷。”   秦楚本以为老七性子跳脱,秦瑞和他在一起就算不至于把帐篷顶给掀了,也绝对不会排斥。   谁料秦瑞听到老七的话后,眼中就闪过一丝不快。   这是他和哥哥的帐篷,凭什么要让别人进来睡,于是秦瑞仰着脸用最甜的表情说着最绿茶的话:“七哥你那么大了,在军营里那么久了,竟然连个睡得地方都没有啊?”   老七年轻气盛,听到这话立刻站了起来:“谁说我没有?我的帐篷就在那,现在就我一个人住!”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走了一半才想起来,回来看着秦瑞道:“不行,秦哥交代我了,我得看着你睡觉才行。”   秦瑞垂下眸子,心想自己还是年龄太小了,遇见类似的情况完全没办法拒绝。   但他一点都不想让别人待在自己和秦楚的家里。   思索了一会儿,秦瑞下了决定:“七哥你帐篷里没人,我跟你过去睡。”   这话倒说得老七愣了一下。   秦瑞顿时笑了:“怎么了,七哥你不愿意吗?”   “这倒不是。”老七有些纳闷的样子,“就是秦哥走之前交代过我,说你认生,不喜欢跟着别人去别的地方住,还让我不要强迫你。”   秦瑞脸上的笑容一顿,然后低下头收了故意摆出来的表情。他眨了两下眼睛,没想到秦楚竟然专门交代了老七这个。   秦瑞心里顿时有些软软的酸涩,原来秦楚一直记得他去找苏医师时表现出的不愿,也一直记得对他的承诺。   不会让他跟别人走,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即使自己有事不得不离开,也让他安安稳稳地呆在他们的家里。   秦瑞又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压下突然涌起的酸涩。   现在秦楚才只离开一个白天,他就已经控制不住的想去找秦楚了。   最终秦瑞没说什么,也没有心情对老七摆出一副乖巧模样,只站起身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对老七说:“走吧。”   到了老七住的地方,老七要学着秦楚捏晕秦瑞。   在之前老七一直以为这是个很简单的任务,还觉得看小孩子太没挑战性,没能跟着秦楚出征实在是太可惜了。   但是现在真要下手,老七才觉得困难。   明明秦瑞也没表现出什么,但是他一旦伸出手,这小子转头轻飘飘地看他一眼,老七就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一样,硬是不敢捏下去。   偏偏这个时候秦瑞还笑眯眯地看着他:“七哥我不怕疼,你打晕我吧。”   一连试了好几次,老七最后看着倒在床铺上的小孩才松了口气,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   他扯起被子给秦瑞盖上,然后放心的躺在一旁睡起了觉。   等老七的鼾声响起的时候,被子里的秦瑞悄无声息的睁开了眼睛,半点被打晕的模样都没有。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老七捏的地方不是很准,他稍稍侧过头就躲过去了。   除了秦楚,他不会允许别人打晕自己,更不放心待在别人身边安睡。   夜渐渐深了,老七的鼾声已经换了几个调,但秦瑞依旧睁着眼睛静静地看向帐篷顶。   被子盖在他身上,但还是觉得有点冷,仿佛四处都漏风。   秦瑞回想睡在秦楚身边的时候,秦楚怕他觉得冷,所以每次睡觉都会伸手揽着自己。曾经秦瑞觉得没有必要,还怕自己晚上翻身吵醒秦楚。   可现在他却那么想念秦楚的怀抱。   在黑暗中睁了一会儿眼睛,秦瑞破天荒地感觉到有些委屈。   为什么他不能跟着秦楚一起走呢?为什么他就长那么矮那么小?他明明已经十岁了,却比大部分同龄人矮很多。   军营里也有十一二岁就来参军的人,他们年龄没比他大多少,却一个个都比他高壮。   秦瑞伸出了自己的左手,低头看着掌心那块不规则的胎记。是因为他是哥儿吗?   他又想到了苏医师说的话,哥儿是不能和哥儿在一起的。   咬牙攥紧了手掌,秦瑞从没像现在这样那么讨厌自己哥儿的身份。即使在得知朝中的大臣要把他送去边塞和亲的时候,他都没有多大的感触,厌恶之余还在想着怎么利用自己的身份求生。   可现在他却一点都不想做个哥儿。   无论是因为这样弱小的身体,还是苏医师那句诅咒般的话。   秦瑞并不是很懂苏医师话里的意思,他甚至不知道苏医师说的“在一起”和他想的在一起根本不是一样的概念。   但他却不想承担一丁点有可能和秦楚分开的风险。   闭上眼睛在被子里躺了一会儿,实在是想秦楚想得难受,秦瑞悄悄坐起身看了看沉睡的老七。   他悄无声息地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又在被子里弄出个鼓包。然后他钻出帐篷,躲过守夜的士兵,一路跑回了秦楚的军帐。   秦瑞看了看空荡荡的帐篷,还是觉得心里难受。   他想了想,干脆拉开了铺盖,自己钻了进去。   折放了一天的铺盖又冷又硬,没有任何温度。但秦瑞埋头在被子里,却嗅到了秦楚留下的让人安心的气息。   他终于觉得满意了,抱着被子蜷缩起身体取暖。   在熟悉的环境和秦楚气息的包裹下,秦瑞缓缓平静下来。   现在秦楚不在,他必须好好保护自己,并保持最好的状态。   这次没让别人帮忙,秦瑞把手伸到颈侧,按住了经常按压的血管,没一会儿意识就迷糊了起来。   这次他晕倒的时间不算长,没有秦楚在身边呆着,很快就警觉地醒来。   没等天亮,秦瑞把被子卷好,又在黑暗中偷偷溜回了老七的帐篷。他回来时老七倒是醒了,但以为秦瑞是起夜,也没当回事,很快又睡了过去。   秦瑞的生活变得空闲了下来。   秦楚不在,他也没心情去校场呆着,干脆又回到伙房去帮忙。   时间一天天过去,秦楚刚走时还没什么,但几天后,有些传言逐渐在军营里流传开来。   伙房向来是各类消息的集中处,秦瑞待在那里,每天都能感受到传言的演变。   起初只是些欲言又止的窃窃私语,嘴碎的厨娘互相对视一眼,刚起了个话头又吞了下去,若无其事地接着干活。   紧接着似乎知道的人多了,讨论开始变得明目张胆起来。   秦瑞坐在灶台边帮厨子看着火,他人小,往柴火堆里一窝基本别人就看不到他,因此一些言语便肆无忌惮地传了过来。   “喂你听说没有?那个……真是个哥儿?”   “谁知道啊,不过谁家哥儿不好好宝贝着,哪有进军营的?”   “那倒也是……”   “不过看着确实像,你看那长相……”   一开始秦瑞以为是自己的胎记不小心被人发现了,这些传言是在说他。后来他才察觉到不对劲,他在军营里没什么位置,如果知道他是哥儿,这群人早把他带走了,说起闲话也不会那么遮遮掩掩。   当时秦瑞就有些不好的预感,后面越演越烈的传言,恰好证明他的预感是正确的。   和一开始的隐晦指向不同,后来的传言恨不得指名道姓:   “没想到他还真是个哥儿,还是曾经被通缉过的!”   “这不是胡闹吗?谁家哥儿能当将军,他领着人都走了,万一几千人都因为他送了命,那可不是造孽……”   两人正说着闲话,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转头就看到一个小孩睁着双黑漆漆的眸子正盯着他们看。这两人下了一跳,连忙朝秦瑞摆手:“你、你不去干活,站在这里干什么!”   秦瑞没有动,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一双乌黑的眸子认真地扫过他们的脸,像是要把长相记在心里。   这样的眼神立刻看得两个嘴碎的帮工心里发毛,他们刚要再说些什么缓和下气氛,就见秦瑞弯起眼睛朝他们露出一个笑,转身走开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惊疑不定。   “这小子是不是秦楚带来的那个?他不会把事情告诉秦楚吧?”   “他那么小……能懂什么,况且秦楚哪还能回来?”   第二天,这两个伙房的帮工都请假了。   一个切菜的时候不知怎么,一刀切在了手上;一个大晚上回帐篷的时候绊倒在地,脑门上摔了个口子。   秦瑞白天依旧在伙房晃悠,给厨师们帮点小忙,还因为人小嘴甜能额外得到点吃食。他这个样子,没人能想到两个帮工的受伤都和他有关。   可是秦瑞这点手段并不能阻止传言的蔓延。   秦楚只是一介平民,就算上次攻打东胡时得到了点军功,但在很多有背景的人看来还是上不了台面。   可这样的人偏偏空降过来当了皇帝亲封的将军,看不惯他的人大有人在。   秦楚当初逃婚、被通缉的事并不是秘密,只要用心去查总能发现。   而且后面他们还杀了林相,幸亏秦楚当时处理了目睹他们动手的佣人,所以丞相府只知道有歹徒杀了林相,并不能锁定歹徒的身份。   秦楚在的时候顾忌着他手中的圣旨,这些人还能消停点,但现在秦楚一走,什么妖魔鬼怪都冒了出来。   谣言越演越烈,从秦楚的哥儿身份的,到他这次带兵夺城必定失败,闹得军营里提到秦楚的名字都一片嘘声。   秦瑞听得很生气,恨不得把这些人都给杀了。   唯有一批人,即使周围的人再怎么嘴碎,他们也没有随意开口。   这都是经历过上一场战事的人,他们在战场上亲眼见过秦楚的表现,一听这些人吵吵什么哥儿不哥儿的,就想到自己和秦楚打赌输了必须当哥儿的丑事。   但是这些话依旧传到了秦楚留下的两个兄弟耳朵里。   五大三粗的老三完全不信,只觉得是这群傻子在放屁。   因为当初秦楚入伍的时候,他看不起秦楚的小胳膊小腿嘴碎了几回,后来在校场上被秦楚教训了。   可怜他高了秦楚两个头,结果被秦楚揍得痛哭流涕,从那以后谁说秦楚是哥儿,他都觉得那人不是眼瘸就是脑子有问题。   唯独老七,知道消息的那天,晚上都忘记打晕秦瑞了。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于是把秦瑞拉起来问:“小瑞,你跟你哥一起洗过澡吗?他是不是真是……“   秦瑞静静地盯了他一会儿,笑着问:“当然不是,七哥你怎么这样问?”   听到他的回答,想到小孩子不会撒谎,老七才松了口气。   他解释道:“这他奶奶的我肯定不信,但是今天我在大将军帐篷外面站岗,看到有人拿着告示进去。那告示掉了一张在地上,上面的画像真的跟秦哥很像,所以我……”   秦瑞眼眸暗了暗,没想到竟然连告示都有了。   他拉了拉被子,状似随意道:“反正我哥哥肯定不是,他身上没有胎记。”   “再说……”他抬头去看老七,“我哥哥那么厉害,你不知道吗?别说他是不是哥儿,就算他是,那曾经拉过的弓、射过的箭、杀死的敌人,以及救过的人,都是假的吗?”   这一番话说的老七面上发红,他曾经就是被秦楚在战场上救下来的,敌人的刀都要砍到他脖子上了,秦楚硬生生替他扛了一刀。   老七年龄不大,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嗫喏了半天才哼出声来:“我不是那个意思,秦哥救过我我都记得。我就是想如果秦哥真的是,那我们得想办法送他离开,不能让他回军营受罚。”   秦瑞低着头面色冷淡,反正秦楚肯定不是,就算从前是,但现在没了胎记也不是了。   想到这秦瑞一个激灵,对,没了胎记就不哥儿了!   他立刻攥紧了自己的手心。   想通了这点,秦瑞心情好了不少。他转过头朝老七露出一个笑:“七哥你真傻,我那么小都知道通告都是人画的,想画谁就画谁,说不定他是故意画出这些东西给你们看的呢!”   这话一出老七忍不住敲了下桌子:“你说的对啊,妈的肯定是那个姓张的不干人事,他老早就看不惯秦哥!”   老七骂骂咧咧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睡觉。   姓张的?   秦瑞留意了一下这个称呼。   他今晚就躺在老七的帐篷里,没有再偷偷回秦楚那里,也没有把自己捏晕。   黑暗中,秦瑞一边看着自己的手心,一边暗自注意着老七的动静。   老七说的话他不会全信。   他知道这人是秦楚十分信任的下属,但是越是信任的人,被背叛了才越觉得痛苦。秦瑞不会让秦楚感受到这种痛苦。   该说的他都给老七说了,如果这个人心里还有怀疑,他会替秦楚把这个背叛的苗头清理掉。   还好,这个老七是单纯的有点蠢,他想通之后一晚上睡得像个死猪,第二天爬起来更是什么都忘了,更不知道他自己昨晚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白天秦瑞照常去伙房。   照理来说,现在流言蜚语那么多,他不应该再那么频繁的过去。   但是秦瑞必须要保证,现在的流言只停留在怀疑秦楚是哥儿上,如果什么时候传出秦楚是杀害林相的凶手,那就糟了。   况且,今天他还有点额外的任务。   厨子们把粥放进锅里熬着就想到外面聊聊天,秦瑞自告奋勇地接了看火的活。现在天气已经不那么冷了,伙房里烧了火后更是有些热得慌,因此这活倒不算难抢。   锅烧开了,冒出白色的水汽,让人视线有些模糊不清。   在白色的水雾中,秦瑞把烧火棍从炉膛里拿了出来,他看看烧的通红的尖端,然后朝着自己的左手手心按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秦楚就回来了 第69章 第四个故事(15)   炉膛里柴火烧灼的噼啪声遮掩了痛苦的闷哼, 秦瑞死死的咬紧牙关,过了好一会儿,才一下把棍子拿开。   看着手心嫣红的胎记消失不见, 只留下血淋淋的深刻伤口, 秦瑞疼的额前冒汗,但嘴角却忍不住露出一个畅快的笑。   秦瑞一直很在意自己的哥儿身份。   不仅是因为长得矮小,也不仅是苏医师说的那句话。同样也因为这样的身份很危险, 当初他在客栈一不小心露出胎记就引来了官兵。   如果他在军营里再暴露身份……那么秦楚的处境就更艰难了。   但现在好了, 他再也不用担心会给秦楚拖后腿了。   手上的伤口长得很慢,秦瑞害怕长出来还会是红色的, 所以一开始就烫得很深, 后来伤口结痂的时候更是时刻注意着。   幸好他担心的事没有出现, 十几天后他的掌心只留下一块丑陋的疤。   但他烫得太深了, 估计伤到了筋骨,伤口愈合后手一直不怎么灵活。秦瑞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 没想到几天之后又慢慢恢复了。   现在自从秦楚离开已经过了近二十天。   这些天他依旧像刚开始那样, 晚上跟着老七回帐篷, 被他“打晕”。然后等老七睡着后再偷偷跑回秦楚的帐篷, 等到凌晨再卷好铺盖小心回到老七那里。   老七自以为晚上还算警醒, 可秦瑞动静太小,一连这么多天过去老七硬是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但是这天秦瑞没办法像之前一样了, 他从伙房回来,路过秦楚的军帐,离老远就看到有一群人围在军帐前。   秦瑞还以为是秦楚回来了, 他连忙跑过去, 看到这群人竟然在拆秦楚的帐篷。   “你们干什么!”秦瑞想都没想, 立刻冲过去将帐篷边上的人一个个推开, 张开手臂拦在帐篷前,“这是我哥哥的军帐!他就要回来了,你们为什么要拆掉!”   听令行事的士兵倒也不敢来硬的,他们本也不想干这种缺德的事,纷纷停下来去看身后穿着铠甲的首领,问:“张校尉,我们……”   那位张校尉看了秦瑞一眼,讶道:“没想到这个秦楚竟然还带了个孩子。”   说完他又见怪不怪的笑着说了句什么,声音太低秦瑞没听清,但看口型似乎是哥儿怎么怎么……   然后他一摆手,道:“接着拆。他现在不在军中,自然不能空这个那么大的帐篷占地方。拆了再支起来一顶,把我军帐里的武器都挪过来。”   秦瑞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他推开围过来的士兵:“他在外面拼了命和敌军打仗,你们就在这里拆他的帐篷?”   张校尉一听却笑了:“还打仗,给人送人头还不错。帐篷现在没人住,以后也不会有人住,留着干什么?拆了!”   秦瑞当然不会放任他们动手。   这可是他和秦楚的家,他连老七都不让进,怎么会容忍被人拆他们的帐篷?   但是老七和老三听到消息却忙跑过来拦下了秦瑞。   老七钳住秦瑞往一边走,老三则在他耳边解释:“这个张校尉家里势力不小,在军营就是混点功勋,你跟他杠上了,你□□子不更难过了吗!”   秦瑞咬着牙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再挣扎。他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前面,看着那个校尉指挥人把秦楚的帐篷拆掉。   帐篷里的东西被扔了出来,然后一点点塌陷,从一个遮风挡雨的住所变成一块软趴趴的破布。   秦瑞睁着一双黑眸,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围在帐篷前的每一个人。   老三和抱着他的老七几乎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因为这小孩的眼神就像匍匐着的狼一样,谁都不知道他是放弃,还是想扑过来咬断人的喉咙。   张校尉断定秦楚这次不会再回来,并没有多在意秦瑞这边,还转头和身边的下属笑道:“这个秦楚就算被封了将军又怎么样,连夺城的难度都不清楚,让他去他竟然一声不吭就去了。”   “仓青州这种地段易守难攻,最起码要守城人的五倍兵力才有可能把城拿下,他就带着那几千人,可不是送命去吗……”   秦瑞听得一清二楚,他捏紧了拳头,抬头看向老三和老七:“他说的对吗?是他说的那样吗?”   两人低垂着眼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   张校尉的下属似乎又说了什么,张校尉立刻仰头大笑起来:“你说的倒没错,他是哥儿到不一定会死,哥儿在匈奴那边也稀缺的紧啊!”   秦瑞嘴里几乎渗出了血腥气,几乎忍不住想冲上去咬死这个男人。   就在这时,军营的入口突然传来一串急促的马蹄声。进了军营后马蹄声并没有停下,更没有丝毫放缓,越发急促。   众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正疑惑着,就听马背上的人一声高呼:“攻下来了!攻下来了!秦将军把仓青州夺回来了!”   秦瑞一愣,提到半空的心脏陡然顿住。   他蓄着力的身体僵在当场,愣愣地看着马上前来报喜的士兵。   刚刚大放厥词的张校尉也愣在当场,在场众人听到这个让人惊讶的消息,竟然没有一个反应过来的。   还是秦瑞反应的最快,他根本没有在意张校尉等人的脸色,使力挣脱了老七,冲着马蹄就冲了过去。   “我哥呢!我哥怎么没回来?怎么就你一个人!”   回来报信的人正是老五,这会儿看到秦瑞立刻笑了。   他先是讶然:“小瑞你这段时间窜个头了?”然后才道,“秦将军在仓青州等着你,我们一起进城。”   秦瑞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但刚刚的担忧褪去,想见秦楚的心情又变得急不可耐起来。   他直接跟着老五的马蹄跑,边跑边抬头问:“我们什么时候去?你今天不回去吗?我要跟着你的马一起过去!”   老五还没见过秦瑞这小孩那么焦急的样子,但还是朝他摇摇头:“我得去向大将军汇报战况,你耐心等着。”   说到这,老五也看到秦楚原来的军帐变成了一片空地。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朝脸色煞白的张校尉点了点头,道:“大将军知道你们提前拆了帐篷往仓青州赶,一定很高兴。”   这话直说的张校尉脸色由白转青。   他是确定秦楚此战必败,这才敢来拆秦楚的帐篷。到时候夺城失败还填进去那么多的士兵,秦楚这个空头将军就是军营里的罪人,怎么都不为过。   可是现在秦楚竟然胜了?   这次夺城只是个试探,说白了就是让秦楚这个空降的将军领着几千号炮灰去趟路,顺便看看敌军的反应,判断他们的底气。   现在才短短二十天的时间,什么都没试探出来,却告诉他们秦楚把城打下来了?   用几千兵力夺城,不仅胜利了,而且领兵的人还是个哥儿?   张校尉想到自己刚刚说的那番话,只觉得面皮发红。   这事儿实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整个军营都陷入一种诡异的状态,他们先是觉得欣喜,仓青州夺了回来,这可是赫赫战功,上面肯定会有封赏!   就算封赏和他们没关系,但是能在城里驻扎可比现在这个样子好多了啊!   但是回过味儿来,他们又觉得荒谬。   这段时间秦楚是哥儿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他们每天都在真心实意的担忧,认为这次攻城肯定没有好结果。   现在好结果迎头降了下来,偏偏还是他们每天嘴上骂着的人给夺来的。   这滋味可不好受,又是想占好处,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这他娘的,秦楚把城攻下来了,那秦楚肯定没错,他们自己朴实有热心,肯定也没什么大错,错的都是一开始散布谣言的人。   竟然说人家堂堂一个将军是违反军规的哥儿,真他妈的不怀好意!   一时之间,很多人走到张校尉军帐前,都忍不住低骂几句。   秦瑞一点都不关心这些,他每天只有一个念头:“什么时候去仓青州?”   这话他几乎是见到老五就问,这么急切的模样,倒十足的像个小孩子了。   在秦瑞热切的期盼中,军队终于缓慢的朝着仓青州行进。因为目的地不算太远,所以晚上军队就没有休息,而是连夜赶路。   在赶路途中,倒出现了种奇怪的现象。   曾经在传言中默言不语的那些士兵们,一个个仰着脑袋趾高气扬,满脸都是“看不上你们这群傻逼”。   而叫嚣着秦楚是个哥儿,那身架一看都不能打的,反而借着吃饭的空凑了过来,开始旁敲侧击的问在秦楚手下待遇怎么样。   不怪他们,而是老五无意中透露了一个信息,秦楚带着几千人攻城,最终牺牲的不过百余人,其他人虽然身上有伤,但命都保了下来。   这在战争中可是件天大的好事。   他们上了战场就不怕没命,但谁都想最后努力活下来,回到家里还能好好抱着老婆孩子。   一路上不断有人打听秦楚这场战役的情况,他们或惊讶,或赞叹。   只有秦瑞偷偷找到老五,问他秦楚有没有受伤。   要说一点没伤那是不可能,但一说有伤秦瑞立刻又担心的要死。老五被小孩追问了半天,最终只扔给他一句“等到了你自己看。”   秦瑞一路上又是高兴期待,又是担忧忐忑,几乎把一辈子的复杂情感都透支干净了。在他忍不住感到焦急的时候,队伍终于赶到了仓青州。   但是让人十分意外,秦楚并不在城里。   秦瑞从白天等到晚上,却始终没有等到秦楚。   最终秦瑞忍不住了,他偷偷溜到城门,一是想问问守城的士兵秦楚去哪了,另外就是想在这里等着秦楚回来。   如果秦楚在城外,那么他只要呆在这里,一定能第一个看到秦楚!   但是秦瑞溜到了城门,没有看到秦楚,却又听到张校尉又在大放厥词。   “这城攻下来了,秦楚却不在,这不是心虚吗?他果然是哥儿,怕受罚不敢回来了吧?”   秦瑞站在城墙下,看着楼梯上的张校尉,冷静地想着,自己怎么能不着痕迹的把这人从城墙上推下来。   他想到了点头绪,可是没等他实施,城门外顿时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秦瑞顾不上其他,立刻抬头看去,就看到一个身穿铁甲的人骑在战马上,率领着一队骑兵进了城门。   这人长发束冠,身形挺直,仿佛一把出鞘的军刀,从头到尾都散发出一股冰冷的血腥气。   仿佛淬了冰水的冷漠声音随之出传来:“你说谁是哥儿,谁和敌军勾结?”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男人,他身上的气势下意识就会让人升起防备、敬而远之。   刚刚口出狂言的张校尉,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脸色苍白的退后了一步,不用秦瑞耍手段他自己都险些从楼梯上掉下来。   周围的人也纷纷噤若寒蝉,没人敢出声。   但秦瑞却丝毫不怕,他抬头看着马上的人,心里没有恐惧,没有戒备,只有满满的亲近和得偿所愿的满足感。   他几乎什么都顾不上了,在看到秦楚的一瞬间就跳起来朝他招手:“哥哥!”   秦楚还在冷冷淡淡地盯着张校尉,听到这个呼声立刻朝秦瑞看去,秦瑞也早就快速的跑到了他的马前。   看着站在马前的小孩,秦楚微愣了两秒,下意识问了句:“秦瑞?”   不怪秦楚不敢认,这才二十多天不见,秦瑞的个头窜了一小节,连裤腿都有些短了。兴许因为长得太快,小孩越发显得瘦弱。   “哥哥、哥哥你怎么才回来!”   秦瑞不管还有那么多人看着,习惯性的直接伸出手让秦楚抱。   秦楚没忍住笑了一声,弯腰把秦瑞捞到马上。   不管怎么长,秦瑞在他眼里始终都是个小萝卜头。   他带着秦瑞一路走向城里,然后向大将军汇报了一声,告知了一下仓青州周边的地貌和敌军驻扎的状况。   只简单的交代了一下,明天收拾好军营各项事宜,几个将领还要再仔细商量一通。   没一会儿秦楚走了出来。   秦瑞还坐在马上乖乖等他,秦楚也没上马,牵着马在城中走。   他没想到秦瑞会跑到城门口迎接他。   出征前有人依依不舍的送行,回来的时候又有人迫切的等待。虽然等他的人只是个几岁的小毛孩子,虽然秦瑞本质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但秦楚依旧感受到一种别样的温暖。   “这些天有好好睡觉吗?”   秦楚一边走一边抬头问马背上的秦瑞。   小孩正伸着脖子看城内的一切布置,闻言用力点了点头:“我每天都有好好睡,我也没有闯祸,还在伙房帮忙,伙房的大师傅还夸过我。”   秦瑞话里满满的都是邀功的语气,他是真觉得自己做的很棒。每天都把自己捏晕,虽然半夜经常跑出去,还动过杀了老七的心思;在厨房的确挺乖,却有意弄伤了两个帮工。   后面那点小瑕疵早被秦瑞丢到了九霄云外,他在秦楚面前就是个甜甜的乖宝宝。   秦楚更不会多想,只觉得这小孩几天不见,的确长大了点。他露出点浅淡的笑,带着秦瑞往自己住处走。   马背上的秦瑞却不满了,他踢了踢脚,拉住缰绳,低头看秦楚,有些委屈:“哥哥你怎么不夸我!”   秦楚:“……”   秦楚立刻收回了长大了的评价。   他伸出手拍了拍秦瑞的肩膀,干巴巴的夸奖:“嗯,挺乖的。”   这夸奖一听就很敷衍,但秦瑞却很满意,美滋滋地笑着再次往前走。   路途不长,秦瑞一路坐在马上往周围看。他已经来到城里一天了,但之前心里一直记挂着秦楚,来了和没来一样,以至于这会儿才发现仓青州的风貌和皇城不一样。   他一路上好奇地往周围看,时不时还指着什么问秦楚。   秦楚意外开启了有问必答模式,有他不知道的东西就把诺亚揪出来作弊。   在城里转了一圈,他们走进了一出宽阔的院子,院子里有着扎好的帐篷,一顶一顶的,是秦楚之前带走的士兵在住。   看到帐篷的一瞬间,秦瑞的心情陡然低落了下来,他想到了秦楚被硬拆掉的帐篷。   秦瑞以为现在他们也要住在帐篷里,没想到秦楚把他抱下马,牵着他走向前面的一排房屋,然后推开主屋的门,带着他走了进去。   屋子很大,还分内外两间,旁边还有个连通的偏房。   秦瑞站在房门前睁大了眼睛,他捏住秦楚的手,抬头问他:“哥哥我们要在这里住吗?”   秦楚点头:“很长一段时间都会住在这里。”   闻言秦瑞立刻雀跃起来,他松开秦楚的手跑进去,先是探头探脑的把里间和偏房看了一眼,然后像只巡逻领地的小狗一样在房间里的每个地方都转了一圈。   他显然很高兴,可巡逻一遍后,又猛地跑回来一头扎进了秦楚怀里,也不说话,就这样抱着。   秦楚被他撞得晃了一下,他有些莫名其妙,实在搞不懂这小孩为什么前一秒还兴高采烈,后一秒就仿佛要哭一样。   但带崽那么长时间,即使秦楚再不擅长,这会儿也学会了习惯。   他摸了摸秦瑞的后脑勺,问:“怎么了?”   秦瑞从他怀里抬起脸来,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   他嘴唇张合了一下,才像是怕惊扰了梦境一般,小心翼翼地问秦楚:“哥哥,这是我们的家了吗?我有家了吗?”   他虽然生在皇宫里,但却没有一处稳定的住所,后来逃出来,更是每天都在逃难。好不容易遇到了秦楚,有了一顶能遮风挡雨的帐篷。   可是秦楚走后,帐篷还被人拆了。   就在他以为他又要流浪的时候,秦楚带他走进了这样一间坚固的、宽敞的房屋。   秦瑞先是觉得害怕,继而又觉得不真实。   他想,他怎么会有家呢?他分明应该一直流浪着、一直孤身一人,看惯世间冷暖,最后变成一个什么都不在意的怪物。   似乎他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的,以后也会这样继续下去。   秦瑞不敢相信现在的状况,他急于求证,拉着秦楚的衣服又问:“以后我可以一直呆在这里吗?会不会有人赶走我?”   秦楚很惊讶他会这样问。   他领着秦瑞走进屋里,在椅子上坐下,才抱起他来,认真的回道:“不会有人赶你走,我们会好好住在这里。”   秦楚已经做好决定,不会带秦瑞会皇城,所以这会是他们一个长久的住处。   听到秦楚的话,秦瑞才放下心来,他知道秦楚不会骗他。   秦楚却敏锐的察觉到秦瑞这样问不太正常,他低头看着小孩,问:“问什么会这样问,谁赶你走了?”   秦瑞刚淡下去的眼圈又红了起来。   其实他一点都不爱哭,自出生以来更是没怎么哭过。仅有的几次也只是用眼泪讨点同情心,为了求生罢了。   可跟着秦楚之后,他经常感觉到委屈,动不动就在秦楚眼前露出要哭不哭的样子。   秦瑞想憋回去,但是失败了,干脆抱住秦楚撒娇。   他闷闷道:“哥哥我们的帐篷没了,被人拆掉了。”   秦楚眉头一皱,他走之前还特地交代过,怎么会有人拆他们的帐篷?   他把小孩揪起来,接着问:“你告诉他们,帐篷里还有人住吗?”   秦瑞点头:“我说了,但是他们一定要拆。他们还说、还说……”   讲到这秦瑞抿着唇顿了一会儿,才压下浓烈的阴狠,用正常小孩子的腔调继续道:“他们还说哥哥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秦瑞再次把脸埋进秦楚怀里。   他是真的恨拆帐篷的人,更气这些话。即使他相信秦楚,但听到这些话依旧忍不住害怕。无数次他感觉到自己的弱小,他不能拦住拆帐篷的人,也不能去战场上救秦楚。   “别哭。”   后背传来秦楚手掌的温度,秦瑞其实没哭出来,但他并没有抬头。   如果哭能让秦楚更喜欢他一点,在秦楚面前哭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想要变强大去保护秦楚,但又不想在秦楚面前表现自己的强大。   他就是想让秦楚永远都心疼他、护着他。   秦楚安慰了秦瑞好一会儿。   说是安慰也不准确,因为秦楚根本不会安慰人,他只能一遍遍重复告诉秦瑞,自己不会让人把他赶出去。   说到最后还有些词穷,于是上演了一场空手捏石块的好戏,并向秦瑞承诺,谁敢把他赶出去就是这个下场。   秦瑞本来还想再装一会儿,但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把气氛给崩了。   秦楚又带他吃了顿热腾腾的晚饭,睡觉时他本想和秦瑞分开睡,但秦瑞嫌冷。秦楚也怕他被捏晕了半夜从床上掉下来,于是便还像之前一样睡在一起。   第二天,军营里的几位将领一大早就聚在了一起,商议接下来的战事。   这次夺城胜利的确振奋人心,给原本处于下风的战事带来一丝胜利的曙光,因此几位将领都在热火朝天的议论着。   秦楚却没说话,只静静地坐在那里听他们谈。   他一直是这样,虽然官位不低不低,在军营里算是二把手,但却很少出声。之前一群将领都只把他当做个空头将军,见这状况也无人理会,但现在他们各抒己见之后却停了下来,看向了秦楚。   年迈的大将军道:“秦将军对战事有什么看法?”   秦楚兜头给他们泼了头冷水:“后续战事依旧严峻。之前占领仓青州的敌军只是探路的先遣兵,真正领兵的人还在后面。”   这话显然不怎么讨好,让屋内的气氛顿时降了下来。   可没人能反驳秦楚的话,夺城的事也证明秦楚这个将军是有真本事的,更没人敢提之前的哥儿传言。   议事结束后,往常总会侃侃而谈一番的张校尉这次一言不发,贴着墙角快速退走。   在他即将离开议事的房间时,一根筷子“咻”地飞了过来,直直插入他脚尖前的石砖,半根筷子都没入了石砖里。   张校尉一惊,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你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   秦瑞:今天又成功耍了点小心机呢~ 第70章 第四个故事(16)   见状不只是张校尉, 即将起身离开的其他将领也都顿住了身子。   他们面面相觑一会儿,都有些踌躇。这个张校尉和秦楚不对付有一阵子了,但之前大部分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家在皇城里权势极胜, 秦楚又只是皇帝迷迷糊糊醒来封的个空头将军, 该怎么选他们这些老油条心里都有数。   虽说张校尉拆帐篷的事做得太过火,但也没人出头。   可现在可不一样了,秦楚夺回了仓青州, 他们立刻就占据了有利地位。而边关天高皇帝远, 一切都是以军功为准,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 张家的手可伸不到这里来。   是以这会儿秦楚拦住张校尉同样也没人出声制止。   张校尉这两天虽然觉得难堪得厉害, 走在哪儿都觉得有人在背后说自己闲话。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 秦楚竟然能丝毫不顾张家的势力, 当众给他没脸。   他转身看向秦楚,不情不愿地躬身:“秦将军有何吩咐?”   秦楚冷漠地看着他, 薄唇轻启:“听说你拆了我的帐篷?”   秦楚竟然揪着这点小事斤斤计较?   张校尉本就看不惯秦楚这个空降的将军, 此刻再怎么劝自己心平气和也忍不住了, 他怪笑一声:“秦将军这是打了胜仗有了底气, 所以过来给我算账?”   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 就是指责秦楚小肚鸡肠,仗着军功抓着那点小事来为难他。   正常人听到这样的指责, 顾忌着面子,要么就放弃了,要么就算真想找后账也要找点冠冕堂皇的借口。   可秦楚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点了点头:“没错。”   一时之间在座众人的脸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张校尉更是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这种“没错我就是找你麻烦, 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态度砸下来, 谁都觉得没辙。   一众将领觉得秦楚这样不妥,但周围站岗的士兵听着却觉得爽爆了。   秦楚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死人样子,曾经他用这副模样气晕过大半个内阁,这会儿对付这群人可不是绰绰有余。   “你!秦楚你这样的人,怎么配为将?”张校尉指着秦楚,气得手指都发抖了。   听到这话秦楚看了他一眼:“怎么为将我不知道,皇上封我为将军,我就是。”   这下张校尉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一副要背过气去的模样。其余将领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在嘀咕,皇上哪儿找来的这个活宝,打仗能力一流,人他奶奶的还那么难对付。   正当一旁站着的大将军想说话调节下气氛时,秦楚站起身走向了张校尉。   他没动手,只是道:“你往我头上扣了一顶将军的帽子,所以我就必须宽宏大量?我拿掉军衔,也是个拿命去打仗的士兵。”   “我在前线打仗,脑袋拴在裤腰上,你却在后面拆了我的住处,赶走我弟弟。长此以往谁还放心在前线拼命?”   这一番话说得一旁的士兵都低头咬紧了牙,要是换成他们自己,这事儿谁能不心寒?   刚刚要劝说的大将军,也默默闭上了嘴。   秦楚扫视了一眼屋内,继续道:“况且,你也知道我是将军。我是将军你是校尉,这你都敢掀我的帐篷,那要是其他普通士兵呢?”   这事儿张校尉做的本就不在理,被秦楚一针见血地指出来,更是没有什么好推诿的。   秦楚又坐回了位置上,语气依旧极为冷淡:“你以下犯上,掀我这个将军的帐篷,这是其一;我带兵出征,在前线卖命。战况还没传回来,你就认为我必败拆我帐篷,扰乱军心,这是其二。我按照军规打你五十军杖,无可厚非。”   室内没有一个人能反驳。   谁都没想到这个皇上塞过来的秦将军,看着不怎么说话,一说起来却句句都扣在了军规上,让人无可指摘。   但张校尉却忍不住了,这五十军杖可不是人受的,他也不是那些皮糙肉厚的士兵,挨了五十杖那还能活吗!   张校尉立刻拿出了自己的底牌,他指着秦楚骂道:“我这样做都是因为你事先违反军规,你明明是个哥儿却混进军营,谁相信你这个哥儿能打胜仗?”   秦楚却没半分被戳痛脚的样子,他平淡地说道:“哦,就算我是哥儿,也有军规来惩罚,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越过军规?”   张校尉却急了,他指出秦楚是个哥儿,本以为能得到其他将领的支持,没想到却没一个人帮他说话。   他立刻道:“ 你就是个哥儿,你不叫秦楚,姓周,是周家的小少爷,你……”   他话还没说完,却听到一声厉和:“闭嘴!”   说话的是大将军,大将军一拍桌子:“还在胡说什么!拖出去打五十军杖!”   张校尉傻了,他家和大将军有交情,所以他才敢在军营那么大摇大摆,谁想到大将军竟然丝毫不帮忙。   “大将军,你忘了,告示我是给你看过的啊!”张校尉立刻去求情,大将军却挥了挥手,示意士兵把他拉下去。   其他将领也没一个开口,只觉得这会儿张校尉还提哥儿这件事,实在是让人倒胃口。   他什么意思?秦楚要是哥儿,那他们一群大男人还不如个哥儿?没人愿意探究这个事实。   张校尉的惨叫声传进了屋子里,秦楚依旧一脸淡定。   他心里有数,现在这个时候他是不是哥儿已经不重要了。就算他是,为了接下来的战事能够取胜,大将军也只会帮他捂着。   张校尉还在受罚,其他将领陆陆续续站起身来想要离开,但秦楚始终不动,他们也不好动。   有人招呼了一声秦楚:“现在是早饭的时间了,校场也要操练起来,秦将军您不去看看吗?”   秦楚稳稳地坐在位置上,言简意赅:“我在这里数着别漏了。”   从来没听过这种大实话的大将军和众位将领:“……”   他奶奶的,打仗能力一流,罚起人来有理有据,还他妈那么小心眼,这样的人谁敢得罪?   秦楚责罚张校尉的事在军营里很快传开了,随之一起的还有秦楚说过的话,他在底层士兵中的威望自然又高了一层。   秦瑞还特地去旁观了张校尉受罚的场面。   没有感觉到大快人心,如果以秦瑞的想法来看,这人还是罚得太轻了。   他自小在皇宫里见过不少手段,自己更是受过很多苦,因此根本不觉得这五十军杖算什么。在他看来,这人毁了他和秦楚的家,就不应该活着。   但是惩罚是秦楚下的,秦瑞自然愿意接受,而且心里还挺高兴。   到了晚上,他还笑嘻嘻地追问秦楚:“哥哥是不是因为我才罚那个校尉的啊?”   秦楚摸了摸他的头,让他别得意忘形。   但秦瑞说的也不算错,虽然不全是为了秦瑞,但秦瑞的确占了很大比重。   在仓青州定居后,秦瑞的生活又安定了下来。   他早上和秦楚一起起床,然后去校场训练。这段时间他个子窜得很快,曾经看起来只像个六七岁的孩子,说十岁根本没人信。但现在却接近了十岁男孩正常的身高。   这个世界里十岁参军的虽然少可也不是没有,所以秦楚也没搞什么特殊,直接把秦瑞往校场一扔,别人怎么训练他也怎么训练。   偶尔有空,秦瑞就去伙房转转,打探打探最近的消息。   不在秦楚身边的时候,他总是很贪婪。他想永远和秦楚待在一起,最好一分一秒都不分开。他想让秦楚不要管其他的事,最好只管他。   他甚至想,这个世界上其他所有人都死光就好了,只有他和秦楚,这样多好啊……   他像一个好不容易得到了珍宝的穷光蛋,一直患得患失。   但是在这种平和的生活中,秦瑞逐渐发现,只要秦楚不离开,只要他能每天稳定的见到秦楚,他心里的贪婪就会逐渐平静下来。   他喜欢看秦楚在校场上指点士兵的样子,也会用心支持秦楚的一切。甚至在秦楚的影响下,他也会平静下来,按部就班的过好自己的生活,做好自己的事,也能和身边的人正常交流。   秦瑞不太明白原因是什么,他觉得他哥哥就像他的一味药。只要和秦楚呆在一起,他就是正常的,离开了秦楚,他就是个没有理智的疯子。   但这几天秦瑞还是有些烦恼。   他之前烫掉了手心的红色胎记,但是怕秦楚知道,一直小心瞒着秦楚。   可自从他烫掉那块胎记后,他的身体就像挣脱了什么枷锁,开始猛长起来。长得太快不仅衣服换得勤快,晚上他的腿还经常抽疼,一不小心就从昏迷中抽醒,还会把秦楚吵醒。   那是第一次,秦瑞开始思索自己要不要挪到偏房去睡。   可他还是有些舍不得,就一直赖在秦楚这里。   但很快秦瑞就有些后悔了。   一天晚上,他再次因为腿疼醒来,一睁眼就看到秦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这会儿正坐在一旁看他,手里……还捏着他的左手。   秦瑞下意识就想收回手,但抽了一下,没抽动。   他立刻讪讪地看着秦楚。   “胎记怎么回事?”秦楚问。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秦瑞,这段时间这孩子长得快,手也跟着身高一起长,看起来已经不像之前那样一丁点了。   但怎么样都是小孩子,稍微不仔细一点就会闯祸。   秦瑞藏得仔细,秦楚又不会特地去查看他的胎记,因此这段时间根本没发现秦瑞的胎记没了。   还是秦瑞腿疼,秦楚让诺亚排查秦瑞的身体问题,看到秦瑞数据上“哥儿”两个字变成灰色,这才发觉不对。   “烧火的时候不小心烫掉了。”秦瑞朝秦楚眨了两下眼睛,开始装可怜,“烫的时候可疼了。”   “都烫到骨头了这叫不小心?”秦楚指了指他的疤,非常不客气地揭穿他,“你是不小心烫到了,还是不舍得烫太浅?”   秦瑞:“……”   他就知道瞒不住秦楚。   小心翼翼收了手,又观察了一下秦楚的神色,确定他哥哥只是有点生气算不上暴怒后,秦瑞这在挨过去抱着秦楚撒娇:“其实不疼,刚刚我是骗你的。”   秦楚垂眸扫了他一眼:“哦,你现在不是骗我的?”   秦瑞:“……”有点难搞。   他尝试着换了个方法哄秦楚:“哥哥我现在挺好的啊,又没有什么大问题,还长高了。所以哥哥不要生气好不好?”   秦楚还是觉得气不顺,没有搭理他。   他忍不住反思是不是自己当初挖胎记的时候表现得太决绝,事后又轻描淡写地没当回事,所以对秦瑞产生了这种影响,让他觉得胎记随便弄掉也没问题。   眼看秦楚依旧不为所动,秦瑞无师自通地开始“晓之以情”。   他低头摩挲着自己掌心里的疤痕,声音低低地说:“我一点都不想当哥儿,我长得又瘦又小,还会被人欺负。我经常想要是我不是哥儿就好了,他们也许就不会这样欺负我,可能我父皇也会喜欢我。”   秦楚听得一愣,表情稍微缓了缓。   秦瑞低着头再接再厉:“后来我听说,他们想送我去和亲。我一点都不想去,也很害怕。我就想,如果我不是哥儿,就不用被送走了,也不用给哥哥你拖后腿……”   说完他又凑过去抱住了秦楚,这次秦楚没有拒绝,反而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眼看目的达成,秦瑞藏在秦楚怀抱里,偷偷勾了勾嘴角。   他早就不会因为别人的态度伤心,也根本不期待秦楚以外的其他人的爱护,至于他提到的父皇更是从来都没见过。   这些已经过去的凄惨背景他早就想扔掉,现在偶尔拎出来让秦楚不再生气也挺好。   秦瑞抱着秦楚,心想自己真是个坏孩子。   他只在意秦楚生不生气,对自己说的话早没有了半分感触。   但是突然,他听到秦楚清冷的声音从头顶降下,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浅淡温柔。   他说:“不是你的错。”   秦瑞没忍住,抬起头来去看秦楚。   秦楚也低头看他。   虽然秦楚一直觉得这个哥儿的设定有病,得知自己穿越成这个性别时也有种下意识的反感,但他却不想秦瑞这样根据别人的话来评判自己,甚至通过伤害自己来改变。   他摸着小孩的发顶:“性别是没有错的,无论是女孩、男孩还是哥儿。你生来就是这种性别,也许不符合别人的期待,但这并不是你的原罪。”   “也许有人用你的性别来指责你,期待你成为别的样子,但那是别人的错。或许整个社会都会因为这种原因限制你,苛待你,但这依旧不代表你身为哥儿、你的出生是一种错误,你也不需要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更别说伤害自己。”   秦楚看着面前认真听自己讲话的小孩,问:“听懂了吗?”   秦瑞不自觉抓住了秦楚的衣襟。   他没想到自己当做苦肉计随便说出的几句话,竟然被秦楚这样认真对待。但他依旧感到触动,他手指拽着秦楚的衣服,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开口问秦楚:“出生……是没有错的吗?”   那万一因为他的出生,害死了其他人呢?害死了他最亲近的人呢?   “别多想,这不是你的错。”   秦楚拍拍秦瑞的后背,怕他着凉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他太温柔了,即使这种温柔掩藏在冰冷的外表下,但依旧让秦瑞的心不可抑制地跳动了一下。   秦瑞不自觉拉住了秦楚的手,紧紧握住。   在这一瞬间,他几乎忍不住把自己内心掩藏最深的那件事说出来,告诉秦楚。   正在他挣扎着要开口时,外间的房门突然被敲响了,有士兵的声音传了过来:“秦将军,前方战况有变,大将军请您过去议事。”   秦楚当即应了一声,然后起身穿外衣。   他穿戴好,又想到秦瑞刚刚的样子,转身看着小孩问:“刚才想说什么?”   秦瑞被打断后,那股冲动已经骤然降了下去。他看着秦楚,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哥哥你快去吧?”   事情紧急,秦楚也没多问,嘱咐他再睡一会儿就匆忙离开了。   看着房门关上,秦瑞半靠在被子上,睁着眼睛出神。   油灯慢慢变得暗了下来,他却没有心思去拨弄灯芯。   他在想秦楚刚刚说的话。   哥儿也好,野种的身份也好,这些可能和秦楚说的话都是符合的。因为无论是哥儿还是别人说的野种,都是人。   可……如果他连人都不是,只是个怪物呢?   秦瑞没有再想。   他不怕被别人知道,也不在意其他任何人的想法。但秦楚不一样,他不能忍受在秦楚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厌恶,甚至冷冰冰的无情也不行。   他会好好隐藏着,永远永远都不会让秦楚知道。   前方战事变得日益紧张,秦瑞每天都跟着士兵努力训练,甚至连晚上跟着秦楚识字的时间都空了出来。   他想在秦楚下次领兵出城的时候跟在队伍里,而不是待在城里焦急地等待着。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接连几次和匈奴交锋,领兵的都不是秦楚,而是其他将领。不仅如此,就连秦楚当初攻城成功,皇城下发的赏赐都不算丰厚。   秦瑞虽然年纪小,但在这种事上嗅觉很敏锐。他察觉到皇城的那批官员似乎不喜欢秦楚这位将军,便又抽出点时间跑到伙房打探消息。   曾经他对朝中的各项事宜不太了解,但稍稍打听一下便判断出原因。   他那个便宜父皇卧病在床,朝政完全是几位大臣把控,林相虽然死了但还有其他野心勃勃的人。而秦楚的将军头衔不是这些摄政大臣封的,而是躺在床上的君王。   所以那几位把持朝政的大臣,对秦楚的态度不会太好。   秦瑞对那个据说是自己父亲的人没有任何印象,现在却觉得这个病秧子还是做了点好事,至少知道给他哥哥封个将军。   之前秦瑞虽然是个皇子,但一直忙着保命,对朝政完全不关心。   但现在他却感觉到了不满,那群大臣凭什么对他哥哥使绊子?   一颗种子在秦瑞心里落了地。   他想,等他长大了,绝对不会再让他哥哥受这种委屈。   到了仓青州后,伙房变得忙了起来,因为要分批给每个院子的将领送饭食。   秦瑞在里面帮忙,自然也接了类似的活,每天帮秦楚把吃食带回去,顺路也给其他将领送点东西。   这天晚上,他拎着食盒从一位将领院子里出来,刚要离开却听到一旁的房间里传出摔砸东西的声响。   秦瑞的脚步微顿,朝着亮着灯的窗户看过去。   他并没有多管闲事的心思,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他听出刚刚大吼的是那个张校尉。   可惜这人似乎只是怒极了才放声吼了一句,接下来就没再说什么。   自从被秦楚打了五十军杖后,这个张校尉可谓是彻底闹了个没脸,再也没有之前那股趾高气扬的样子。   不过到底顾忌着他的身份,当时打他的人也没下重手。现在十几天过去,张校尉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军营里每天都有新鲜事儿,逐渐也没人念叨他。   秦楚也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可是秦瑞天生就是个记仇的人。   原本没遇上他也不会做什么,现在既然遇上了……   秦瑞观察了下周围,确认士兵们都去吃饭了,他才若无其事的摸到张校尉住处的窗户底下,留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原本秦瑞只打算看看这人别又搞什么事,谁料他一听还真听到了点东西。   屋内张校尉砸了个水壶,想要拍桌子又忍住了。   他看着身边的心腹气道:“我想点个菜都不行?伙房那堆东西养着做什么的?”   房间里两名士兵怯怯懦懦不敢说话,过了半晌只有一人犹豫了一下开口劝道:“秦将军现在风头正盛,校尉您先避着点风头,低调点吧?”   这话却惹恼了张校尉:“放屁,我为什么要避着他!不过是个违反军规的哥儿罢了!”   说着张校尉又摸出了那几张告示,这告示上画着的人,虽然神态差了十万八千里,但看长相绝对是秦楚没错!   他就不信这世上会有那么相似的两个人,秦楚绝对就是这个哥儿。   可是其余人都不信!甚至之前围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嘲讽秦楚的人,现在一听这个话题也都草草散开,还有人让他别开玩笑。   张校尉一想到这点就气得恨不得吐血。   明明这就是真相,怎么就没人信呢!   “不行,我必须证明秦楚就是这个哥儿。”张校尉咬牙道,“只要能证明秦楚的身份,他现在建立的威信都会倒塌,我丢的脸也都能找回来!”   “可……这能怎么证明?”   一名士兵开口劝道,张校尉却胸有成竹地摆了摆手:“哥儿都有胎记,只要把他身上的胎记露出来就行。”   说着他又朝两名士兵招了招手,压了压声音,狠毒地笑道:“我们不知道这个秦楚的胎记长在哪,干脆就把人扒光了扔出来,到时候一目了然!”   他这人在皇城混账事干了不少,这会儿完全不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反倒拉着两名士兵细细安排起来:“就这几天晚上,我们盯准了……”   窗户下,秦瑞面无表情地站起了身,一双眼睛黑沉沉的。   他看了看手里的食盒,快速走回了秦楚的住处。   这件事他没有鲁莽的冲过去制止,后面也没告诉秦楚。   但是两天后,仓青州里出了件大事。   一名姓张的校尉违反军规在军营里酗酒,半夜喝醉了起夜,一头扎进茅房里摔死了。 第71章 第四个故事(17)   张校尉摔死的事在军营里闹得不小, 主要是死法太过离奇。   他们这些当兵的人进了军营就都做好了没命的准备,但是谁都没想到竟然有人栽在茅坑里摔死。   前去查看的人一说喝了酒,众人这才了然。他们都知道张校尉有酗酒的习惯, 就算在军营帐子里也藏着几坛好酒。   就是没想到这人运气那么不好, 去茅房的时候偏偏摔到了脑袋,又偏偏一晚上都没人发现。   由于这死相太过难看,说出去都觉得丢人, 到也没人想到是有人报复。   只是苦了张校尉的上级将领, 张家的人在他营里死了,还是这种死法, 就算实话实说传到皇城估计也没人信, 张家八成也觉得丢人。   于是他只能苦恼一番, 给这个张校尉谎报了军功, 说是战场上死的。   遮掩一番后这事儿基本就过去了,现在战事吃紧也根本没有人在意一个草包的死法, 不过提起来时总要嘲笑一番。   秦楚听到这事时还有些惊讶:“摔死了?”   坐在桌对面的老五点点头, 痛快道:“这种人也只配这种死法了。”   秦瑞正伏在桌边练字, 闻言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反正他也没做什么, 无非就是在给那个张校尉送饭时, 在食盒里额外加了道下酒的凉菜。张校尉因为伤势戒酒那么长时间,吃到这道菜能忍住才怪, 当晚就喝得醉醺醺的。   然后秦瑞也只是在张校尉房屋外各个地方布置了点小障碍,张校尉不在茅房摔倒也会在其他地方摔倒。   偏偏这人运气不好摔在了茅房,平时他又霸道得厉害从不准其他士兵共用自己的茅房, 活该一晚上都没被人发现。   秦瑞早就发现自己内心的同理心极为低微, 就像现在死了个人, 他心里半点害怕都没有。   曾经他也疑惑过, 后来一想自己可能都不是个人,这也是正常的。   这事无论谁听了都只是“哈哈”一声就过去了,可秦楚却察觉到了点蹊跷,问老五:“这段时间军营里管得很严,他怎么想起来喝酒?偏偏还那么巧地摔在了茅房?”   听到秦楚的话,秦瑞捏着笔的手一顿,抬头看向谈话的两人。   见他这模样,秦楚立刻转移了注意力,伸手去按他的脑袋:“写你的字。”   秦瑞指着纸上一个字问秦楚:“哥哥你看这个字,那么多笔画,我怎么写都写不好看。”   让秦瑞这样一打岔,秦瑞也把张校尉的事扔到了脑后,左右这人也不是他的兵。   秦楚盯着秦瑞指着的字看了一会儿,的确很难写。   说来秦楚对这个世界的文字也不太熟悉,但穿越了那么多个类似的世界倒也不是俩眼一抹黑,再加上诺亚的帮忙,教秦瑞学点字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之前用木棍在地上写还好,现在有点条件拿起了毛笔,就有点让秦楚为难了。   秦楚看了这个笔画颇多的字一会儿,硬是没能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最终只道:“你写大点。”   对面旁观秦楚一本正经教人的老五:……   虽然他也不咋会写字,但秦楚这意见一听就不怎么靠谱。   秦瑞也抬头看向秦楚:“那个哥哥你写一个给我看看?”   秦楚:“……”   秦楚非常拒绝,字帖都买来了怎么还让他写。但顶着秦瑞这求知若渴的小眼神,秦楚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从秦瑞手里接过笔,刚要开始写,就听秦瑞小声提醒:“哥哥,你拿毛笔的方法错了。”   秦楚:“……”   好没面子,搞得他仿佛一个文盲。   按照脑海里诺亚给出的方法握好笔,秦楚仿照字帖在纸上写了个大字,然后抬起头端详了一会儿,心想应该还不错吧?   见状老五立刻伸着头往纸上看,就见纸上躺着个硕大的字,知道的人知道这是一个字,不知道的还他妈以为是四个字的自由组合,分家到妈都不认识。   老五刚想嘲笑,就见秦瑞伸头看了一眼,立刻鼓起掌来:“哥哥好厉害!写得好漂亮!”   老五吞下想说的话:“……”完了,这孩子眼瞎。   秦楚立刻有了蜜汁自信,一脸矜持地点点头:“嗯,就照着这个练。”   老五实在无话可说:“……”完了,他们当哥的心盲。   完全看不下去这场尬吹,老五麻溜地告辞离开。   秦楚没再思索张校尉摔死的事,秦瑞也放下心来。   军营里的气氛却一日日严肃起来,因为匈奴的一员大将带兵打了过来,先前有输有赢的战争顿时连败几场,整个仓青州都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下。   这个时候,打胜仗才是最重要的,大将军不顾皇城传来的命令,准备下一场让秦楚带兵和匈奴碰头试试。   但是在这个危急的时刻,朝中的大臣显然没有边关将士这样坚定的决心,一道盖满了摄政官员官印的圣旨传了下来,颁布了一项命令——举国寻找大皇子。   朝臣们针对战事讨论出的结果竟然是和亲。   这指令听得秦楚直皱眉,但在伙房偷听到消息的大皇子心里却平静得很。   晚上他甚至还在安慰秦楚:“哥哥,你别担心,反正我现在已经不是哥儿了,他们找不到我,就算找到我也不能让我去和亲。”   秦楚却没小孩那么乐观。   这道旨意执行起来不一定成功,但却表明了朝廷的态度。边关正热火朝天地打着仗,而朝廷却在准备和亲,无形中就给所有的将士们泼了头冷水。   起先他们会沮丧,会痛骂朝廷真不是个玩意儿,但惧战是大部分人的天性,一旦接受不打仗也能获得和平的想法,他们就会迫切地想要找到大皇子,平息战事,快点回家。   这对秦瑞和后续的战争都不是个好兆头。   匈奴也没那么容易收手,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但秦楚没有把这些说给秦瑞,只拍了拍他的脑袋,让他最近小心点。   圣旨一出,只要能寻到大皇子,就会赏赐十万两黄金,还有别的土地上的封赏。这赏赐一出,是个人都有些眼热。   秦瑞原本是不怎么担心的,他手上的疤没了,现在也长高了许多,长相都和之前有了很大的变化,认出他是大皇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事情后续的发展倒让他有些在意。   就算找不到大皇子,这圣旨一出来,就会有无数人闲聊时谈起那位大皇子。   军营里来自皇城的士兵不少,有很多都听说过秦瑞曾经的事迹。传言总有不实的地方,甚至比真相更为可怕。   中午秦瑞去给秦楚送饭,一进校场就听到有人提到了大皇子这个称呼。   “这个大皇子可了不得,他一出生皇上就病了,同年太后娘娘也没了。别看这个大皇子小,还真是个克死人的命格。”   “你瞎胡扯吧?就一个小孩子哪儿那么玄乎?那找你这样说,我们要把大皇子送到匈奴和亲,难不成是要靠大皇子把匈奴人都给克死?”   这话一出坐在一起休息的士兵立刻爆出一阵爆笑。   笑完之后,突然又有个士兵神秘兮兮地讲道:“我有亲戚在宫里做事,倒听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你们不知道吧,这个大皇子的母妃早就被打进了冷宫,但肚子却离奇大了起来。然后等宫人发现的时候,这个大皇子都下地会跑了。”   “可是你猜怎么着,宫人偷懒已经很久没往冷宫里送是食物了,更从来没人接生,你们说这个大皇子是怎么活下来的?我听说,被人发现的时候,他那个母妃……”   秦瑞握着食盒的手一紧,旁边的军帐被人掀开,一个身材高挑穿着铁甲的黑发男子走了出来,正是秦楚。   秦瑞生怕秦楚听到后半句话,立刻提高了声音喊道:“哥哥!”   秦楚立刻朝他看了过来,被他这一打岔,闲聊的士兵们也都散了,秦瑞这才松了口气。   类似的场景不止一次出现,在这种流言蜚语中,秦瑞再次变得忐忑了起来。   他变得很黏秦楚,因为一刻不在秦楚身边,他都会害怕秦楚万一听到这些传言怎么办?万一相信了怎么办?   更可怕的是,这些传言即使再离奇,也不全是传言。   不仅担忧秦楚知道这些事,随着这些传言一遍遍被提起,秦瑞脑海里那些早已模糊的初始记忆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晚上他更睡不着了,就算把自己捏晕,也会很快从梦中惊醒。   他频频从床上惊坐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看着一双沾了血的利爪。   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消息不知怎么传了过来。有人听说,从皇城逃跑的大皇子就在边关,就在仓青州里。   重金之下,这样的消息即使是空穴来风也被很多人注意了起来,一传十十传百,闹得沸沸扬扬。   军营里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并不多,如果真查起来,秦瑞很容易被注意到。但还好仓青州还有很多同龄的本地居民,即使想查,视线也不会只聚焦在军营内部。   事情闹成这样,背后有人操纵的可能性很高。   秦瑞的身份不能公开,秦楚只能一边约束手下的士兵,让传言不至于再度发酵,一边暗中去查散布消息的人。   但是最近的秦楚又不太能抽的开身。   几次交锋下来,原本占据优势的战局被迅速扭转。他们节节败退,而被秦楚打出仓青州的匈奴则来势汹汹,一直攻打到了仓青州城下。   军帐中,一群将领相对而坐,皆是面露菜色。   一名刚刚惨遭失败的将军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恨声骂道:“妈的匈奴这群孙子太不是人了,从前还有点骨气,这次不知怎么了,越发地不要脸。”   “谁他妈能想到,以匈奴以往的作风,这次他竟然会诈降!事先埋伏好,然后趁我们的战士放松的那一刻直接围上来,打了个措手不及!”   另一位将领也沉着脸补充:“不仅会使诡计,而且战力比之前的先遣兵拔高了不少,先是将我们的士兵分散,像狼一样咬着不松口……”   发泄了一通,账内再次恢复死一样的平静。   大将军环视一周,看向了秦楚:“秦将军,这次只有你没有和匈奴正面交锋。旁观者清,这次你怎么看?”   秦楚语气淡漠却直至核心:“狼群换了头狼,这一批匈奴士兵的单兵武力以及训练方式都很精妙,他们熟悉环境和地形,我们的兵比不上。”   秦楚也有些犯愁,即使是他手下的那批人,训练的时间也太短了,更别说此刻仓青州的大批士兵他根本管不着。   “那这样说,这次我们必败无疑了?”有人听着心气不顺,忍不住刺了秦楚一句。   秦楚看了他一眼:“要想短时间取胜,只有一个办法,擒贼先擒王。”   这话一出,在座众人更是一脸菜色。   说的简单,但要在一众匈奴士兵的包围下杀了他们的将领,简直是天方夜谭。   秦楚却看向了大将军,问:“这次匈奴领兵的人是什么身份?”   大将军道:“这个人叫提戎,听说是匈奴的皇族,但之前并没有什么风头,没想到这次一交战却发现并不简单。”   秦楚又去问其他几位战败的将领:“你们和匈奴打的时候,有谁见过这人?”   大部分人都摇头,只有一位听到这个问题,气得脑袋都冒烟了:“我倒是见过。上次在七里山交战,他坐在后面的战车上,竟然……竟然……”   这将领竟然了好几次,才把后面半句憋出来:“竟然在烤羊腿!他奶奶的,前面的士兵抛头颅洒热血,甚至断肢残臂乱飞,他却在后面大快朵颐!”   秦楚:“……”   这行为还真是侮辱性极强。   但是这种难缠又不要脸的作风,却让秦楚敏锐地感受到一丝熟悉。   他摩挲了一下手中的茶杯,眉头缓缓收紧。如果他的判断没有失误,那个林相早死得不能再死了。   倏尔,秦楚又想到一个可能。   他在脑海里问诺亚:“林相是这个世界的人,还是玩家?”   “不是玩家。”诺亚很肯定,他想到自己上次判断失误的前例,又补充道,“林相死前的时候,这个游戏还没推出那款隐藏数据的皮肤,我一开始就查探过,确认林相并不是玩家。   不是玩家,那还会是什么情况?   秦楚正思索着,突然见到一个士兵慌忙冲了进来,还没进入帐中就高声喊道:“报!大将军,将军,匈奴攻过来了,已经来到了城门下!”   一帐子人顿时站了起来,面色严肃。   秦楚看着这位士兵快速问道:“来了多少人?周围有没有埋伏?探子派出去了没有?”   问到这,士兵脸色却古怪了起来:“人……倒不多,估摸着也就不到万人,据先前安排在外面的探子传信,四面也没有埋伏。”   秦楚又问:“那攻城的器械带了吗?”   “没有……”士兵摇头。   这一串问题听下来,其余将领面露狐疑:“那他们来干什么的?”   士兵更忐忑了,他道:“就……匈奴的将领站了出来,正在城门前叫阵。”   叫个鬼的阵。   平时开打哪儿还那么讲究,还不是见面就兵刃相向。   实在弄不懂这个匈奴人是在搞什么,秦楚转头看了一眼,只道:“上去看看。”   还没站上城墙,秦楚就瞥见了城门前的状况。   近万名气势汹汹的匈奴士兵围在城外,他们分裂几阵,看起来并不算太过规整,但是却像草原上捕猎的狼群一样,自由又联系紧密。   后面是几队骑兵,步兵的数量很少。前方是已经准备好的弓箭手,最前面则是一排严密防守的盾牌,弓箭的箭锋在盾牌的缝隙里闪闪发光。   这些士兵一个个身高体壮,浑身都散发着血腥气,显然是一场场战役中拼下来的幸存者。   “这些草原上的士兵早就习惯了四处征战,一个个经验丰富,不是我们能比的。”   大将军忍不住叹了口气,秦楚没答话,视线继续往前移。   在这群气势惊人的士兵前方,还站着一个人。   他脱离了盾牌的守护,就这样大剌剌的站在队伍前方,毫不在意地将自己暴露在了城墙上的弓箭手面前。   他身下骑着一匹黑马,浑身皮毛漆黑,只有额前有一撮白毛。   这匹马很高,比后面骑兵身下的马匹都高大了一圈。坐在这样一匹雄壮的马上,一般会衬得人稍显矮小。   但马上的人并没有。   这人身上的铠甲有些破旧,头发也没有好好束着,总有些发丝不羁的支棱着。   他显然丝毫不在意这些细节,就这样坐在马上,站在仓青州的城门前,有一下没一下啃着手里的青果。   两军对峙,四周一片寂静,拉开了弓的弓箭手们甚至连呼吸都收敛了。   于是城门前的寂静中,只能听到那人啃咬果子时清脆的“咔嚓”声。   被几千只箭矢就这样指着,这人却吃得不慌不忙。   仿佛他不是带兵来攻城,而是趁着大好春光出来踏青一般。   太他妈侮辱人了。   现在站在仓青州城墙上指挥的将领已经气得眉头直跳,终于这将领忍不住了,拔剑朝着骑在黑马上的人一指:“你就是提戎?你们匈奴是没地儿了吗?跑到我朝的边界来吃东西?”   他剑尖刚指向提戎,就见匈奴军队的千名弓箭手齐齐调转剑尖只想了他。   气氛骤然紧张,战事似乎一触即发。   但在极度绷紧的气氛里,啃着果子的人却抬起手往下压了压,弓箭手瞬间归位。   马背上的人慢条斯理地啃了一会儿,然后将还剩下一半的果子扔到了一边。   他抬头看向城墙,嘴角一勾就露出了个痞里痞气的笑。   “别紧张嘛,来意我不是说清楚了吗?可惜你不信啊。”   懒洋洋的声调传来,听着十足的欠揍。但提戎却毫无所觉,他甚至又扯着马缰让马往前走了两步,才又笑着重复了自己一开始的话。   “我可是来求和的,像我这么热爱和平的人,看着你们的士兵一个个倒下去,怎么忍心接着往下打呢?”   说着他还垂下了眉眼,当真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   这话站在屡战屡败的士兵眼前说,只想让人伸手扭下他的脑袋。   此时此刻,秦楚已经确定了大半。   虽然不清楚这人明明不是玩家又是怎样复活的,但他敢打赌,除了那个热衷搞事的东西,谁都干不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正要上前,秦楚听到这人拖着懒洋洋的声线又道:“你们应该也不想打下去,那么和我做场交易不好吗?”   听到这,站在城墙上的将领也开始狐疑不定。   大将军沉思了一会儿,派遣身边一个士兵上去传话。   士兵爬上高处,伏在将领耳边耳语了几句。   提戎也不急,他骑在马上看看天,看看草,静等着城墙上的人商量。   过了片刻,将领下定了决心,朗声问道:“你要做什么交易?”   闻言马背上的男人唇角一勾,他抬头看着仓青州的城门,薄唇微启:“我要一个人。”   -   一个人。   没人想到这位凶悍的匈奴将领,带领上万人马攻到仓青州城门下,他要的不是金钱,不是土地,甚至不是食物和资源。   他要的竟然只是一个人。   即使军纪严明,这个时候仓青州内的士兵也小小的骚动了一阵。   他要一个人?什么样的人?是男是女,和匈奴还是和这位匈奴的大将有什么关系?   秦瑞扶了一下对他来说有些过大的头盔,也朝城墙下望了过去。   今天他在城墙的楼梯上站岗,刚巧有机会看到了这一幕。   他目光微垂,看向城墙下的提戎。   在看到这人的一瞬间,秦瑞黑沉的眼眸中就闪过一丝厌恶。   他不喜欢这个人,这种厌恶十分浓烈又无法排解,比见到苏医师时要严重多了。如果有可能,秦瑞只想一箭射穿这个人的脑袋,让他自此消失。   将领听到提戎的话也有些震惊,他思忖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让人给大将军传了两句话。   然后他低头看着提戎道:“提将军是听说大皇子在仓青州?但这只是传言。如果提将军想要大皇子的话,我们无法给您承诺。”   大部分都是这样想的。   如果有一个人能平息战事,那似乎只能是可以用来和亲的大皇子,否则还能有什么情况?   但听到大皇子这个称呼,城门前的人却低头兀自笑了起来。   他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抬头看着城墙上的士兵问道:“大皇子?你们的大皇子不还是个小毛孩子,我要他干什么?来试刀吗?”   这话带着笑意,话尾却森冷极了,仿佛他真要把那位大皇子抓来砍一砍。   将领显然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沉默了一会儿,他再次问道:“如果不是大皇子,那您想要的人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马背上的男人动了起来。   他牵着缰绳,让身下的马匹踱起了步。这举动不像是在思考,反倒像是抒发某种无法克制的兴奋。   他稳稳地坐在走动的马背上,仰头朗声笑道:“听说仓青州有个将领姓秦名楚,不仅打仗厉害,长得还好看。”   “我要他。”   作者有话要说:   又一个切片出现了 第72章 第四个故事(18)   此话一出, 先前残余的骚动彻底泯灭,城门上下再次陷入一片宁静。   唯有提戎自己丝毫不觉得这话逾矩,还带着那种痞气的笑意补充:“把秦楚给我, 我立刻退兵, 至少可以保证匈奴五十年不再来犯。”   说着他还煞有其事地抬头商量:“时间再长点也行,怎么样,这不是很划算吗?”   什么划算不划算, 秦瑞心里丝毫没有概念。   他几乎忘记了遮掩, 目光极为阴戾地看向提戎,下意识伸手去摸箭筒里的箭矢。   他是什么东西, 竟然敢肖想他哥哥?   这阵让人尴尬的寂静延续了许久, 显然无论是仓青州的驻军还是外面的匈奴士兵, 都是一副傻了眼的状态。   仓青州里的人如今没有一个敢小看秦楚, 听到提戎的要求惊讶和疑惑并行。   虽然他们不敢暗自揣度秦楚的私事,但是看看秦楚, 又看看下面点名要他的匈奴将领, 只要脑子不傻的人, 均忍不住在提戎暧昧的话语里脑补出一场爱恨情仇。   而提戎身后的匈奴士兵也是满头雾水。   他们将军要是索要那个身为哥儿的大皇子也就罢了, 要一个敌方的将军是要干啥?   话里话外还说人家长得好看?   自从他们跟着提戎后, 还没见过这位狠厉至极的首领对谁这个评价。   一堆严阵以待地匈奴士兵正在开小差疑惑秦楚是谁,就见一个极为冷肃的身影站上了城墙。   这人身形微痩, 一头束起的乌发随风飘荡。   明明是再柔顺不过的发丝,却仿佛笼罩上了刀锋似的锋芒,从头到脚整个人都锋利得不可思议。   在这个时候, 即使有心想看看这个叫秦楚的人到底有多好看, 但也没有一人敢抬头直视这人的容颜。   似乎不慎看了一眼, 双眼都会刀割似的发疼。   “你找我?”   城墙上的人开口, 如冰棱般刺骨的声线传到了所有人的鼓膜上。   下一秒,站在城墙顶端的人直接跃了下来。   “锵”得一声,是长剑出鞘的声音。   拉好了弓的匈奴弓箭手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雪白的剑锋一抹一挑,原本稳稳坐在马上的提戎被掀了下去。   雄壮的黑马一声长嘶,受到了惊吓,前蹄高高抬起。   但已经没有人去注意马匹了。   城门前尘土飞扬,两道身影稍稍一触又快速分开,没待人分清两人的位置,又是一声刺耳的鸣金声。   长剑割开灰尘朝提戎劈了过去,狠狠坎在了宽边的刀刃上。   刀剑相触,尘土微歇。   两人隔着锋利的兵器相望,持刀的人扯开嘴角,露出了微尖的虎牙。   他眼眸微弯,含着点调皮又恶劣的笑意:“嗨,好久不见。”   -   夜幕降临。   秦楚带着一身寒气往住处走。   他刚走出大将军的院子,就迎面遇见了今天站在城墙上的将领。   “秦将军……”将领看了秦楚一眼,又看了秦楚一眼,欲言又止。   秦楚冷冰冰地撩起眼皮看他,以为他还在想提戎白天说的话,冷漠道:“他说的话你信?”   “当然不信,他那肯定是在挑衅我军!”将领立刻摇头,但他还是没忍住,问道,“秦将军你和这个提戎……”   “不认识。”   秦楚扔下三个字扭头就走。   一路上所有路过的士兵向秦楚行礼,都不由多打量这位秦将军一会儿。   倒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实在是刚刚城门外的那一战太过精彩,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两人你来我往招招毙命,偏偏又能险险躲过,关键时候将对方制住。这一打就打了大半天,最终完全没分出胜负,反而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这简直是单兵作战的巅峰,看到最后一众严阵以待的士兵都忘了现在正在对峙,纷纷看着城门前的两人长大了嘴巴。   最终当然是不了了之……   旁观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虽然看得热血沸腾,但看下来两方士兵也完全没有了交战的心思。   提戎也只带着军队驻扎在了仓青州外。   顶着一众士兵崇拜的目光,秦楚一路走进自己的小院。   别人看得酣畅淋漓,他却只觉得不过瘾,满脑子只想拿剑把那个狗东西捅个对穿。   秦楚回来的时候,在院子里扎营的士兵已经去吃晚饭了,房间里的灯也亮了起来。   秦楚推门进去,就见秦瑞正把晚饭从食盒里拿出来摆到桌上。   看到秦楚,秦瑞当即朝他笑了笑:“哥,你回来了,我还怕你回来太晚饭菜凉掉。”   秦楚应了一声没说什么,坐在桌边沉默地吃起东西。   他正在脑海里揪着诺亚问:“他是玩家?那怎么会一会儿是林相,一会儿又成了匈奴的将领?”   诺亚也正头秃地比对着林相和提戎的数据:“不对啊,从身份坐标上来看,两人的确是截然不同的个体,而且我确认他们都是游戏世界的土著。”   秦楚看了一眼诺亚提供的数据表格,他思忖了一会儿,沉声问:“有没有办法,让一个人同时以两个身份出现。”   “同时?”诺亚很惊讶。   秦楚猜测他们那位任务对象是玩家,也是因为玩家可以复活重来。但就是复活,两人也不该是同时存在的啊?   秦楚快速地吃着东西,向诺亚分析:“提戎领着的那些亲兵和他有很深的默契,这代表这批军队至少被他训练了一年以上。而那个林相,半年前才被我杀了。”   “这更没可能……因为这个游戏十分特殊,游戏公司不允许也没能力让一个玩家同时开两个号。”   正准备换个思路思考,秦楚一低头,看到秦瑞把粥往他面前推了推。   窜了个头的小孩坐在他旁边,正抬着头认真地看向他,见他看过来还开口提醒道:“哥哥你忘记喝粥了。”   秦楚点头,他想得太认真,以至于吃饭心不在焉都被秦瑞发现了。   专心吃着东西,秦楚突然听到秦瑞开口问道:“哥哥,你认识那个叫提戎的人吗?”   秦楚:“……”   又是这个问题。   自从他和提戎打完架回来后,一群人见到他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磨磨蹭蹭问来问去,就是想问他和提戎的关系。   秦楚没想到回来了也躲不掉。   不知为何,秦楚对这个问题反感得厉害。   应该说他对这个明知自己被困虚拟世界,还玩得如鱼得水不亦乐乎,并频频给他使绊子的太子殿下十分反感。   在小孩探究的目光下,秦楚低头避开秦瑞的视线,回道:“不认识。”   秦瑞没有说话,仅垂下了目光,任眼底泛出一丝暗色。   他知道,秦楚是在撒谎。   秦瑞很在意。   秦楚从来没在别人的事情上对他撒过谎,这还是第一次。   更让他在意的是,他能看出来,秦楚对今天出现在城门下的那个男人很在意。不只是棋逢对手的欣赏,而是有种更深刻、更隐秘的东西。   手指稍稍用力把玩着手里的竹筷,秦瑞小心将心里的不快隐藏起来。   他跟着秦楚那么长时间,早就默认自己才是秦楚最亲近的人。   秦瑞知道秦楚的感情淡漠,且不善隐藏,也不屑于隐藏。秦瑞十分确认,除了那些处世准则外,他在秦楚心里的地位是最高的。   他们一起来到陌生的地方,所有的人都是他们一起认识的。可现在突然蹦出个人来,可能参与了秦楚的过去,并让他的哥哥深深地记在心里的某个角落。   而且秦楚还在刻意隐瞒那个人的存在……   胸腔里安睡的猛兽掀开了眼皮,接着露出森白的利齿和爪子。   曾经被压下的疯狂想法又冒了出来。   如果世界上只有他和秦楚两个人多好?这样秦楚的身边就只有他,这样就永远不会有人来抢他的哥哥了。   明白自己这些想法并不正常,秦瑞只乖巧地向秦楚露出一个笑。   两人收拾好桌子,秦楚又心不在焉地看着秦瑞练了会儿字,然后才洗漱一番开始休息。   躺在暖融融的被子里,秦瑞抱着秦楚的胳膊,像是抱着自己的所有。在秦楚又要捏晕他时,秦瑞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小声央求:“哥哥,今天那个人好讨厌,以后你不要见他好不好?”   这话听得秦楚一愣,然后秦上将心里忍不住升起一种被人支持的喜悦。   他低头看秦瑞,问:“你也觉得他很讨厌?”   秦瑞板着脸点头:“对,他一看就是坏人。哥哥你不要理他。”   秦楚满意了,伸手呼噜了一把秦瑞的小脑袋,夸赞道:“看人还是挺准的。”   被秦楚夸赞了,又从话里得知秦楚也很讨厌那个提戎,秦瑞心里却反而更不安。   因为他还没见过秦楚讨厌过谁。   曾经他以为秦楚讨厌自己,后来发现并不是,还因为秦楚的喜欢很满足。   但现在他却有些不甘心了。   他的哥哥那么冷淡,浓烈的感情更是稀少。他就更想让秦楚所有的情绪都是属于自己的,讨厌也好,恨也罢,秦楚所有的一切都不要和其他人有关。   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秦瑞意外地想到了被秦楚杀死的林相。   一开始秦瑞对那个丞相本没什么感觉,后来他懂了嫁衣的意思,便觉得林相被秦楚杀了简直是太好了。   那个人怎么配娶他哥哥呢?   想到林相倒在从血泊中的样子,秦瑞抱紧了秦楚。   他道:“哥哥,这个人就像林相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如果这人再来找秦楚,不用秦楚动手,他会想办法杀了他。   这话让正要捏晕他的秦楚又是一顿,秦楚皱眉看向怀里的小孩。   林相和提戎在外表上截然不同,表现出的性格和作风也完全不一样,正常人完全不会把这两人联系在一起。   秦瑞怎么那么敏锐?   秦楚收了手,认真地看着秦瑞:“你觉得林相和提戎很像?”   秦瑞不明白秦楚为什么会这样问,他仰起头有些茫然,但还是用力点点头,如实道:“因为他们两个人看起来都不是好人!”   看着小孩一张“嫉恶如仇”的小脸,秦楚心里的怀疑顿散,心想小孩子就是单纯。   他唇角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摸了摸秦瑞的发顶:“睡吧。”   等秦瑞昏睡过去后,秦楚还借此损了诺亚一句:“你的数据判断还没一个小孩子的直觉准。”   诺亚气成河豚,偏偏又没办法反驳,只能憋着。   夜逐渐变深,漆黑安静的房间里陡然传出一声异响,昏睡的秦瑞立刻睁开了眼睛。   有人!   他伸手去拽秦楚却摸了个空,小心坐起身就见秦楚已经站到了窗前。   一道黑影从后窗掠了出去,秦楚紧跟其后。   秦瑞从床上翻身做了起来,在黑暗中明亮异常的眼睛追着逃出去的那道黑影。   他并没看到那道黑影的长相,但是他知道,来的是提戎。   -   秦楚一剑掀开朝自己袭来的短刀,剑刃压过去,冷嗤一声:“白天没打够,还特地来到仓青州送死?”   对面的人在澄明的月光下笑着回应:“打没打够,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   “另外……”他冒着见血的风险突然袭进秦楚,“这哪是送死,明明是来见你啊秦将军?”   “有区别吗?”秦楚不为所动,一脚把他踢开,“你以为我除了杀你还会做什么?”   “那可不一定,我们可是同床共枕过的人啊!”提戎站在房顶上笑得不羁又灿烂。   秦楚这一脚踢得不清,他捂着胸口站了一会儿,突然饶有兴趣地看着秦楚道:“听说你把他杀了?”   这话没头没尾,秦楚拿着剑站在那里看他,没有说话。   提戎没再追问,反倒自顾自地摸了摸下巴:“他文绉绉的一副穷酸文人样,打架还不行,只会耍些小手段,你不喜欢也是应该的。”   听到这番话,秦楚意外地弄懂了,他这是在说林相。   一股让人无语又荒谬的情绪涌了上来,这变态怎么听到另一个自己被杀还挺开心?   秦楚还没来得及震惊,就见提戎又朝他袭了过来。   男人低沉又带着调笑的嗓音响在他耳边:“那你看我怎么样,喜不喜欢?”   “说什么鬼话。”秦楚直接一剑砍了过去。   提戎连忙架住秦楚的剑,他看着秦楚的眉眼,恍惚中目光竟然透出一丝贪恋:“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长发的模样。”   说着他又不爽地“啧”了一声:“他运气还挺好的,竟然先我一步看到了。”   秦楚完全搞不懂这人的逻辑,也一点都不想搞懂,他只想杀人,最好让这人快点消失在他面前。   提戎却不依不饶,甚至忽略秦楚的剑锋靠过去:“知道我得知他有机会娶你时有多嫉妒吗?凭什么我只能呆在万里之外的匈奴?”   听到这句完全不似作伪的话,秦楚动作微顿,一个荒谬至极的想法涌了上来。   他撤开距离,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提戎:“所以你攻打匈奴是因为……”   “对呀,今天在城墙下我可没说谎话。”提戎眼睛弯了弯,明显很开心,“但是没等我打过去,你就杀了他来到了边关。”   “知道这代表什么吗?”男人再次贴近秦楚耳边,“这叫心有灵……”   一个心有灵犀还没说全,不远处陡然传来一声锋利的破风声,一只短箭擦着提戎的脸颊飞了过去,带起一串血珠。   提戎下意识后退躲开,朝着箭矢射过来的方向看去。   就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趴在秦楚卧室的后窗,他眼眸锋利中带着阴狠,手中拿着一把军弩,此刻军弩上又上了一支短箭,直直指向提戎。   看着趴在秦楚卧室后窗的小孩,一直游刃有余的提戎竟然愣住了。   他像是看到什么超出想象的场景,凝神盯了秦瑞好一会儿,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大皇子?”   这笑声有些复杂,盛满了不可置信,又有些难言的嘲弄。   然后他又像是不死心求证一般,转头看向秦楚,接连发问:“他睡在你房间?一张床?”   秦楚根本没理会他,直接回道窗边,伸手把秦瑞按了进去:“小孩子凑什么热闹,进去!”   “哥哥我想帮忙!”   秦瑞不配合的喊了一声,秦楚干脆把窗户关上。   他分神了一阵,本以为提戎会借机攻过来,但秦楚一转头,却见提戎竟然还站在原地。   这人脸色更奇怪了,似是震惊又似是不甘,他盯着窗口又怪腔怪调地问了秦楚一句:“他和你睡一间房,你不仅不打他,还保护他?”   秦楚:“……”   这人疯了吗,瞎嘟囔什么。   想了想,秦楚觉得没什么好答的,就冷冰冰扔给他一句:“关你屁事。”   这话似乎把人给噎到了,提戎滞了一下,转头自嘲般地嗤笑一声:“混得还不如个小孩子。”   没等秦楚弄懂他这话的意思,这人又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恍然大悟道:“学到了,没想到还能这样。”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前院传来了众多脚步声。   提戎看了秦楚一眼,临走前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残余的震惊和自嘲一收,变回了之前的懒散,更带了些明晃晃的恶劣。   他往前探了探身,轻笑:“那小孩什么身份,你应该不知道吧?关于大皇子的故事……”   又是一箭射了过来,提戎飞身后退,隔着远远的距离对上秦瑞有些慌张的眼睛。   他脸上飞快露出了一丝嘲弄,似乎又带了点其他的意味。   但是还好,提戎并没像秦瑞害怕的那样接着提起有关大皇子的事,而是迅速的消失在了黑夜中。   秦瑞带着士兵过来只扑了个空,他连忙跑到秦楚面前:“哥哥你受伤了吗?”   秦楚收回视线,见到秦瑞又连外衣都没穿好就跑出来,替他拉了拉领子才道:“没事。”   “外面冷,哥哥我们赶紧回去。”秦瑞心里还有些慌张,拉着秦楚就往房间里走。   秦楚却在皱眉思索:“他离开时想说什么?”   秦瑞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抿了下唇,朝提戎离开的地方看了一眼,目光阴沉。他又轻轻叫了声“冷”,这才把秦楚拉进了房间。   夜还深着,敌军的首领深夜闯进来不是什么小事。   秦楚穿戴好衣服在外面交代了几句,又通报了大将军,查看了一下粮草堆放的情况。   出乎意料,仓青州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动静,粮草也没被人动手脚。   提戎大费周章的闯进来,似乎当真只是为了见他。   又加强了防守,秦楚这才回来。   天已经蒙蒙亮了起来,秦楚推门进来就见秦瑞没有躺在床上,而是穿好了外衣坐在桌边。   小孩虽然极力保持镇定,但是毕竟年纪小,还是在秦楚面前流露出一丝马脚。   秦楚又想起了提戎离开前所说的话。   虽然他有些疑惑,这人一个匈奴的将领怎么对大皇子的事知道的那么清楚?但看看秦瑞的状态,又想到这几天秦瑞频繁打断流言的举动……   秦楚把佩剑挂在一旁,坐在了秦瑞身边。   他看着小孩,开口直言:“你最近很紧张。”   这不是个问句,带着秦楚惯有的笃定语气,听得秦瑞立刻捏紧了拳头。   “为什么?”秦楚问。   秦瑞一颗心瞬间揪了起来,他信任秦楚,很想把所有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秦楚,偏偏他又太在意秦楚了。   从前因为他的身世,他从太多人眼中看到了恐惧和厌恶。   他丝毫不想看到类似的情绪出现在秦楚脸上。   如果从来没有拥有过秦楚的爱护和温柔,那他也不会在意。   可现在他偏偏有了,便完全承受不起失去的痛苦。   在秦楚的目光下,秦瑞的嘴唇张合两下,最终他伸手拉住了秦楚的衣角,道:“哥哥,如果有人告诉你和我有关的事,你可不可以不要信?”   他的声音甚至带上了恳求:“无论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信好不好?”   秦楚意外地看着秦瑞。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秦瑞这样无助、甚至是卑微的祈求。   这小孩向来有主见,戒备心重,小心思也多。就算是当初被他强拉着和苏医师一起住,秦瑞的拒绝都是带着几分强硬的。   可现在,这样一个孩子,似乎放弃了所有的坚持,将内心的恐惧彻底暴露了出来,就为了获得一个承诺。   秦楚下意识想问他瞒着什么事,但是他看看秦瑞祈求的眼神和苍白的脸色,只能朝他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别人说的话我都不会信,如果你愿意,我等你自己告诉我。”   秦瑞低头看着桌面,沉默的点了两下头。   -   提戎能闯进来一次,就能闯进来第二次。   秦楚不信这人能那么老实,晚上一直戒备着。   但是出乎他的预料,接下来的几天里,提戎竟然没有再作妖。城外驻扎的匈奴大军也随之安分了起来,似乎只是看中了仓青州外的那片草地,想在那练兵罢了。   自从那天秦瑞说了那番话后,秦楚便一直等着他坦白。   但这对小孩似乎是件十分困难的事,秦瑞最近的日子一切如常,就是没再提起有关自己的传言。   秦楚也没太在意,小孩觉得重要的事不一定真是什么大事,秦瑞只要健康平安的长大,他就满意了。   匈奴的军队就驻扎在离仓青州不远的地方,看着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秦楚也有了点危机感,把精力基本都放在了校场上。   这天他正在指导士兵练习阵营,在别处站岗的老七突然火急火燎地跑过来拉住了秦楚。   “秦哥,出事了!”   秦楚皱眉看他一眼:“怎么了?匈奴攻过来了?”   老七似乎也有些不确定,他先是问了一句:“秦哥,你见秦瑞了吗?”   “秦瑞?这个点他应该在伙房。”   秦楚有些疑惑,却见老七似乎确定了什么,他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和挣扎,但很快下定了决心,给秦楚说了实话:“秦哥,我在大将军院子里站岗,看到秦瑞好像被带进去了。”   “什么?秦瑞?为什么带走他?”秦楚立刻把老七拎到一边。   老七看着他道:“有人指出秦瑞就是大皇子。”   此话一出,秦楚立刻明白了状况,也知道老七为什么为难。   不经过他的同意就抓走秦瑞,这事儿大将军应该是想瞒着他,老七这是冒着受罚的危险来给他送信。   “谢了。”秦楚拍了拍老七的肩膀。   他没多说什么,拿着剑快速离开了校场。   秦楚赶到的时候,大将军的院子已经被封锁了。   看着面前紧闭着的大门,秦楚又转头看向两侧站着的守卫,言简意赅道:“开门。”   “这……秦将军,我们……”两名士兵十分为难。   在军营里呆了那么久,他们早就已经和秦楚很熟了。再加上他和提戎在城门外打的那一架,整个仓青州就没人不崇拜秦楚的。   可现在……   秦楚了然地点点头:“好,我不为难你们。”   说着他根本没走正门,纵身一跃从墙上翻了上去。   院子里围坐着十几人,仓青州驻军的几位将领都在。秦瑞被两个士兵制住,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   在他身边,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正咬牙指着秦瑞道:“就是他!他就是那个杀死自己母妃,又弄得皇上昏迷不醒的狠毒皇子!” 第73章 第四个故事(19)   闻言秦瑞无辜地看向他:“叔叔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什么皇子……”   “我呸!”男人直接指着他骂了起来, “你装,你还给我装!看起来是个无辜的小孩子,实际上心狠手辣得要死。我就是……我弟弟就是这样被你杀死的!”   “你在说什么, 我不认识你……”秦瑞又看了男人一眼, 然后抬头看向坐着的几个将领:“我能回去吗?哥哥还等着我送饭,等会儿饭就凉了。”   在座几人面面相觑,都有些踌躇。   彻底见识过秦楚的能力后, 没有人想得罪这样一员大将。   可大皇子的事实在是非同小可, 要是在其他地方,只要听到一点风声就要把人捉了送到皇城了。是不是不重要, 全由皇宫里的人来评判。   那名灰头土脸的男人听到秦瑞的话冷笑一声:“你竟然还敢拿秦楚做幌子, 你和秦楚根本不是兄弟!”   “谁说的。”院墙上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   秦楚从墙上一跃而下, 他站到院子里, 看着秦瑞和他身边的男人,冷声道:“他是我弟弟。”   他们严防死守着, 秦楚还是进来了。   见到秦楚, 几个将领立刻面露难色, 看着他提醒道:“秦将军……这事你不方便出面。”   秦楚漠然地扫过去:“不经我同意抓了我弟弟, 还不准我过来问问原因?”   “哥哥。”秦瑞抬头看着秦楚叫了一声。   秦楚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道:“别怕。”   然后他走到空着的座位前坐下,看着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陌生男人。   男人看到秦楚出现时眼睛亮了一下, 但听到秦楚说的那些话,早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护着他!秦楚你、你知道你护着的这个孩子是个怎样的人吗?”   “呸!他根本不是人,他就是个魔鬼!”   见秦楚不为所动, 男人像是抛弃了所有顾忌:“你们还记得军营里的苏医师吗?你们是不是以为那个医师是被敌军杀死的?根本不是!”   “当时敌军根本没有深入, 就是这个才十岁的孩子, 拿着一把匕首, 用被子蒙着割了那个医师的脖子!”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就连院子里站着的士兵都有些愣神,下意识看向院子中间站着的秦瑞。   这小孩瘦瘦弱弱,最近虽然窜了点个头,但也比不上其他身体健壮的孩子。他长得清秀,还有点可爱,和男人口中说得行为完全没有任何沾边的地方。   说到这里男人似乎气急了,甚至忍不住跺着脚:“当时他可是和苏医师睡在一个帐篷啊!他还这么小都能如此阴狠,信不信以后他把你们都给杀了!”   “你说什么?苏医师是被割喉死的吗?那个时候我根本不在帐篷,回去就看到苏医师的尸体已经被人发现了。”   秦瑞面上惊讶又无辜,心里却冷静至极。   虽然在这人提起苏医师让他下意识慌乱了一瞬,但是秦瑞很确定,当时的他谨慎的查看过周围,不可能有人知道当时发生的事。   秦瑞转头看着那个男人,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露出委屈的表情:“你怎么能这样?我是不喜欢苏医师,不想和他住在一起,但是你怎么能说我杀了他呢?他是个大人,那么高,我怎么可能杀了他,我都够不到他……”   众人一想,也是。   当时秦瑞才多高?苏医师虽然没有很强壮,但怎么也是个正常的成年男人,怎么可能随便被一个孩子杀死。   男人气得面色通红,咬牙切齿。   是啊,谁能想到一个那么大点的小孩子竟然能杀了一个成年男人!他就是没想到这一点,才死的不明不白!   怪就怪他太小看大皇子这个boss。   当时他们两人都进了帐篷,外面传来了军号声,他正要出去看看。这时已经躺在被子里的秦瑞却叫住了他。   这小孩蒙在被子里,像是玩捉迷藏似的让他过去,说要偷偷告诉他关于秦楚的小秘密。   他傻不拉几的就信了,趴下身子学秦瑞一样把头钻进去,结果还没等他看到秦瑞在哪,就觉得自己的脖子一凉,紧接着就是剧痛混着滚烫的血液席卷喷涌出来。   没一会儿他就接到了下线的系统提示。   在彻底下线之前,他看到秦瑞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用被子挡住了所有喷射出来的血迹。   这小孩浑身干干净净的,仅拿刀的左手沾满了鲜血。   他就站在那里,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那双妖异的眼睛里不仅没半点恐惧紧张,甚至还带着笑意!   一想到那个场面他就浑身发凉。   刚下线的时候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是被这小孩杀了,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状况。一直到后面看了几次死前回放,他才彻底反应过来,妈的这个boss根本不是正常孩子!   因为死亡地点特殊,他折腾了好久才用上账号的复活机会。   这次复活后,他也不想嫖男人了,只想揭穿这个大皇子的真面目!他小心翼翼的混到仓青州,一直关注着这个大皇子,一边散布谣言,一边想要暗中抓住这个大皇子的把柄。   他等了那么长时间,眼看匈奴已经攻到了城下,怕大皇子趁乱逃跑,这才跑到大将军面前举报。   听到男人的一番话,秦楚没有任何反应。   他撩起眼皮,冷冷淡淡地看了男人一眼:“你说的话有什么证据。”   但话说出口,秦楚的眉头却倏尔一皱。   他想到了自己去找秦瑞时看到的场景,那时他只顾着确认秦瑞的安危,把小孩找到后就立刻带回了帐篷。   秦瑞身上没有半点血迹,秦楚自然不会多想。   但是现在他却想起了被子上那团诡异的血迹。   正常来说,无论是血液喷溅还是从帐篷顶上流下,都不会出现那样的大团血迹。除非是有人用被子按住了苏医师脖子上的伤口,把血液全闷在了被子里。   秦瑞一直很冷静,但是看到秦楚轻微皱起的眉头,心却突然一跳。   他很了解秦楚,秦楚露出这样的表情,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平静的心绪骤然被打乱,秦瑞开始变得忐忑起来,手指用力收紧握成拳头。   其实在这里遇见秦楚他并不开心,虽然高兴秦楚关心他,但他总怕秦楚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男人被秦楚问得哑口无言。   他憋了半天憋不出什么证据,只能道:“当时的事是我亲眼看到的!我就是人证!而且你们还记得喝酒摔死的张校尉吗?那个张校尉的死肯定也和秦瑞脱不了关系!”   这话一出,事情才是真的闹大了。   一个医师死在军营里,那死就死了。   张校尉可是张家的人,这要是传到皇城,张家指不定怎么问罪呢。   先是大皇子,又是两条人命。这男人说得情真意切不像假话,均砸得在场众人脑子蒙蒙的。   提到张校尉,秦楚的目光更是微微暗了下来。   当时他就觉得张校尉的死有蹊跷,但是被秦瑞说话打断。   他抬起头,有些认真地看向秦瑞,又把目光转向义愤填膺的男人,问:“这件事你也是人证?”   “是!没错!”男人在秦楚冰冷的目光下硬着头皮点头。   将领们互相看看,忍不住开始轻声交流。   一直没有说话的大将军在此刻出声了,他没有追究男人扯出来的两条人命,而是对押着秦瑞的两名士兵道:“检查一下这个孩子身上有没有胎记。”   一听这个男人立刻来了精神,指着秦瑞的左手道:“掰开他的左手!他的胎记在手心里!”   士兵依言检查了秦瑞的左手,但是没立刻说话,而是又查看了其余一些地方,然后朝大将军回禀道:“回大将军,秦瑞身上没有胎记。”   “没有胎记!”先前信誓旦旦的男人拔高了声音。   他猛地朝秦瑞扑过去想要亲自查探,但是秦瑞敏捷的侧身躲过。   其余人一听没有胎记,顿时也没了兴趣。   虽然大皇子身份特殊,宁可错抓也不能放过一个,但怎么样也得是个哥儿,不是哥儿什么都白搭。   秦楚转头看向大将军,这会儿大将军自然不会再揪着秦瑞不放,示意两名士兵把秦瑞放了。   秦瑞揉着手腕向秦楚走去,垂眸看着脚下一副无害模样。但是他眼中却显出一丝森然,不管这个男人什么身份,他知道了那么多东西,秦瑞可不放心他继续活下去。   男人一看谋划落空,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喃喃自语:“没有胎记?怎么可能没有啊?他就是大皇子啊!”   秦楚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抬眸看向男人,问道:“你说你是目睹秦瑞杀人的证人。那你姓谁名谁,在军营里是什么职位?离苏医师死亡已经过了几个月,你既然看到秦瑞杀人,当时为什么不揭穿他?”   秦楚声音平淡,说的话却针针见血,听得众人都紧跟着狐疑起来。   没等男人回答,秦楚又道,这次他的声音带了点厉色:“现在匈奴在城外驻扎,你早不报,晚不报,偏偏这个时候过来,我是不是可以怀疑你和敌军有关?”   男人傻眼了,没想到这次自己不仅没报了仇,竟然还被三言两语打成了敌军。   可他完全没办法证明,因为他复活后相当是黑户啊!   男人身份诡异,大将军心里也清楚,便摆了摆手让士兵把人压下去。   这事到此差不多便告一段落。   秦瑞看了男人一眼,敛了敛心中的慌乱,举步向秦楚走去。   男人一脸茫然地被带着走出院子。   即将走出院门时,突然他眼神一厉,疯了似的挣脱士兵的禁锢,整个人朝秦瑞扑了过去。   “不对!你肯定有问题!你手上不可能没有胎记!”   他动作极快,秦瑞一时疏忽竟然没躲开,秦楚也刚刚站起了身,就见男人一把抓住了秦瑞的左手掰开。   小孩左手掌心的确什么胎记都没有,但却有一块皮肤明显不太平整,是一块面积很大的疤痕。   男人睁大了眼睛去看秦瑞手里的疤痕,然后神经质般的笑出声来:“哈哈哈哈这有块疤!这有块疤!他就是大皇子!他把胎记烫掉了,他就是大皇子啊!”   听到这个男人的吼声,即将起身离开的大将军和几位将领俱是一愣。   就连秦楚的眉头都骤然锁紧。   这块疤被人检查时不打紧,因为检查的人只注意寻找红色的胎记,但要是被特地指出来……   大将军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看向秦楚:“秦将军……”   秦楚皱着眉头,朝大将军走了过去。   见状秦瑞心底的慌乱再次涌了上来:“哥哥……”   他强行安慰自己,不要怕,秦楚还是护着他的。秦楚答应过他,别人说的话都不会信的。   大将军在秦楚耳边耳语了几句,声音很小,秦瑞听不清楚,隐约只能听到“大皇子”、“皇族”、“不是一般孩子”类似的字眼传来。   倏尔,大将军不知说了什么,秦楚瞳孔微缩骤然朝着秦瑞看了过来。   他像是听到什么及其不可置信的东西,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晃晃的狐疑和震惊。   看过来的目光也带上了探究。   秦楚的反应像一根刺,猛地扎进秦瑞心里翻搅。   他听到了什么?大将军告诉了他什么?他过去做的事,秦楚都知道了吗?   数道让人恐慌至极的问题在秦瑞脑海里涌现,让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秦瑞下意识张了张口想要辩驳,但却无话可说。   他能说什么呢?   曾经他让秦楚承诺,无论别人说什么都不要信。   秦楚说要听他自己讲,但秦瑞却无法开口。   因为别人讲的并不是谎言,全都是他曾经做过的事,这要他怎么辩驳呢?   不管他愿不愿意,可是做了就是做了。   秦瑞僵在原地,在极度的恐慌中,心底又诡异地蹿上一股释然。   秦楚终于知道了,这件事无论他怎么隐瞒,无论他怎么强烈地想要割舍,却永远如影随形,就像一场诅咒。   他无法选择也无法逃避。   但秦楚会怎么样?   他会怎么做?秦楚还会向之前那样喜欢他,护着他吗?   秦楚直起了身,大将军也站起来,沉吟一会儿道:“把秦瑞带下去,找个房间好好安置。”   这是软禁的意思,秦瑞却仿佛没听到一样,他一点都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他只在乎秦楚。   秦瑞一瞬不瞬地看着秦楚,目光专注,甚至不自觉地带上了点哀求。他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多想听到秦楚再次对他说:“没事。”   他只要两个字就够了。   但是直到他被带走,秦楚一直没有出声。   即使是被带出院子的时候,秦瑞也还在转头看着秦楚。   他卸掉了之前的伪装,没有再装可怜,但依旧用希冀又不舍得目光看着秦楚。   但秦楚一直没有看向他。   他像是震惊于自己刚刚听到的东西,一直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心彻底沉了下来,小小的秦瑞被两个高大的士兵带走,送进了一间空一无人的房间。   房间里很干净,还算温暖,又浅淡的阳光从窗口照了进来。   但是空荡荡的,没有生活的痕迹,也没有秦楚。   “嘎吱”一声,门关上了。   秦瑞面无表情地坐下,看着紧闭的房门,像是看到自己努力守护的东西一点点破溃,变成碎片,最终化为尘土,什么都不剩。   -   离开大将军的院子,秦楚再次回到了校场。   秦瑞被带过来的时候还拎着食盒,秦楚把食盒带了回去。   食盒里的午饭已经凉掉了,粥水粘稠变成了块状,饼也变得冷硬。   秦楚坐在校场,面对铺面的尘土和正午浅白色的阳光,静静地把东西吃完。   这是他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来,再一次独自一人吃饭。   秦瑞不在,如果在的话,这小孩肯定不会让他吃冷掉的东西。他会把食盒再盖上,然后两手捧着硕大的食盒跑回伙房。   上灶热好了,再捧着热乎乎的饭食跑过来让他吃。   吃完了午饭,秦楚照常在校场上训练士兵。   事关大皇子,秦瑞被抓的事闹得不小。就算当时大将军封锁了消息,后来人员一散,消息也传了出来。   几乎所有士兵都知道,秦将军的弟弟被抓了。   他们看着同往常无异的秦楚,均有些心惊胆战。   在仓青州呆了那么长时间,是个人都知道秦将军和胞弟感情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秦瑞又经常在校场上呆着,他人小,笑起来还挺招人喜欢。   休息的时候,他们经常看到秦瑞围着秦楚打转,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   可就算这样,现在秦瑞被抓走,据说明天一早就要送往皇城,秦楚却没表露出任何伤心难过的迹象。   他像平时一样,该训练训练,该训人训人,遇到表现好的也不吝夸奖。   这样平静的表现,让很多人感慨秦将军不愧是秦将军。   只有诺亚知道,秦楚的心情并不像表现出的这样平静。   晚上,秦楚一个人回到院子,踏进了冷清的房间。   从前都是秦瑞亲自去伙房帮他拿晚饭,这次秦瑞一不去,伙房似乎也没有反应过来,忘了给他送食物。   秦楚也没心情吃东西,只沉默的坐在了桌边。   诺亚感受着秦楚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长官,您还在想大将军说的话吗?”   秦楚没回答,诺亚又道:“那老头说秦瑞杀了他母妃,还说秦瑞出生后并不是人形。这些东西我并没有在数据上查看到,所以不一定是真的。您知道古人总会相信一些奇怪的传言。”   “这些话是不是真的不重要。”秦楚在房间里待了会儿,等到外面院子里彻底静了下来,他才站起身,打开衣柜收拾东西。   “我疑惑的是,这件事我似乎听过。”   “听过什么?秦瑞的传言?”   “嗯。”   诺亚有些疑惑,如果是在这个世界听到的,秦楚肯定不会疑惑。他这样说,意思是在现实世界似乎听到过类似的事。   诺亚正要连接资料库进行调查,却看到秦楚拿出一块布在打包包袱。   他把衣柜里秦瑞的几件衣服都拿了出来,随便叠好放进包裹里。   “长官,您这是要去给秦瑞送东西?”   诺亚话刚出口,就推翻了这个猜测,因为他看到秦楚又拿了几件自己的衣服放了进去,然后他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剑。   “您这是……”诺亚有些不妙地预感,“您要去哪里。”   “找秦瑞。”   秦楚的声音很冷静,就像他下午在校场上一切如常的模样一般,他现在也像是早早就做好了打算,没有一丝犹豫。   他道:“秦瑞身份暴露,不能在军营里待下去,我要带他离开。”   “但是……”诺亚欲言又止。   秦楚知道他想问什么,淡然解释:“这个世界有两条任务线,如果只能完成一条,我选择秦瑞。”   秦楚的话落地有声。   他等到外面夜深人静,便悄悄从窗户跳了出去,躲过路上巡逻的士兵,去找关押秦瑞的院子。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答案。   自从传言在军营里传开的时候,秦楚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他不会为一个人舍弃整个帝国。   因为那里有他的家,有他作为帝国军人的父母的墓碑,也有他养父死前留下的殷切期盼,还有和他朝夕相处的战友,有信他爱他的民众。   但是在这个世界,秦楚最深的联系就是秦瑞。   他收敛气息,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关押秦瑞的院子。   正想着要怎么打晕□□秦瑞的士兵,突然秦楚的呼吸一顿,然后他快步朝着关着秦瑞的房间跑了过去。   房间大门洞开,里面空无一人。   两名士兵躺倒在门外,显然连刀都没拔就被人打晕了。   秦楚站在洞开的大门前,眉头紧皱,面色阴沉。   明天一早秦瑞就要被送往皇城,所以他晚上就过来带走秦瑞,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面前的场景让诺亚银河十分惊讶,他道:“这小子自己逃跑了?”   秦楚在屋内查看了一下痕迹,答道:“不是。”   他快速的赶往马厩,牵了一匹自己常用的战马,顾不上会惊动其他人,直接穿着铁甲上马,一拉缰绳朝着仓青州的城门赶去。   “谁在夜晚纵马!”   “秦、秦将军?”   一路看到秦楚的士兵不少,秦楚却一个都没搭理。   一直到了城门前,秦楚都没有减速,他眉眼冷厉,朝着守城的士兵命令道:“开城门!”   “秦将军?出了什么事?城门不能开啊!”   守城的士兵还在懵着,正想问清楚,却见秦楚已经策马来到了近前。   一声响亮的马嘶,剑光一亮,厚重的门栓直接被秦楚一剑挑开。   紧接着马匹扬起的前蹄狠狠踹在了城门上。   骑着马的身影很快出了城,消失在夜色里。   -   几个匈奴士兵办绑着秦瑞,正快速往驻扎的地方赶去。   眼看营地里的火光已经印在了眼前,几个士兵松了口气。一人忍不住看了被绑着的小孩一眼,奇道:“这小子倒挺安静,别是有什么毛病吧?”   秦瑞坐在马上,双手被绑缚着,却没有任何挣扎,甚至连叫喊都没有。   凭他的能力,如果他用心思反抗,这些人绑不走他。   可是秦瑞并没有。   他像卸了所有力气一样,只平静地接受着这一切。   坐在马背上,头顶是如水一般澄明的月光。   秦瑞忍不住想到他和秦楚来到军营前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秦楚会每天晚上带着他赶路。   他还不知道他晚上睡不着,所以故意架着手臂,力图让他睡得安稳点。   时不时秦楚还会把他叫醒喂水,然后再在他嘴里塞一颗硬硬的糖果。   糖果并不算很甜,还带着风沙的味道。   想到这秦瑞喉头突然一梗,他低下头,低声道:“骗子。”   说好了不会相信别人的话呢?   为什么这样就不要他了?难道和别人一样,都觉得他不该存在吗?   秦瑞以为他会恨秦楚,以为他会承受不住得到再失去的痛苦。   可他发现,即使这样,他还是想回到秦楚身边。   他甚至想,秦楚喜不喜欢他,想不想要他,根本没关系。   只要他找到秦楚就可以了,等他长大,等他有了力量,他会想办法把秦楚留在身边。   怎么样都可以……   秦瑞用一个孩子单纯又残忍的心态想着自己能做到的一切,心里非但没有希冀,反倒像刀绞般疼得难受。   正当秦瑞清点着自己和匈奴合作的筹码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秦瑞整个人一震,他克制不住地想要回头看,却害怕像做梦一样一脚踩空。   会是秦楚吗?   秦楚来接他了吗?   秦瑞终于还是回头了。   明亮的月色下,穿着铁甲的秦楚正策马而来,一点点向他靠近。   这场景像一场让人沉醉的美梦,秦瑞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飞速地挣开绳索,站在马上转身朝秦楚看去。   “哥哥!” 第74章 第四个故事(20)   几名匈奴士兵没想到会有人追过来, 但眼看着快到大营了也没有多慌张。   带着秦瑞的那个士兵倒是被这小孩吓了一跳,伸手连忙要把他拽住,但他抬头却对上了一双带着笑意的森冷双眸。   这双眼让这个匈奴人恍惚了一瞬, 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他们首领。   可就这一瞬疏忽, 他的身子猛地一空,被人从马上重重地推了下去。他手上的马缰被割断了,只能看着原本乖巧的小孩双手握住马缰的两端, 然后调转马头朝着反方向跃去。   看着不远处的秦楚, 秦瑞单手握住断裂的马缰,低头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这一下打得很用力, 脸颊立刻就泛起红来。   但秦瑞脸上却挂着笑, 很灿烂的笑。   他不该怀疑秦楚的, 秦楚说过了, 绝对不会不要他的。   正高兴着,秦瑞突然听秦楚厉声道:“秦瑞, 趴下!”   秦瑞也立刻感觉到了危险, 立刻在马上伏下身子。   头顶一道破空声闪过, 一柄长刀盘旋着贴着他的发髻飞了过去, 若非秦瑞临时扯偏了马头, 那这匹战马此刻已经被斩首了。   伏在马上的他肯定也是非死即伤。   雪亮的刀锋呼啸着飞过秦瑞骑着的马匹,在半空中盘旋一周, 稳稳地落在了主人的手里。   大营前的哨楼上跳下一个人,正是提戎。   这时秦楚已经十分接近秦瑞了,他拿起马上的弓箭, 连射出三箭, 其中两剑奔着另外两名匈奴士兵过去, 最后一箭则射在提戎脚前, 挡住了他前进的步伐。   秦楚和秦瑞的马匹交汇,秦楚伸手想把秦瑞拉到自己马上时,身穿黑甲的高大男人还是握着刀赶来,一刀斩在秦楚和秦瑞之间。   秦楚当机立断跳下马,头也不回地对秦瑞叫了一句:“跑!”   说着他持剑挡住了提戎逼近的刀锋。   男人在黑夜中朝他露出个闪眼的笑,明明招招都是杀机,嘴上却仿佛在调情:“那么爱我,大晚上跑过来找我秉烛夜谈?”   秦楚黑眸锋利,并没有被提戎暧昧的话语糊弄过去。   他看了眼已经找不见身影的秦瑞,凝视着面前的男人:“一开始你的目标就是秦瑞。上次找我也罢,带领匈奴入侵也罢。无论是你还是林相,你们都想杀了秦瑞。”   他语气笃定,男人倒也没有反驳,只是嘴边的笑意带上了点赞赏:“不愧是你啊,竟然发现了。”   秦楚丝毫没有和他多谈的意思,长剑一挑,把人击退后就想上马离开。   但是提戎却不依不饶地缠了过来。   在秦楚密集的攻击中,男人甚至冒着受伤的风险,歪头去看秦楚的眼睛,笑着问:“那……知道我不是特地去看你,秦将军有没有一丁点失落呢?”   秦楚冷淡地“呵”了一声,非常不客气地赏了他一脚。   提戎一边翻滚着躲开,一边抹了把颊边的血,眯着眼睛似真似假地笑了:“那如果我说,你猜错了,这次我捉他反而是为了引你过来呢?”   秦楚半点不信。   他想到自己林相曾经说的话,他说他要杀一个人。   秦楚没想到这人竟然也有自己的任务,并一直在思索他们要杀的人是谁。   林相对秦瑞态度可有可无,秦楚当时才忽略了秦瑞。但是这次秦瑞被匈奴掳走,秦楚这才猛地想起这句话来。   他抬头看着提戎,问道:“为什么要杀秦瑞,他和你们是什么关系?你一直呆在这里,是不是也有别的任务?”   他问得认真,男人却一脸漫不经心:“你猜。”   说着他更是凑到秦楚近前,似乎想要趁着秦楚不注意在颊边偷个吻。   秦楚抿唇,只想把人给剁了。   他正要开口再问什么,却又听到一道熟悉的破空声。   一只短箭直直朝着对面的提戎飞了过来,擦着提戎的铁甲飞过,硬生生将提戎和秦楚的距离逼得扩大了些许。   秦楚和提戎下意识朝着短箭射来的方向看去,但是骤然又是一道箭矢和空气摩擦的短促声响,一支暗影从截然不同的方向射了过来。   依旧是同样规格的短箭,但这次提戎却疏忽了一瞬,短箭蹭着他的下巴飞过,划出一道伤口。   血珠立刻沁了出来,提戎抬手抹了把颊边的血,刚想笑着说什么,倏尔脸色一变,紧接着抬手捂住了喉咙。   他的嘴唇迅速变得青紫,喉咙收紧,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只短箭上淬了毒。   天上的薄云移开,洒下一束月光,投向了第二只箭矢射来的地方。   一棵粗壮的枯树后,一个瘦小的孩子从树后移了出来。他拿着上了短箭的小型军弩,漆黑的眸子似乎变成了浅灰色,仅中间一点瞳孔黑的吓人,就这样冷冷地看着提戎。   提戎面上的痛苦只持续了一瞬。   他手指沾了带毒的血舔了舔,唇边又带上了嘲讽的笑容。   但是下一刻,似乎担心他死不透,又是一道短箭射了过来。   这根短箭射得极准,直接洞穿了提戎的脖颈。   高大的男人终于倒在了冷硬的土地上,激起了一地尘土。   不消停的人终于恢复了安静,一瞬的逆转甚至让秦楚有些怔楞。他没立刻靠近倒下的提戎,而是皱眉看向树后的秦瑞。   这还是秦楚第一次见到秦瑞杀人,小孩脸上没有任何惊慌,握着弩的手更没有丝毫颤抖。   他脸上一片冷静,甚至带着点森然的狠厉,和平时呈现在秦楚面前的模样截然不同。   “你……”   沙哑粗噶的声音传来,是倒在地上的提戎在说话。   他看到秦楚的视线转向自己,青紫的嘴唇下意识扯出一抹笑。这笑很快变得有些嘲弄,又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皮。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没等说出口,那双时常带笑的眼睛就失去了光彩。   秦楚又是一愣。   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个世界,虽然秦楚日常想把这个玩意儿大卸八块,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目睹这人的死亡。   林相是秦楚亲手杀的,但那时候他状态不佳,又只想快速带着秦瑞逃跑,根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林相身上。   现在他看着这个能和自己打成平手,又日常能把他气到爆炸的人,就因为一只不起眼的箭矢咽气,秦楚心里意外的泛出一股复杂的感觉。   “哥哥!”   身子一重,秦楚低头看到秦瑞扑了过来。   小孩脸上冰冷的表情已经褪去,脸上全是担忧和见到他的喜悦。   “不是让你先走?”秦楚摸了摸秦瑞的发顶。   秦瑞转头看看倒在地上的提戎,抱紧了秦楚,小声道:“我怕你有危险。”   秦楚没再说话,弯腰想要抱起小孩上马,但却看到秦瑞朝着提戎的尸体走了两步,然后拔出了绑在腿上的匕首。   秦楚:“……”   虽然他知道秦瑞特别讨厌提戎,也很欣慰小孩恨他所恨,但是死了还要鞭尸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你要做什么?”秦楚按住了秦瑞的肩膀。   小孩抬头无辜地看他,说的话却很吓人:“把他的头割下来。他是匈奴的将领,哥哥这是你的战功。”   秦楚:“……”好像很有道理。   秦楚转头看看不远处的大营,只弯腰拿起了提戎身上象征身份的令牌。   “好了。”秦楚把秦瑞抱到马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秦瑞抬头看了看秦楚,没说话。   果然,他猜得没错,这个男人在秦楚心里绝对有不同寻常的位置。   但是……   秦瑞窝在秦楚怀里小小的勾了勾嘴角。   没关系,他已经死了。   震撼只是轻微的一瞬间,秦楚很快也从目睹提戎死亡的复杂情绪中挣脱出来。   因为他很清楚,祸害遗千年,下个世界说不定他又会见到这人活蹦乱跳地凑过来。   远离了匈奴军队的营地,秦楚带着秦瑞策马走在路上。   月色明亮,银白的月光给马匹都罩上了一层清辉。仓青州外的夜晚一片静谧,只有踏踏的马蹄声响起。   经过慌张地寻找和剧烈地打斗,秦楚现在沉在这一片寂静中,并不想讲话。   秦瑞整整一天的情绪都经历过大起大落,这会儿他整个人都埋在秦楚怀里,虽然脸颊压着的是秦楚身上冷硬的盔甲,但他片刻也不想移开。   两人在马上又走了一会儿,忽然秦楚冷不丁出声。   “□□带着,匕首也带着,所以怎么就被人绑了?连呼救都不会吗?”   秦瑞一僵,他抬头看看秦楚,想到之前心底的慌张,小声解释:“我还以为哥哥你听了大将军的话不要我了。”   秦楚登时眉梢一挑,秦瑞立刻转过身来软乎乎地认错。   “哥哥我错了……”   “我不该怀疑你的,是我不好。”   “哥哥你不要生气……”   秦楚本想着要好好教训他一顿,但这认错三连毫无骨气地砸了过来,让秦楚连发火的余地都没有。   他闷不吭声地看了秦瑞一眼,第一次意识到这小子还挺有心机。   秦瑞小心翼翼地,他下意识想让秦楚把这件事揭过去,但是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他听到秦楚问:“为什么对大将军的话那么大的反应?”   秦瑞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扯过秦楚盔甲上的披风揉捏着。   过了一会儿,他小声道:“大将军不是都告诉哥哥了吗?”   “但是我想听你说。”   秦楚淡漠却让人安心的声音从头顶降下,秦瑞有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沉默太久了,久到秦楚忍不住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道:“算了,等你想……”   这时秦瑞却冷不丁开口:“哥哥,我杀人了。”   秦楚气息微顿。   他没打断秦瑞的话,只是静静地聆听着。   小孩窝在他怀里,睁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像讲别人的故事一般平静地说道:“我刚出生就杀了人,我的出生是以别人的命为代价的。”   ”我杀了我的母妃。”   尚还带着稚气的嗓音在空气里回荡,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匪夷所思的内容。   秦楚放慢了速度。   即使已经听大将军说了类似的话,再听到秦瑞的叙述时,他依旧皱起了眉。   “哥哥,你知道我回头时看到了什么吗?”   秦瑞突然抬起头看着秦楚,没头没尾地问了这样一句。   秦楚低头看向小孩,小孩脸上一直以来的平静骤然破碎,他拉着秦楚的披风,声音带上了些许轻微的颤抖:“我看到一个人躺在那里,她的肚子破开了个洞,血流了满地。”   “哥哥你知道吗?我没有见过她,但我认识她的味道。她对我很好的,我知道她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一直听着她的心跳入睡,我……”   秦瑞的话忽然停了下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倏尔像是怕伤到秦楚一样,把手从秦楚身上移开。   又沉默了一会儿,他道:“是因为我出来了,她才变成这样。我知道她要死了,但是……”   小孩脸上显出一种极度痛苦的神色,他的五官都皱了起来,连身体都缩成一团。   但他还是用低哑的声音说着最残忍不过剖白:“但是……我竟然想一口一口地吃了她。”   “好了。”   秦楚一只手不自觉握紧马缰,一只手放轻力道去拍秦瑞的后背。   大将军和传言只道秦瑞是个妖怪,自己从母亲肚子里爬了出来,还以他母妃的血肉为食。   秦楚只把这当做古人想像的传言,没想到从小孩口中听到的也几乎无异。   秦楚下意识不去相信,而是快速在脑海里搜索各种知识,妄图以相对科学的角度来向秦瑞解释。   他道:“秦瑞,剖腹取子你听说过没有?”   谁料听到他这句话,小孩却反应极大地反驳:“不!不是的!哥哥,不是的!”   秦瑞彻底转过身子面对秦楚,他抬起头,有些混乱地解释:“我记得的,我都记得,无论是在母亲肚子里的记忆,还是我……”   小孩的声音骤然消失,半晌后才接着响起:“还是我撕开她的肚子自己跑出来的记忆。”   “但是……哥哥我、我也不想的。哥哥我只是想出去玩,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秦瑞眼里终于展现了泪光,他抬头直视着秦楚的眼睛,好像生怕秦楚不相信自己,“我真的没想杀她,我、我很喜欢她的……”   “我只是想出去看看,我不知道会这样!”   秦瑞抽噎着去抓秦楚的披风:“我也没有吃掉她,我好饿好饿,但我真的没有想过伤害她!是那种白白的虫子把她吃掉的……我真的没有!”   微凉的夜风混着小孩慌乱的哀鸣在周围盘旋,像是草原上受伤落单的狼,对月发出的凄惨嚎叫。   这是他出生就带有的原罪,一辈子背在身上的血腥。无论他走到哪,做什么,曾经的记忆都像一层洗刷不掉的血污,时不时将他的视野变得一片鲜红。   偏偏他又无法得到原谅,无法像任何人进行申诉。   仿佛老天爷在他身上刻上了“活该”两个字,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   秦瑞的情绪几乎失控,他已经从马上站了起来,不管不顾地抱住了秦楚:“哥哥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忍住了!我……”   “秦瑞,冷静。”   秦楚的话没有丝毫作用,小孩像是完全沉浸在记忆里,情绪翻腾得厉害,他捂着脸,几乎是在嘶吼:“我没想杀了她!”   乍一听到这样一席匪夷所思的话,秦楚自己都没有消化,更别说安慰小孩。眼看秦瑞越来越激动,秦楚只能伸手捏在他的后颈。   痛苦挣扎着的孩子安静了下来,软软团在了秦楚怀里。   秦楚抱着他,骑在马上,在原地站着。   在知道这件事之前,秦楚并没有把秦瑞的隐瞒当一回事。   时不时他还想,小孩的世界太小,可能芝麻大点的小事都挂在心上。一直到他刚刚问起,秦楚都以为不是什么大事,至少无论怎样他都能以一个大人的角度进行梳理和排解。   可是到现在,秦楚却发现自己除了抱着昏迷的秦瑞,什么都做不到。   秦瑞的痛苦,不但在于出身,更在于他爱着孕育他的母亲。   因为有记忆,所以他记得母体内的安逸,也记得母亲的声音和爱抚,他甚至深刻地体会到对母亲天然的亲近。   可惜,正因为他什么都记得,所以才永远不可能原谅。   他的母亲也已经去世了,那么唯一一个有立场原谅他的人也消失了。   他一辈子都要背着这个奇诡又惨烈的出身走下去。   而秦楚,丝毫找不到能够安慰他的话语。   在他脑海里同样一直听着的诺亚已经惊呆了。   作为一个缜密的人工智能,他下意识开始寻找各种漏洞:“不应该啊,人类不可能留存母体内的记忆,最多只会影响潜意识。而且母体内的胎儿怎么有能力撕破子宫和腹腔肌肉?”   诺亚问了很多,秦楚却一句都没有回应,也没有和他一起讨论。   他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骑着马往前走。   良久之后,诺亚听到秦楚问了一句话:“诺亚,这些虚拟小世界的数据,有可能和现实有联系吗?”   “理论上是有可能的。”诺亚依旧很疑惑,“长官您之前说过有关秦瑞的事很熟悉,我就连接资料库搜索了一番,但是现实世界并没有相似的事件或传说。”   秦楚并没有回答他。   第二天,早晨。   明亮的日光透过茅草屋的缝隙照进了屋内,现在已经是春天了,边关依旧严寒,却有淅淅零零的鸟雀鸣叫声响起。   秦瑞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白上还带着些未褪去的红血丝。   他揉了揉眼睛,没有立刻起身。   身下是温暖的干草,身上是秦楚盔甲上的披风。   这间房屋很简陋,不像有人住的样子,估计是附近饥荒村民的弃屋。   秦楚并不在屋内。   要是往常,按照秦瑞敏感偏执的性格,这会儿已经在怀疑秦楚是不是抛弃自己了。   但是他太累了,像是骤然卸下了什么一直背着的重担,整个人处在极度激动后的放松里,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绪都提不起力气。   过了片刻,茅屋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人是秦楚。   他脱下了身上冷硬的盔甲,只着布衣,那种慑人的锋利收敛了不少。   看到秦瑞醒了,他走过去问了一句:“饿了吗?”   秦瑞轻轻点了点头,目光追着秦楚,看他又走到屋外,给他拿了几个野果,又送来了个烤好的兔子。   “出来的时候比较紧急,没带水壶,渴了吃点果子将就下。”   秦楚说完就坐在了草堆上,看到秦瑞没动,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吃过了。”   这一句话便让秦瑞想到曾经两个人互相推让食物的时光。   秦瑞沉默地吃完了早饭。   他以为秦楚昨晚听到自己那些话,今天总会说些什么。   可是秦楚似乎一直没有要谈论的意思,盯着他吃完早饭后,就去外面喂马,然后清点弓箭,擦自己的剑。   这都是平时秦楚会做的事,他对兵器很仔细,每次打斗完都会查看佩剑的磨损。   秦瑞爬起来静静地看秦楚做这些事,大约倒了快正午的时候,秦楚问他休息够了吗,然后带他回了仓青州。   原本秦楚是不准备再回来的,但是秦瑞杀了提戎,照理说是立了头等军功。   所以秦楚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没有隐藏踪迹,而是像往常一样走进了大将军的院子,带着秦瑞一起去见了大将军。   面对这个年迈却精明的老者,秦楚把提戎的令牌拿给他看,道:“提戎死了,匈奴的军队自乱阵脚,现在是进攻的好时期。”   大将军看看秦瑞,又看看秦楚,有些狐疑。   关押秦瑞的房间被闯入,秦楚又连夜出城。虽然看守城门的士兵说没见到秦楚带着别人,但有心人也均默认是秦楚带着秦瑞逃了。   “你又带着大皇子回来……”大将军看看染上鲜血的匈奴将领令牌,有些摸不准秦楚的想法。   “匈奴想抢走大皇子,大将军将计就计,找到秦瑞冒充大皇子引诱匈奴来劫,又在城外埋伏好,准备击杀匈奴将领提戎。”   秦楚冷然道:“现在提戎已经死了,我们的计谋大获成功。”   大将军立刻懂了秦楚的目的,这是要把前几天的事全模糊成故意设计的计谋。但是他看着秦瑞始终有些犹疑。   秦楚伸手把秦瑞叫到身边,然后让大将军看秦瑞手心里的疤。   他道:“你之前说,朝廷知道大皇子在仓青州,如有不慎可能会降罪,整个边关的将士都会因此受牵连。”   “现在你也看到,大皇子的胎记没了,联姻这条路走不通。就算你们把大皇子送回去,朝廷得知大皇子是在仓青州被毁掉的胎记,依旧会降下责罚,不如干脆把消息捂住。”   说完这些,秦楚松开了秦瑞的手,他长指敲了敲桌案上的令牌,扔出最后一个筹码:“匈奴我来打,最多两年,我会把这次来犯的士兵击退。是谈和还是接着打你们自己决定。”   “如果还要打,五年,我把他们彻底打服。”   这话任何人来说都是大言不惭。   一旦开战,没有个十年打底根本毫无战胜的希望。更别说匈奴这个种族还尤为善战。   但秦楚的军功放在那里,这话别人说不可信,他说出来却落地有声。   秦瑞没有去看沉吟中的大将军,而是抬起头,专注地看向身边黑发如墨的冷峻青年。   他听到秦楚冷漠却让人安心的声音:“军功你们想安排给谁安排给谁。我只有一个要求,瞒下秦瑞的身份,让秦瑞跟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切片倒下了,现在除了秦瑞还有个本体大boss   可以猜猜是谁,前排提示,大boss有双重身份 第75章 第四个故事(21)   秦瑞觉得, 这句话和秦楚说这句话时的样子他永远都不会忘。   他会一直记得,直到生命的尽头。   大将军接受了秦楚的提议,秦瑞被抓的事在军营里做了另外的解释。   秦楚带着秦瑞又回到了之前的住处。   那些事情好像一直都没有发生过, 那些话好像也从没对秦楚讲过, 他们又过上了从前的生活。   但还是有些不一样,秦瑞不再像之前那样忐忑了。   他把自己剖开呈现在了秦楚面前。   他对秦楚不再有秘密了,秦楚将会是世界上最了解他, 也是唯一了解他的人。   秦楚对他一如往常, 也从没向秦瑞问起过那天在马上他说过的事。   白天他把秦瑞揪到校场上训练,晚上抽空教他识字, 然后把秦瑞捏晕, 让他好好睡觉。   这样的态度其实让秦瑞很惊奇。   所有知道他身世的人, 要么恐惧, 要么厌恶,要么疏远, 要么就是想加以利用, 总之态度都会有变化。   只有秦楚一个, 他问了, 他说了, 但秦楚就像听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对他们的关系没有丝毫影响。   这样的态度让秦瑞无疑是放松的, 他其实很怕秦楚有什么反应,或是把他推开,或是从此用不一样的眼光来看他。   就算是安慰……也很难让秦瑞承受。   他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被安慰的可能和必要。   他最担心的就是秦楚不要自己, 但秦楚已经用实际行动表示, 他不会。   但是时间久了, 秦瑞总有些好奇。   他忍不住地想, 秦楚真没什么想法吗?那秦楚听到那些事的一瞬间,又是怎么想的,会有什么感触呢?   有一天晚上,和秦楚一起躺在床上,他向秦楚背诵前两天学到的诗。   他最近长得很快,已经像个大孩子了。别人开始笑话他还跟着秦楚睡,秦楚已经着手帮他收拾隔壁的偏房。   秦瑞不太情愿,但还是接受了。   背完诗,又认了会儿字,在秦楚伸手捏晕他之前,秦瑞憋不住了,抬头看着秦楚问:“哥哥,我……”   说着他顿了顿,然后又接着鼓起勇气问:“哥哥,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说什么?”秦楚问。   “就是……之前对你说的事。”秦瑞小声道。   秦楚看了他一会儿,知道他在问什么了。   之所以没针对秦瑞叙述的过往评价什么,那是因为秦楚想不到应该怎么说。他思考过这个问题,却发现任何的话在真正经历过这件事的秦瑞面前,都是苍白的。   况且他觉得知不知道这件事,并不会影响他和秦瑞的关系,干脆就没再多想。   可是现在小孩问了,秦楚便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面对面看着面前的小孩:“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话听得秦瑞心绪一紧,然后便忍不住在心里抱怨,他哥哥也太不会说话了吧。   秦楚也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过分生硬了,他抬头盯着略显简陋的床柱,又梳理了一下言语,才道:“经历这些事的人是你,要背着这些事继续走下去的人也是你。作为一个旁观者,我没办法用轻松的言语抹去你曾经的挣扎,也不能轻飘飘地让你放下这些。”   “所以,我没什么好说的。”   秦瑞拉着秦楚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想,不愧是秦楚,把所有的事都看得那么清楚,于是便没了用语言装饰的必要。   因为这就是最残酷的事实。   从前秦瑞很少静下心来思考这些,他一直为了填饱肚子活命奔波,后来又要担心朝廷的谋划和其他人的恶意。   再加上那么长时间没有休息而紧绷的神经,他很容易感到偏激,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怪物了,做什么都不为过。   偏偏他遇到了秦楚,那他在做以往习以为常的事时,总是会多两分犹豫。   在之前,他很想把过去隐瞒起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跟在秦楚身边知道。可老天就是不如他的意……   他把一切都告诉了秦楚,现在怀着忐忑问秦楚这个问题,也是想知道,在秦楚心里,他是怪物还是人呢?   他以后又要朝着哪个方向活呢?   可是……秦楚又什么都没有说。   秦瑞难得地有些迷茫。   正当他有些失望地想要躺倒时,秦瑞突然听到秦楚又开了口:“如果一定要说什么……”   秦楚低下头认真地看着最近长高了不少的小孩,他募地伸出手摸了摸秦瑞的脑袋,动作很轻柔:“我无法定义你的出生以及你生活的意义。”   “但是我知道一个事实,你现在活着。以后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健康地活着,活得高兴点。”   冷淡的嗓音在这一刻带上了别样的温柔,秦瑞呆呆地抬头看着秦楚,从这句简单到朴实的话里听出了最美好的祝愿。   他低头快速地抹了把脸,手指按了按眼睛。   秦楚没有故作轻松地告诉他前面的生活是光明的,也没有让他抛弃曾经的过往。   他只是说,他想让他好好活下去,健康快乐地活下去。   在秦瑞从前的生命里,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一句简单的祝愿。   他在众人的恶意、恐惧和别有用心中挣扎着,靠本能挣出一条活下来的路。但秦瑞时常怀疑,他这样的存在是应该的吗?有人真正地期盼他活着吗?   现在秦楚告诉他,有人期盼着。   没有扑到秦楚怀里撒娇,往常惯用的计俩这一刻都从秦瑞身上剥离开来。   他坐在那里,睁着双通红的眼睛认真地看着秦楚,艰难而沙哑地出声:“好,我会好好活着。”   “我会活得很好。”   “我会想未来是什么样子。”   “哥哥,我答应你。”   尚还稚嫩的嗓音带着郑重和一丝微不可查的希望,像是在迷雾中看到一个模糊的路标,虽然依旧看不清前路,却有了好好走下去的动力。   在这一刻,看着对自己做出承诺的小孩,秦楚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任务成功的提示音。   “恭喜长官,保护大皇子的任务进度已达到百分之一百。”   秦楚有些意外。   保护大皇子这个人任务其实有些没头没尾,没有时间期限,没有成功指标。   秦楚起初问过诺亚这个问题,但慢慢却不再提了。秦瑞有危险他就护着,秦瑞一个人不安全他就呆在身边。   他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平静且静谧的夜晚,他对小孩只说了这样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这条看似能持续到天荒地老的任务线,竟然就这样走到了尽头。   任务骤然完成,看着满格的进度条,秦楚甚至有种不真实感。   长夜还在继续。   秦瑞从秦楚简单的话里获得了力量,第一次跳出出身的禁锢,抬起头去看以后漫长的时光。   晚上他紧紧地抱着秦楚,像是抱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珍宝,即使后来被秦楚捏晕,他也依旧没有松手。   秦楚则没有睡着。   他单手习惯性地揽着黏在自己身边的小孩,正在思索诺亚给出的选择。   “长官,一条任务线已经完成了,您准备现在脱离世界,还是准备等两条任务一起完成?”   秦楚沉默了一会儿,问:“有什么区别吗?”   诺亚呈给他两张数据表格:“目前单条任务线完成,从效率上看成果很好,但是您改变的只是这一个世界的缜密度。如果完成另一条任务线,您会在更多改变本世界的同时,也影响到和这个世界交联的另一个世界。”   “不过,就算您……”   还没等诺亚完整说完两种选择的优缺点,秦楚便开口打断了他:“等两条任务线都走满了再说吧。”   诺亚:“……”   诺亚:“您这选择有点草率,是不是有什么私情?”   秦楚:“……”   秦楚看了一眼熟睡的小孩,理直气壮:“忘了你进度条后退的前科了吗?现在还在战乱时期,秦瑞还没安顿好,走了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诺亚毫无反驳的余地……   “况且……”秦楚想了想,又忍不住皱眉出声。   “况且什么?”   秦楚低头看了一眼昏睡的小孩,脸上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一言难尽:“你不觉得秦瑞……长得有点歪吗?”   从前估计是对自己养的小孩自带滤镜,秦楚完全没觉得秦瑞有什么问题,只觉得是个普通的小孩子,除了防备心有点重,稍微有点小心机,还喜欢装可怜,又爱撒娇……   “停。”诺亚打断秦楚的思绪,提醒,“您不觉得‘除了’后面的东西有点多吗?”   秦楚没理他。   反正就是亲眼目睹秦瑞射杀提戎的模样后,秦楚这才意外发现,自己眼中长得笔直的小树,已经朝某个方向伸出了一条斜得不行的粗壮枝丫,眼看就要长成一棵歪脖子树。   “您还养崽成瘾了?”诺亚实在忍不住吐槽的冲动,把曾经秦楚说过的话全怼在了他脸上。   什么“下次不要给我接养孩子的任务。”、“只要和小孩子无关,什么都行”。   秦楚心情也很微妙,接着无视诺亚。   要完成第二条任务线,时间耗费会有些长。   不过诺亚也没急,他也就在这个世界里能拥有一副身体,虽然只是个卧病在床昏迷不醒的病弱皇帝。   秦楚则还有些别的想法。   林相死了,又冒出了提戎。现在提戎死了,鬼知道会不会再冒出一个什么玩意儿来刺杀秦瑞。   祸害遗千年,秦楚总觉得不太保险。   第二天一早,秦瑞起得有点晚,他坐起身下意识寻找秦楚。   出乎意料,秦楚今天没有早早出去,而是坐在里间的桌案旁,这会儿正转头看向他。   秦瑞昨晚睡得很好,心里也轻松又愉悦,他下了床外衣都没穿好,便跑进秦楚怀里腻了一会儿:“哥哥你怎么没去校场。”   “有事情要问你。”秦楚看着面前乖巧无比的小孩……不,已经有点大孩子的样子了。   秦瑞还不知道自己要经历什么,一副傻白甜的模样仰头看着秦楚:“嗯嗯,哥哥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秦楚:“……”   思及自己想问的事,再看这小孩一点不心虚的模样,秦楚竟然诡异地有点手痒。   “哦。”秦楚半垂下眼皮看着他,“那我问你,苏医师和张校尉是你杀的吗?”   秦瑞:“……”   突然心虚。   他下意识垂下眼避开秦楚的视线。   秦楚知道了他做的这些事,要是往常他早就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些慌乱且阴暗的想法了。   可现在他最不堪的样子都已经告诉清楚了,秦瑞便没了那种无法控制的忐忑。   他低下头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承认。   但是没等秦楚出声训斥,他又立刻仰起头看着秦楚,为自己辩驳:“苏医师他想杀我,而且他……”   秦瑞还是不想把那些恶心的话说给秦楚听。   “而且什么?”秦楚挑高了眉梢看他。   秦瑞抿了抿唇,挑了点东西说出来:“苏医师想对哥哥你做不好的事。”   “哦,那张校尉呢?”秦楚继续冷着一张脸发问。   提起张校尉,秦瑞更是冷笑一声:“他贼心不死还想证明哥哥你是哥儿。再说他可不是我杀的,我只是送了下酒菜,又在他院子里放了几块石头。他忍不住喝醉酒又把自己摔死,那是他咎由自取。“   半大孩子说这些话时,脸上带着一种天然的残忍,仿佛他心里自有一套标准,在他的标准里,他做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是说完这些话后,秦瑞又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好像有点太不遮掩了,又抬头小心翼翼地去看秦楚。   果不其然,他一抬头,就听秦楚朝他冷嗤一声:“你还挺有理由。”   秦瑞眨了两下眼睛,他伸手拉着秦楚的衣服放软了语气:“那哥哥你生我的气吗?”   秦楚:“……”   都到这个程度了,竟然还敢对他撒娇?   秦楚拽了下自己的袖子,没拽动。   他低头看着秦瑞已经慢慢长开的五官,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憋气。   但是再憋气,他也不能和秦瑞一般计较。   “生气。”秦楚暗自叹口气,移开了眼。   秦瑞动作的顿了顿,他刚想再接再厉哄哄秦楚,突然看到秦楚站起了身。   秦楚居高临下地盯着小孩,教他道理:“你是小孩子,你做错了事情,也是我的错。是我没教好,所以这两件事,我替你领罚。”   说着他便转身往外走。   听到这句话,一直都很平静的秦瑞骤然一惊。   他猛地扑过去抱住秦楚的腰:“才不是!事情是我做的,为什么要罚哥哥!”   “这是规定。”秦楚看他。   “我才不管规定!要罚就罚我。”秦瑞咬牙抬起头,极为认真地看着秦楚,“我才不允许任何人罚哥哥,谁敢罚你,我就杀了他!”   这句话说得又低又沉,小孩尚还带着稚气的脸上都显出一股森然,显然不是在说笑。   即使秦楚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会儿还是被秦瑞的表现惊了一下。   他无语半晌,甚至觉得是不是有人把这崽子换了。本以为他养的是只又甜又可爱的小奶狗,没想到是只凶残的狼崽子。   第一次养崽上头的秦楚惨遭打击,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开始怀疑自己这个家长当的是不是不太称职。   看秦楚不说话,秦瑞也有点害怕,他软下语气开始央求:“哥哥,他们都不是好人,罪有应得。这件事大将军都不提了,哥哥你就不要去领罚好不好……”   秦楚心情无比复杂,他看着秦瑞,问:“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   只要秦楚不去领罚,秦瑞什么错都愿意认:“我知道,我不该杀人。但是……”   秦瑞抬头看着秦楚正色道:“哥哥,其他的事我都能忍,就算他们想要杀了我。可是他们不该想要伤害你……”   听到这话秦楚心情更复杂了。   一边觉得发愁,一边又克制不住地觉得熨帖。   要是在法制健全的社会,秦瑞这个狗样子,他早就把小孩扭送相关机构了。   可这偏偏不是,秦瑞曾经的生活将他养成这个样子,就算为了求生和自保,秦楚也不能指责他的做法。   沉默半晌,秦楚觉得应该先从根上正一正。   他再次坐下,看着秦瑞道:“我可以不去领罚,但是你需要答应我一件事。”   眼看秦楚态度软化,秦瑞忙不迭点头:“哥哥说的我都答应。”   “不许随便杀人,自保除外。”秦楚按着秦瑞的脑袋道。   可是这要求似乎实在违背秦瑞的天性,他沉默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问:“那不随便总行吧?”   秦楚:“……”   这死孩子谁教的。   诺亚十分激动:“他这钻空子的技术得到了您的真传啊!”   交代好了秦瑞,一直到在校场上忙起来,秦楚都忍不住在脑海里思索秦瑞长歪的原因。   “他在军营里呆着,虽说这里纪律算不上严明,但明面上总归没什么错处……”沉默了一会儿,秦楚开始扣锅,“总不能见了提戎几次,就学坏了吧?”   诺亚:“……”   他刚要指出秦楚对秦瑞太过上心了,却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但他想了想秦瑞那小样,又打消了疑虑。   五年后。   刚被收复的台辽城外,一片岁月静好。   现在正值边塞的春天,绿草冒出了嫩芽,城墙外仅有的一棵粗壮枯树也冒出了点绿意,点缀在光秃秃的枝头。   枯树后人影一闪,一个留着山羊胡的鬼祟中年人冒了出来。他贼眉鼠眼地看了看台辽城的城门,又看看前方巡逻的士兵。   蹲守了一会儿,查探出士兵巡逻的规律后,中年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转身,想要向远处跑走。   但他刚一脚踏在松软的草地上,突然觉得脚腕一紧,顿时惊呼一声,整个人都被倒吊了起来。   视角骤转,中年人晕头转向,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就听树上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然后又是人影一闪,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人从树上一跃而下。   这少年人身高已经与成年人无异,五官也已经长开,早就显出俊朗的雏形。   他唇角带着点笑,笑算不上不温和,无端显出几分明晃晃的恶劣来。但偏偏长相优越,再过几年绝对又是个能祸害人的角色。   “这、小兄弟?你……是附近的住户,怎么把我给绑了?”山羊胡有点慌乱,但看面前这少年一没穿军甲,二又长得有些贴近匈奴人的长相,这才想着是不是个误会。   少年没答话,他凑近了仔细观赏了一番山羊胡,嘴边笑容扩大:“还真是你啊?那个投奔匈奴的贪官。”   “这、这可不兴乱说!”山羊胡忙不迭掩藏。   他想临时编个身份,谁料少年根本没有让他说话的打算。就见这少年抓住他的肩膀,朝一个方向突然使力,被吊着的山羊胡立刻不受控制地转了起来。   视线那叫一个眼睛花缭乱,先是被倒吊起来,又被这样转了一通,山羊胡只觉得自己的脑浆都晃悠了起来,张嘴就能吐出来。   他忍着眩晕和恶心,几次开口想要求饶,但站在一旁的少年丝毫没有听的意思。   他像是得了个什么有趣的玩意儿,一旦山羊胡停下来,就又拨弄着让他转上几圈,而且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最后,山羊胡魂都要吐出来了,满脸都是秽物,人也差点呛死。   留着最后一口气,山羊胡迷迷糊糊看到少年躲过地上的秽物稍微走近了点,看着他笑:“不愧是你啊,用妻儿威胁城里的百姓替匈奴作战。知道你这个烂人给我哥哥添了多少麻烦吗?”   “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好汉饶……”   话还没说话,山羊胡眼前一黑,因为他看到少年竟然又去拨弄绳子。   这时远处一个巡逻的士兵骑着马走了过来,朝着这边叫了一声:“秦瑞,快回来吧!“   少年抬眸看了一眼,但并没有松手的意思,眼看又要捻动绳子。   但这时士兵又补充了一句:“你哥找你呢!”   少年动作一顿,这才快速收了手,觑了山羊胡一眼:“算你好运。”   秦瑞将人交给士兵,回了城,径直朝着秦楚的住处走去。   他没敲门,直接熟门熟路地推门走了进去。   秦楚正在桌案前看朝廷寄来的信,似乎是听出了他的脚步声,头都没抬一下。   秦瑞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走了过去。   他丝毫避嫌的想法都没有,秦楚坐在那里看书信,他就凑到秦楚身后,弯下腰从颈后的缝隙里一起看。   十五岁的男孩子已经不像曾经那样是个豆丁,秦瑞这几年跟吃了猪食似的疯长,少年人身上火气又旺,连呼吸都显得比平常人粗重。   因此存在感十足。   作者有话要说:   hh你们竟然都没猜出boss来,看来是我铺垫的太隐晦了 第76章 第四个故事(22)   没趴一会儿, 秦楚就有些不耐烦了,扭头看少年:“还看,全认识怎么着?”   秦瑞露出一个没脸没皮的笑:“字都认识, 看不懂是因为他们写得太绕, 文绉绉的。”   这货越大越不好好学东西,秦楚给他请了几个老师都看不住他。   秦楚看得心烦,直接抬腿把人撩到一边。   秦瑞丝毫不恼, 笑嘻嘻地移到桌案对面。   这几年他越长越高, 人也越来越皮实,秦楚对他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护着, 随他在军营里摔摔打打。   “哥, 我今天立功了, 抓了那个不要脸的狗官。”   秦瑞单手撑着下巴, 向秦楚邀功。   少年人身形颀长,坐着的时候又不老实, 虽说是坐在对面, 但整个上半身都几乎探在了桌板上。   秦楚依旧看信, 闻言只是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嗯, 知道。不仅捉了人, 还用了私刑。”   秦瑞:“……”   “啧,告状的人跑得真快。”他有些不爽地直起身, 抓挠了一下头发,让一头本就乱糟糟的头发更是四处支棱。   “以后不许甩掉我给你安排的人。”秦楚看完信折好放到一边,记不清是第几次提醒秦瑞这个问题。   这小子仿佛不清楚秦楚的用意, 还笑着推据:“哥, 我都那么大了, 不需要别人保护。”   秦楚非常冷漠无情地戳穿他:“你以为是保护你?是盯着你。”   秦瑞脸垮了下来, 伸手去扯秦楚的袖子,像小时候一样撒娇:“哥你怎么这样……你不相信我吗?”   奈何一个十岁的矮豆丁,和一个十五岁人高马大的半大少年,撒起娇来效果截然不同。   前者还能让秦楚有点心疼,后者只让秦楚手痒。   “所以你想上校场上走一圈?”秦楚挑眉看他。   秦瑞:“……”   还是算了,他暂时还不想挨揍。   “今晚把上次给你的书抄一遍。”   “是……”   少年拖着长腔应了一声,眼看到了中午,又麻溜地跑出去,去伙房拎食物。   看着秦瑞离开,秦楚这才憋不住叹了口气。   自从察觉秦瑞长得有点歪,秦楚就盯紧了这小子,力图把人给正过来。   可惜,这五年无论秦楚怎么努力,秦瑞在某些地方依旧歪得厉害。   秦楚深刻感受到养崽的困难,并忍不住再次像诺亚感叹。   诺亚甩给秦楚一份聊天记录:“长官,这已经是您这个月第三次向我感慨类似的问题了。”   秦楚被噎了一下,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诺亚刚巧把这一年的数据报表传了过来,秦楚看了一会儿,道:“匈奴这边基本上解决了,除了西北其他方位的异族都是小麻烦,第二条任务线也走了大半了。”   “总体来说,这次您的两条任务进展都挺顺利。”诺亚道。   基于曾经穿过的几个世界,一提到“顺利”两个字,秦楚下意识就想到某个捣乱的人。   提戎死后,秦楚一直提防着别再冒出一个。   但出乎他的预料,这人就像真死了一样,再没有出现过。   这人不是玩家,偏偏能用几个身份出现,还能存在。秦楚之前和诺亚商量过,只圈定了一个最有可能的情况。   那就是这人为了避免被他认出来,进入世界之前就把自己的意识割裂。   这种行为风险性很大,秦楚在训练的时候也只试过几次,如果操作不慎会有一些副作用产生。所以能分成两个意识已经是很困难了,还有其他意识体的可能性不大。   但不知道为什么,秦楚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近几年,他甚至有种那人总暗戳戳跟在他身边的感觉,如影随形偏偏又抓不到。   思及林相和提戎都想对秦瑞下杀手,秦楚这次可不想继续影响自己的任务,便对诺亚道:“最近晚上你盯紧点,万一秦瑞那边有危险,立刻叫醒我。”   但是这次诺亚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秦楚以为他掉线了的时候,诺亚突然开口问:“长官,您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秦楚挑眉。   诺亚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将几个条件罗列了出来:“根据长官您给的条件,人在身边,如影随形。再加上您识别那位太子殿下的办法——认为他异常欠揍。还有太子殿下一贯的表现,十分恶劣。”   “综合这几点,您不觉得有个人非常可疑吗?”   “谁?”秦楚皱眉,迅速把自己认识的人都筛选了一遍,从每位将领到他手下的小兵。   诺亚看着秦楚上上下下想了那么多人,偏偏漏掉了最重要的那位,不由恨铁不成钢地提醒:“当然是秦瑞!”   听到这个名字,秦楚悚然一滞。   室内静悄悄的,只有秦楚一人端坐着。窗外的鸟鸣声传了进来,十分悦耳。   但在秦楚脑海里,诺亚却迟迟听不到秦楚的回复。   诺亚忍不住想叹气。   他就知道,秦楚太看重秦瑞了,现在乍一面对现实,绝对会感到极大地冲击,说不定还会伤心痛苦。   作为人工智能诺亚对此没有什么感觉,但他能推算出正常人类的情绪波动。   正在诺亚后悔自己现在指出这个问题是不是太突兀时,他突然听到秦楚极为清晰地叹了口气。   诺亚顿时更后悔了,想着怎么安慰秦楚。   秦楚说话了:“不愧是你。”   听到这话,虽然依旧有些后悔,但诺亚下意识想要挺起胸膛。   他这次的确争气了!竟然揪出一个隐藏那么深的卧底!   诺亚就要忍不住自己嘚瑟的冲动了,就听秦楚幽幽道:   “我自以为已经很了解你的不靠谱,没想到你还能提出那么不靠谱的答案。”   诺亚:“那当然……等等,你说什么??”   秦楚冷嗤一声,站起身往外走:“秦瑞怎么可能?”   “我哪里不靠谱!”诺远怒了,“秦瑞为什么不可能!你看看我的记录,最近两年间,他是你揍得最频繁的人!”   “我那是在教孩子。”秦楚声音很淡定,显然无论是话语还是心底都没有一丝一毫地怀疑,“你不会以为我揍秦瑞和揍别人一样吧?”   诺亚显然没想到,他扭扭捏捏憋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说出来,竟然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他这个年仅五岁的人工智能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变成实体揪着秦楚的肩膀晃悠,并大吼:“你给我清醒一点!”   秦楚也对他的智障非常无语:“秦瑞曾经什么样子你忘了?他一直跟在我身边,不可能中途换人。再说,秦瑞跟他怎么可能一样?”   那可是他养大的崽,小时候又乖又听话,虽然长得有点歪但是无伤大雅。   要说秦瑞和提戎是一个人……   秦楚立刻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恕他无能,秦楚实在想象不到提戎一脸甜甜的表情朝他张开手,叫:“哥哥,抱。”   一想到这一幕,秦楚就觉得三观都要裂了。   “不行!您想想,您最近不是很想揍秦瑞吗!”诺亚差点气晕过去,还是准备再努力一把。   谁料秦楚语气更平静了:“小孩子叛逆期欠收拾不是应该的吗?我这个时候也挺欠收拾。”   诺亚:……   诺亚:不行,努力憋住。   ……   憋不住了,诺亚直接开启尖叫攻击:“啊啊啊啊啊!”   秦楚:“……”   秦楚觉得这个人工智能疯了。   他看智障似的盯了会儿诺亚,然后友情提示:“你要不返厂检查一下?”   诺亚做出了吐魂的表情。   秦瑞拎着食盒走了过来,秦楚没再理会诺亚,和少年坐在一起吃午饭。   他是真心觉得诺亚在胡侃。   秦瑞在秦楚心里是最不可能的人选,况且林相和提戎还都变着法的想要杀秦瑞。以那人不着调的性格,要是他真刀真枪地针对秦瑞,秦楚可能还会以为是做戏。   但是无论是提戎还是林相,对秦瑞下手时都遮遮掩掩,杀心却又不是假的,所以秦楚才能确定。   “哥哥,今天伙房把鸽子煮了。”   鸽子自然是秦瑞捉了送过去的。   从小孩到少年,秦瑞在秦楚的吃食上都异常费心思,从来不假他人之手。   他不放心把秦楚的安危交给任何人。   秦瑞将菜点和粥都摆在桌上,又挨个试了毒。   试到其中一道菜时,俊朗的少年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秦楚淡定地看他一眼,自顾自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再不起来,午饭不要吃了,下午直接给我去校场。”   少年这才笑嘻嘻地爬起来,坐在了秦楚对面。   他又似真似假地抱怨:“哎……哥哥现在都不在意我了。第一次的时候,哥哥可是什么都顾不上,抱着我就要去找军医。”   秦楚撩起眼皮凉凉地看他一眼:“你是觉得我傻,还是你傻。”   “当然是我傻。”少年接话接得异常顺溜,“哥哥怎么会傻呢,哥哥是最好的。”   说这话时,秦瑞嘴角勾起一抹笑,配着他弯起来的那双桃花眼,无端显出一种恶劣又勾人的风流。   正在夹菜的秦楚手一顿,他盯着秦瑞脸上的笑,想起了刚刚诺亚说的话。   秦楚知道诺亚为什么会怀疑了。   这小子小时候还看不出什么,只让人觉得长得清秀。但自从张开了之后,脸上的五官却是俊美又不失硬朗。   偏偏他性子又皮,顶着这张脸笑起来,和那个不着调的东西还真有几分相似的味道。   见秦楚一直盯着自己看,秦瑞嘴角的笑容又扩大了点。   他很喜欢秦楚这样专注地看着自己,忍不住调笑:“哥哥一直这样看着我,是不是看上我了?”   这样的笑,配上这样的话……   秦楚还没对秦瑞升起怀疑,他的身体就已经条件反射,“啪”的一下捏断了筷子。   这声音不算小。   刚刚还一连调笑的秦瑞立刻收了笑,忙站起身来去看秦楚的手:“怎么了?好好的捏筷子干什么,扎到到手了怎么办?”   他皱着眉把断掉的筷子从秦楚手里抽出来,又给秦楚换了副筷子,这才安心坐下来。   这个时候,他又不像了。   秦楚很快收回了心底的那点感触。   他还记得秦瑞刚刚的话,抬头问道:“那些话谁教你说的,以后不要说了。”   提起这个,秦瑞就忍不住撇了撇嘴,他抬头看向秦楚:“这还用人教吗?昨天张员外拎着女儿过来,前天又有个县官来送哥儿。进不了门还非得在门外掐着嗓子叫两声,好像哥哥你听到这声音就会把人收了似的。”   这五年的时间,年迈的大将军心疾去世,秦楚就成了边关实际意义上的最高将领。   他一路打退了匈奴,这个种族不服软,他就顺着打下去,把被匈奴夺走的城池又一个个夺了回来,甚至把原本的界碑都朝着匈奴界内挪了过去。   这些城池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匈奴的统治,这乍一变天,每个人都心慌慌的,生怕秦楚一个心情不好把他们都给砍了。   那可不是变着法子想要讨秦楚喜欢吗?   更有一次,是匈奴受不了了,想要送来个皇族的公主,让秦楚看在公主的面子上能消停点。   可惜秦楚当时根本没弄懂匈奴的意思,只觉得这队兵马怎么看怎么诡异,还以为是匈奴搞什么阴谋诡计,干脆把人赶了回去。   “你管这些干什么?”秦楚从来没放那些人进来过。   “反正看着就是不舒服。”秦瑞犬齿磨了磨筷子。   每一次秦楚都不会放人,但是秦瑞都会跑到院墙边,爬上去,亲眼看着这些人灰溜溜地离开才放心。   秦楚抬头看了秦瑞一眼,发现这小孩提到这个话题明显不太高兴。   他有些不明所以,但想了一会儿悟了。   果然单亲家庭的孩子都会担忧家长的婚配问题。秦楚虽然是当哥,他自觉和当爹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下次我说一声,大营这边不会再放这些人进来。”   秦楚之前之所以没这样命令,是因为军队里适龄的人很多。驻军常年都呆在边关,如果能和当地的姑娘婚配也不是一件坏事。   秦楚自己不懂这些事,还是老五几个建议的。   想到这,秦楚看了看面前的少年。   十五岁的年纪,在这个世界有很多都已经成婚了。   秦瑞经常趴在院墙上往外看,秦楚一开始以为是这小子练字腻了想跑出去看看,现在想想估计也有类似的原因。   于是秦楚又道:“你要是看上哪家……”   “我没有。”   没等秦楚说话,秦瑞就熟门熟路地打断了他。   他现在这个年龄,秦楚是没有这根神经,根本不会在意这些问题。但架不住周围嘴碎的人多,非要跑过来提醒秦楚一把。   秦瑞看着秦楚,理直气壮:“哥哥,你不也还没婚配吗?我才多大啊?”   秦瑞心里嗤之以鼻,他为什么要喜欢一个外人,以后选择和一个外人住在一起,离开他哥哥?兄弟两个不能一直住在一起吗?   他可是听说一些兄弟可是都不分家的。   秦瑞听别人说话只听了个漏风。   他当然不知道别人嘴里的不分家,那是各自婚配的不分家。   “算了,你自己决定。”   秦楚也没多提,他从自己的时代过来,也觉得秦瑞现在的年龄还小。   两人聊到这,秦楚早把中途从秦瑞身上感到的熟悉感抛到了脑后。   诺亚似乎也是被秦楚气到了,一连好几天都没在秦楚脑海里出声,更是赌气没再提秦瑞和提戎的关系。   秦楚和秦瑞在一起相处了太久,几乎是同吃同住。   秦瑞从小又粘人得要死,所以到了现在,秦楚已经很难对秦瑞升起什么戒备心,更别说怀疑了。   但某人作死的能力,那种戏精的性格,还有要疯不疯的举动和言语,更是在几个世界的穿梭中,给秦楚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几乎可以说,深深刻在了秦楚的危机雷达上。   秦楚就算再信任秦瑞,在某些时候,面对秦瑞偶尔流露出的神色,秦楚也克制不住某些下意识的举动……   天气渐渐转暖,洗浴不再是件麻烦事。   秦楚在军营里呆惯了,习惯完全随着当地环境改变。但能好好洗漱的时候,他当然想要多洗几次。   特别是这一头长发,数次让秦楚崩溃。   如果不是诺亚制止,他早把自己刮成了光头。有条件的时候,秦楚最想干的就是把头发好好洗干净,放下来晾着。   虽然他没有洁癖,可时间长了,总觉得头发里藏满了血污。   秦瑞蹭着剩下的热水洗完澡,回到里屋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秦楚穿着雪白的里衣,只匆匆披了件外袍。他正站在墙边拿着笔在地图上标注,下巴微微扬起,一头鸦羽般的黑发就这样柔顺垂下,越发衬得他皮肤白皙,甚至带上了些许脆弱感。   秦瑞站在门边看着,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他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忘了关门,又连忙转身把门关上。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秦楚散下头发,但这样的秦楚和平时差别很大,每屿'}汐\)独]$家次看到秦瑞总能感到一种无形的冲击。   他不由抓了把自己的头发。   秦瑞的头发和常人有些不太一样,干燥且有些卷,束发时一不小心,头发都能炸起来。但秦楚的不一样,每次摸上去,秦瑞都忍不住怀疑,这样一个冰冷锋利的人,怎么会有那么柔顺好摸的头发?   秦楚习惯了秦瑞的存在,根本没注意门边的情况,也没在意少年正一步步朝自己靠近。   秦瑞对秦楚面前的地图完全不感兴趣,只盯着秦楚披散在外衣上的发尾。   “哥哥,你又不束发。”   声音响在了秦楚耳边,带着点少年人的低哑。   “不想管。”秦楚眼睛还盯着地图。   闻言秦瑞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哥哥看起来冷冰冰的,人又厉害,似乎根本没什么能让他苦恼的事。但是秦瑞知道,头发绝对是一件。   秦瑞很喜欢秦楚散着头发的样子,这弱化了秦楚身上那股锋利,又让秦楚带上了一种奇异的美感。   但他看看天色,还是压下心里那点不舍,劝道:“哥哥,我给你束发吧。不然待会儿压到头发,你又该生气了。”   秦楚这倒没有拒绝,他也是在这个世界才体会到长发的各种不方便。   坠在脑袋后面沉不说,散开了一不小心躺下还会压到。有次秦楚散着头发睡觉,躺着的时候还没什么,结果一起身腰压住了头发,头根本抬不起来。   这诡异的感觉搞得秦楚当场暴躁起来,伸手就去摸刀,还是秦瑞好言好语地拦下了。   后来连束发的活也被秦瑞抢了,因为秦楚梳头的时候恨不得自己跟头发打起架来。明明是再柔顺不过的头发,被他搞得非暴力不肯合作。秦楚一言不合就要拿着刀,朝着光头的路上狂奔。   秦瑞对这件事倒是出奇地有耐心,干的也不错,秦楚就放心交给了他。   现在秦瑞要给他束发,秦楚干脆伸脚把旁边的凳子勾了过来,背对着坐下,任秦瑞施为。   这姿态显出了绝对的信任,但如果他面前有张镜子,他一定能看到少年眼中无法掩藏的愉悦和浓烈的占有欲。   秦瑞很喜欢这项活动,他伸手放轻了动作去撩秦楚的发丝,但临碰上去又顿了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他一直舞刀弄枪的,这段时间更是忘了割手上的茧子,手心粗糙得厉害,要是扯到秦楚的头发就不好了。   “哥哥你先等一下。”   秦瑞对秦楚说了一声,然后退到一边拿着匕首刮掉了手中那层老茧。做完这些,他犹觉得不够,想了想又到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个小巧的瓷罐。   这东西是附近姑娘用来擦脸的香脂,秦瑞逛街时觉得有趣就拿了一罐,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他将手仔细涂了一遍,又走回了秦楚身前。   可是这次,没等他把爪子凑过去,秦楚就敏锐地转过了头看他。   香脂虽然香气浅淡,但是总归有点味道,秦楚皱着一双眉毛,嫌弃道:“你涂了什么玩意儿?别碰我。”   秦瑞哭笑不得,没想到他哥哥还挺挑。   但这时候他对秦楚向来百依百顺,便又特地打水把手洗了,仔细用布巾擦干净,送到秦楚面前让他检查。   “这样行了吗?”   秦楚这才勉为其难地点头。   手指撩起了长发,微凉的发丝在秦瑞指缝间划过。   秦瑞一边沉迷于这种触感,一边回想秦楚刚刚嫌弃的模样,有些想笑。   这个样子的秦楚实在少见,和平时秦楚冷面将军的形象又极度不符,秦瑞实在忍不住,闷着嗓子笑了两声。   他站在秦楚身后,又弯下了腰,这一笑简直像是响在秦楚耳边。   秦楚下意识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下去……   秦楚雷达滴滴滴乱响,条件反射,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秦楚:我养的崽绝对不可能……不可能……不??   昨天有人猜出boss其中一重身份了hhh 第77章 第四个故事(23)   还好秦楚临时想起, 面前这个笑得欠揍的不是某个狗东西,而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   于是秦上将用尽全身意志力克制住本能,在即将揍到秦瑞脸上前, 手指改了个动作, 一把捏住了秦瑞的嘴。   秦瑞嘴巴冷不丁被捏住,瞪大了眼睛看秦楚,显然十分懵逼。   秦楚的表情也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他对上秦楚询问的目光, 稍微偏了偏视线才道:“不许笑得那么……”   那么半天没那么出来,秦楚滞了滞, 干脆选择一刀切:“以后不许笑。”   秦瑞:“???”   他把嘴巴从秦楚手里挣脱出来, 听到这话更不明白了:“为什么啊?”   还他妈能为什么?   总不能说, 你笑起来很像我曾经见过的一个傻逼, 再笑下去你哥我就忍不住揍你了?   秦楚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把刚刚脑子里的画面抹掉, 专注面前的地图。   可他拿着笔, 在地图上犹疑半晌, 竟然完全忘记刚刚要圈哪里。   身后的少年还在执拗地等他回复, 两只手催促般的在他肩膀上按了按, 掌心的热度透过薄薄的外衣沁了进来。   秦楚木着脸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什么靠谱理由, 只能言简意赅道:“难看。”   这两个字仿佛捅了马蜂窝,秦楚背对着都能感到身后的秦瑞呼吸一顿。   很快秦楚就看不见地图了,身后的少年站在他面前, 一脸控诉地看着他:“哥哥怎么能嫌我难看!”   其实不难看, 就是对你的生命安全有点威胁。   秦上将心虚了片刻, 拍了拍少年劲瘦的腰, 像打发小孩子一样打发他:“起开,我做正事呢。”   秦瑞才不起开,直接伸手把秦楚手里的笔抢走扔到一边。   他不依不饶:“不行,肯定是哥哥你刚刚看错了,你再看一眼!”   秦楚:“……”   还看,再看你今晚估计要断条腿。   秦瑞却和这件事死磕上了。   “哥哥你再看一眼嘛,我哪里难看?昨天城里的鲁员外还要把女儿嫁给我。”   所以他怎么会难看?   其他人都能说他难看,就秦楚不行!   秦楚看看灯,看看桌椅,就是不看他。   他站着,秦楚坐着,秦瑞根本看不清秦楚的神色。   秦瑞心里一急,直接伸手挑起了秦楚的下巴:“哥,你看……”   话说到一半,秦瑞就卡壳了。   他低头看着眼前的人,看着自己手指勾起秦楚白皙的下巴,看着一脸冷淡的人以这样一种姿态被迫仰头看他……   手指和秦楚皮肤相触的地方骤然泛起一股热意。   秦瑞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这个举动实在逾矩了,轻佻又不尊重。要是他见到其他人对秦楚做这样的动作,早就冲上去把那人的胳膊砍掉了。   他想松手,可是整个人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动也动不了。   秦楚也被他这动作弄得愣了两秒,随即挑了挑眉梢:“皮痒了是不是?”   这句话才让秦瑞如梦初醒,连忙收了手握成拳。   他还记挂着刚刚秦楚说的话,觉得心里不痛快,于是便道:“哥哥你嫌我笑得难看,那我今天不忙你束发了。”明天再帮。   说着他便快速回了自己现在住的偏房,把门关上。   直到背对着门,看到室内的一片黑暗,秦瑞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他低下头抬起右手,食指碰过秦楚的地方已经被摩挲得微红。   “这小子……”秦楚看了偏房一眼,继续抬头看自己的地图。   他没多在意这个小插曲,毕竟秦瑞在他眼里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虽然……最近显得面目可憎了点。   诺亚却适时地冒了出来:“哼哼哼,现在您相信我的推测了吗?您自己不也已经察觉到了吗?”   “察觉到什么?”秦楚茫然问他。   诺亚:“……”   诺亚:“刚刚您不是想揍秦瑞吗!这还不能代表什么吗!”   秦楚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问:“你返厂检查申请提交了吗?”   诺亚:“……啊啊啊啊!”气死了!   实在受不了诺亚的尖叫攻击,秦楚这才好好解释:“要真是提戎,现在他已经一脸血了。”   他说得平平淡淡,没有任何怀疑,显然完全没有当回事,只是在敷衍诺亚。   诺亚却在秦楚脑海里无能狂怒一会儿,终于平静下来,语气深沉地说道:“呵,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秦楚压根没有理他,他又在地图上圈圈画画一阵,终于站起身来活动一下,准备休息。   临上床前,秦楚这才注意到自己头发还散着。   撩起头发看了一眼,享受惯了秦瑞的五星级服务,这会儿完全不想自己动手的秦上将,第一次后悔把秦瑞怼到生气。   往偏房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秦楚拉不下脸来,还是准备自己扒拉扒拉随便扎起来算了。   奈何秦楚好像天生没点亮这个技能,又似乎头发才是他的真死敌。   现在刚洗完头,这玩意儿越发地不听话。   从着手束发开始,秦上将的情绪经过冷静——不耐——烦躁——暴躁。最后秦楚成功自己跟自己打了起来,一脚踢翻了凳子。   “砰”的声响传过来,正安静躺在床上秦瑞连忙坐了起来。   不用想就知道秦楚这是在做什么。   秦瑞有些想笑,他跟秦楚置什么气,不知道他哥哥那张嘴十足的气人吗?   察觉到心底那点微妙的情绪散了七七八八,秦瑞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秦楚正坐在桌边。不知经历了什么,一头柔顺的长发被他弄得毛躁打结,纠纠缠缠到处都是。甚至连衣带上都缠了一团发丝,显然是被他暴躁拽下来的。   别人梳头那是梳头,秦楚梳头那仿佛是在表演十八般武艺。   秦瑞又心疼又想笑,立刻走过去:“哥哥你这是在干什么?”   “没事。”   秦楚一手握着乱糟糟的头发,一手去找束发的带子。   把头发搞得这样一团糟,这人偏偏似乎还挺骄傲,看着秦瑞道,“我自己已经解决了。”   这叫解决了?   看到秦楚手里那团乱糟糟的不明物体,秦瑞差点给他跪下。   他可不舍得秦楚这样糟蹋自己的头发,立刻拿了拆结的梳子走过去:“别动,我帮你。”   把秦楚的头发从残暴的主人手里解放出来,秦瑞看着缠成一团又被暴力拉拽的可怜发丝,越发后悔自己刚刚回屋的举动。   “真是,你用那么大力气干什么?”   在秦楚手里无论暴力还是非暴力都不肯合作的头发,在秦瑞手里却乖顺无比。   他很快把缠死的结打开,一缕缕梳顺了,然后又拿起布条给秦楚束好,这样明天一早只需要戴好发冠就行。   秦楚坐在那里被秦瑞伺候得舒舒服服。   因为头发引起的暴躁早退了下去,只剩下一片被顺了毛的愉悦和舒适。先前因为秦瑞的笑和诺亚的话升起的诡异心情,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看,他养大的孩子,连梳头这种重任都能担负起来。   那个狗东西行吗?肯定不行。   到了白天,秦楚早忘了昨晚看地图时的小插曲,更别说诺亚的提醒。   但是,某些事情总会频发发生,势不可挡。   一天晚上,月黑风高,天上连颗星星都没有。   秦楚居住的小院里一片寂静,只有守夜的士兵偶尔打个哈欠,等待着人来和自己换班。   现在攻打匈奴大获全胜,朝廷那边下发了旨意,一部分士兵可以班师回朝,其余里的留在边关充当驻军。   这旨意一下来,整个军营都有些骚动,毕竟一连好几年呆在这样冷清恶劣的地方,是个人都会想念家乡。   秦楚作为边关实际上的最高将领,最近也忙了起来,因此晚上休息时睡得微沉。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守夜的士兵换了一轮。   然后主屋内似乎响起了点微小的动静,动静延续了一会儿,屋内又安静了下来。   外面守夜的士兵没太在意,他要留意的不是屋内,而是院子外可能入侵的人。   突然,刚安静下来的主屋里发出一声巨大而沉闷的声响,像是有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士兵悚然一惊,连忙跑过去去敲秦楚的门:“秦将军?将军?可是有刺客?”   屋内没人回应,士兵正要破门而入并召集人手,灯光却亮了起来,屋内传来了秦楚冷淡中藏着懊恼的声音:“没事,你回去。”   士兵疑惑了一会儿,还是依言回岗位站好。   里屋里,秦楚坐在床上,正单手扶额和秦瑞大眼瞪小眼。   秦瑞坐在地上,面色还有些茫然。他抬头看看秦楚,又低头看看自己胸前,没留下脚印,但……   “哥哥,你踢我?”   少年提高了声音,无论表情还是声音都带着十足的不可思议,更是瞬间就冒出了委屈:“我只是回来睡一会儿而已,哥哥你竟然把我踹下来了?”   听着秦瑞将刚刚发生的事又重复了一遍,秦楚额角青筋直跳,下意识回道:“谁让你半夜爬……”   话说了一半,秦楚看着少年气愤无助又委屈的目光,又把后半句给吞了回去。   因为他知道,秦瑞做的没错。   虽然他早就和秦瑞分房睡了,但也没有完全分开,毕竟这小子半夜睡不好,经常夜深人静的时候又踏踏踏跑回来大摇大摆地钻他被窝。   后来秦瑞倒是渐渐能睡着了,但是也养成了习惯,半夜起夜后常常懒得回偏房,就在秦楚身边随便一窝接着睡。   这都是秦楚习以为常的事,他根本不会对秦瑞升起戒备。   但今天还真的是个意外,秦楚做了个有点糟糕的梦,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刚好对上秦瑞那张脸。   偏偏秦瑞还好死不死地向他露出个笑。   那一瞬间秦楚立刻戒备起来,只觉得是某个不要脸的东西又鬼鬼祟祟要搞事,当即一脚踹了过去。   秦瑞不会防备秦楚,秦楚这一脚又没收力,下场就是秦瑞直接被他踹飞落到了地上。   连桌子都碰倒了,效果非常显著。   看着地上一脸无辜的少年,秦楚憋得难受,又没办法把原因说出来,只能先道:“别在地上坐着,先上来。”   “我不!”秦瑞很委屈,很气愤,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可疼可疼了,肋骨都被踹断了,我爬不起来了!”   秦楚心虚:“……那你要怎么办?”   秦瑞直接两手一支棱,理直气壮地要求:“你抱我。”   秦楚:“……”   秦上将很想再给他一脚。   那么大了还撒娇,要不要脸了?   但自知理亏,秦楚虽然没做去抱他的傻事,也还是勉为其难地朝秦瑞伸出只手。   秦瑞这才委委屈屈勉勉强强地爬上床。   “动作那么利索,这叫肋骨断了?”秦楚看他。   秦瑞盘腿坐在床上,二话不说立刻扒开衣襟,指着胸前那块青紫控诉:“看!哥哥你怎么能这样?”   秦楚这一脚踹得可谓是有准又狠,刚好踹在心窝,一圈还泛着红,中间已经是大片的淤青。   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崽,这会儿秦楚也有点心疼,看着秦瑞的伤道:“自己拿药油揉揉。”   他刚说完,抬眸就对上秦瑞不满的双眼。   秦瑞看着秦楚,随即又低下了头:“哥,最近你又是不让我笑,又是踹我。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他这样说着,立刻就显出了点小孩子的模样。   秦楚一直知道秦瑞在某些事上十分敏感,没想到大了也这样。   可这事完全没办法解释,秦楚只能叹口气,主动下床把药油拿了过来。秦瑞前些年经常受伤,这东西都是给他备着的。   秦楚把药油递给秦瑞,少年却没接,而是又把衣襟拉大了点,低声道:“哥,这可是你踹的。”   秦楚:“……所以呢?”   秦瑞挨挨蹭蹭又靠近了点,然后挺起伤处:“所以你帮我揉。”   秦楚:“……”   在把药油倒在这货脸上和帮忙揉伤口之间挣扎了一番,秦楚还是选择了后者。   这两年秦楚已经很少帮秦瑞做类似的事,见状秦瑞一扫刚刚的不开心,立刻换了个方向,仰躺在了秦楚腿上。   他心里美滋滋的,甚至还觉得这一脚挨得挺值。要是秦楚每次都愿意这样帮他治伤,那一天踹一次都行。   秦楚完全不知道这小子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在手心里暖热了药油,手指触上淤伤的时候就是一顿。   手感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曾经秦瑞又瘦又小,窜个头的时候也是皮包骨头,秦楚给他揉药油都得收着劲儿,生怕一不小心把这小子给按折了。   但现在手指下是一层薄薄的肌肉,触感极佳,秦楚也能敏锐地感觉到这层肌肉看着不起眼,却蕴藏着极强的力量。   “哥哥你愣什么?你看淤青都扩大了!”见秦楚一直不动,秦瑞忍不住催促。   秦楚这才认真揉按起来。   可惜他怀里躺了个戏精,秦楚还没怎么用力,秦瑞就变着花样叫疼,还跟推磨似的在秦楚怀里乱蹭。   最后秦楚忍不住了,直接一巴掌糊在他脑门上:“瞎嚎什么?伤什么样我还不清楚吗?”   秦瑞老实了,埋头在秦楚怀里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他从小就喜欢秦楚的怀抱,更是想要时时刻刻都腻歪着。可秦楚近年对他这些举动的包容度越来越小,现在再次躺在他怀里,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心安和快乐。   但这重回童年般的快乐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就变了味道。   秦楚揉药油的手法很好,手指一下下按在伤口处。把淤血揉开时的确很疼,可似乎是这药油有问题,秦瑞总觉得随着秦楚指腹的按压,自己胸口变得滚烫。   这热意有些奇怪,明明是在胸口,却非但没让他感到熨帖,还总觉得有股难言的烦躁。   或许也不是烦躁……   秦瑞也搞不懂这是什么感觉,而且这热意竟然还悄悄离开伤处,朝着其他地方流窜。   秦瑞一个忍不住,猛地从秦楚怀里坐了起来。   “怎么了?”秦楚满手辛辣的药油,不明所以地看他。   秦瑞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离开了秦楚的怀抱,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有些空荡荡的失落。最终他挠了把头发,把药油拿在手里,道:“哥,你明天还有事。我自己来,你休息吧。”   小崽子突然贴心,秦楚越发觉得自己这一脚踹得不对。   有心想补偿,秦楚看着已经下了床的秦瑞问:“真不要我帮忙?晚上不是想在我这睡吗?上来吧。”   要是以往听到秦楚这话,秦瑞早乐颠乐颠地跑过去了。   可惜秦瑞现在觉得自己有点奇怪,他握紧了药油:“还……还是不用了,哥你好好睡。”   说完他像是怕自己后悔一样,快步跑回了偏房。   -   军队回朝的事不能再耽搁,秦楚已经选定了将领,准备自己留在边关,让别人回去。   但是临行之前,秦楚却收到了一道皇帝亲手书写的圣旨,点明让他亲自带兵回去,论功行赏。   这让秦楚忍不住疑惑了起来,不知道诺亚搞什么鬼,好好的怎么又来道圣旨。   最近诺亚一直没有说话,秦楚原本以为是这货被他气到了,后来主动联系却也联系不上。   但秦楚并没有太慌乱,类似的事并不稀罕。   诺亚占据了昏迷帝王的身体,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垂死病中惊坐起”一回,这样的时候秦楚是没办法联系到他的。   现在这道圣旨和秦楚之前受到的那道笔迹一样,不是别人仿写。秦楚等了两天没等到诺亚的回复,只能选择带兵回朝。   原本秦楚只想自己回去,准备把秦瑞留在边关。   他在边关的城池长大,现在回皇城还没待在原地舒适。   但是秦瑞却拒绝了他的安排。   秦楚以为这小子是像小时候那样粘着自己,正要好好劝一劝,但和秦瑞聊过之后,才发现他是有自己的打算。   无论怎样,秦瑞是这个皇朝的皇子。   帝王多年病弱不醒,皇子年幼时还好,但现在秦瑞已经快十六岁了。   军队浩浩荡荡地向皇城出发,一开始行军速度并不快,等士兵稍微适应点了,秦楚便加快了速度。   官道上马蹄声密集,激得尘土都微微扬起。   秦瑞熟门熟路地在队伍里转了一圈,和相熟的人都打过招呼后,跑到了秦楚在的战车旁。   可惜战车是空的,秦楚骑着马在前面走着。   时隔多年再次走这条官道,秦瑞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克制不住地想起当年。   秦楚带着他穿越荒地,最后在官道上看到运粮的队伍,那种激动秦瑞永远忘不了。   一想到这些,秦瑞就想来找秦楚。   秦楚骑着马位居队伍中央,走得不快,但也不算慢。   见状秦瑞直接徒步跟上马,拉了拉秦楚的披风。   见秦楚低头看他,目光询问,秦瑞便露出了一个笑。他也没说话,只抬手指了指秦楚这一侧的脚蹬。   秦楚立刻知道这小子想上来。   他现在看到秦瑞的笑已经能克制住,不那么想一脚踹上去了。   但是这会儿还是凉凉地看他,问:“你多大了?”   秦瑞没有放弃,而是低头就要扒自己的衣襟,显然要给秦楚看自己胸口的脚印。   这无赖的样子简直没法看,秦楚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无可奈何地让出一个脚蹬。   目的达成,秦瑞立刻踩着脚蹬爬上了马背。   因为之前经常带着秦瑞,秦楚习惯性地不用马鞍,这会儿却刚好方便了秦瑞,这货甚至还和小时候一样坐在秦楚身前。   秦楚觑他一眼:“马都快被你压死了。”   “我不管。”秦瑞转过身面对着秦楚,他现在都快比秦楚高了,刚好把下巴放在秦楚肩膀上,“我来到这里就想到小时候,还不准我回忆往昔?”   俩大男人骑在一匹马上,还面对面抱着,姿势实在是诡异。   但秦楚始终没把秦瑞当大人,这会也有些怀念,便也没非让他下去,只是斥了一声:“也不怕丢人。”   秦瑞才不怕。   整个军营谁不知道他没脸没皮,充其量只在秦楚面前要脸。   “哥,我们就要回皇城了。”秦瑞看着秦楚突然道。   “怎么?怕了?”   “怎么可能。”秦瑞笑了。   不过他倒是有些感慨,看看周围的环境,慢慢和秦楚聊了起来:“哥我说过我会好好活下去。之前我一直在想,以后做什么好呢?再长大点就想干脆像你一样当个将军,保家卫国,成为国民的保护神,多好。”   秦楚没说话,但嘴角却扯出一抹浅淡的笑。   在现实世界也好,现在也罢,他做这些事大多是出于本能,也不在意别人的感激。但是看到有人因为他对军人这份职业感兴趣时,秦楚依旧会感到开心。   这几年秦瑞日日跟着他,虽然这小子某些方面有些歪,但大部分时候也是一名合格的士兵。   “一开始我的确是这样想的。”秦瑞又道,“但是在边关呆久了,我也看出太多的毛病。朝廷那边举棋不定,一会儿要战一会儿要和,粮草运送不及时,要不是哥哥你打下几个城池,士兵们哪还能填饱肚子。”   “所以呢?”秦楚看他。   秦瑞扬起笑脸仿佛在等待夸奖:“所以我想帮哥哥解决这些问题,从源头上解决。”   秦楚知道秦瑞的意思,也知道他跟着回皇城的原因。   他其实对秦瑞的未来没有要求,只要这小子平安顺遂就好。如果秦瑞无心权势,他就帮他当一个安稳的农户或富商,远离纷争。   如果秦瑞想要那个位置,秦楚就帮他争过来,这样以后他离开了也放心……   想到脱离世界的事,秦楚垂下眸,抬手像往常一样摸了摸秦瑞的发顶:“好,以后我呆在边关,等着你给我帮忙。”   听到这句话,仰着脸等夸奖的秦瑞呆了一下,这才想到一件一直忽略的事:“哥哥你要待在边关吗?一直待在边关吗?”   “不然呢?”   那坏了,秦瑞想。   以后他还怎么和他哥哥待在一起?   难道要把都城迁过去?   这个问题一出来,秦瑞什么心思都没有了,窝在秦楚怀里只想哼哼:“那我以后还是当将军吧。”   秦楚忍不住笑了:“随你。”   秦瑞这才满意。   他趴在秦楚肩膀抱了一会儿,兴许是想到了小时候,兴许是这姿势太让人安心,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秦楚看他一眼:“想睡去车里睡。”   “不要,下去就睡不着了。”秦瑞脑袋往秦楚怀里钻,后来干脆扯着秦楚的披风把自己脑袋盖住。   随着年龄渐长,秦瑞的睡眠已经不是障碍。   不过这小子依旧有点异于常人,相较于晚上他更容易在白天犯困,尤其是正午太阳最盛的那会儿。   秦楚第一次发现秦瑞能睡着,就是在某一天的正午。他自己在摆沙盘,回头一看这小子坐在一旁呼噜都快打上了。   当时秦楚惊奇不已,秦瑞睡不着一直是秦楚的一块心病,发现这小子能睡了,秦楚可不管白天黑夜,他想什么时候睡就让他睡。   刚开始时似乎要把以往缺的补回来,秦瑞中午去伙房走一趟都能在半路睡着,大白天更是随便找个遮阳的地方就能睡得昏天黑地。   晚上睡觉需求少,但也能睡得和正常人无异。   后来慢慢补回来了,他就慢慢把作息调整的和秦楚一样。但是如果不加控制,还是晚上精神白天困。   当时秦楚担心他这是不是病,还让诺亚检测了一番。   诺亚也没查出个好歹来,只奇怪地嘟囔了一句,说着习性怎么那么像某些夜行星兽。   总之秦楚在睡眠这方面对秦瑞一向宽容,这会儿也没说什么。   秦瑞脑袋钻进秦楚披风里,就这样闭着眼睛小憩了一会儿。   但毕竟是在行路中,还想着刚刚的问题,周围又有那么多人,所以他也没睡太沉,始终半梦半醒。   况且秦瑞还发现,秦楚的怀抱已经不像不往常那样能够让他沉眠。   倒不是说不安心,而是总有些……   就像现在,他半靠在秦楚颈边,鼻尖全是秦楚身上那股特殊的清冷味道。   这味道和他小时候嗅到的一样,一接触便忍不住感到愉悦、安全,进而便有了点昏昏欲睡。   可又有些不一样,似乎……更香了点?   好像,还有点甜?   秦瑞喉结不由自主地滑动了一下。   接着他似乎想要求证一般,下意识朝着味道更浓郁的地方蹭过去。   他披风遮着脑袋,又闭着眼睛,看不清什么。等他觉得不对的时候,鼻尖已经蹭上了秦楚的脖子。 第78章 第四个故事(24)   这么大一个人在怀里蹭来蹭去不老实, 秦楚早觉得不耐烦了,这会儿感到脖子一凉,干脆伸手把披风掀开:“还睡不睡, 不睡下去。”   早在察觉到自己碰到秦楚的时候, 秦瑞就已经触电般地撤了撤身子。   这会儿他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样,难得有点不好意思。   “太吵了,睡不太着。”他道。   但是秦瑞又不想下去, 他又朝着秦楚俯过去, 这次小心翼翼地把下巴放在了秦楚肩膀的盔甲上,小声道:“我再试试, 万一能睡着呢。”   秦楚哼了一声, 但到底没把人干下去。   秦瑞勾了勾唇角。   几年相处下来, 他早就把秦楚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   他哥哥看起来冷漠不近人情, 其实好说话得很。要是真想赶他下去,早就伸脚就踹了, 只用言语驱赶, 那就是还有点挣扎的余地。   坐在马上, 靠着秦楚的肩膀。   虽然景色不同, 秦瑞再次想起自己第一次感受到幸福的那个夜晚。   他侧头去看秦楚, 本想和秦楚说说话,眸光一垂, 却从秦楚后领的缝隙里看到一小块狰狞的疤痕。   秦瑞一愣,身上那股暖洋洋的幸福感也微微褪了下去。   这个地方,本来是秦楚的胎记。   他小时候见过一次, 红彤彤的一块, 点在极其白皙的皮肤上, 明艳极了。   那是秦瑞第一次, 也是唯一一次见到秦楚的胎记。   就见了那么一瞬,紧接着胎记存在的地方就成了一块血淋淋的伤口。后来伤口长好,变成了狰狞的疤,爬在秦楚后颈和肩膀的连接处。   秦瑞也把自己的胎记烫掉了,但是随着他长大,那块伤疤显得越发渺小。   不像秦楚的,始终都那么可怖。   盯着这块疤看了一会儿,秦瑞忍不住伸出手,将秦楚的衣领稍微往下拨了拨,让他能更清晰地看清这块疤痕。   秦瑞不是第一次盯着这块疤出神。   他小时候有机会和秦楚共浴,每一次看见了,都会小心翼翼问秦楚还疼不疼。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也会偷偷凑过去看。   那时候秦瑞还不完全明白秦楚挖掉胎记意味着什么,他只是觉得这伤口太大了,一定很疼。他还听说很多人的伤口都不会完全好,一道阴天下雨就会又痛又痒。   所以他一直注意着。   后来他长大了,洗澡的时候秦楚不喜欢别人帮忙搓背,基本都把他赶出去。   只有去添热水的时候,透过朦胧的热气,他能再悄悄看一眼秦楚的疤痕。再有便是给秦楚束发时,不过都被衣领半掩着,看不真切。   秦瑞很在意秦楚的胎记。   他也把胎记烫掉了,但是他是自愿的。可秦楚不是,秦楚是被他牵连的。   当初如果不是他在客栈露出胎记,又瞒着秦楚,也不至于让秦楚代替他被抓走。秦楚如果不被抓走,就不会遇到林相。   最终……也不会逼不得已把胎记挖掉。   这始终是秦瑞的一点心病。   如果不是他,秦楚本应该是个哥儿的。   小时候秦瑞还有些庆幸秦楚不是哥儿,若非这样,秦楚在军营里会很艰难,也许还会嫁给别人,这让他很不喜欢。   但长大后,秦瑞却忍不住站在秦楚角度上考虑。   秦瑞自己对哥儿的生活没有任何好印象,但如果是秦楚的话,他认为会不太一样。   他哥哥那么好,理应被锦衣玉食小心翼翼地供着。无论在哪,都要享受最精细的服侍,当最金贵的那个人。   秦楚说过不在意,秦瑞也并没有用自己的想法去定义秦楚的性别和生活。   但是……   是他剥夺了秦楚选择的权利。   骑在马上摇摇晃晃,秦瑞视线始终放在秦楚后颈的疤痕上。   或许是他有些困,或许是太阳晒得他脑子不太清醒,一个胆大包天的念头突然闯进了秦瑞心里。   这念头一出现,立刻让秦瑞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连带着让他四肢百骸都紧张起来。   说紧张也许并不充分,除了紧张,似乎还有些克制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他甚至有些慌张,视线盯住秦楚的脖颈,干干地吞咽了一下,才旁敲侧击地问:“哥哥,我们……其实不是亲兄弟对吗?”   “嗯?说这个干什么?”   秦楚有些疑惑,他想了一会儿,以为是这小孩一听到要回皇城又害怕了。说不定下一句就是问他会不会抛下他。   可秦楚料错了。   那只是秦瑞十岁时的反应。   现在快十六岁的少年一阵紧张,忍不住都握紧了拳头,手心里满是黏腻的汗。   他似乎不知道怎么说,张嘴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个苗头:“哥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吗,如果你还想做哥儿的话……”   说到这秦瑞更紧张了,心跳如擂鼓,一下下垂在心口。声音之大,他都害怕秦楚会听到。   犹豫再三,他还是悄悄说出了那句胆大包天的话:“那我……娶你好不好?”   这声音又低又沉,就响在秦楚耳边。   几乎是同一时刻,前方的侦察兵跑过来向秦楚汇报情况。   士兵声音响亮,秦瑞说这话时又忐忑得如同蚊讷,完全被士兵汇报的声音盖了过去,只余下一阵猛烈的心跳。   秦楚听完了汇报转过头来看他:“刚刚在说什么?烫了胎记后悔了,又想当哥儿了?”   那一瞬的忐忑随着话语散去,秦瑞已经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   他没再重复刚刚的话,而是自嘲般笑了笑:“哪有,刚刚睡得迷迷糊糊说了句梦话,竟然被哥哥你听到了。”   说着他也没敢在秦楚马上多呆,很快从马背上跳了下去,和秦楚拉开距离,坠在了队尾。   士兵一队队走过,秦瑞确认这个距离秦楚注意不到后,直接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说什么混账话呢?要不要脸了你。”   将自己打骂了一顿,秦瑞才整了整表情,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他对秦楚的感情太复杂了。   秦楚是他生命里最重要,也是唯一重要的人。   他把秦楚当哥哥,有时候又当做父亲、老师。这样亦兄亦父,他一边像个孩子一样喜欢秦楚、亲近秦楚,同样又尊敬秦楚,甚至还有点对长辈的惧怕。   这样一个人,他怎么敢有非分之想?   队伍从边关慢慢赶往皇城。   秦楚一开始并不着急,因为路途遥远,赶回去怎么也要月余。但是很快秦楚就发现了问题,他始终联系不上诺亚。   上次和诺亚联系还是七天之前,这已经是极不正常的情况。   以往诺亚耐不住寂寞,用帝王的身体转醒,顺便给秦楚赐下点封赏,还会调皮地敲打一下那几个摄政大臣。   可是顾忌着这个病弱帝王的人设,清醒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天。   这还是秦楚进入虚拟世界以来,第一次和诺亚长时间失联。   如果不是他可以在脑海里查看系统面板,知道各项数据没有问题,任务进度条也在有序上升,秦楚几乎以为诺亚被主脑抓住了。   但现在即使没被抓,诺亚估计也遇到了什么问题。   秦楚最怕的是这货有了身体飘了,之前把那些大臣敲打得太狠,于是干脆被人毒死篡位了。   诺亚第一次占据虚拟世界的数据体,要是数据体死亡,还不知道他这个人工智能要流落在哪。   思及这个问题,秦楚没有再耽搁,而是下令全力赶路,直接把赶路时间缩短了一半。   怕有人逼宫,秦楚带着军队来到皇城下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拦的准备。   但是出乎意料,守城的士兵早早把大门打开,并清空了街道,恭迎大军回朝。   这架势坦荡,还带着欢迎,并不像是请君入瓮。   况且秦楚带着几万战场上拼杀下来的士兵回来,整个皇城也没人敢作妖。   秦楚没有完全放下戒备,根据皇宫的地形简单安排了战术,让大部分士兵在大营里驻扎待命,带着一小队精锐赶往皇宫。   思及秦瑞的身份,秦楚也带上了他。   来到宫门前,四周站着的禁卫军正在例行巡逻。   宫门的守卫没有增多,也没有刻意减少。秦楚让探子差谈了一番,周围没有埋伏,更没有隐藏的杀意。   春日的阳光照在暗红的宫门上,一片岁月静好,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最大的不同寻常,还是秦楚领着的这队人马。因为他们身上的血腥气太浓了,让正在巡逻的禁卫军首领都不自在地迎了过来。   首领朝秦楚躬身:“秦将军,您那么快就到了?您这是……”   秦楚垂眸看他一眼,脸色平静:“来觐见陛下。”   “但是将士们的封赏应该在明天的朝上啊?”   首领一脸狐疑,完全不敢小觑秦楚带着的人,他怕秦楚这位征战匈奴的大将不悦,又委婉道,“陛下今日里身体好转,刚醒过来,应该不宜……”   听到这,秦楚倒微微放下了心:“陛下醒了?”   他这话问的禁卫军首领一脸菜色。   刚刚还说来觐见陛下,现在又反问他陛下是否醒了。没醒你领这么一队人过来干嘛?造反吗!   正当秦楚想着要怎么进宫时,宫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小太监从门缝里钻了出来。   这个小太监秦楚认识,当初封将军的那道圣旨就是这个太监送来的,他是帝王的心腹。   小太监看到秦楚一愣,然后便笑着一溜小跑过来:“秦将军好久不见,陛下正差我去找您呢?”   “陛下可安好。”秦楚问。   “陛下最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太医都说好转了!”小太监一脸喜色。   然后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递给秦楚:“陛下知道将军您回京一定记挂着他,所以特地差我给您送封信。”   秦楚把信接了过来。   秦瑞也跟着秦楚过来,这会儿就站在秦楚的马旁。   小太监弯腰时,一个不慎对上秦瑞的视线,当即一惊。   现在秦瑞的长相和小时候已经有很大不同,但眉眼间依稀还留着点影子。这让小太监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浑身一抖。   秦瑞也不在意,还朝他勾出了一个十足恶劣的笑。   小太监顿时抖得更厉害了,连忙向秦楚告罪离开。 八 零 电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这反应明显是认出了秦瑞,秦楚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骑在马上拆信。   书信的确是诺亚的笔迹,这个人工智能写字还挺好看。   更让秦楚放心的是,诺亚写的是星际语,告诉他不要担心,明天正常上朝领封。还说秦瑞的事让他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秦瑞正大光明的继承皇位。   秦楚虽然有些疑惑,诺亚有时间写这玩意,干嘛不退回来直接告诉他?   但想到诺亚现在有人设限制,秦楚也没太在意,领兵回了大营。   现在他在皇城还没有自己的府邸,更不可能回数据体所在的周家,只能和士兵一起在京郊大营呆着,倒是遂了秦楚的意。   第二天,秦楚照常上朝领封。   但是出乎他的预料,皇位上依旧是空着的。不过还好,宣旨太监宣读的几道圣旨全是皇帝亲笔书写,几位摄政大臣也还算老实。   秦楚被封了大将军,又赐了良田和府邸。其他将领挨个领封,连表现出色的士兵也都有了封赏。   一上午风平浪静,秦楚却因为没有见到诺亚有些不安。   他刚下了朝正要去觐见帝王,昨天见过的小太监又迎了过来,给他传了帝王口谕:“大将军,陛下让您午时过后带着大皇子一起过去。”   说起大皇子时,这小太监显然迷惑又恐慌,但还是坚强地说完了话。   秦楚点头答复,这时旁边一排排宫人走过,看起来异常热闹。秦楚看了一眼,询问:“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小太监回道:“这是陛下交代下来的,提前准备好册封太子的大典。”   秦楚有些意外,没想到诺亚真要把秦瑞光明正大的抬上来了。   这对秦瑞倒是实打实的好处。   思及下午又要过来,这会儿秦楚便没再去找诺亚,而是回了大营。   -   “什么?册封太子?”   听到秦楚说的消息,秦瑞有些不可置信,紧接着便笑了,“哪有那么好的事。”   下午要进宫,秦楚示意这小子自己鼓捣一下,别顶个狮子头到处跑。   “总之过去看看,皇上点名要见你。”   “不对,他怎么知道我和哥哥你在一起?”秦瑞很快抓到了漏洞。   秦楚:“……”   秦楚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现在的皇帝芯子里只是他的系统。   这话不能说,秦楚只能搪塞过去:“我和陛下通信时说过。”   秦瑞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哥哥你什么时候和他通的信,我怎么不知道?”   秦楚每次写信,他都在旁边帮秦楚研磨顺带认字。   可几年来秦楚写的信寥寥无几,更别说和皇帝通信了。   “总之让你过去你就过去,别多想。”秦楚轻咳一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提起皇帝,秦瑞却有些不高兴。   他走到秦楚身前,席地坐下,然后把头靠在了秦楚大腿上:“哥哥,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位父皇,他突然要见我,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   这话说得落寞极了,秦楚没忍住摸了两下少年刺棱棱的头发。   其实秦瑞想的不算错,如果不是诺亚,那位帝王永远不会醒来,也绝对没不会对秦瑞这个骨血有所补偿。   说不定听到那些传言还会伤害秦瑞。   虽然现在小孩大了,秦楚也不打算把这些没意义的事告诉他,只随意道:“总归是血脉亲情,你没必要亲近他,但给你的好处收着就是。”   “那当然,哥哥才是我最亲近的人。”   秦瑞头抵着秦楚的膝盖,内心里嗤笑一声。   什么狗屁血脉亲情,那个老东西早点死才好。   他对这个所谓的父皇从没有过感情,之前只觉得是个符号,也没去注意过。但现在知道这个父皇突然醒了,曾经还和他哥哥秘密通过信,秦瑞就变得极度不满起来。   想到等会儿就要见面,他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我倒要看看这位父皇是什么样子。”   秦瑞这句不经意的话,却让秦楚诡异地紧张了起来。   他很早就知道诺亚占据了皇帝的身体,当时也想过,这货醒来的时候还不知道作成什么样。说不动周围的宫人还以为皇帝中了邪。   秦楚呆在边关,诺亚怎么搞和秦楚都没多大关系,可现在……   秦楚非常怕这货面对秦瑞,突然爆出一串“嘤嘤嘤”。   那可不是丢脸死了?   想到这,秦楚迈进宫门的腿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他甚至忍不住拉住了和自己同行的秦瑞,表情一言难尽:“不然你别去了,我自己去就行。”   诺亚怎么说也是住在他的脑子里,秦楚还是很要面子的。   秦瑞倒被秦楚这举动弄得笑了起来,他弯着一双刚透出多情模样的桃花眼,出声调侃:“都来到这了,哥哥又害怕了,是怕我被父皇吃了吗?”   秦楚:“……算了,随你。”   两人随着宫人的指引,走进了大殿。   秦楚有些惊讶,他本以为既然要见秦瑞,会面的地方会更私密点,没想到诺亚就选在了上朝的大殿。   现在早已经退朝,洒扫的宫人也退了下去。   厚重的殿门合上,整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里骤然一暗。   秦楚抬头,目光顺着高高的阶梯往上去,只见阶梯的顶层安放着一把宽大的龙椅。龙椅周边一片空旷,连个贴身太监或者执扇的宫女都没有。   只在冷硬的龙椅上,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人。   这人身披龙袍,前襟露出大片明黄的里衣,似乎刚从榻上起来。他十分瘦弱,长发简单束起,整个人都显出一股随时倒下的病弱之色。   听着龙椅上时不时传来的咳嗽,秦楚恍然,这果然是个病秧子皇帝。   但是秦楚没想到,这位皇帝出乎意料的年轻,看起来也就三十有余。若不是实在太过病弱,也不至于这个年龄就被朝臣把持朝政。   知道这人芯子里是诺亚,要是只有自己,秦楚早爬上台阶把人揪起来说话了。但是偏偏秦瑞还跟着,秦楚只能跪下行礼。   “秦爱卿,平身……”   虚弱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秦楚眉心动了动,放下心了。诺亚平时不靠谱,关键时候演技还挺好。   “谢陛下。”   秦楚站起身来,这会儿龙椅上的人却突然激动起来,艰难从龙椅上站起来:“皇子,朕的皇子来了吗?快过来,让朕看看!”   说着这位帝王竟然跌跌撞撞往前走了两步。   这演的……为了顺理成章封太子,诺亚还真是不遗余力。   秦楚转头去看秦瑞,就见秦瑞也站起了身,不过他正凝眸看着台阶上的男人,眸色很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秦瑞也没有拒绝,他站起身来朝台阶走去。   这个时候,秦楚心脏突然没由来地一跳,下意识拉住了秦瑞的手腕。   秦瑞转头看他,朝他安抚般的笑笑。   这小子也知道皇宫里不安全,于是对秦楚做了个口型:“匕首我带着呢。”   秦楚这才松手。   他也不知道这一瞬间的担心从何而来。   诺亚占据了帝王的身体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台阶上只是个喜欢作妖的人工智能而已。   诺亚绝对不会对秦瑞不利。   况且以秦瑞的身手,诺亚就是看不惯他和他打架,也不一定能打得过。   秦楚站在台阶下,看着秦瑞一步步迈了上去。   一切都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是不知为何,看着秦瑞一级级踏上台阶,看着这个跟了自己五年有余的少年一点点远离,秦楚心里有股毫无缘由的恐慌升了上来。   他忍不住抬起手,按在了自己的剑柄上。   台阶上,秦瑞已经走得极高。   很快,他面对面站在了病弱的帝王面前。   帝王刚刚站了一会儿,这会儿已经跌坐回了龙椅上,正弯着腰喘着粗气。   他疲惫地朝秦瑞伸出手:“皇儿,过来。父皇快不行了,幸亏有你继承这皇位……”   秦瑞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帝王。   他没有任何恭敬,更是完全称不上亲近。但是听到这句话,他还是依言走了过去。   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这会让他哥哥少很多麻烦。   秦楚目光一直在秦瑞身上。   他看着少年走到龙椅前,正要弯腰,但是身形却骤然顿住。   病弱的帝王和逐渐强大的皇子似乎对视了一眼,秦楚站在台阶下,被秦瑞挡着,看不出两人之前的气氛。   但是他看到秦瑞手里寒光一闪。   秦瑞拔出了匕首。   秦楚一愣,下意识拔剑迈开腿往台阶上跑。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心里逐渐衍生的恐慌却达到了极致。   这时候一个疑惑从秦楚脑海里冒了出来,台上的人真的是诺亚吗?   诺亚的演技有那么好吗?   没等秦楚找到答案,秦瑞手中的匕首已经朝着龙椅上的男人刺了过去。但是男人骨瘦如柴的手比他更快,几乎是眨眼间便抓向庾吸了秦瑞的脖子。   在男人出手的一瞬,秦楚的剑脱手而出,直直朝着龙椅上的帝王飞去。   长剑割伤了男人的肩膀,鲜血涌出,染红了明黄的龙袍。但是帝王本应该瘦弱无力的手,还是牢牢地扣住了秦瑞的脖颈。   作者有话要说:   boss出来了   皇帝其实是玩家,平时下线才让诺亚钻了进去   秦瑞的身世本身是设定出来的,所以不存在“我生我自己”这种诡异的事() 第79章 第四个故事(25)   身上染了血的帝王从龙椅上站起身, 一反刚刚虚弱的模样,捏着秦瑞的脖子将他整个人都拎了起来。   先前他要么是坐着,要么是佝偻着身形, 整个人只显得瘦弱。可现在这样直直地站起来, 秦楚这才发现,这个穿着龙袍的男人个子极高,竟然比现在的秦瑞还高上一截。   “是你……”   别捏着喉咙的少年嗓子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他微眯着那双乌黑的眼睛看向帝王, 目光里爆发出强烈的戒备。   身穿龙袍的男人也同样看着他。这两人的神色和目光极为相似,如出一辙, 恍惚间像是同一个人一般。   “想起来了?”帝王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角。   秦瑞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变得极其难看。   “秦瑞!”   身后传来了秦楚的呼唤和急促的脚步声, 呼吸困难的秦瑞一愣, 原本即使身处险境也算得上平静的他,脸上顿时显出一丝挣扎和不甘:“不准你伤害他!凭什么?凭什么你……”   穿着龙袍的男人垂眸, 叹息似的吐出一句话:“你活的已经够久了。”   说着他手指用力, 寂静的大殿里传出一声极为清晰的声响, 是喉骨被捏碎的声音。   秦楚踏上最后一级阶梯, 少年身躯同时闷声坠落。   脚步停下了。   高台上充斥着秦楚急促的喘息。   一下又一下, 锤在人的心脏上。   看着软倒在脚边的秦瑞,在这一瞬间, 秦楚几乎是迷茫的。   从秦瑞离开他身边,到现在,才过了多久?   刚刚在殿外, 这个快比他高的少年还笑着凑过来开他的玩笑。   片刻之前, 少年正眨着那双勾人的桃花眼, 轻声对他说:“别担心。”   秦楚和秦瑞相处了五年。   整整五年, 他们朝夕相处。   可是现在,只是眨眼间的功夫,这样一个鲜活的、调皮的、经常惹秦楚生气的少年,就这样毫无生气的倒在了地上。   在这一刻,秦楚克制不住地期待着,期待着秦瑞像之前每一次逗他一样,突然从地上咕噜爬起来,朝他做鬼脸,然后笑着说:“被我吓到了吗?”   可是秦瑞没有。   秦楚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秦瑞,完全没有把注意力分给其他人分毫。   他像是大梦初醒一般,连忙跪下身,搬着秦瑞的身体让他平躺好。曾经学过的所有急救知识都出现在了秦楚脑海里。   他一边下意识呼唤诺亚,一边找准了位置给躺在地上的人做胸外按压。   一下又一下,秦楚默数着数字,可是秦瑞丝毫反应没有。   没有心跳,没有脉搏……   秦楚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放弃。   直到……他抬起少年下巴的时候,触到了断裂的喉管。   自欺欺人的假象被骤然戳破。   秦楚扶着秦瑞的肩膀,用力闭上了眼睛,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明显的痛苦。   杀了秦瑞的人,或者说秦瑞本身,坐在冷硬的龙椅上,颊边是秦楚插进龙椅椅背的长剑。   他没有出声,没有动作,更没有躲避几乎贴着皮肤的剑锋,只静静地看着秦楚。   看着秦楚自欺欺人地抢救那副躯体,看着他瑟缩地收回手指,看着他闭上眼睛遮住眼底涌出的痛苦。   这一切,都是曾经的他无法拥有的东西。   终于,似乎是忍不住了,男人张了张口,习惯性地就要叫出一个熟悉的称呼,但在音节出口的一瞬间,他又强行忍住。   秦瑞是他,他是秦瑞,却又不完全是。   但是这点些微的声响,却吸引了秦楚的注意。   他骤然转头看向龙椅,下一秒已经拎着男人的领子将人拽了起来。   “你有完没完?那么喜欢给我捣乱?那为什么不冲着我来。”秦楚的声音是哑的。   千算万算,他唯独没有戒备这个缠绵病榻,又被诺亚占据身体的帝王。   ”你觉得很有意思吗?为什么不来杀我!”   秦楚的手指同样捏住了男人的脖子,就像他刚刚捏住秦瑞一样。   但是男人并没有挣扎、反抗,更是一反常态地连挑衅都没有。他只是贪恋地凝视着秦楚,抬起手用手指摩挲了一下秦楚通红的眼眶。   “你心疼了。”   “你杀了他!”   这句话秦楚几乎是低吼出来的,他手指收紧,指尖已经传来气管变形的轻微声响。   “是。”   男人供认不讳。   他看着秦楚,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带着自嘲的笑:“所以,你要让他再死一次吗?”   秦楚手指陡然一松。   没有震惊,没有反驳,他只是含着怒气移开了眼。   有些事不是猜不到,不是没有痕迹,可能只是牵扯最深的人不愿意相信罢了。   男人捂着脖子轻咳两声。   咳着咳着竟然低声笑了起来,他道:“你说,如果可以选择,他会选择死亡,还是继续以秦瑞的身份待在你身边?”   秦楚漠然转身,显然丝毫不想听他讲起任何和秦瑞有关的事。   但是他的腕骨却被男人扣住,力道极大。   “松手。”   秦楚猛地甩手,男人丝毫不松,下一刻直接站起身凑到了秦楚身前。   “他想做秦瑞,却不只想做秦瑞。秦瑞只是你弟弟,但我不是。”   男人给出了他的答案,像是佐证他的话,微凉的触感碰到了秦楚的唇上。   “砰”的一声。   帝王又被狠狠按回了龙椅上。   秦楚再次捏住他的脖子,咬牙厉声道:“不许提他!”   男人却已经恢复了冷静。   他看着震怒的秦楚,伸手抚弄他垂下的长发。动作收起了轻佻,不像是挑衅,更像是安抚。   沉默半晌,他才出声:“杀了我你会很麻烦。大皇子已经死了,如果你还不能回到边关,这样可以吗?   这句话透露出的东西很多,秦楚却完全没有探究。   他冷漠地抽身离开,没有管刺进龙椅里的长剑,而是弯腰抱起了躺在地上的秦瑞,一步步走下高台,向着殿外走去。   “等我来杀你。”冰冷至极的嗓音传来,像是一个单方面的约定。   皇帝新封的大将军没有在皇城停留太久,很快又领兵去了西北。   这次出征,帝王拖着病体亲自送行,但大将军却丝毫没有领情,直接带着大军从营里出发,任帝王领着百官在城墙上站了一天。   第二天上朝,数位言官因为此事弹劾秦楚,斥他不守君臣之礼,功高震主,穷兵黩武。   但是病弱的帝王一一将人压了下去。有人不依不饶,接连参奏,他直接把人拖出殿外问斩。   血腥气传来,在没有人敢提秦楚的不是。   没人知道这位常年呆在边关的武将,什么时候得了帝王青眼。   有人传言,秦楚离城前曾被召进宫里一趟,但是出来时却抱着一具尸体,带着满身杀气。   当天这位秦将军和皇帝谈了什么,做了什么,一直是朝臣和宫人们心中的谜题。   接下来几年里,原本缠绵病榻的皇帝像是突然好转,开始管起了朝政。他算不上明君,对其他国事也并不十分上心,但对边关战事却异常关心,每个月的军饷和粮草恨不得亲自着手监管。   有次有位转运粮草的官员被查明贪污,帝王震怒,直接遣人把官员抓了在闹市凌迟,株连九族。   随着帝王这一桩桩事迹传开,秦楚虽不在皇城,名声却传了开来,成为皇城贵族口中的那位“不可谈”。   -   秦楚在边关继续着自己的第二个任务。   秦瑞死了,第一个任务彻底失败。唯一一个称得上好消息的事,是诺亚回来了。   秦楚抱着秦瑞从皇宫离开时,诺亚就回来了,但是显示系统修复中,一直没有出现。   一直过了很久,诺亚才像往常那样在秦楚脑海里说话。   “长官……我错了。”诺亚怯怯地说了第一句话。   “嗯。”   正值休兵,秦楚躺在军帐里休息。   他没有训斥诺亚,也没有说额外的话。   这段时间,虽然生活同往常无异,但是秦楚很寂寞。   没有诺亚在脑海里时不时乱说几句话,也没有人跟在身边一口一个哥哥的叫他。   秦楚从没想过,秦瑞的离开会对他影响那么大。   一开始的时候,他几乎忘了每天的饭点,还是身边的人提醒,才注意到伙房已经来人把饭食送到了。   束发对他来说又成了一件糟糕透顶的事,每次束发除了烦躁,更有种无法言喻的缺失感涌上来。   那个信誓旦旦说着秦楚的头发属于他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犹豫再三,秦楚剪短了头发,没有短到离奇的程度,只是稍稍让他束发时不再那么狼狈。   还有晚上。   秦楚睡得不熟,朦胧间总觉得会有个小孩半夜摸上来,静悄悄地窝进他怀里。他下意识将手臂伸过去,却摸了个空。   “长官,皇帝……其实是玩家。”即使察觉到秦楚听到这个称呼时心情骤跌,诺亚还是照常汇报着情况,“他应该是任务对象的最后一片意识,也是主体。”   “您之前说过,有种如影随行般的窥视感。您的直觉并没有错,一开始我以为您说的是秦瑞,后来被抓了才发现不是。”   说到这诺亚也很惊讶,“我们之所以暴露了很多信息,有没有察觉到他,是因为他在另外一个世界,并且是这个游戏的所有者和主要设计人。”   这倒让秦楚有些惊讶。   他道:“我们在这个世界的任务暴露了。他知道我有两个任务需要完成。”   所以还在杀了秦瑞以后,提醒他离开。   “是,我被强行解析了。”诺亚恨不得痛哭流涕。   他正在皇帝的脑海里玩得开心,没想到突然就被锁定,然后受到了各种程序的攻击。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被主脑发现来,后来查看了一下攻击的等级,才松了口气。   他又连忙补充:“他们没办法突破我的防火墙,关于任务的信息,其实不是被程序解析出来的。而是我和他意识共存的时候,被他骗出来的。”   秦楚倒不怎么在意:“没事,知道你垃圾。”   其实诺亚一直被困在皇帝的脑海里,和他们那位神奇的任务对象待在一个空间。   后面也是通过帝王和秦楚的那个吻才回来。   同处于一个空间时,有些类似他和秦楚的关系。   他能通过皇帝的五感感受到一切,只是无法操纵身体而已。所以他亲眼见证了秦瑞死亡时秦楚的痛苦,也能感受到当时那位帝王的复杂心绪。   知道秦楚一直因为秦瑞的死耿耿于怀,诺亚忍不住安慰道:“长官……其实秦瑞死亡的时候,我察觉到他的意识回归本体了。而且……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本体一直能单方面读取秦瑞的情感和记忆。所以……”   所以谁也说不清,现在的那位帝王到底是不是秦瑞。   “我知道。”   天亮了,秦楚从床上坐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   他打开窗户,看向外面蒙蒙亮起的天光和西北大漠特有的景色。   “我只是觉得惋惜。”秦楚道。   诺亚忍不住支起耳朵倾听。   这段时间他虽然一直在修复,但其实依旧能察觉到秦楚身边的各种事宜,以及秦楚的情感。   从皇城回来之后,秦楚几乎没有提起过秦瑞,更是连想都很少想,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秦楚真正谈起他的感触。   “他十岁时答应过我,会活得好好的。”秦楚拿了剑起身去校场,临出帐篷又转身下意识想叫什么人,但又猝然收声。   路上,他声音平淡地对诺亚道:“从边关回皇城时,他说他在想以后的事。还说……他想做一名将军。”   说到这,秦楚脚步顿了顿,才继续往前走:“可惜,他才十五岁。他本能有一个光明的,和正常人无异的人生。”   诺亚静静地听着,没有再安慰什么。   他知道秦楚什么都明白,也会以大局为重。   只是秦瑞以一个让他无法防备又无法拒绝的姿态闯进他的生活,一呆就是数年,又恰好填补了秦楚生命里的空缺,所以秦楚才真的上了心。   但是……如果秦瑞没有以这样一种方法骤然身死,如果秦瑞只是个单纯的数据体,秦楚即使正常脱离世界,也不会有太多的留恋。   可是偏偏没那么简单。   秦瑞不是个只存在于虚拟世界的数据体,他是一个人的一部分意识,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么秦瑞留在秦楚心里的,便不再是一段仅限于虚拟世界的体验。   诺亚和那位太子殿下的意识共存了一段时间,他很明白那个人对于秦楚的复杂情山 $与^三}夕感。   偏执、占有、毁灭、亲近、喜爱、讨好……   数种截然不同,甚至极端相反的情感共存在一起,几乎让诺亚这个单纯的人工智能感到傻眼。   那是诺亚接触过的最复杂,浓度最高的情感。   思及这些,诺亚甚至觉得,这个太子殿下就是故意的。   他什么都算好了,不甘心让秦瑞留下的记忆随着秦楚脱离这个世界消失,所以他干脆就在秦楚眼前把人杀了。   憎恨也好,伤心也罢,他想让秦楚永远记住他。   又过了一段时间,诺亚传给了秦楚另外一个消息。   在另外一个世界里,这个风靡一时的全息游戏在最火热的时候突然下架,游戏官方关闭了所有玩家入口。   这种放着钱不赚的举措让人十分无法理解,一时之间激起骂声一片。   仅在一间病房里,还有一台机器能和游戏连通。   病房的墙上摆着数台显示器,但显示出的景色都如出一辙,全部是西北战区的场景,有的是伙房,有的是校场,有的则是一间不常有人在的帐篷。   这些场景轮番播放着,像是有人借此参与自己曾经的生活。   病床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正苦口婆心地嘱咐着:“先生,您现在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已经没办法承受长时间的全息游戏舱了。”   病床上的男人倒是勾了勾嘴角,全然不在意。他道:“反正不玩也活不了几年。”   医生走后,男人从病床翻到轮椅上,然后推着轮椅来到游戏舱前,再次坐了进去。   皇宫里。   “陛下,陛下?”   太监尖细的声音将沉睡帝王吵醒。   男人愣了两秒,这才揉了揉眉心坐起身来。   医生说的没错,他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太能承受这种意识的沉浸。正常人来到游戏之后会自动苏醒,他却要被人叫醒才行。   所以之前他才一直放着这个壳子不管。   “我睡了多久?”他问。   “陛下,您午睡了一个多时辰。”太监回到。   在床上微微活动了下手脚,男人这才托着这副虚弱的身体下了床。   小太监连忙道:“陛下,您不如听听御医的,多休息休息。”   男人压根没理他,自顾自从床上下来,率先问了一句:“西北战况怎么样?大将军有书信传来吗?”   听到这个问题,小太监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轻轻提醒:“陛下,您睡前刚问过这个问题,战况不可能一个时辰一变啊……”   “哦。”帝王应了一声,但依旧执拗,“那就问,大将军有书信传来吗?”   小太监叹息:“暂时还无,兴许……在路上。”   听到这话,披着龙袍的男人却勾唇笑了,带着病容的脸上显出几分自嘲和恶劣并存的神色。   他叹道:“心真狠。之前还撒谎说经常和我通信,现在却连我的信都不愿意回。”   小太监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个聋子。   没让别人帮忙,男人自顾自把外袍穿好,举步往外走。   小太监连忙去扶,却被挥开。   “陛下,您这是要去哪?”   “御书房。”   小太监不解:“折子您都看过了啊?”   他又补充了一句,“有关西北战况的折子已经全送到您的寝殿了。”   穿着龙袍的男人却只甩过来三个字:“写遗诏。”   这话一出,小太监脸色更奇怪了。   这是他们陛下最近的乐趣,除了关心西北战况就是泡在御书房里写遗诏。但是反反复复写了很多,却没有一次满意的。   研好墨,男人执起笔,却有些发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个世界活多久。   意识分割的后遗症比他想象中要大,虽然现在收回所有的意识碎片,他已经在缓慢恢复,但在这个世界应该是呆不长了。   可他不知道秦楚还会呆多久。   一开始把意识分割,他只是心血来潮想逗逗那个追着自己跑了几个世界的人。   但没想到,他一不小心割出了问题。   大皇子是失败的那片意识。   这个碎片却很特殊,仅有他在现实世界儿时的记忆,而且没办法和其他碎片连通。   为了不让这个碎片意识到自己是在不同的空间,他只能设置了相似的出身背景来迷惑这快碎片。   大皇子代表他最脆弱的那段时光。   很多事现在他早已不放在心上,但他并不准备让这个碎片存在太久,所以让另外两个碎片来围剿秦瑞,并在游戏里设置了捕杀大皇子的任务。   可他没想到,秦楚来到这个世界,最先遇到的不是他设置好的其他碎片,偏偏是他无法掌控的大皇子。   墨从笔尖低落,在圣旨上晕成一团。   沉思了一会儿的帝王提笔在纸上写了个字,写得很大,仿佛四个字的自由组合,分家到离谱。   写完之后,帝王却看着这个字笑了:“真难看。”   一开始得知秦楚找到大皇子,并把人带在身边,他觉得很不高兴。   大皇子身上那点秘密他并不放在心里,被别人知道都无妨,可他偏偏不想被秦楚看到。   这么小一点,弱唧唧的,多丢人啊。   他没预料到,这个碎片会在秦楚身边得到另一种人生。   他从一开始的反感,到惊奇,然后会静静地看着秦楚和大皇子互动,看着那个完全不会带孩子的人,从此拎着个小孩到处跑。   秦楚还给大皇子取了个名字,秦瑞。   多好的名字,他也配拥有?   很快他发现,他无法操纵秦瑞,却能全盘接受秦瑞的情绪和记忆。   这几乎像一种反向操控。   秦瑞能感到的开心、信任乃至幸福,全都一丝不差地传给了他。   这是他童年从未感受过的东西。   他早就不在意了,现在却被人以一种无法拒绝的姿态强塞进来。   由于意识的分割,再加上秦瑞的影响,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记忆几乎是混乱的。   时间一长,他总觉得,自己记忆里似乎真有秦楚这个人,护着他度过最弱小最艰辛的时光。会为了他能填饱肚子选择饿着自己,会为了他的睡眠问题担忧、想办法。   那段时间,他的情绪也是割裂的。   一方面他想杜绝这种影响,疯狂地想要杀了秦瑞,或者杀了秦楚也行;另一方面他又克制不住地沉迷,像个沙漠中的旅人,饥渴地想要更多的甘霖。   两种念头冲突,最终他封锁了秦楚和秦瑞所在的区域,即使是他自己也无法进入。   他彻底沉迷进去了。   他像个疯子一样,每天关注着秦楚和秦瑞的日常。秦瑞似乎成了他操纵的小号,在另一个时空过着一种堪称美满的生活。   有时,他甚至嫉妒起秦瑞。   凭什么秦瑞能遇到秦楚,被秦楚保护着活成个人样,而在现实世界他只能自己跌跌撞撞度过最狼狈的生活,最终成了一个放荡不羁的怪物。   他甚至想把秦楚从秦瑞手里夺过来,藏在身边,自己一个人独享。   所以意外发现皇帝的身体里住了个别的东西,他便动用自己的团队调查起来。   他想通过那个人工智能更精准的获得秦楚的消息,虽说他在这个世界能动用的力量有限,但要是真下狠手,那个人工智能不会完好无损的回去。   可是,最终要动手的时候他心软了。   他舍不得,因为秦楚会生气。 第80章 第四个故事(完)   真可笑, 有一天他竟然会这样忐忑地担心一个人是否生气,是否伤心,是否会不喜欢他。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 秦瑞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他逐渐变成了秦瑞。   他理应反抗,却又彻底沉迷。   直到他切身感受到秦瑞对秦楚那点克制又朦胧的悸动,而他的身体状况也要求他必须收回秦瑞。   多好,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秦瑞在秦楚面前被他杀死, 秦楚会永远记得秦瑞,也永远记得他。   可是, 他看着那样的秦楚, 依旧会感到心疼。   秦楚伤心了, 秦楚生气了, 秦楚那么久都不理他……   帝王收回思绪,将写了大字的圣旨卷好, 又拿了张空白的, 不知第几次书写遗诏。   “大将军秦楚平定匈奴, 护国有功, 封镇北侯……”   写到这男人一顿, 开始思索只是一个侯爷,是不是爵位太低了点?   前朝一堆官员对秦楚有意见, 要是他死了纷纷攻击秦楚怎么办?秦楚这性格一看就不是喜欢跟那群老头子玩的……   随手又把写好的圣旨涂掉,男人又拿了一张开始写:   “大将军秦楚平定东胡、匈奴、西夏有功,乃护国大将, 封护国公, 赐良田……”   又闷头写了一通, 帝王直起身, 拎起圣旨看了一通。   该赏的都赏了,该赐的也赐了,就差让秦楚在他死后登基了。   照理说,这遗诏应该没了什么问题。   但他看着就是很不开心,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将写好的东西扔开,男人沉思了好一会儿,又弯腰写了起来。   这次,他没有写多久,明黄纸张上只有简短的几个字,男人却满意地笑了起来。   -   又是几年时光荏苒而过。   秦楚已经带着兵逛完了大半个北方,将周边这些虎视眈眈的小国全震慑了一遍。他的第二条任务线也在漫长的时光中缓缓走完了全程,仅留下最后两个小格。   在这些年里,秦楚带着的始终是最开始的那批士兵。这批士兵当得上精锐,对他又极度忠心。   这在朝臣眼里已经是十分危险的征兆,前几年不少老臣在殿前死谏,要求皇帝早点处置他,但是都没翻出半点水花。   现在不用想,秦楚就知道朝廷里是怎样的风起云涌。   因为他擅自带兵回朝了。   “您这行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造反。”   回城的路上,诺亚忍不住有点担心。   “没心思造反。”秦楚坐在战车里,正抬着手束发。   昨晚他带兵清了路上一伙马贼,一夜没有合眼,趁着白天歪在车里眯了一会儿,没想到醒来发髻歪了。   秦楚三两下绑好头发,把发冠一插了事。   事实证明再没天赋的事经过练习都能做到个八九不离十,之前没练出来,那是有人惯着他。   撩起帘子走出战车,秦楚直接跳到了旁边的马上。   他骑着马缓缓走到队伍前方,不一会儿老五并排走了过来。   近十年过去,老五已经蓄上了胡子,看起来像个马贼头子。   秦楚看了他一眼,随意道:“你这胡子,抽空刮刮,不然回家你儿子该认不清了。”   老五哈哈大笑:“那倒没错,别说儿子认不清老子,老子也认不清儿子,等回去的时候我怕直接走进邻居家里。”   秦楚也勾了勾唇角,没说话。   两人并排骑了一会儿,老五看着秦楚没忍住叹了口气。   他们几个最开始跟着秦楚的兄弟,经过这十年风霜,每个都变得沧桑了很多。连最小的那个都在当地娶妻生子,当了父亲。   只有秦楚一直没变,无论是身份还是长相。   出征在外,战友就是亲人,他们算是整个军营里和秦楚关系最近的人了。   但总归还差点。   因为秦楚心里一直压着个秦瑞。   秦瑞的身份秦楚没刻意瞒着他们,他们早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当初秦楚抱着秦瑞的尸体从皇宫里回来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惊了一跳。   出征西北前的那段时间最是煎熬。   他们都知道秦楚有多看重秦瑞,那是小时后当儿子,大了当弟弟。秦瑞去了一趟皇宫不明不白就死了,秦楚手里又握着兵权,那个时候,他们每个人都猜秦楚要忍不住带兵打进宫里了。   但是秦楚没有。   他亲手埋葬了秦瑞,然后照常领兵出征。   秦楚没有动手的心思,但朝廷不一定没有防备之心。   他们死心塌地跟着秦楚出征,但都做好了被苛待的准备。   可是谁都没想到,朝廷就这块做的极好。   军饷粮草一个不缺,连军功赏赐都及时下发,有几次家里传来书信,说一些银钱粮食上的赏赐都被下发到了家里。   这看着不像是戒备秦楚,反倒像有人在小心翼翼地补偿和讨好。   秦楚被皇上召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也没人能猜到。   但是皇城那边倒是每年两封书信,寒冬里遣人送一封,盛夏再送一封,每年雷打不动。   人人都默认秦楚和龙椅上坐着的那位有矛盾,所以送信的官员忙不迭把信塞给小兵,小兵又垮着个脸在秦楚营帐外转悠,硬是不敢往里送。   有次老五恰好遇见了,就顺手给带了进去,后来这差事就成他的了。   秦楚对待这书信的态度挺奇特。   一开始不知道这信是谁写的,就接着了。   再后来知道了,便直言自己不看,让他拿走。   老五摸不着头脑,这皇帝写的信怎么能原封不动的塞回去?   他看秦楚拒绝的利索,便道:“你要真不想看,那我烧水的时候给烧了?”   秦楚起先没回答。   等他转身要走出帐篷,这人又硬邦邦地改了口:“算了,你放下吧。”   不过这信到底拆没拆,老五就不知道了。   微风吹过,秦楚发尾摇晃了一下。   老五从思绪里回过神来,抬头就看到秦楚头发里有个结还缠着。显然束发的人不耐心搞这些,随便绑上拉倒。   老五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你说你,自己鼓捣不好这些,找个人照顾你,你又不要。\"   秦瑞死了有五年了。   一开始秦楚总忘了吃饭,头发也一团糟。   从前没遇到秦瑞的时候,秦楚的头发也这样随随便便绑着,没人当回事。   但后来见多了被秦瑞精心照顾着的秦楚,再加上秦楚现在怎么也是个将军,再摆出这个样子就有点寒碜。   他们兄弟几个合计了一下,在当地找了个姑娘照顾秦楚,怕秦楚不答应,就说是这姑娘想找个差事混口饭吃。   但是当天晚上秦楚就把这个姑娘送到了伙房,后面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自己有手有脚,有什么好照顾的。”秦楚道。   老五闷了一会儿没说话,然后开了其他话头:“营里很多小子以为你这次回去要搞大事,激动着呢。”   秦楚轻哼了一声:“回去就知道了,卷铺盖回家而已,有什么大事。”   “我们是知道你没这个心思,但得小心点,别让有心人给利用了。”老五道。   秦楚点头:“行,你看着点。”   老五应了一声,然后骑着马哒哒哒走远了。   就是这样。   秦楚一直冷冰冰的不太愿意搭话,无论是在这里还是现实世界,最亲近的朋友最多像是老五这样,说完了事儿就离开。   只有秦瑞是个怪胎,愿意粘着他。   察觉到秦楚情绪有点低落,诺亚立刻咋呼了起来:“长官,我就说,你这架势跟造反似的。”   秦楚没回话,挥了下马鞭,又往前小跑了一阵。   过了一会儿,直到诺亚以为秦楚不会理他的时候,秦楚却又冷不丁地应了一声:“这样想也没错。”   没错……   哪里没错?   诺亚想起来了,秦楚离开皇宫的时候,留了一句:“等我来杀你。”   当时诺亚还在修复中,但经历过的场景他却记得很清楚。   秦楚想杀了皇帝。   为什么?给秦瑞报仇吗?   但是他们是一个人啊。   秦楚是个很冷静的人。   很多见过他的人都调侃过,秦楚看起来简直像规则的化身。   诺亚心知肚明,这都是夸张。   曾经刚进军校的秦楚可不是这样,就差把嚣张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后来就算进入军部,成为军部的一把手,秦楚也不是毫无情绪。因为诺亚好多次见到他开完会回到房间后,揉着眉头低声骂人。   但是诺亚同样也是赞同别人对秦楚的评价的。   因为秦楚的情感浓度很低,他的所有情绪都维持在一个很浅的范围内。诺亚曾经做过数据对比,面对相同的事件,秦楚被触发的情绪只有正常人的三分之一。   有时候诺亚觉得,这种程度和人工智能也差不了多少了,他模拟出的情绪估计都比秦楚的要高。   但是这一次经历过秦瑞的事,诺亚却无比清晰地察觉到,秦楚是个活生生的人,他再怎么冷淡,都不会像个人工智能那样用完全数据化的方式来理解身边的事。   比如说现在,诺亚知道秦瑞和杀了他的皇帝本身是一个人,所以他只会得出这个人很危险连自己都搞的结论,并不会因为觉得秦瑞死了而伤心和愤怒。   但是秦楚会,即使他什么都知道。   而且在这件事上,诺亚从秦楚的身上读取出的情感很复杂,他没办法完全分析出来。   “长官,您为什么要杀他?”   诺亚忍不住发问,“其实他这样进行意识切割,即使您不动手,他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秦楚只回给他两个字:“约定。”   诺亚不太能理解这个约定的意义。   他盘算了一晚上,最后有些懂了。   秦楚是通过这个行为给这个世界的一切画上一个句号。   皇帝杀了秦瑞,虽然秦瑞只是带着意识和记忆回归本体。   秦楚杀了皇帝,虽然他们的任务对象还会接着去往下个世界。   没有人真正意义的死亡,秦楚只是想一刀斩断自己投注在这个世界里的情感。   但是……   诺亚想到了那个奇怪的人,想到了他和这位任务对象的当“舍友”时,读取到的那一丝极端偏执的情感。   诺亚突然不确定了,秦楚的计划会圆满完成吗?   大军快速地赶回皇城,几天后他们就来到了城外官道上。   诺亚十分敏锐地感觉到了点不对劲,现在正值春耕,但郊外的田地里却没有热火朝天耕种的农户,只有一片冷清。   各家各户房门紧闭,像是在躲避什么。   知道来到城门下,诺亚的预感终于成真了。   高耸的城门上挂着惨白的绸缎,绸缎在微风中飘荡、鼓动,发出及其微小的呜咽。   城门大开,热闹而繁华的天子脚下此刻一片苍凉。   白色绸缎挂满了全城,高门大户门前通红的灯笼也早就换了下来,挂上了森白的纸灯。   是国丧。   “大将军,这……”   身后有人出声。   秦楚骑马立在城门前,手指不经意间握紧了马缰。   他沉默半晌,交代道:“先带人驻扎,一切如常。”   闻言身后的士兵均放下了心。   士兵们转道在城郊的大营驻扎,秦楚却始终立在城门前没有动作。   队尾的老五看向了秦楚,叫道:“大将军?”   谁料下一秒秦楚一夹马腹,直接策马进了城。   老五忙掉转马头追过去,却始终赶不上秦楚的马:“大将军,这是要去哪?”   “我去看看。”   秦楚一路通畅无阻,直接策马飞奔到了宫门下。   宫墙外,像是在等他一般,穿着丧服的文武百官跪了一地。   宣旨的太监站在宫墙上,看到秦楚,扯着嗓子问:“来人可是西征的大将军秦楚?”   “是。”   秦楚一勒马缰停了下来。   他垂眸扫过跪了一地的人,又抬头去看宣旨的太监。   其实早在平定西北的时候,秦楚已经能选择脱离世界了。   但是秦楚没有。   他大费周章带兵回朝,就是要履行五年前的约定,如约去杀一个人。   可他路途奔波终于来到了这里,却告诉他,这个人已经死了?   愤怒、不甘在骤然空下来的胸腔里翻腾,翻搅出了一股别样的味道。   说好了祸害遗千年。   现在就这样死了?   每年两封信报平安的又是谁?   信是狗写的吗?   秦楚就像蓄了几年的力,结果一拳打下去连棉花都没打到,憋屈得要死。   他抬头看着太监问:“皇上呢?”   宣旨太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伸出双手,恭敬地拿起一旁的明黄卷轴,道:“宣读先帝遗诏。”   遗诏没有总结自己的功绩,没有安排后续政令,没有过问储君,更没有提及后妃。   这道遗诏上只有一句话。   “着大将军秦楚殉葬。”   -   无尽的哀乐和哭声中,送葬的队伍从宫门出发,浩浩荡荡地赶往皇陵。   人殉的制度早已取消,送葬的车辆虽多,但大多只是器具,唯有末尾坠了一辆坐了人的马车。   马车里,秦楚盔甲未卸,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在他的脑海里,诺亚提供了一则新的消息。   这是一张讣告,来自另一个世界。   讣告哀恸天才游戏设计师的离世,根据遗嘱,这个曾经红极一时的游戏将永久关闭。   看到这个消息后,秦楚很长时间没有出声。   又过了一会儿,诺亚才小心翼翼出声:“长官,是否选择脱离世界?”   秦楚已经没有留在这个世界的理由了。   但是出乎诺亚的预料,秦楚犹豫了一会儿,只道:“再等等。”   等到皇陵吗……   诺亚没再吱声。   送葬的队伍缓缓出了皇城,接着向北走。   很少有人知道,一开始定下的陵位是在南边,但先帝却执意选了北方。   定陵的官员问过为什么,先帝只是道:“离得近。”   也没人知道,先帝随身的陪葬品只有一件,那是一把曾经插在龙椅上的剑,没有剑鞘,只有一把锋利的剑身。   皇陵定的地方很远,送葬的队伍走了很长时间,从白天走到晚上。   坠在队伍后面的那辆马车慢慢偏离的队伍,走向了其他地方。   马车是封闭的,密不透光。   秦楚发现听不到队伍里的哀乐,这才发觉不对劲。   不一会儿,马车停下了,车厢被人打开。   秦楚皱眉从马车里跳了下来,正想出声询问,却看到了一个等在路边的熟人和一匹马。   这人是曾经给秦楚送信的小太监,也是宫墙上的宣旨太监。   见到秦楚下来,小太监忙迎了上去:“大将军受委屈了,奴才按照先帝口谕,特在此等您。”   说着他递给秦楚几样东西,一样是代表身份的令牌,一样则是另一卷圣旨。   小太监道:“根据先帝的安排,如果您还有其他事宜,可骑马回到大营,圣旨上有对您另外的封赏和安排。”   “若您不准备回军营,凭令牌可去领取一个新的身份,从此免受朝廷纷扰。”   最后小太监又递给秦楚一张纸:“这是先帝临终前特地交代让我交给您的。”   说着他又笑了笑:“殉葬只是先帝开的一个玩笑,先帝说,自此天大地大,您想去哪就去哪,没有人能碍着您的事。”   秦楚沉默半晌,一一接过了东西,翻看了起来。   他没想到,这人在这等着自己。   在得知殉葬的消息时,秦楚没有任何惊讶,甚至有些了然。   这人留下这样一个遗诏,完全不出奇。   但是秦楚没料到,殉葬只是个幌子,真正的遗诏在这里。   这人把他安排了个明明白白,想要继续回边关打仗,便拿着圣旨领了封赏,继续带兵回到边关当他的将领。   如果想要就此退出,便给他安排了个普通人的身份,朝臣闹翻了天也伤不到他。   一切都是站在他的角度考虑,殉葬倒成了个任性的玩笑。   这不是秦楚之前认识的那位任务对象会做的事。   这是秦瑞会做的事。   手指一瞬间收紧,将手中的纸张捏进了手心。   “大将军,您准备……”   小太监抬起头,似是要问秦楚的打算。   秦楚没回话,装好这些东西,直接牵了一旁的马。   小太监暗自叹了口气,心道,无论他们陛下怎么心心念念,这位将军始终冷心冷情。   就像秦楚这几年从来没回过他的信一般,现在秦楚依旧会按照自己的步伐,去做自己的事,不往旁人身上看上一眼。   很快,小太监看到秦楚翻身上了马。   他一勒马缰,调转马头上了官道。   “将军,要回大营的话……”   小太监正要指路,却见秦楚一夹马腹,直直朝着前方的送葬队伍追了过去。   小太监一惊,下意识问:“将军,您要去哪?”   冰冷的嗓音夹在夜风中传来。   仅两个字:“殉葬。”   -   冷质感的嗓音落在星空般的石质地板上,似乎荡起了回音。   罗伊宫客厅里,那把硕大的壁钟还在一格一格往前走着,发出微小的“咔嗒”声。秒针走完了一圈,分针紧跟着迈进了一格。   短而厚重的时针缓缓挪动,整个会客厅里随之响起了整点报时。   沉浸在故事里的人顿时清醒过来,看着独自坐在沙发上的黑袍人。   在众人的目光中,黑袍人稳稳地坐在那里,兜帽遮着眼睛,让人只能看到一截下巴,还有压得平直的嘴角。   今天会客厅里的人多了点,有两位内阁的大臣,有拉鲁斯家的小少爷卡明,还有……   老管家看了看自己身边站着的少年,兰尼。   尽管对这种戛然而止的讲故事方式始终没有适应,但是顾忌着满客厅的客人,这次老管家并没有冒然出声。   很显然,不习惯这种讲故事方式的人明显不止他一个。   整点报时响过之后,卡明和内阁官员杜德就已经异口同声地问:“最后真殉葬了?”   和别人同时开口,这显然让杜德有些尴尬,这位中年官员立刻不好意思地笑笑,顺带挠了挠自己有些稀疏的头发。   但卡明却不管这些,直接站起身走到黑袍人坐着的沙发前,扒着椅背问他:“不对,这个皇帝真的死了吗?他会不会只是在现实世界死了,其实一直活在皇陵里。然后将军找过去了,他们还能打一架!“   说着卡明中二之魂上身,直接刷刷刷比划起来。   他比划了半天,一抬头看到了主位上的勒维,刚好对上他们舰长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卡明立刻想到他们舰长之前拉着黑袍人的袖子撒娇的样子,顿时一个激灵直起了身。   秦楚对面坐着两位内阁的官员,杜德显然是最近人手不够赶鸭子上架,但穆林这位老朋友却是十分敏锐,从进来后一直盯着秦楚看。   穆林眼睛眯了眯,似乎想要问什么。   正在这时,主位上坐着的勒维出声了。   他已经变得极为浅淡的蓝眸,此刻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秦楚,问:“这个故事,你是不是改了点东西。”   秦楚的确改了点,现在人多眼杂,他自然不可能把他的本名和一些关键信息透露出来。   但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同样抬头看着勒维问:“哦,我改了什么?”   太子殿下并没意识到这是个送命题,他当即笑了:“故事又不是我讲的,我怎么知道?”   此话一出,原本只是阴凉的罗伊宫气温骤降。   好像有谁平移了座极地冰山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秦楚:气死了,怎么还没想起来!   二零二一年最后一天啦!   存稿也快无了!   希望明年一月能把这篇文完结…… 第81章 精神科   众人就在这股令人窒息的冷气里干坐了一会儿。   危机雷达极为敏锐的卡明, 从秦楚背后的沙发边,一点点往后挪,往后挪……   终于, 等卡明贴着墙站好的时候, 太子殿下总算意识到好像有什么问题。   他摸了摸下巴,开始胡乱猜测故事剧情:“难不成,最后这个皇帝的遗诏是封将军为皇后, 被你瞎改成殉葬了?”   众人:“……”   这他奶奶的到底是谁瞎改?   人都死了还封皇后?   你猜得那么离谱, 还好意思说别人瞎改?   但是……   琢磨了一会儿,怎么觉得好像也有点道理?   这个皇帝和这个将军, 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别人听到这话只觉得不对劲, 但端坐在沙发上的冰山, 哦不, 黑袍人已经像冰山里装了个河豚,正在膨胀、膨胀……   最后像是终于气不过了, 黑袍人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看样子是一言不合就要走人。   正在这时, 笑看着这一幕的勒维却朝一旁招了招手:“过来。”   被叫到的兰尼一愣。   他呆在原地, 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他妄图留在罗伊宫的谎言被戳破了, 真正讲故事的人已经来了。   这会儿兰尼只觉得自己的脸颊滚烫, 像是偷东西时被被人当场抓住了手腕。   正在兰尼犹豫时,黑袍人也侧过头来看他:“别动。”   截然相反的两个命令。   兰尼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遵循哪个。   但是太子殿下明显显得更亲近点。   听到他现在叫自己, 兰尼心里一边有着被戳破的恐慌,一边又难以抑制地升起希望。   于是他低下头,快速地朝勒维走过去。   “太子殿下, 我……”   在勒维面前站定, 兰尼刚想着要怎么解释, 突然觉脖子一痛, 肺部好像成了摆设,窒息感几秒钟内就涌了上来。   兰尼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垂下目光,看见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   面前的太子殿下还是笑吟吟的,但是那双犹如艺术品一般完美的手,已经捏在了他的喉咙上。   会客厅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包括两位内阁的官员。   但勒维却丝毫不在意,他半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松松捏住兰尼的脖子,像是捏着一只待宰的鸡。   “你说故事是你讲的。”   勒维出声了,说话时他的声音还带着同往常无异的笑,但是却让兰尼瞬间浑身发冷。   他感觉自己要死了。   现在他才完全意识到,面前这位温和的太子可以笑着请他留在罗伊宫,也可以笑着哄他忽视对身体伤害极大的仪器。   而现在,他同样可以笑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他。   在这一瞬间,兰尼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根本想不到,只是一个小小的谎言而已,竟然就要轻易地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出于求生的本能,他下意识转头去看会客厅里站着的两位官员。   杜德压根没敢出声,穆林只是皱眉道:“太子,你……”   但是勒维完全没有给他任何眼神,穆林也意识到自己的话不管用,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整个会客厅又陷入了一片宁静,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兰尼已经完全不能呼吸了,他的意识在窒息的影响下已经开始模糊了。   看到两个位官员的反应,他突然意识到,所有人都知道面前这个太子是个什么可怕的东西。他可以上一秒对你温声说话,下一秒就伸手捏死你。   只有他把魔鬼当成了好人。   在这一瞬间,兰尼后悔极了。   后悔一开始撒谎留在罗伊宫,后悔刚刚没停黑袍人的命令,朝太子走了过来。   正在兰尼意识即将彻底模糊的时候,他耳边又响起了那道冷冰冰的声音:“松手。”   兰尼努力睁开眼睛,看到太子的手腕上横了一只手。   这只手和太子比起来显得很瘦弱,但却稳稳地搭在了勒维的手腕上。   两名内阁官员也吃了一惊,卡明更是彻底贴着墙根站着,他没想到在勒维发火的时候,竟然有人敢凑过去。   黑袍人不仅敢,他察觉自己刚刚的命令没用,还颇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屈指在男人腕骨上敲了敲。   “松手。”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在黑袍人这句话出口后,勒维捏着兰尼脖子的手竟然当真松了松。   具体他们看不真切,但从兰尼大口呼吸的动作完全能看出来。   卡明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勒维的举动向来不可捉摸,没人敢在他明显心情不好的时候挑衅。   有次他亲眼看着勒维就这样捏着一个人的脖子,打开正在行驶中的星舰舱门,直接把人扔了出去。   在真空中完美上演了一场烟花表演。   所以勒维开的每一句玩笑,他们都很当真,因为这些话随时可能从玩笑变成现实。   可现在……   勒维发脾气竟然有人敢劝?   还他妈劝住了?   卡明惊恐地盯着笑眯眯地勒维。   不,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以他对他们舰长的了解,下一秒舰长的手可能就会换个目标捏在黑袍人脖子上了。   卡明立刻在心里给黑袍人点了一排蜡烛。   但这会儿他却听到一个冷冰冰似乎还带了点怒意的声音响了起来:“让你松开。”   说着“啪”的一声,黑袍人一爪子糊在了勒维手腕上。   随着这“pia”的音效,勒维骤然松开了手,兰尼一下跌坐在地上。   卡明的下巴直接贡献给了大地。   他维持着下巴掉在地上的姿势,呆愣愣地看着主位上的勒维,觉得似乎有个人不太清醒。   但这个人是他,还是勒维,还是黑袍人,就不好说了。   刚发了通疯的太子殿下看着手腕上的红痕。   他没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这样低头看着。   紧张感一瞬间又泛了起来,似乎下一秒这位太子殿下又会直接伸出这只手,干脆利落地捏碎黑袍人的喉咙。   在秒针急速地滴答声中,太子殿下终于动了。   他……   低头吹了吹手腕上的红痕?   光吹不过瘾,这人还举着手杵到黑袍人面前,一脸控诉:“看你给我打的,残废了你负责吗?”   扑通一声。   卡明刚捡起来的下巴又回归了大地母亲的怀抱。   想要坐下的杜德官员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在这股诡异的气氛里,秦楚觑了太子一眼,没说话。   今天人太多,再加上讲得这个故事让他心情并不是很好,所以他根本没有留在这里闲谈的打算。   低头看了看已经恢复行动的兰尼,秦楚叫道:“跟我走。”   他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人锁住了手腕。   秦楚转头看他,勒维收了笑和他对视:“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秦楚抬着下巴指了指一旁的兰尼,声音冷漠:“今天你就算捏死他,该走的我还是会走。”   这下轮到勒维不爽了。   他明显很不高兴。   这情绪直接挂在了头发丝上,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卡明已经条件反射地往门口跑路了。   因为勒维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他有情绪便一定会爆发出来,以往这种时候,他少不了要炸点东西助助兴。   可是现在卡明已经溜到了门口,勒维却还只是维持在“我很生气”的状态。   他似乎不知道怎么排解,又完全没有朝让他生气的人动手的意思,于是只能一脸憋闷地松手,转了抓自己的头发。   刚呼了勒维一巴掌,又把人点的要炸不炸的黑袍人,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带着兰尼穿过了偌大的会客厅,直直走向罗伊宫的出口。   老管家眼观鼻,鼻观心,专注于贴在墙边当壁画。   两个内阁大臣一个呆站着,一个摔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被这诡异的场面吓傻了。   卡明站在出口旁要跑不跑,自然不会作死拦截。   唯一一个不定时炸弹,他们俊美却疯狂的太子殿下,这会儿也像是从维持了一个基本的平衡,把不爽憋在自己心里,静静看着黑袍人带人离开。   这一路都平静且顺遂。   直到临近出口时,秦楚嫌弃兰尼速度太慢,伸手抓住了兰尼的手腕。   这个动作仿佛刺到了主位上的男人,他嘴角一勾,一个极为恶劣的声音传了过来:“拦住他。”   在场众人一愣,没想到勒维突然发难。   反应最快的是秦楚,他颇为烦躁地低骂了一声,拽着兰尼就跑。   会客厅出口的两名守卫还没反应过来,直接被秦楚撞开。   但是前面的走廊上还有人,柏克和另一个守卫拦在那里,手里各握着一把能源枪。   “小子别动,枪可不长……”   柏克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面前黑影一闪。   紧接着他感到两条腿绞到了自己脖子上,下一秒一股巨力袭来,他整个壮硕的身都随着那股力量Duang的一下翻了过去。   扣动扳机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明显是身边那个守卫没忍住动了枪。   柏克刚想骂人傻逼,但却没听到枪响的声音。   等他从晕头转向里回过神来,黑袍人和他带着的少年早就跑了个没影。   秦楚拉着兰尼转过了罗伊宫所在的街道,在空旷的拐角处松开了兰尼。   兰尼还沉浸在刚刚差点被杀的恐惧中,这会儿又往前跑了两步。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黑袍人,发现这人先是揍翻了两个护卫,又跑了那么长一段路,兜帽竟然还稳稳地戴在头上。   自从醒来之后他就一直在罗伊宫,现在突然跑出来,看到空旷的街道,巨大的陌生感涌了过来。虽然他也有些怕面前的黑袍人,但还是下意识想要抓个同伴。   兰尼有些急切:“不跑了吗?万一有人追上来怎么办?”   秦楚冷淡打断他的话:“不会有人追。”   “你怎么知道?那个太子他那么……”兰尼也是吓破了胆,这会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他不是真想杀你。”秦楚看了他一眼,自顾自走向另一个方向。   兰尼下意识跟上去,他不信这个黑袍人的话,因为那一瞬间的恐惧和杀机再真实不过了。   “你不了解,这个太子他太恐怖了。”   他接连两句质疑似乎惹恼了黑袍人。   兰尼就见面前领路的人骤然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隔着兜帽,明明看不清这人的眼睛,但是兰尼非常确信,这就是在看他。   他在这种冷淡的,带着十足压迫感的目光下有些手足无措。   一句冷冰冰的话砸了过来:“如果他真想杀你,现在你还有机会跑?”   这话像是一句单纯的回应,但听起来又像是对那位太子的维护。   兰尼更弄不懂这个黑袍人和太子的关系了。   还好,他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面前的黑袍人抬手指向了一个方向,在隔着一条街的地方,有个小小的据点,周围聚集着零零散散的人。   这样的场景在从前的帝都星只显得冷清,可在现在算是热闹极了。   乍一看到活人,兰尼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在那里可以领取生活用品。现在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你想的话可以去做志愿者。”   黑袍人又扔下了这样一句话。   兰尼正要说谢谢,转过头发现人已经消失了。   罗伊宫的走廊里。   柏克从地上爬起来,艰难地捂着自己的脖子。   刚刚那一下,他几乎以为头和身体马上就要分家了。   卡明溜溜达达地走了过来,围着柏克安慰道:“放心放心,看起来没断。”   说着他又感叹:“刚刚那一下摔得真漂亮,你那么大的体积都在半空转了个圈。”   柏克气不打一处来,看着他抱怨:“你不是那个太子的下属?就不会帮把手拦个人?”   卡明笑笑,没反驳柏克对他和勒维关系的猜测,只是道:“你这就不懂了吧,我们老大要真想拦下谁,还用得着别人动手吗?”   只动嘴不动手,那就是单纯闹着玩而已。   卡明又朝掉在地上的能源枪努了努嘴:“再说我也没想到,你们两个人拿着两把枪,竟然还能让人给跑了。”   柏克也疑惑起来。   刚刚他分明听到另一名守卫扣动了扳机,但是却无事发生。   柏克拿起拿起能源枪看了一眼,没等他检查完毕,就见地上躺着两个蓝色的能源条。   卡明已经卧槽了一声,惊讶道:“就刚刚那一会儿,不仅把你们俩给踢翻了,还把这玩意儿给拽出来了?怪不得你们的枪只是个摆设。”   柏克也有些震惊。   这种能源枪的设计是不可拆卸的,但是架不住有些人会玩,什么样的枪都能给你拆碎了重组。   可那必须要对这种类型的武器极端了解,才能在一个照面的时间里将能源槽给拽出来。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柏克认识的总共不超过五个。   那个黑袍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柏克看着能源槽,陷入了沉思。   黑袍人一连踹翻罗伊宫好几个守卫,但会客厅的谈话还在继续着。   两位内阁的官员还没走。   杜德旁观了这一场大戏,这会儿正怂得像个鹌鹑似的,低头数自己的手指头。   内政大臣穆林则对那一场混乱十分不满,这会儿正板着脸道:“殿下,您现在是帝国的太子,希望您能谨言慎行。”   至少不要一言不合就在大庭广众下要人的命。   潜台词应该是这个意思,但是半靠在主位上的人却完全没有探究潜台词和明台词的意思。   勒维打了个哈欠,似笑非笑地看向穆林:“哦,教我规矩?”   穆林微微一滞不说话了。   太子殿下显然不想和这两人坐着大眼瞪小眼,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拉长了音调道:“管家,送客。”   听到这四个字,杜德欣喜若狂,缩着脖子站起来,抬脚就要往外跑。   但穆林却皱眉出声:“等等。”   这次他过来,一是为了卡洛琳女士,另一件则是事关整个帝国存亡的大事。   他理了理衣摆,缓缓走向勒维,并恭敬地躬身行了一礼。   穆林行的是个十分尊敬的大礼,往往只在每年的重要节日上才会互相用这种礼节打招呼。   郑重地行完礼后,穆林抬头看向太子冰蓝色的眸子,开口道:“殿下,请您开启帝国外围那层防护罩。”   听到这,勒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扯了扯了嘴角短促地笑了一声:“防护罩?那种古董玩意儿你确定还管用?”   “我们派遣专业团队进行过测试,防护罩的功能并没有损毁。如今是帝国的特殊时期,在接下来的星兽暴动中,这个防护罩将会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   穆林连忙解释,语气有些急切。   但这种急切丝毫没有感染到面前的男人。   勒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完,然后点点头,点评道:“你们内阁的脸是挺大的。”   穆林一噎,抬头就见勒维已经伸着懒腰走远了。   穆林身后,杜德同样被惊呆了。   他没想到,穆林会当着勒维的面,这么直接地提起这件事。   穆林不要命,他还要呢!   一直到走出罗伊宫,确保勒维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也不会突然冒出来把人脑袋揪掉,杜德这才看着穆林道:“阁下,打个商量,我只是个被拉来充人头的临时官员,我能选择不干了吗?”   穆林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最近缓缓朝鹌鹑靠拢的杜德差点崩溃:“老哥!你怎么敢提那个要求?你不知道开启那个防护罩需要多大的代价吗?”   穆林拉开飞行器的门,只道:“这是身为帝国太子的责任。”   ”责任?你们还提责任?都忘了他是怎么出生的了吗!“   杜德已经开始哆嗦了。   他伸手把胸前代表内阁的徽章摘下来,黏在了飞行器大门上,然后一溜小跑离开了罗伊宫。   黑袍人离开的当天晚上,勒维又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不像之前那些有具体的情节,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场景。   他站在一个古朴的桌案前写着什么东西,一直写,一直写,可是始终不太满意。   废纸已经堆了一地,但他还在反复书写着。   写下来的东西不算复杂,只是几句简短的句子,但始终围绕着一个名字。   他写废了数十张明黄色的纸张,中途换了内容,换了措辞,但只有那个名字始终没变。   勒维有心想把这个名字记下来,但醒来后记忆依旧快速地消退,最终什么都没留下来。   从床上一个翻身站起来,勒维揉了揉额角,走到床尾拿出一块被黑布遮着的板子。   他拿起笔,随手在板子上又写写画画了几个字眼。   如果老管家在这里,就会发现,板子上记着的东西全部是黑袍人讲过的故事。   每个故事勒维都记下了几个关键词,方便他进行回忆。   前几个故事,他都记得很顺利,只有今天刚刚听到的这个,无论怎么记似乎都不太顺畅。看来黑袍人的确删减了太多东西。   把笔扔到一边,勒维直挺挺地砸到床上。   抬起今天被打的手腕看了看,他舌尖舔了舔虎牙,嘴角扯出一抹玩味的笑。   第二天一早,勒维又出了门。   老管家照例询问勒维的动向,没想到却得到一个让人震惊的答案。   勒维:“去医疗中心看看脑子。”   这下老管家吓得忙放下一切,跟着勒维赶往了最近的医疗中心。   如今整个帝都星都冷清得过分,只有医疗中心永远忙碌且人手不足,一些热门的科室竟然还要排队。   “殿下,我们挂哪个科室合适?”老管家忧心忡忡,恨不得给勒维安排个全身体检。   勒维的目标却非常明确:“精神科。”   听到这个答案,老管家更加忧心忡忡了。   精神科静悄悄的没什么人。   勒维在里面百无聊赖的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一位从别的科室调过来的医生。   “精神科?”   “这个时候来看精神科?不对啊,要是精神有问题,怎么可能那么快从医疗舱里出来?”   谈话声从走廊慢慢靠近,在打开等候室的大门时,戛然而止。   好不容易给自己调了个岗位的杜德,看看等在屋里的人,又开始哆嗦起来。   “您……”   杜德握着门把,很想哐当一声关上门转身就跑,但是为了他这颗虽然毛发稀疏,但还算聪明的脑袋,他还是坚强保持了直立。   “是你?”   勒维一看来人也乐了。   但没人知道他嘴角的笑是单纯看到熟人的开心,还是想整人的恶劣。   杜德忙不迭道:“要不我申请再给您换个医生?”   杜德的话非常真诚,但大摇大摆坐在等候室的太子殿下却摇了摇头。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直接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不用了,之前你不是给我开过颅?做的挺不错的,这次就你了。”   管家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位太子殿下还做过开颅手术。   但门外的杜德医生反应却大到离谱,直接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他还忙不迭摆着手:“不不不,当时我只是个记录员!”   最终杜德还是坚强地爬了起来,协助勒维去做一系列的检查。   管家在一旁监督着,因为这位杜德医生全程手一直在抖,他怕这人一不小心把线接错地方。   这位凭空冒出来的太子殿下很不好相处,这是所有认识勒维的人的共识。   但是,杜德是管家见过最害怕勒维的一个,虽然这位杜德先生人已经迈进了中年,照理说不该如此惧怕一个年轻人。   卡明也很害怕勒维,但那种害怕还带着点信服和崇拜,管家还是可以理解的。   但杜德的恐惧明显比卡明更深刻。   人的恐惧要么来自于未知,要么来自对恐怖事物的深刻了解,这位杜德医生显然是后者。   管家忍不住好奇,不知道杜德额外知道了什么。   “殿下,您的精神状况良好。”   看了看仪器上的数值,杜德开口道。   管家跟着瞥了一眼仪器屏幕,却看到满屏的指标要么飘红要么偏灰,简直是在最高值和最低值之间跳跃。   这能叫精神状况良好??   没等管家发问,杜德显然也意识到什么,补充道:“和您以往的数据相比。”   勒维从仪器上坐起来,随意把接在脑袋上的线都拽了下来。   他瞥了眼屏幕,敲了敲自己的额角,道:“我丢失了一段记忆。”   又是七天后。   秦楚占了个新的身体,还套着上次那件黑袍。   这个身体昏迷前刚做过腿部手术,现在走起路来还有点内八,搞得秦楚很不习惯,生怕自己一不下心又把人家的腿给搞折了。   但这不是他躲在墙角的原因。   上次来找勒维的时候,人太多,有些事情并不方便提起来。   这次他彻底没有了在大庭广众下讲故事的兴趣。   但是内阁这段时间不可能消停,那位拉鲁斯家的小少爷估计也会常来串门。   秦楚讲的故事都是自己的经历,让别人偶尔听一次还好,听多了……他就想要揍人了。   已经做好了白来一趟的准备,秦楚盘算着要不下次晚上爬窗户进去算了。   但他伸头往罗伊宫大门口看了一眼,却忍不住一愣。   偌大的罗伊宫外依旧冷清的可以,依旧只有柏克一个人站岗。   但是今天的柏克中将,打扮的有点特殊……   这位第一军团副手,秦楚的得力干将,身上挂了个大型展示牌,搞得像个上场的推销员。   不一会儿,骚红色的飞行器停在了罗伊宫大门口,卡明从上面走了下来。   卡明走到柏克面前,说了句什么。   柏·展示牌·克面无表情,将身上的牌子掀了一页,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罗伊宫今日闭馆,闲杂人等离开。”   卡明摸了摸脑袋,灰溜溜地跑走了。   不一会儿,内阁深灰色的公职人员飞行器停在了罗伊宫门前。   舱门打开,这次只有穆林一个人走了下来。   穆林看到了柏克身上的牌子,但估计觉得自己不属于“闲杂人等”,于是直接抬腿就往罗伊宫里走。   但柏克宽阔的身躯一挪,恰好挡住了他的路。   穆林看他一眼:“我要见太子。”   柏克也看了他一眼,有把身上的牌子翻动一页。   就见展示牌上出现一行狂放不羁的大字:“内阁与狗不得入内。”   穆林憋红了一张脸,转身离开了。   对面的街角,秦楚盯着那张牌子无语片刻,抬脚朝罗伊宫大门走了过去。   看到他过来,柏克直接把身上的牌子翻了过来。   同样是一行狂放不羁的大字,内容却截然不同:“罗伊宫欢迎您。”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   2022年冲鸭! 第82章 第五个故事(1)   秦楚带着兜帽, 柏克挂着牌子。   两人面面相觑。   几秒过后,柏克率先忍不住了,抬手抹了把脸。   “别看了兄弟。“   太他妈丢人了。   无论是这种挂牌子的行为, 还是牌子上极度双标的话。   秦楚同样心情复杂,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表达。   于是他伸出手,把柏克身上的牌子掀回来一页,停留在“闲人勿扰”的页面上。   柏克愣了两秒, 追着他就要骂:“我还以为你干脆给我摘下来了呢!”   他一脚就要踏进走廊, 突然觉得不对味,又低头看看胸前“闲人勿扰”几个大字。   嗯……这个闲人, 该不会也包括他吧?   秦楚走进了罗伊宫, 熟门熟路地走向会客厅。   这一路极为安静。   虽说平时罗伊宫人也不多, 但现在连偶尔冒出来的人影都没了。   看来还真是闲人勿扰。   秦楚来到会客厅时, 空旷的客厅里只有勒维一个人站着,竟然连管家都不在。   四处扫了一眼, 秦楚直接坐在了自己常坐的位置上。   勒维刚刚似乎正从窗子里往外看, 这会儿还站在窗边。   “今天就你一个人?”秦楚问。   “嗯。”勒维点头, “怕人多了你又瞎改。”   “你又知道了?”秦楚语气很凉。   记忆还没恢复, 装什么大尾巴狼。   勒维低笑一声, 朝秦楚走了过来。   这次就他们两个人,他没有做挂钟下的主位, 而是随意地走到秦楚面前。   前几天的精神科之行没有什么收获。   他可以肯定自己丢失了一段记忆,但却查不出精神方面的损伤。   这段记忆丢的非常巧妙,对他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   从他进入睡眠舱链接星网, 到他从睡眠舱醒来, 他仿佛只是单纯地睡了一觉, 除了转移了阵地, 生活没有任何变化。   曾经真实经历过的记忆也都在。   刚从虚拟世界出来的时候,勒维或许察觉到了,但没有纠结这个问题。   毕竟他向来心大,对那些虚假地东西也从不在意。   但是现在,他却不再能这样想了。   似乎有些非常重要的东西被他弄丢了。   他记不清那些东西是什么,但却深刻记着那种重要的感觉。   看着面前又换了个模样的黑袍人,勒维单手撑着下巴,将身体往前探了探。   这个角度,他已经依稀能够看到黑袍人的五官。   但是勒维知道,这些只是无用的表象。   “喂,上一个故事,再讲一遍吧。”   “讲给我听。”勒维道。   秦楚微愣,继而拒绝:“一个故事我只讲一次。”   特别是上一个故事,不能细讲,讲多了他就想揍人。   “啧,那么苛刻啊。”   勒维叹了口气,靠在了椅背上。   他和黑袍人的距离骤然又拉远了。   似乎有些太远了?   距离并没有问题。   黑袍人骤然出现在罗伊宫,讲了个故事又匆匆离开,神秘甚至带着点诡异。   他们本应该互相戒备,互相猜测。   这样的关系从第一个故事一直持续到现在。   他们总共才见了几面?   加上讲故事的时间,一共又相处了多久?   可是就是这么短的时间,勒维突然没头没尾的觉得,他们现在的距离有些太远了。   “你一遍讲过去,我没听明白怎么办?”   勒维又弯下腰将身体往前探了探。   来人似乎没想到他会不依不饶地揪着上一个故事问,掩在袖口下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   照这人表现出来的冷漠,勒维以为他又要直接呛回来,或者干脆不理会。   但是出乎意料,黑袍人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你哪里不明白?”   今天那么好说话?   勒维唇角勾了勾:“就你讲的那个小孩,他……”   临问出口,勒维又顿住了。   他要问什么?似乎没有特别需要询问的地方,又似乎满是疑问,哪里都想问一问。   卡了两秒,突然一个问题福至心灵般地冒了上来。   勒维眨了下眼睛:“他真的只是你弟弟?”   秦楚呼吸微滞。   像是怕他不明白一般,勒维又补充了一句:“没有别的关系?”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秦楚曾经以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就是“没有”。   可惜事态总是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策马狂奔。   上个世界,秦楚到达皇陵后选择脱离世界。   他在这个世界呆的有点久,所以在诺亚的空间里沉睡了一段时间。   沉睡之前,他交给了诺亚一个任务。   等他醒来时,诺亚刚好把调出的资料交给他。   “长官,这是你要的数据记录和实验报告。”   秦楚说秦瑞的身世有些熟悉,诺亚以为他的调查方向会是一些古老的民俗传说。但是没想到,秦楚让他调出的是一份实验数据。   这个实验在三十多年前就被叫停,秦楚当时还没出生。   不仅是时间问题,这份实验档案封存在军部的数据库里,诺亚都没有权限查看,还要靠秦楚提供动态密钥。   看到档案标号,诺亚就明白秦楚为什么会记得这份不起眼的实验记录了。   这个实验包含在一个帝国精心资助的生物工程内。   该工程的目的是人体强化,下面又分成好几个不同的项目,这个实验只是其中一个。   以秦楚的年龄,本不该和这个工程有什么联系。   但是他作为军人的父母,还有曾经的整个第一军团,覆灭前的最后一个任务便和这个生物工程有关。   秦楚活跃了一下思维,这才开始接受诺亚传来的资料。   调取资料时,除了标号和档案抬头之外,诺亚并没有查看资料内的东西。   他有些好奇,不明白一个科技化的人体试验能和秦瑞奇诡的身世有什么关系。   但是看了一会儿后,诺亚却沉默了。   这个试验所在的项目是人类和星兽基因的融合。   该项目停滞了很长时间,主要是卡在筛选合适的星兽种类上。毕竟一些星兽的基因侵略性太强,而且很难获得。   几年后,项目组的负责人或许是因为没有进展而急病乱投医,他盯上了帝国的皇室。   据说,帝国的第一任帝王驯服过一只王级星兽。更有传言,帝国皇室之所以是皇室,是因为他们是那只王级星兽和人类的后代。   根据诺亚的测算,这类传言一般都是为了巩固皇室的统治,说出来骗人的。   可是在内阁的支持下,项目的负责人真正获得了皇室封存的王级星兽基因。   皇室的传说是不是真的,没有人知道。   但是他们准备在实验室造出一个传言中的皇室继承人。   实验室筛选了一批女性志愿者,获取她们的卵细胞和分离出的星兽基因进行融合培养,力图人为创造出一颗星兽和人类结合的受精卵。   到这个时候,实验已经开始违背伦理了。   但是皇室空缺多年,在内阁的支持下,这个实验并没有叫停。   目前受精卵的体外培养技术很完善,实验筛选出的几个受精卵都成功发育起来。   但是有个很大的弊端无法剥离,那就是星兽的凶性。   没有实验室能承受住多只王级星兽的攻击,除非这些星兽能够听话。   可是,星兽是不可驯化的,所以皇室的传说只能是传说。   实验遭到了另一轮打击,因为受精卵发育出的胚胎全部是兽型,而且似乎由于基因的变异,这些胚胎发育速度很快。   尚未达到出生的时刻,胚胎就已经有了完善的意识和记忆,并能传达出清晰的情感取向。   实验室培养的三个胚胎全部不合格,它们全都带着不可控制的攻击性,而且对人类抱有敌意,极为危险。   最终这三个胚胎全被销毁。   原始的王级星兽基因,因为反复冻融已经不再可用。   上一步留存下的受精卵只剩下一颗。   这个时候,项目的负责人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为了培养胚胎对人类的亲近,他决定把受精卵投入提供卵子的母体内,由母体进行孕养和安抚。   这个荒谬又大胆的决策,成功了。   从后续的实验报告中,诺亚几乎能读出记录人喜悦的心情。   他们设置了很多个指标来评估胚胎对母体的态度,并和正常的人类胎儿进行对比,最终得出一个实验成功的结论。   这个胚胎虽然还是兽型,但是有向人体转换的趋势,而且对母体有着天然的亲近和依恋。   整个项目的实验人员都因为这个进展变得喜气洋洋。   他们充满了干劲,每天密切监测着胚胎的情绪、生长状况,并安抚母体情绪,尽量让母体不要以为自己怀了个怪物。   但是新的挑战产生了,在胚胎从母体里降生之前,他的发育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母体的承受能力。   星兽身体上坚硬的鳞片和爪子频频导致母体宫腔出血。   这时候整个项目组出现了巨大的分歧。   一部人实验人员坚持认为,为了保证母体的安全,尽快要把胚胎取出来;而另一部分则为实验的成果考虑,认为要通过医疗技术,让胚胎在母体内呆得再久一点。   两派人还没有争吵出结果,实验的记录员就看到了再惨烈不过的一幕。   参加实验的志愿者母体躺在地上,腹腔破了个口子,一只初生的星兽从腹腔内钻了出来。   在那一瞬间,目睹这个场面的记录员受到了极大地冲击。   这些实验人员不是军人,没有人直面过真正的星兽。一切对结果的估测都只是数据层面的,没有人能想到真正的结果那么不可控。   最终呈现在整个项目组面前的,是死亡的母体,和一只具有强大能力的危险星兽。   项目组紧急向军部求援,但在军部赶来之前,初生的星兽就逃走了,并带走了已经死亡的母体。   实验记录到此戛然而止。   诺亚一个人工智能已经在信息的排布中感到了震撼。   他又看了看记录中关于胚胎对母体态度的数据。   一个胎儿在母体中就具有记忆。   他同所有人类孩童一样,对母体有着最天然的亲近和依赖。   作为一个经常和星兽打交道的军部系统,诺亚还知道,大部分星兽的繁殖很特殊。   星兽的繁殖极为残忍,直接破体而出不是个例。   初生的幼崽为了获得求生的能力,甚至会将虚弱的母体直接吞噬。   无关情感,这是这个种族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但如果一个初生的孩童,同时具有亲近母体的人类本能,和吞噬母体的兽类本能。   那这个孩子面对因为自己死亡的母亲,面对自己想要啃食母亲尸体的欲望,会承受怎么样的挣扎?   诺亚觉得自己要裂开了。   他无法模拟出这种复杂的情感。   秦瑞一声声的哭嚎仿佛响彻在耳边,诺亚彻底明白了秦楚听到这件事时的震撼。   查看了一遍记录,秦楚将资料收拢。   诺亚突然想到了什么,提高了声音:“长官!这个实验最后的目的就是造出一个皇室继承人。秦瑞又和太子殿下是一个人,所以……”   后面的话诺亚没有完全说出来,但是秦楚知道他的意思。   一开始听到秦瑞身世时,秦楚也怀疑过。   不过他查看这些卷宗的时间有些久远,他也记不清是否和皇室有关。   又只觉得秦瑞的身世只是主脑根据这件事创造的投影,所以他便没立刻怀疑秦瑞的身份。   很快诺亚又找到了漏洞:“但是这个实验体最终是个兽型啊,难不成我们的任务对象……是只星兽?”   秦楚倒不认为是这样:“军部留存的卷宗,只截止到实验体出逃。后续我怀疑内阁还有跟进,很有可能这个实验体后面进行了二次发育,蜕变成人形。或者内阁又把他抓进了实验室。”   说到这,秦楚微微顿了顿,等着心里那点复杂的情感散去。   根据规定,任务执行者对任务对象不该有极端的情感和偏见。   但是经历了那么多世界,被暗戳戳使了那么多绊子,秦楚承认,他违规了,他很讨厌这个任务对象。   可即使是如此,秦楚再怎么不想承认,对于这样一个人他也是带着点欣赏的。   这点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的欣赏,让他更不能接受内阁和实验室做的这些有悖伦理的事。   再看内阁一开始提供的那份有关太子的资料,一些疑点已经变得十分清晰。   年龄很小时就做过全方位的身体检测,是因为这位太子本身就是实验体。也怪不得这位太子殿下活得像个星际逃犯,有这样的出身又被内阁追捕,别说逃犯了,说不定会直接想把内阁给炸了。   秦楚突然想起来,内阁还当真被炸过。   见秦楚休息的差不多,诺亚又抛出了一个问题:“长官,下一站您要去哪个世界?”   “那张纸上的信息解析出来了?”   “对,是个虚拟小世界的坐标。”   秦楚说的是上个世界临离开前,小太监转交给他的纸张。   诺亚继续解释:“根据纸张上的说明,这个小世界里囚禁着大量人类意识,如果任务成功,苏醒的人类数量会非常可观。”   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得知这个信息后,秦楚还是沉默了两秒。   这人第一个世界跑出考场,第二个世界打乱他促成的局势,第三个世界干脆弄了捆炸药把自己给炸死。   每一次都精准地踩在他的任务线上,给他好不容易完成任务造成点瑕疵,或是干脆一键清零。   就在上个世界,他也是杀了秦瑞,弄得秦楚白忙活一场。   不过相较于这个任务的失败,秦楚更在意的是秦瑞的死本身……以及秦瑞和皇帝的关系。   秦楚以为这是好不了了。   不管有心无心,他们俩这是天生犯冲。   可是上个世界的第二条任务,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走完了。某个热衷捣乱的人非但没有胡乱作死,还小心翼翼地将他有可能遇到的阻碍一一扫平。   不仅如此,死后他还送来这样一份大礼。   一个囚禁着大量人类意识的世界坐标……   这已经超出示好的范畴了。   沉默了一会儿,秦楚觉得诺亚问了句废话:“那还用问么?”   诺亚没有解释,而是又甩给他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坐标:“但是,我测算出的太子殿下最可能在的小世界是另一个。   秦楚微愣,没想到选择在这里等着自己。   一个世界充斥着大量的人类意识,只要去了就能解救一部分人。   另一个世界或许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那个和他斗了几个世界的人,也是他明面上的任务对象。   诺亚没有擅自做决定,而是把问题丢给了秦楚。   在以往的秦楚面前,这谈不上是个选择。   现在……   秦楚沉声:“你知道我会怎么选,走吧。”   秦楚的反应没有出乎诺亚的预料。   从一开始秦楚进入虚拟世界,就没把寻找太子当做首要任务。他在意的是囚禁在虚拟世界里的每一位帝国公民,所以才会那么在意任务进度。   现在确认这位太子状况良好,并有着很强的自主能力。   还发生了秦瑞的事……   秦楚自然不会再追着这位任务对象不放。   意识抽离感传来,秦楚放平了心绪,耐心等待着下一个世界。   他再次睁开眼时,入目是一片紫色。   光线有些刺眼,秦楚稍微眯了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状况。   “同学,身体现在没问题了吧?还能继续参赛吗?”   耳边有人这样问着,秦楚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个穿着统一制服,脖子上挂着工作牌照的年轻人。   这一眼秦楚便确认了这个世界的时代背景,看起来虽然比不上他所在的星际,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还没弄明白这个人口中的比赛是什么,但是遵循着不要随意改变的原则,秦楚还是下意识点点头。   “好的,同学有问题你再叫我。”   工作人员离开了,秦楚这才有机会查探自己目前的状况。   一眼看过去,秦楚顿时后悔刚刚没有借口离开赛场。   他面前摆着个画架,左手拿着调色盘,右手手指夹着三只画笔。   画架上的画布刚铺好了紫色的底色,看起来还是半成品。   这一瞬间,从不退缩的秦楚竟然萌生了一股退意。   二话不说,秦楚扫了一眼伸手就去按旁边呼叫工作人员的按钮。   在秦楚即将按下去之前,诺亚连忙出声制止:“长官您要干什么?”   秦楚木这张脸:“装病,退出比赛。”   诺亚摆了个五体投地的姿势:“不行,来不及解释了,长官您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把这幅画画完,并且在比赛中晋级!”   秦楚的表情更木了。   在极端的面瘫中,又透露出一丝“我是不是听错了”的疑惑。   盯着自己手里的笔杆又看了一会儿,秦楚最终还是没忍住发问:“你在跟谁说话,我吗?让我画画?还晋级?”   开什么玩笑。   仔细算过来,秦楚这辈子就摸过一次画笔,还是在虚拟世界。   上一次把苹果画成鸡蛋的乌龙他还记着,并且永远不想再尝试一次。   诺亚则又急又紧张:“长官您盯着点比赛的倒计时!”   “您听我说,由于这个世界人类意识比较密集,所以现在您所在的数据体是个非常特殊的情况。您的意识和另外一个人类的意识共存在一个数据体中。”   “现在这个人类意识正处于迷失的边缘,他是一名画家,执念就是这场比赛,您必须代替他继续!”   说到这,秦楚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他盯着画布看了两秒,伸手往画布上涂了个色块。   奇丑无比。   诺亚:“……画的很好,下次不要擅自再画了。”   秦楚也大受打击。   诺亚飞速往他脑子里传输了一通绘画知识,又搞了几幅知名画作怼过来:“您挑一个简单的先临摹上去!”   “简单?哪个简单?”秦楚看了片刻,“我都看不懂这画了什么,况且只剩一个小时,你觉得我能画出那么复杂的东西吗?”   诺亚要抓狂了:“啊啊啊啊那怎么办?”   “先画出来再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秦楚盯着面前涂满了底色的画布,脑海里呈现出一个非常熟悉的东西。   诺亚沉默两秒,问:“您确定您要画这个?”   秦楚点头,不画这个他也没东西可画了。   说着秦楚便动起笔来。   虽说他不懂绘画,但是在武器的使用上向来驾轻就熟。   他手上的动作一开始还很生疏,慢慢就变得流畅起来。   单看动作,还真有那么点绘画大师的样子,但是一看画布……   诺亚旁观了这一切。   心情从稍稍有些期待,到无语,到不忍直视。   但是不管怎样,秦上将的这幅大作最后还是交了上去。   秦楚以为画完了就能走,立刻就想收拾东西离开。   但是周围了人交了画虽然放松起来,但依旧都在位置上坐着。   很快秦楚就明白为什么他们还留下来了。   就见场地最前面的大屏幕骤然一亮,先前交上去的一幅幅画作均投影了上去。   几行大字浮现了出来:等待导师公开评分。   秦楚:“……”   诺亚:“……”   这叫公开平分吗?   这他妈是公开处刑。   一时之间,诺亚看都没敢看,立刻跑去下载数据。   独留秦楚一个人木着脸,看一张张画作在屏幕上闪过。   这场初赛的主题非常宽泛,只是让每一位考生画出自己印象里最深刻的东西。   因此屏幕上闪过的画作简直是五花八门。   看了一会儿,秦楚稍稍放下了点心。   虽然他不太懂这些东西,但也能看出来这并不是个等级多高的绘画比赛,里面有很多人显然都是初学者。   但就是这样,秦楚的大作出现在屏幕上时,整个会场还是窒息了一瞬。   巨大的屏幕上呈现出一片黑紫色,黑紫色的中央是一个用亮色勾勒出的东西。   之所以说是“东西”,是因为压根没人看得出来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先前滔滔不绝的评委们一时间也卡了壳,似乎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   这玩意儿就像一种写实派里混了个抽象派,看到的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觉得疑惑。   “这位同学的画的是一个……”   就连主持人都卡住了,他非常机智的模糊了过去,快速道,“请各位老师进行点评和打分。”   顿时现场又迎来了一片尴尬。   因为极为导师全部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没有一个敢冒然开口。   这他娘的,要是说自己啥都看不懂……会不会显得水平太低?   毕竟就算批评也批评不到点子上去啊!   一片安静中,秦楚已经做好了被刷下去的准备。   抽空来看一眼的诺亚也是唉声叹气:“就说您不要画这个!”   秦楚画的是他最熟悉的东西,整个帝国边缘的防护罩。   这在帝国是个很神圣的东西,带着守护的意义,而且十分漂亮。整体呈现一种梦幻的深紫色,被攻击时还会呈现各种光晕。   有段时间这地方还被评为“情侣最想去的旅游圣地”。   由于是在太过危险,没人敢去,所以这竟然是整个帝国唯一一个一条差评都没有的旅游圣地。   只活在人民的脑补中。   “这玩意儿不是挺有名的吗?”   秦楚勉强为自己辩驳了一句。   诺亚无力吐槽:“但是您画成了一只锅盖……”   秦楚:“……”   这可不怪他。   这地方再别人眼里再美,在秦楚眼里也是看腻了的景色,他们军团给防护罩起的外号就是锅盖。   叹了口气,秦楚对诺亚道:“想其他办法保护那个画家的意识吧。”   如果能救,秦楚尽量还是想救。   尴尬的气氛弥漫了好几分钟,就连主持人都撑不住了,笑着打圆场:“看来评委们对这幅作品的争议很大,那让我们切换到下一幅……”   就在画面即将切换的时候,评委席上坐在首位的那位评委陡然站了起来:“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abo   绘画只是个背景,不会在这个领域大杀四方(秦楚:真的做不到,谢谢)   主线是谈恋爱嘿嘿嘿 第83章 第五个故事(2)   这评委胡子都白了, 看年龄和位置应该是里面最德高望重的一个。   他眯着眼睛看向大屏幕上的“锅盖”,脸色十分严肃,甚至把自己放在桌上的老花眼镜拿起来带上了。   这个老评委之前几幅作品根本没有出声点评, 现在他一站起来, 顿时惹得满场骚动。   “您说,他会不会指着屏幕大骂‘这什么鬼玩意儿?也敢拿来参赛!’”   诺亚心如死灰的猜测。   在场和诺亚同样想法的人估计不少。   但是很快,站到大屏幕前的老评委终于有了反应。   他深沉地叹了口气:“哎……”   有人以为下一句就是开骂了, 却见这位年迈的老画家竟然抬手拭了拭眼角:“没想到有生之年, 我竟然能在现实世界看到这样的作品……”   主持人:“……”   众考生:“……”   其他评委:“……”   您倒是说清楚点!   这话到底是夸还是贬!   是丑得难得一见,还是优秀得难得一见啊!   这位评委这会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他缓缓走回座位上, 举起了自己的评分牌。   “十分!”   豁!诺亚惊讶了。   秦楚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满分的分数。   周围的考生一片哗然, 显然没想到本场比赛第一个满分竟然是给了这副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老评委痴迷地看着那个蓝紫色的锅盖出声了:“刚一看到这幅画, 我就感到一种极度的震撼!画上的东西是多么的神圣和美丽,它好像一直存在在我的梦里, 我却永远触摸不到……”   这评价可是极高了, 搞得其他评委顿时一脸菜色。   娘的, 这个时候他们要是说自己看不懂这玩意儿好在哪, 那菜的就不是他们的脸色, 而是能力了。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评委求生欲爆棚, 顿时紧跟着站了起来:“我也给十分!这幅画带给我的冲击是前所未有的!”   冲击?什么冲击?   看不懂的冲击吗!   其他考生还在懵逼中,但其余骑虎难下的评委已经开始变着法地夸了起来。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这副让人一头雾水的画作就从无人问津的境地一跃成为夺冠热门。   反转之强烈让诺亚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一直到秦楚以第一的名次晋级下一场比赛, 诺亚都出处在迷糊的状态中。   最后走出比赛场地时, 诺亚才恍然大悟:“那位老评委估计是个人类意识, 可能在现实世界还是防护罩的疯狂追捧者。”   秦楚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这个世界人类意识众多, 他靠自己莫须有的画技想要晋级那是痴人说梦,但是画了防护罩这个知名景色,或许会唤醒一些人类意识。   只要评委里有一个人认识,他就赢了。   诺亚给秦楚竖了个大拇指,但没憋住还是感慨了一句:“就您画的那个样,那位评委能认出来也是不容易。   秦楚:“……”   “好了,把人物资料和世界背景给我。”   诺亚依言给了秦楚一份资料。   他现在的数据体叫米洛,是一所高等美术学院大二的学生,现在正值暑假在这个基地进行比赛。   米洛为人孤僻不好相处,是个画痴。   秦楚在“画痴”两个字上看了一会儿,不太能体会这是个什么境界。   诺亚干咳一声:“您把您对武器的兴趣转移到绘画上,大概就可以了。”   这有点强求。   秦楚没说话继续往下看。   诺亚提供的资料一如既往的简洁,但是有一栏资料却吸引了秦楚的注意力。   性别一栏除了个“男”字之外,还有一个字母——Omega。   而且这个字符还放在了“男”的前面,似乎比男女之分更重要?   秦楚回想了一下刚刚在赛场上看到的场景。   每个考生以及工作人员胸前的名牌上似乎都有个字母,有的是Omega,有的是Beta。大屏幕上最后公布评分的时候,考生姓名旁边也都有着这个标识。   思考了一会儿,秦楚没找到确切答案。   他尝试着问:“Omega什么意思?这个世界难道还盛行种姓制度,这是阶级排名吗?”   诺亚:“……”   他无语了一会儿,给秦楚的猜测点了个赞:“您能发散到这个地方,真是优秀。”   “那是什么?”   秦楚挑了挑眉梢。   他正在从赛场回画室的路上,这会儿迎面走来几个年轻男女。   这群学生正大声谈笑着,秦楚从他们身边路过,不可避免闻到了几种各具特色的香水味。   有的像是水果或是其他植物,有的则很难准确形容。   而且秦楚意外地发现他的嗅觉非常灵敏,他不仅能将这几种混杂的味道一一分清,更是能确认每一股味道来自哪个人。   比如那两道温和的水果香是来自中央两个个子稍矮的学生,虽然一个是男生一个是女生,但他们身上的味道很相似。   秦楚扫了一眼他们胸前的铭牌,这两个都是美术学院的学生。   靠外围走着的那几个男女身上都没有味道,干干净净。   最让秦楚在意的是后面坠着的两个高个子男生。   看制服这两个应该是隔壁军事学院的学生,同样被基地请来参加活动。   这两人身上的味道非常奇特,十分刺鼻,还带着股难言的攻击性。   即使理智上知道这只是香水的味道,但在闻到的一瞬间,秦楚还是像被挑衅了一样,下意识带着压迫看过去。   但是很不对劲。   秦楚受到挑衅的时候,很多时候只会冷眼旁观,或者动动手揍回去。可是现在,仅仅是这一丝味道而已,他竟然不受控制地升起了些许防备。   或许是他的目光压迫感太浓,两名军校生立刻转头看了过来。   这两人脸色不算好看。   但是在看到秦楚的一瞬间,他们表情一愣,紧接着又低头看了看秦楚胸前的铭牌。   然后他们脸上那丝被挑衅的怒意就降了下去,反而朝秦楚点了点头,一脸绅士的往旁边撤了撤身子。   这表现让秦楚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又十足的熟悉。   哪里熟悉……   思索了一会儿,秦楚想起来了。   有次他带着几个下属出去吃饭,几个大老爷们把路占了个一干二净。就在这群傻子仰着脑袋吹牛逼的时候,路边有位女士想要路过。   在看到那位女士的一瞬间,他手下那几个玩意儿的表现和这两个军校生一模一样,简直是一秒变绅士。   秦楚:“……”   秦楚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铭牌,看到了Omega这个字母。   此刻诺亚恰到好处的出声了:“咳,长官,我必须告诉您,这个世界上有六种性别……”   经历过上一个世界,秦楚突然福至心灵:“别告诉我,我是能生孩子的那一个。”   诺亚小小声:“恭喜您猜对了!”   秦楚:“……你这是挑的什么鬼世界?”   诺亚不服气的解释:“这个世界明明是您挑的!”   秦楚:“……那你不会换个数据体,明明有军校生,非要把我安排成个美术生。”   诺亚不说话了,出于报复,他发给了秦楚一个男性Omega的生理解剖图。   秦楚被震撼到,当场骂了句“草”。   这震撼持续了一路,直到秦楚快走进教学区的时候,他还保持着一种十分戒备的走路姿势。   诺亚没忍住,提醒道:“您也不需要那么小心,毕竟还没怀呢。”   秦上将无言以对。   他只是突然得知身体里多了个器官,总觉得需要多小心一点。   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秦楚尝试岔开话题:“这个世界的任务确定了吗?”   “这个世界很特殊,人类意识众多,而且您所在的数据体里也有一个额外的意识在沉睡,所以请您多给我一些时间。”诺亚道。   这个要求很合理,秦楚没再说什么。   从比赛场地里出来,天色已经微微暗了下来。   太阳移到了西边,燃起一片艳红的霞云。霞光照在整个基地,意外透出一股青葱岁月的青涩与安宁。   秦楚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在校园里走过了,这会儿忍不住微微放慢了脚步。   想到任务就不由想到某个搞事的人。   之前几个世界,秦楚一直绷着神经,一边为了寻找任务对象,一隅翕边则是有预感会有人来捣乱。   他的确一直戒备,却也因为未知的挑战跃跃欲试。   到了上个世界秦楚更是抱着把人找出来揍一顿的想法去的,但是结果却是出乎预料。   现在一直吊着他的危机感突然消失了。   从进入这个世界之前他就明确地知道,这里没有那个人。   不会有人横插一脚,也不会有人暗戳戳怀着心思凑过来。   他既不用担心有人捣乱,也不用戒备着那些突如其来的古怪举动。   想到这,虽然诺亚的任务还没有发布,秦楚却已经感受到了任务的无趣。   一直没出声的诺亚忍不住开口了:“长官,您是在怀念我们的任务对象吗?”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怀念?”秦楚冷冰冰地呛了他一句。   他明明是因为那个家伙不在而感觉到轻松。   诺亚无语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恐怕您对轻松的理解和正常人有偏差。”   明明是感觉到空荡荡的无聊。   见秦楚没理自己,诺亚又开口提醒:“长官,之前的经历表明,我们的任务对象在虚拟世界是安全的,且享有很高的自主权,所以……”   秦楚知道诺亚在说什么:“他肯定和主脑有联系。”   至于是什么样的联系,那就不确定了。   “我以为您会选择去询问他。”诺亚小声道。   秦楚沉默了一会儿。   诺亚说的没错,如果是从前,秦楚一定会紧咬着那位太子殿下不放。   但是上个世界经历了秦瑞的事,秦楚再迟钝也察觉到自己情绪上不太对劲,他需要先放一放。   说简单点。   秦楚短时间不想再和他见面,不想想起秦瑞,甚至不想碰触和这个人有关的一切。   况且……   “他给了你这个世界的坐标。”   秦楚冷不丁出声。   “什么?”诺亚摸不着头脑。   很快他就懂了秦楚的意思。   那位任务对象给了秦楚这个坐标,自己去了别的小世界。   这代表他同样不想和秦楚见面。   可是……   诺亚可是了一通,什么都没说出来。   秦楚进入自己的画室,简单熟悉了一下自己的“工作环境”,顺带把一些绘画用品又再次认识了一番。   如果他没料错,在这个世界里他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会和这些东西打交道。   一收拾就收拾的有些晚了,秦楚干脆想留在画室过夜,反正画室是单人的。   但是诺亚制止了他,只用了一句话:“长官,您现在是个Omega。”   秦楚无奈,只能打开画室的大门走出去。   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但是灯火通明。   来的时候秦楚并没有多在意,现在出了画室往宿舍区走,他才注意到在画室和宿舍中间的夹角处,有个巨大的露天体育场。   现在体育场上空的灯全亮了起来,衬得周围都灯火通明。   体育场里喧闹一片,尤其是最靠近路边的篮球场。四周围满了人,大多都是穿着美院制服的Omega和beta们。   不用想,光闻到那股味道,秦楚就知道一定是一群军校生在打篮球。   没等走近篮球场,秦楚从口袋里拿出个口罩戴上了。   他不知道别的Omega闻到这股味道什么感觉,反正他接触到这些冲得不行的alpha信息素,只想挨个把人揍回去。   想到这秦楚突然一愣。   要是那个人在这里,恐怕他还真没办法分辨出来。因为他看每个alpha都是同样的欠揍。   似乎是因为想到了某个让人不愉快的对象,秦楚路过篮球场时,随意往场内看了一眼。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最靠近边缘的场地里爆发出一阵高昂的欢呼。   高高跃起的身影落地,微微屈膝就轻而易举的稳住了身形。篮板上的篮筐一阵颤动,然后是篮球落地的声音。   欢呼声顿时又拔高了一截。   站在篮筐下的人很不要脸地仰头吹了个口哨,扯着黑T的领子给自己擦了擦汗,露出一片精悍劲瘦的腰腹。   他一双冰蓝色的眸子晕着笑,擦汗的间隙里随意扫了一圈,就引起了围观者几乎能掀翻夜空的尖叫。   似乎是被这尖叫声吓了一跳,他豁得退了一步,转头看着队友说了什么。   看口型应该是在感慨观众的热情。   这人像个黑暗中的聚光灯,骚得刺眼,却又十足吸引目光。   秦楚看着他撞了撞队友的肩膀,看着他退到球场边缘坐下,看着他拧开一瓶凝着水汽的冰水仰头喝了几口,又看着他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个发圈,把满头蓬乱的卷发在脑后扎了个揪。   这人咬着发圈抬头,隔着密密麻麻围观的学生,隔着大半个灯火通明的球场,和秦楚的视线有一瞬的交汇。   秦楚见他叼着发圈笑了一下。   这个笑没有其他意味,似乎只是骤然和人视线相撞,于是便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罢了。   但因为这张招人的脸,和怎么看都有些坏的表情,这个笑便又带上了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骤然回神,秦楚收回了目光。   不是他。   虽然……很像。   一样乱蓬蓬自然卷的头发,一样多情的桃花眼,一样带着恶劣的笑意……但有些东西却不太一样。   秦楚很熟悉那位任务对象带来的感觉。   同样是恶劣,他的恶劣是带有攻击性的。和他相处,秦楚很清楚,自己一个不慎就会栽跟头,甚至有生命危险。   但是,球场上的这名军校生却没有。   可是太像了。   这让秦楚忍不住去想,如果秦瑞还活着,如果秦瑞从十五岁长到二十岁,那么他站在校场上可能也会是这个样子。   会爽朗地和同伴打招呼,会惹得身边的异性脸红心跳,举手投足都散发着让人心惊的活力和魅力。   停。   秦楚让自己强行打住。   秦瑞已经死了。   上个世界亲眼目睹提戎的死亡,秦楚感到震撼,却没有太多的感触。   因为他知道,提戎会在下个世界复活。   但是秦瑞不一样。   秦瑞离开了,那就是永远地离开了。   又回头看了一眼,秦楚听到球场里有人叫了一声:“勒维,下场还是你上!”   “可以啊,别怪哥没给你机会。”坐在一旁扎头发的人应了一声,随手接过球又进了场。   勒维。   原来名字叫这个。   秦楚收回目光继续往宿舍走。   回到宿舍,秦楚很奇怪这个基地为什么还要配备专门的画室,因为宿舍也是单人的。   之前秦楚很担心和人共处一室,倒不是他多反感外人,而是这个世界太奇特,除了beta外每个人各有自己的体味。   如果是集体宿舍,就算住的都是Omega,那也像睡在香水堆里。   “针对这个问题,这边的住宿区都是封闭的,可以保证免受别人的信息素影响。”诺亚解释道“其实在赛场上也是一样,主要是为了预防Omega发情。”   秦楚的脸色再次僵了一瞬,不是很想思考“发情”这个问题。   “不过您没有这个困扰。”诺亚又道,“如果您好好看资料,就会发现我标注了,您是个发育异常的Omega,没有信息素,自然也没有发情期的困扰。”   秦楚有些惊喜,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但是他又有些疑惑:“那这不就相当于beta吗?”   “那可不一样。”   至于为什么不一样,诺亚又把那张男性Omega的生理解剖图发给了秦楚,“您该有的硬件都有。如果硬要说,可能就是受孕有些困难……”   秦楚木着脸无视这些话,洗漱完后躺在了床上,伸手抽了本画册出来。   由于他的数据体里住了个画家的意识,为了保证这个意识的稳定,秦楚只能尽量履行这个画家以往的日常。   但这实在有些挑战,盯着一本画册看了半个小时后,秦楚成功把自己看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诺亚已经测算出这个世界的任务线。   和秦楚料想的没有多大差距,他需要走完接下来的赛程,并尽量获得一个好点的成绩。   这个任务的目的不仅在于改变这个世界的缜密度,更是关乎和秦楚共处一个数据体的画家意识的存活。   另外由于这个世界人类意识众多,诺亚还想额外开发出一条任务线,不过这需要秦楚尽可能在人多的地方转一转,让他测算出人类意识的密度。   不管怎样,好好学画画还是当务之急。   秦楚一大早就出了门,朝画室走去。   出门时遇到了住在同一栋楼的舍友,秦楚刚想把诺亚揪出来认人,却发现这些人完全无视他,自顾自笑嘻嘻地离开了。   秦楚乐得清静,也没在意。   出了宿舍,秦楚看着这几个Omega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看样子那里应该是军校生的训练场。   去画室的路上又路过了昨晚的篮球场,场上冷冷清清根本没人。   秦楚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昨晚还没发现,今天一看周围的设施布置,秦楚就感受到了这个基地的真正用意。   这个假期培训基地主要是两个学院,一个是Omega和Beta为主的美院,一个则是单身alpha一抓一大把的军校。   军校负责外围的安全巡逻,和美院的教学基地是分开的。   但偏偏在教学区和宿舍区的路上夹了个体育场,还是唯一的体育场。   这几乎要把联谊的心思写在脸上了。   秦楚不由想到现实中他们学院的情况。   无论男女进了军校就是几年的封闭式教育,临毕业了立刻就要出任务,除了内部消化外连个找对象的时间都没有。   可偏偏军校有规定,严禁校内恋爱。   这条不近人情的规定还是秦楚刚当上校长时加的,遭到了广大家长的实名反对。   后来军校实在没办法,总不能让一个学院的人都打光棍,于是便和周边的综合性院校签订了协议。   综合性院校每年新生军训,都由他们军校里高一级的军校生负责,到时候能不能找到对象就靠个人本事了。   在画室练了一上午的基本功,听到教学楼上有些喧闹,秦楚走出画室看了一眼。   一群美术生正围在走廊里。   本着诺亚下发的“凑热闹”的任务,秦楚现在哪里有人往哪里钻。   但他来到走廊里立刻就后悔了。   实在不该来。   估计是为了鼓励要参赛的选手,基地把初赛前几名的画作全挂在了走廊上。   秦上将随手涂出来的那张“锅盖”由于得了第一名,这会儿被放大了挂在最显眼的地方。只要眼不瞎,是个人一伸头就能看到这一片迷人的黑紫色。   秦楚看着这张画,又看了看下面的点评。   用色大胆。   其实是瞎几把涂。   笔触返璞归真。   想多了,是根本不会修饰。   意境特殊。   嗯,全靠脑补。   秦楚木着脸看完,只觉得这辈子从没有这么丢脸过。   不过还好,似乎是因为信息素缺失的原因,秦楚所在的这个数据体在基地的人缘并不算好,所以身边也没有人围观。   秦楚看了一眼,便转头朝画室走去。   但他还没走两步,就被叫住了:“米洛学长!”   身后的人是个大一的美院学生,看起来应该也是个Omega。秦楚下意识看了一眼这人身上的铭牌,认出了他。   这个Omega是这次初赛的第二名,叫罗斯。   秦楚顿时就有些愧疚,如果不是他这个锅盖横空出世,第一名铁定是人家的。   “什么事?”秦楚问。   “没事没事,就是想跟学长认识一下。”罗斯不好意思地笑笑。   秦楚朝他点点头。   罗斯又道:“学长这次发挥得好棒!果然是天赋问题吗?赛前学长都没怎么准备,比赛上随便画画就得了第一。不像我们这些人准备了好久,结果……”   这一句话便让所有人都朝秦楚这个第一名看了过来,目光隐隐带着敌意。认真准备比赛的美术生不少,凭什么这人一幅画莫名其妙就拿了个高分?   罗斯似乎对自己的话产生的影响毫无所感,这会儿还在仰头看着秦楚,显然在等他回应。   秦上将某些方面他足够直男,并没有闻到那一丝丝引战的味道。   他并不知道罗斯这话什么意思,也不清楚要怎么回。于是干脆肯定了其中一点实事,点头道:“嗯,的确是随便画画。”   这句话无形中自带一股嚣张,仿佛在说:没错,老子就是牛逼,随随便便就能拿个第一,你们这群垃圾跪着吧。   整个走廊的美术生都隐隐一滞。   罗斯更是快挂不住脸上的笑了。   好气!   秦楚对此毫无所觉,淡定地回到了自己的画室。   诺亚沉默两秒,在脑海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不知道的还以为您真是个大佬!”   大佬个屁,秦楚已经开始愁接下来的复赛了。   他总不能再画个锅盖糊弄上去。   在画室里折腾了一整天。   也许是这个数据体曾经被画家占据过的原因,这副身体残留了点绘画的本能,倒不至于让秦楚太过狼狈。   今天秦楚在画室里待到很晚,直到诺亚第三次提醒,秦楚这才慢悠悠收拾完东西,洗干净画笔往外走。   临走出教学楼前,秦楚看了眼前面的篮球场。   上方的照明灯已经全熄灭了,场地里一片黑暗,已经没了什么人,只有体育馆中央还有几个零星的人影。   秦楚是故意留那么晚的。   他不太想再在球场上看到那位叫做勒维的军校生,但是从画室回到宿舍这又是条必经之路,所以他只能把时间错开。   兴许是太晚了,周围静悄悄的,连观众都散了。没有那么驳杂的味道,所以秦楚这次也没戴口罩 。   路灯还亮着,偶尔有两个人影从路边闪过,摇摇晃晃地朝着Omega宿舍龟速前进,一看就是难分难舍的小情侣。   秦楚缓慢的走着,在篮球场旁停下了脚步。   他有些馋体育场里的器材。   比起呆在画室,他更喜欢在这些地方挥洒汗水。   但是牢记着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秦楚也只是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   正当秦楚转身要走的时候,他所在的围栏下方突然传出一声闷响,在黑夜中声音很大。   与此同时一个蓝色的矿泉水瓶盖子飞了出去。   秦楚下意识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就见一个高挑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   突然出现的alpha只穿了个贴身的黑T,一身汗水,手里拿了个捏爆了的矿泉水瓶。   他做了个“嘣”的音效,这会儿正看着秦楚笑:“吓到你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哎,小学生般的撩人技巧 第84章 第五个故事(3)   这人笑容明晃晃的, 在灯光的照耀下虎牙甚至闪着光。   秦楚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   近距离看,这人和秦瑞更像了。   “故意的?”秦楚垂眸扫了一眼这人手中的瓶子。   军校生笑了笑, 没说话, 只是转了个身,手肘撑在了围栏上。   他在围栏内,秦楚在围栏外, 因为地势原因站得高了不少。   alpha也不在意, 半仰着头看过来,朝着秦楚露出了点调皮的表情:“昨天……是不是你在偷看我?”   秦楚心里一动, 没想到昨晚对视的那一眼并不是错觉。   “不是。”秦楚回道, 那时候人很多, 很难保证说的是不是他。   “真的吗?我记得你, 当时你带着口罩。”   alpha抓了把头发,似乎对他的否定有些苦恼。但很快他便往前探了探身, 眯着眼睛看了眼秦楚胸前的铭牌, 有些惊讶, “大二的学长?”   秦楚完全没心思听, 在这个alpha靠近的瞬间, 一股无法忽略的铁锈味就强势地钻进秦楚的口鼻,惹得他皱着眉后退了两步。   这味道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吸了一口便从鼻腔迅速扩散到全身。   秦楚第一次感受到那么强烈的信息素刺激,当即脸色有些难看。   围栏边的人顿时也意识到自己唐突了,他退后了两步, 又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汗味, 俊朗的脸上露出些许歉然:“不好意思, 刚晚训完, 身上味儿有点大。”   这是个很暧.昧的话题,秦楚不想多谈。   他压下身体里被激起的攻击欲,只想快点结束话题:“还有事吗?”   这样硬邦邦的一句话问过来,面前这个明显极受欢迎的alpha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倒点了点头:“有。”   “什么事。”秦楚问。   站在一米外的青年笑了,他冰蓝色的眸子微弯:“学长,加个联系方式吗?”   -   加个联系方式……   加个鬼。   “没有。”   这是秦楚当时给的答案。   这还是秦楚第一次被人如此明目张胆地搭讪。   诺亚在他脑海里笑了一整晚。   秦楚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脑子里还残余着诺亚狂放的笑声。   敢向秦楚表白的人不少,但当面表白的却一个都没有。   因为都不敢。   看着就没有希望,为什么还要讨个没脸呢。   秦楚早就习惯了这种没人敢近身的生活,冷不丁被问了这样一句十分不习惯。   更何况还是个和秦瑞那么像的人问的。   穿好制服,秦楚习惯性地将胸前的铭牌摆正。   他看了一眼名牌上Omega这个字母,将昨晚的经历归咎于这个神奇的性别。   他一贯起得早,这次出宿舍时整个宿舍楼还静悄悄的。   随手拿了早餐往外走,秦楚刷卡出了大门,低头把一次性吸管插进牛奶盒。   他咬住吸管吸了第一口,抬头就愣了一下。   对面的人显然也没想到,同样有些愣。   晨练完的alpha看了看秦楚手里的牛奶盒,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同款早餐。   他干咳了一声,开口道:“我说我不是故意来和你偶遇的,你信吗?”   宿舍外的人是勒维。   估计怕秦楚不信,他拿着手里的牛奶盒指了指身后又指了指旁边的食堂:“没办法,我们宿舍要想去食堂,必须经过你们这。”   秦楚懂了,这估计又是基地的小心机之一。   而且见到他时,这人脸上的惊讶也不似作伪。   秦楚没说什么点点头往画室走。   他身边的alpha之前不知道要去哪里,但看到他的方向,也随意地跟在了身边。   这次秦楚从宿舍带了个巨大的画板,一手拿着一手吃早餐,看起来不太方便。   勒维朝他伸出了手:“帮你拿?”   秦楚态度依旧冷漠:“不用。”   再次被拒绝,alpha也不恼,反倒笑着耸了下肩。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秦楚有些不耐烦了,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刚刚是必经之路,现在也是?”   这人完全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反倒大大方方地承认:“不是。”   他的态度太过坦荡,像是在脸上明晃晃写了句“这路你能走我也能走。”   秦楚看他两秒,没再说话,只是彧悉加快了脚步。   身边的人反倒毫无自觉地和他闲聊起来:“今天我喷了点信息素遮盖剂。”   “所以呢?”   alpha停下了脚步看他:“所以昨晚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大晚上的又是捏瓶子又是浑身信息素,还问你要联系方式。看起来像个流氓。”   “你现在也像。”秦楚看他一眼。   勒维一愣,紧接着低头笑了起来。   自顾自笑了半晌,他才抬眼看着秦楚道:“道歉是认真的。”   alpha脸上带着歉意,连宇细那点张扬的笑意都稍稍退了点,显得十分认真。   秦楚一瞬间又想到了秦瑞。   秦瑞虽然喜欢撒娇,但对他一向是宽容的。   那时候毫无理由地不让秦瑞笑,秦瑞也只是问了两句,问不出原因便道:“是是是,哥哥你说的都对。”   思绪跑偏了一瞬,但是骤然,秦楚听到有人叫出了他记忆里的名字。   “秦瑞!瑞哥,你艳福不浅啊!”   隔着半个体育场地地方,有个军校生正朝这边挥手。   身边的alpha已经转过头去,背对着秦楚,看不清表情。   乍一听到这个称呼的秦楚却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伸手拽住勒维的手臂,问:“你到底叫什么,勒维,还是秦瑞?”   但是之前态度温和的alpha却一瞬间变得锋利起来。   他挣开了秦楚的手,没有回答秦楚的话,只道:“我去处理点事情。”   说着他捏扁了手里的牛奶盒,用力砸进垃圾桶里,然后大步朝着体育场里的军校生走去。   秦楚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才接着往画室走。   他架好了画板,坐在画布前愣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动笔。   过了一会儿,他让诺亚把内阁之前提供的有关太子殿下的资料又都看了一遍,尤其是姓名栏。   很好,都是些皇室的姓氏和知名帝王的名字做的中间名,没有勒维两个字。   又坐在画布前发了会儿呆,秦楚还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太过巧合了。   长相相似,性格相似,名字也相似。   忍不住又把诺亚揪了出来,秦楚继续问:“能查出来吗,这人和秦……和任务对象有关系吗?”   诺亚沉默片刻,小声提醒:“长官,有关这一点,我一直分辨不出来啊。能分辨出来的,是你啊……”   秦楚想了半晌,想不出结果:“你和他当了那么长时间‘室友’,现在还分辨不出来。”   “我那说好听了是室友,说不好听就是绑架啊……”诺亚委屈巴巴。   看着秦楚实在纠结这个问题,他只能试着安慰:“我们选择这个小世界前,没有在这个世界查探到太子殿下的精神波动,从概率上讲,遇到的可能性非常小。”   “但是别忘了,这个世界的坐标是他给你的。”秦楚非常冷静地分析,“所以他如果想来,可以非常轻易地过来。”   “这样说也没错,那……应该就是?”诺亚道。   “不是。”秦楚紧接着反驳,他调了盘浓重至极的颜色,直接往画布上怼,“他和之前遇到的人不一样。他不像之前那么……”   那么什么?   秦楚说不出来。   第一次见到赵远,可以归咎为不熟悉。   但之后每一次遇到这位任务对象,无论是K还是齐轩,甚至是林相、提戎,他们都像是深渊里长出来的荆棘,不论再怎么人模狗样,总有种压抑着的沉重。   这种沉重秦楚在秦瑞身上也发现过,但那只是秦瑞很小的时候。   后来秦瑞长大了,像个普通少年一样认真生活,更会畅想未来的模样。阳光好像照了进来,那股粘滞的沉重便逐渐消失了。   所以第一次见到勒维时秦楚会想,也许秦瑞再年长几年,也会像这个人一样。   “您提过的只是秦瑞出现之前的例子,那……皇帝呢?长官您对皇帝是什么看法?”诺亚突然出声。   秦楚涂涂画画的动作停住了。   他下意识反驳:“这人的反应不像是装的,我已经问起了秦瑞,他没必要再装。”   “那如果他是失忆状态呢?”诺亚想了想,越发确定,“长官您别忘了,他上个世界切割了自己的意识,会有很严重的后遗症。”   “所以?”   “所以您干脆去自己问吧!”   勒维不愧是军校里的风云人物,秦楚只是早上和他一起走了一趟,晚上就在教学楼传出了风言风语。   秦楚对这种现象十分无语,晚上也没有照常回去。   他绕过了体育场,溜着每栋楼的缝,硬生生走出了一条从画室到宿舍的路。   诺亚深刻明白了,什么叫“这世上本没有路,走得人多了就成了路。”   他十分无奈:“长官,恕我直言。您这种行为叫做怂。”   别说当面询问了,为了避过一个人,竟然不惜绕过那么远的路!   这毅力除了秦楚也没谁了。   秦楚丝毫没有被调侃的尴尬,他非常冷静。   “这个世界牵涉的人类意识太多,所以不容失败。我不会给他搞鬼的机会。他现在没有记忆是最好的状态。”   没有记忆,和他没有关系,那就不会搞鬼也不会衍生出其他乱七八糟的事。   秦楚下定了决心,一连几天都从自己开辟的小路里独来独往。   他起得早回的晚,每天目标明确,连三餐都是在画室里解决的,一时之间倒是少了很多额外的烦恼,专心做他的任务。   第二天一早,勒维又到Omega的宿舍旁买早餐。   只不过在买完早餐之后,他站在那条通往画室的必经之路上等了一会儿。   昨天他离开的有点生硬,这会儿想过来解释两句。   可惜,直到其他Omega都陆陆续续下了楼,他也没等到想等的人。   又过了一天,勒维正常打卡。   还特地调整了时间让自己来的早点,依旧没堵到人。   他这几天在Omega宿舍下晃得有些频繁,一个班的同学察觉到了点不对劲,跑过来打趣:“看上谁了这是?”   勒维笑笑没说话,把手里的另一份早餐拆了吃了。   晚上有时间勒维照常在篮球场打球。   篮球场周围欢呼的人只多不少,就是少了个戴着口罩偷看他的Omega。   避开了体育场的喧闹和基地里纷纷扬扬的荷尔蒙,秦楚的心情再次平静了下来。   一个人在画室里练习了那么久,一些基础的画技秦楚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现在再让他去画那幅锅盖,估计效果会好上不少,也不至于再得到一个“返璞归真”的评价。   这个时候,比赛第二阶段的主题也发布了。   让人意外,这次的主题没有确切的标准,只有一个简单的字——人。   秦楚研究了半天,一开始还以为这是要搞什么深层的人性剖析,结果一看后续要求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他实在高估了比赛主办方的节操。   在这个以联谊为最高目标的基地里,所有的活动都会指向美院学生和军校生的互动。   这个赛段的主题拆解相当简单粗暴,就是让所有的美院学生挑选一位军校生作为模特和灵感来源,在这个基础上再进行其他创作。   似乎觉得自己的目标暴露得还不算明确,后续要求里还加了个ps:所有模特均为志愿,无报酬,所以请画师负责模特工作过程中的三餐。   就差明目张胆地让人约会了。   这消息一出,整个基地的学生都躁动起来。   就秦楚观察,为了每天多出点时间讨论选哪个模特,整个Omega宿舍楼里的平均起床时间都早了不少。   没事“路过”Omega宿舍楼的军校生也慢慢多了起来。   在周围人的讨论中,勒维是个经常被提起的名字。和这个名字一起响起的,往往还有压抑着的尖叫。   根本不用登入比赛系统查看,单论这个名字提到的频率,秦楚就能确定有群Omega要大打出手。   在看到他们大打出手之前,秦楚倒是被人找了上来。   看着等在自己画室门前的几个Omega,秦楚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扫了一眼,盯着其中自己唯一认识的罗斯问:“有事吗?”   几个Omega互相看了一眼,最终还是罗斯率先开口了,这人笑着问:“学长,请问您这次的模特选定了吗?”   “没有。”   罗斯紧接着又问:“那学长您会选勒维吗?”   听到这个名字,秦楚的心情淡了一瞬:“不选。”   说着他打开画室的门就要走进去,但是罗斯又拦住了他。   罗斯一脸雀跃:“这样啊,那太好了!既然学长不选勒维,那让给我们好不好?”   这话听着实在有些奇怪,秦楚看他:“什么让不让,他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罗斯对秦楚冷淡的语气恍若未觉,依旧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我们听说前几天学长你和勒维见过面,学长既然不选勒维,那能不能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呀?”   秦楚心情有些不爽,这会儿直接赶客:“没有。”   说着他就进了画室。   临关门前,罗斯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原来学长和勒维不熟啊……也是,毕竟学长只是个没有信息素的Omega啊,学长一定不要自卑……”   听到这,秦楚又打开了门。   他靠在门框上看着门外一群脑子里只有信息素的Omega,冷淡道:“对,我和他不熟。”   一众Omega刚露出点得意的表情,就听秦楚仿佛是在强调他和勒维不熟一般,又接着陈述事实:“他只是向我这个没有信息素的Omega要了联系方式,并在早上跑到宿舍门前堵我,然后送我到画室而已。”   众人:“……”   罗斯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   这他妈是在强调不熟,还是在炫耀?   秦楚完全没有炫耀的自觉,他有些不耐地扫过门外的人:“想要谁的联系方式就去找谁。如果不会,那就晚上躲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捏个瓶子把人吓一跳再接着要。他就是这么干的,懂了吗?”   懂……懂了吗?   一群温室里长大的Omega先是被秦楚身上的冷气吓了一跳,然后就被他的话弄得一脑门问号。   这什么意思!   这是教人搭讪吗?为什么像被塞了一嘴狗粮!   再一次只靠陈述实话就把人气到脑袋冒烟,秦楚终于如愿把门关上。   换了鞋把画板架好,秦楚没有立刻准备练习,而是打开光脑,进入基地内部的比赛系统看了一眼。   一对一的模特挑选系统已经安排好了,甚至单独开辟出一个页面。   所有军校生的照片和简单的介绍都在页面上。   秦楚扫了一眼,发现除了些常规的介绍,竟然还有人把自己的理想型都写了上去当做参考。   这一弄,整个比赛系统越发不正经,看起来好像某些相亲网站。   盯着光脑屏幕看了一会,秦楚没忍住滑动了下页面,找到了勒维。   不需要他多做翻找,勒维的照片是飘在最上方的。   明明是张再正经不过的证件照,但因为这人单侧嘴角扯出了点弧度,再配上他带着攻击性的俊朗五官,这照片便多了点不正经的味道。   怎么看怎么骚。   手指在相片上犹疑了一瞬,秦楚没有点进去看介绍,只是盯着照片下的姓名看了一眼。   简简单单两个字,勒维。   不是秦瑞。   前两天听到的那个名字就像一瞬间的幻觉,但秦楚能确定,的的确确有人这样叫了勒维。   而且这人明显给了回应,转头走了过去。   只是……   想到当时alpha身上散发出的不悦,秦楚皱眉揉了揉额角。   没有再想这些没用的事,秦楚扫了眼下方的意愿人数。   很好,挑选这位军校生的美院学生一共有297人。   整个基地的美院学生才有多少人?一共有五百人吗?   迅速把页面划过去,秦楚简单看了下军校生的人数。   对于第二赛段的这个要求,他倒没有太过头疼。   军校生来这边毕竟不是只为了联谊,还要负责基地的安全,所以军校生的数量是远远大于美院学生的。   因此不管怎么选,最后调剂一下,都不会有美院学生选不到模特。   随意点开几个人看了一眼,都没什么兴趣。   秦楚不知为何有些烦躁,干脆直接点了页面最下方的按钮:随机。   他点下去之后,立刻弹出一条提示:   选择随机后,系统将在最后自动为您匹配无人选择的军校生。   该选项无法撤销,请您确认自己无心仪的模特后再进行勾选。   正和秦楚心意。   匹配到的是“无人选择的军校生”,那么勒维肯定不会符合条件。   想都没想秦楚就点了确定。   搞定了这个,秦楚神清气爽,又开始了一整天的练习。   这些天他深居简出,几乎是宿舍和画室两点一线,根本不关系外面因为模特选拔闹出的风波。   但是今天秦楚忘了定晚饭。   似乎是为了迁就Omega的特殊时期,这里的餐厅服务十分周到,可以直接送餐到画室。   秦楚刚想拨通餐厅的通讯,却被诺亚制止了。   “长官,您忘了您还有个任务吗?”   秦楚想起来了,为了方便诺亚统计和测算人类意识在这个世界的分布密度,他最好哪里有人往哪里钻。   诺亚叹了口气:“所以每天晚上您最好不要绕过体育场,那个时候的人流密度最高。”   秦楚不置可否,但也没有执意让人送餐,而是出门去了餐厅,准备吃了晚饭直接回宿舍。   外面下起了小雨,雨丝很细,秦楚也没打伞,直接快步走向了餐厅。   餐厅秦楚一开始来过一两次,似乎也是为了联谊的需求,基地的餐厅不像普通的食堂,占地面积很大而且绕着外围的玻璃墙设置了一圈卡座。   去窗口取了食物,秦楚端着盘子准备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临落座,他又想诺亚给他的任务,硬生生拐了个弯朝人多的地方走去。   还没等他选好位置,秦楚就听到一声呼唤:“米洛学长!”   是罗斯在朝他招手。   这个在秦楚眼里有些莫名其妙的Omega坐在一个长桌旁,周围坐着很多人,一眼扫过去不下十个。   这些人里有穿着白色美院制服的Omega和beta,也有几个穿着深色制服的军校生。   一桌上做了四五个alpha,每一个信息素的味道都足够重。   秦楚下意识就想拒绝。   坐在这些人里吃饭,他怕自己吃着吃着就想把桌上的alpha一个个揍翻。   但是思及诺亚的要求,秦楚还是点点头朝那边走了过去。   刚来到桌边,罗斯立刻指着秦楚热情地介绍:“这是我们学院大二的学长,还没选定模特,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哦。”   秦楚和桌上几人打了个招呼,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   兴许是多年的习惯使然,虽然现在套了个美术生的壳子,虽然对alpha的信息素很排斥,但是坐下的时候,秦楚还是一不小心坐到了靠近军校生的那一边。   见他挑了这样一个座位,一直甜甜笑着的罗斯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有了一瞬的不自然。   但是很快,他又笑得灿烂起来。   扫了一眼秦楚的胸前,发现秦楚没带铭牌。   罗斯状似无意地向众人提起:“学长是个Omega哦,虽然……”   虽然不太了解罗斯这种人,秦楚这会儿却意外猜到了这人要说的话。   他看了一眼罗斯,开口替他说完了后半句话:“虽然我没有信息素?”   这话一出,饭桌上顿时有了一瞬的凝滞。   在这股短暂的安静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秦楚身后响起:“你没有吗?但我怎么闻到……” 第85章 第五个故事(4)   秦楚一惊, 下意识回头看过去,就见勒维端着餐盘站在他身后。   之前几次见面,这人不是刚打完球就是刚跑完步, 浑身汗津津的只穿了个短袖。   现在的勒维穿着军校生的统一制服, 黑蓝色的高领作战服,利落的剪裁完美地衬托出他宽阔的肩背。   只不过这人把领口拉链一直敞到了胸口,露出了里面洁白的内搭, 一股不守规矩的味道又散发了出来。   勒维的话只说了一半。   他似乎觉得大庭广众下谈论Omega的信息素不太礼貌, 便又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只留下一个令人遐想的话尾。   因为勒维的到来, 先前饭桌上的凝滞的气氛终于散开。   秦楚身边一个军校生朝着勒维伸手:“你小子跑哪去了, 拿罐饮料而已, 那么慢?”   “不乐意自己去, 那就好好等着。”   勒维笑了一声,抓起手中的易拉罐就要扔过去。临扔出去前他又意识到中间还坐了个Omega, 于是只是伸长了手臂稳稳地将饮料递过去。   这个时候秦楚才发现自己坐错了位置。   他坐得太靠近军校生, 这里本应该是勒维的位置。   现在勒维从他身后伸长了手臂把饮料递过去, 两人的距离不可避免地拉近。   黑蓝制服包裹着的手臂几乎蹭着秦楚的后脑, 秦楚鼻尖又嗅到了那股浅淡的铁锈味, 还带着点腥甜。   第一次嗅到这股味道时,秦楚受到的冲击很大, 因此根本没有深思。   现在再一次闻到,秦楚才分辨出来,这个alpha的信息素不是铁锈味, 而是血腥味。   很危险的味道。   出于礼节, 手臂的主人很快收了回去。   秦楚盯着面前的餐盘, 觉得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   他想要借口吃饱了离开, 抬头却见原本站在他身后的alpha直接绕到他身侧坐了下来。   秦楚这才发现这一桌的位置安排有多不合理。   一个坐了近十人的桌子两面靠墙,秦楚刚好坐在背靠墙壁的那一面,现在勒维往身边一座,他想离开都做不到。   “学长。”   身边的alpha朝秦楚打了个招呼,坐下时,他侧了侧头,若无其事地问:“学长最近没去画室吗?”   “没有。”   秦楚不打算解释,满脑子都是怎么让这个刚坐下的人挪挪屁股,他好出去。   再次听到这两个字,alpha却低头笑了起来。   两人坐得很近,这笑声像是响在秦楚耳边。   即使知道这人八成没有记忆,这会儿秦楚还是忍不住捏了捏手指。   他侧头问:“笑什么。”   勒维灌了口饮料,压下了笑意,这才侧过身小声道:“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向别人要联系方式。”   他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不仅被拒绝了,还被人躲着。”   说到这,他弯着眼睛看向秦楚,等秦楚的回应。   秦楚没搭理他,这会儿离的近,他察觉到勒维身上的血腥味似乎不仅是信息素那么简单。   透过他袖口露出来的一片皮肤,能看到点青紫的痕迹。   是鞭痕。   那种通了电的鞭子常作为军校的惩罚器具,一鞭子抽下来留下的就是这种内里青紫外面还有一圈轻微烧伤的伤痕。   作为曾经军校里的违规大户,秦楚对这种伤再熟悉不过了。   这才几天没见,这人是惹了什么事还受了罚?   总不能是半夜爬Omega宿舍被人捉到了吧?   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食物上,但那股血腥气始终萦绕在鼻尖。   看了看alpha和秦瑞极为相似的侧脸,秦楚还是没忍住,夹菜的间隙里快速问了一句:“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他问完又后悔了。   作为只见过几面的人来说,问这种话似乎有点唐突。   勒维似乎也没想到他会问,愣了两秒才道:“转移话题啊?”   “算了,不说也没关系。”秦楚不着痕迹地咬了下筷子。   alpha短促地笑了一声,但是也没详细解释,只模糊道:“和人打了一架,打得有点狠,被教官逮到了。”   该。   秦楚在心里评价。   勒维看向他,开口还想说什么。   这个时候坐在对面的罗斯出声了,他声音响亮,像是怕人听不到一般:“学长,你和勒维说什么呢?勒维那么受欢迎,这次我们好不容易才约到他,你可不要霸占他啊。”   秦楚正心气儿不顺,这会儿眉梢一动就要怼人。   但是有人先他一步开了口。   “是我在缠着他说话。”   alpha抬起头,脸上惯常带着的笑意淡了些许。他漫不经心地扫了眼罗斯,继续道,“没看到学长他都不太愿意搭理我吗?”   他这话说的随意,听起来像是有几分认真,又像是单纯地开玩笑。   饭桌上其他人顿时跟着起哄了一阵。   这会儿秦楚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虽然不喜欢这样人多的环境,但曾经也是拉着十来个醉汉往回走的人,照理说怎么也不该窘迫。   但偏偏勒维一开口,他就只想一脚踹过去。   踹是不能踹的,也没理由踹,秦楚只能憋着。   伸手敲了敲勒维那边的桌子,秦楚刚想让他起身自己好离开,另一桌又有个军校生叫了勒维一声:“快过来撑个场子,今天没晚练,来喝两杯。”   勒维没拒绝直接拿着杯子过去了。   堵着出口的人走了,秦楚终于能端着餐盘离开。   他正要起身,又听罗斯说了句话:“学长,你知道勒维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吗?听说他用那个名字用了很久,后来才改过来的。”   听到这话,秦楚身形一顿。   他捏在餐盘边缘的手又放下了,抬头看向罗斯:“什么名字?”   罗斯笑了,他压低了点声音:“听说叫秦瑞,很东方化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下次你可以问问勒维。”   秦瑞……   果然他上次并没有听错。   一直用这个名字,后来才改。   为什么要改?   名字不好吗?   秦楚又想到了那天早上。   原本还笑着的alpha听到有人叫了“秦瑞”这个名字,浑身戾气都升了起来。   直到现在,秦楚依旧清晰地记的勒维捏扁牛奶盒,将其砸进垃圾桶的动作。   听到别人叫这个名字就那么生气?   这名字会咬人怎么着?   秦楚心里有些闷。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勒维已经回来了,又坐在了出口处。   alpha身上带了点酒气,身上的信息素开始张扬起来,让周围路过的人频频投来目光。   “这小子一喝酒就这样,给他遮着点。”   旁边的军校生朝秦楚递来一瓶喷雾,“拔开盖子对着后脖子喷就好,喷多了也没问题。”   秦楚接过喷雾,没有自己动手,而是放在了勒维手边。   他不准备再留在这了,端起自己的餐盘,拍了下勒维的肩膀。   “秦瑞,让一下。”   饭桌上陡然安静了一瞬,所有目光都看向了勒维。   秦楚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叫错了名字。   靠坐在椅子上的alpha缓缓抬起头来,本就肆虐的信息素更是毫无阻拦地释放出来。   勒维冰蓝色的眸子看向秦楚,目光有些冷。   “叫什么呢?”   他的语气不算好。   仅仅是一个名字而已,仿佛触到了他的逆鳞,让他身上那股随意褪去,整个人都变得尖锐起来。   或许是顾忌着面前的人是个Omega,alpha脸上的笑意并没有完全散去。   但是那笑怎么看怎么渗着冷意。   “谁让你这样叫的?这名字是你能叫的吗?”   脱口而出的话已经十足的不客气。   一桌子人的目光都朝两人投了过来,有的担忧有的幸灾乐祸。   秦楚手指用力捏紧了餐盘,情绪却在这一瞬间变得极为平静。   他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人,没有道歉,没有慌张,只冷冷淡淡地开口:“哦。现在请你让一下,我要出去。”   冷冰冰的话语像一桶冰水,兜头浇醒了勒维。   他抿了下唇,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语气太差了。   触到逆鳞的愤怒之余,心底一瞬间又冒出了点恐慌,一时间两种情绪交汇,alpha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最后,在秦楚平静的目光下,他只能站起身,看着秦楚走出座位。   秦楚放好餐盘,在餐厅里众人的各种打量下,平静地离开餐厅。   他动作利落却不慌乱,单从行为上看,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痕迹。   走出餐厅,微凉的夜风兜头扑在脸上,秦楚轻轻呼出一口气,想要把停留在气管里的信息素的味道全吐出来。   没什么想法,这会儿秦楚是真的冷静,心绪没有任何波动。   勒维说的话没错。   无论他叫不叫秦瑞,和秦楚都没有关系。   他和秦瑞的关系永远停留在上个世界,遗憾也好,亲近也罢,到了新的世界已经一切归零。   现在勒维没有记忆,一切都刚刚好。   情绪没有起伏,注意力便再次转到任务上去。   想到下个赛段的主题,秦楚想着要不要去找两本人体结构方面的书。   曾经他修过类似的学科,但是还没尝试着画过。   找到了图书馆,秦楚在里面泡了几个小时,又挑了几本书,这才准备回宿舍。   很不巧,从图书馆回宿舍也要经过体育场。   这个时间段,体育场里正是热闹的时候。   没有费心思绕路,秦楚也没有了躲人的想法。   从餐厅的事看来,勒维虽然失去记忆,但比他清醒的多。   没有记忆却舍弃了秦瑞这个名字,甚至不准任何人提起。   这是从潜意识里要和上个世界割裂的意思。   图书馆和宿舍位于体育场两边的对角线,为了少绕点路,秦楚干脆从体育场里穿了过去。   这对其他Omega来说是件危险的是,因为体育场里大多都是挥洒汗水alpha,一个散发着甜美味道的Omega进入这样的地方,不亚于狼入虎口。   但是对秦楚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没有信息素,也不怕人挑衅。真有被信息素冲昏头脑的军校生,他也能替他们的教官把人教训一顿。   就这样穿着美院的白色制服走过了整个体育场,秦楚快要走进宿舍区的时候被人叫了一声。   他回头看过去,是个有些眼熟的beta。   他们的画室离的很近,刚刚在饭桌上似乎也见过。   见他停下,beta快速走了过来。   他对着秦楚笑笑:“我的画室在你旁边,最近你真的好勤奋。我想摸鱼的时候一看你那边亮着的灯,顿时又有动力了。”   秦楚朝他点点头:“共勉。”   没好意思说其实是自己太菜,不勤奋就等着被刷掉吧。   beta和Omega的宿舍离的不远,两人一起走了一会儿,beta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我听到罗斯在饭桌上对你说的话了,那个alpha态度是有点太差了,但是你今天其实是被罗斯给坑了。”   秦楚停下脚步看他,不明白简单发生点口角怎么叫被坑了。   又不是被揍了。   beta小声道:“你最近一直呆在画室不知道吧,那个叫勒维的军校生前两天受罚,就是因为有人叫他那个名字。听说当时他直接把人打到了医院。”   秦楚眉头一皱,原本平静的心湖泛起一圈波澜。   “军校里的人都知道叫这个名字就相当于挑衅勒维,后来这事一出来,基地里的人也都知道了。罗斯是仗着你不知道这个,故意给你找麻烦呢。”   说到这,beta朝他挥挥手,向不远处的宿舍跑过去了。   秦楚并没有被安慰到。   听到这番话,原本平静的心情像被撕开了个口子,越发的不爽起来。   就因为有人叫了那个他起的名字,所以把人家打进了医院?   挺出息的。   秦楚快速走回宿舍,刷卡进门。   在他进入宿舍后,宿舍楼大门外又传来一阵响亮的笑闹声。   秦楚已经上了二楼的楼梯,在转角处随意透过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就见吃饭时见到的几个军校生护送Omega回了宿舍。   勒维也在这群人里,他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抬头看着这栋宿舍楼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楚收回视线,几步迈上台阶回了自己房间。   宿舍外,等那几个格外吵闹的Omega进了宿舍,当了回“护花使者”的军校生也要回自己宿舍了。   勒维没有动。   他还是不远不近的站在宿舍下,仰着头一层一层的往上数窗户。   一层层数上去,又一层层数下来。   很可惜,他不知道秦楚的宿舍在几层。   看他一直没动,前面人叫了他一声:“嗨,走了。真喝晕了啊你?”   勒维朝他摆摆手:“你们先回,我有点事,再等会儿。”   他不说这话还好,那几个勾肩搭背都要走远了。听到他喊了这么一句,这几个家伙立刻又怪叫着跑了回来,把他围了起来。   “行啊,有、点、事!”   几个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对着勒维挤眉弄眼。   “你一个A,待在人家O的宿舍底下能有什么正经事?”   有人扑上来,直接带着勒维蹲成一圈。   “跟兄弟们说说,这是看上哪个了?我们也好给你帮忙啊!”   这话一出,说话的人立刻被踢了一脚。   “拉倒吧,还帮忙呢,勒维像搞不定事儿的人吗!”   还真不像。   长得一看就是会撩的,说不定还能一次撩好几个。   勒维但笑不语,表现得十分胸有成竹。   实则在心里叹了口气,还真的搞不定。   这辈子都没追过人,要是会来事,哪还至于在Omega宿舍底下连蹲几天都遇不见人?   好不容易吃饭遇见了,还嘴贱把人给气走了。   勒维把几个同学赶走,自己在Omega宿舍底下转了两圈。   楼下的保安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一直没等到人的勒维这才无奈朝自己宿舍走去。   兴许是这些天每天关在画室里太过辛苦,秦楚这一晚睡得非常香。   以至于第二天一早,他看到床尾掉下来的柜门还有点愣。   “昨晚进贼了还是地震了?”   秦楚蹲在床上查看了一下柜子。   诺亚深深叹了口气:“没进贼,也没地震。”   “那怎么回事?”   诺亚语气幽幽:“有人白天憋气,晚上梦里踹人,一脚踹在了床尾的柜子上。”   没有任何记忆的秦楚:“……”   他蹲在柜子前努力了一番,发现柜子侧面的木板都被他踹裂了,实在没办法修复。   沉默半晌,秦楚还是打了报修电话。   电话那边非常震惊。   自从这个基地成立,alpha那边的宿舍恨不得每个季度都换新,报修频率极高,最后干脆雇了个修理工常驻宿舍楼下。   但是Omega宿舍还是第一次发生这种物品损坏事件。   作为一个睡梦中踹坏柜子的Omega,秦楚非常心虚。   但是电话那边的工作人员比他更心虚。   没人认为一个柔弱的Omega美术生能有那么强的破坏力,所以他们还以为是宿舍这边的物品老化,一个劲地给秦楚道歉,问有没有伤到他。   秦楚只能默默把实话吞了下去。   折腾了这样一通,秦楚出宿舍的时间已经比平时要晚了,他还没走出房间,就接到了一份来访申请。   Omega宿舍管理比较严格,一般外来人员都需要额外申请,等本人亲自确认后才会放人进来。   这份来访申请八成来自修理衣柜的工作人员。   秦楚没想到这里的修理工人效率还挺高,早修好早了事,他接了申请立刻下楼去领人。   这个时候大部分Omega都已经起来了,走廊上人来人往。   秦楚一开门走出去,立刻感觉到若有若无的目光打量过来。   有的还顾忌着礼节只是悄悄观望,有的则有些明目张胆,带着看好戏的戏谑。更有一些Omega结伴路过秦楚的时候,发出了两声闷笑。   秦楚皱了皱眉,开始思索自己昨晚除了踹裂了衣柜还做了什么事。   难不成是他动静太大,宿舍隔音不好,所以一层楼的人都知道了踹掉柜门的壮举?   又下了一层楼,依旧得到了类似的目光。   经过诺亚的提醒,秦楚才抓到原因。   是因为昨晚餐厅里的矛盾。   勒维是这个基地里的头号风云人物,无论站在哪儿都像聚光灯一般惹人注意,更何况是餐厅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   要不了几个小时,勒维在餐厅里骂了一个Omega的事就传遍了整栋楼。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秦楚凑过去搭讪,结果被严词拒绝了。   这在很多人眼里已经成了天大的笑柄。   秦楚继续往楼下走。   又走过一个楼梯拐角,秦楚和同样准备出宿舍的罗斯打了个照面。   罗斯看到他,脸上浅浅一笑:“哇,学长今天好晚,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昨天真是对不起哦,我没想到你提那个名字会被勒维骂。听说昨天学长你还去体育场找勒维了,可惜勒维不在啊……”   “另外学长你知道吗?模特筛选结果已经出来了,筛选规则……”   秦楚满脑子都是自己的柜子,见他冲上来叭叭叭说一通,直接做了个暂停手势打断了他。   秦楚看了他一眼,直接了当道:“现在我没时间,你费劲说一通,我不给你反应,你也挺累。下午一点我有空,你想说可以来我的画室。”   一句下午一点来我的画室,硬生生说出了“下午去我办公室”的气势。   罗斯茶艺表演到一半被打断,脸都憋红了,只能顿在原地看秦楚迅速下了楼。   这时突然有几个Omega从一楼尖叫着跑上来。   “啊啊啊啊是他吧是他吧?”   “他怎么会来我们宿舍?”   “近距离看真的好帅啊!”   罗斯一听这个声音,立刻就知道是谁来了。   勒维竟然来到了Omega宿舍?   他来干什么?   难不成是昨晚的事儿还没完?   毕竟上次对着勒维叫出秦瑞这个名字的alpha可是被打进医院了啊!   昨晚勒维的态度是真的可怕,罗斯一想到他明明带着笑却依旧森冷的目光,忍不住就打了个寒战。   不过……刚刚秦楚是不是下去了?   罗斯心底那点恐惧一收,看好戏的心情顿时涌了上来。   刚刚看到秦楚下楼的人不少,再想到传言中昨晚秦楚和勒维在餐厅里的冲突,一群人看热闹不嫌事达,立刻兴冲冲地往楼下赶。   昨晚的好戏没有亲眼看到,今天早上的可不能错过了。   这可是基地最受欢迎的alpha拒绝倒贴Omega的重大场面啊!   一同下楼的时候,有两个相熟的Omega看到罗斯,立刻朝他围过来:“罗斯,勒维过来了!”   “他昨天晚上就送你回来,今天不会也是来接你的吧?”   “别胡说,应该不是吧……”   罗斯嘴上这样说着。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和勒维不熟,昨天根本都没说上几句话。但是被身边的人这样恭维着,他还是挺高兴的。   几人兴冲冲往下赶,一到楼下就愣住了。   秦楚的确和勒维起了冲突。   众目睽睽之下,冷淡的Omega看到来人转身就走。   穿着笔挺的军校制服的alpha则收了脸上的笑,显得有些紧张。   看到秦楚离开,他慌忙上前一步牢牢扣住了秦楚的手腕。   难道要升级成肢体冲突?   那秦楚这个没有信息素的Omega就要丢脸丢大了!   现在正直吃早饭的时候,无论是刚下楼的Omega还是路过的alpha和beta都停在了宿舍门前。   他们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就见勒维那张向来张扬不羁的俊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为难。   高大的alpha微微弯下了腰,小声恳求:“学长等一下,一下就行。听我把道歉的话说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捉虫的时候,发现最后一句“高大的alpha”竟然被我写成了“高大的Omega”   幸亏捉出来了QAQ 第86章 第五个故事(5)   众人下巴掉在了地上。   说好了昨天把人凶走的呢!   现在这股委屈巴巴可怜兮兮的劲儿是在干嘛!   秦楚只想抬手捏捏额角。   手腕被拉着, 还用上了巧劲,箍着不疼,但是难以挣脱。   众目睽睽之下, 秦楚第一次感到无比强烈的尴尬。   恨不得当面抠出个古巴比伦城堡。   要是按照他平时的性格, 秦楚早抬脚踹上去了事。   可是昨晚刚踹翻了衣柜,如果没有必要,秦楚实在不想挑战一下这个世界对Omega的常规认知。   正在秦楚苦恼的时候, 他越过勒维看到了后面凑过来的罗斯。   似乎是因为昨晚和勒维同桌吃了饭, 晚上又被顺路送了回来,罗斯隐约觉得自己和勒维算是个熟人了。   所以在这个众人眼珠子都掉在地上的时刻, 他施施然像勒维走了过来:“勒维你这是做什么啊?为什么拉着学长?”   诺亚发誓, 在这一瞬间, 秦楚看着罗斯, 竟然有种看到亲人般的亲切感。   秦楚灵机一动,指着勒维身后提醒:“有人找你。”   勒维动作微顿, 但依旧没有松开秦楚的手腕, 只是转头看向了罗斯。   一个备受欢迎的alpha, 两个有些不对付的Omega。   这样的组合看点爆棚!   更别说昨天勒维还和其他军校生一起送罗斯回来。   看到罗斯后, alpha俊美的脸上先是有些疑惑, 然后慢慢露出一丝不好意思。   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一瞬间沸腾了。   一边是紧抓着手腕不放,一边是不好意思, 这是什么两O争一A的爱恨情仇。   没等观众心底那点猜测冒出头来,就听勒维犹豫着开口:“请问……你是哪位?”   罗斯一愣,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   有人没憋住, 蹦出了一声看好戏的笑。   罗斯身边的人连忙提醒:“勒维, 昨天你们才见过面的啊, 还是你们送罗斯回来的。”   “这样啊。”   勒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朝罗斯勾了勾嘴角。   这个alpha笑得太好看了,罗斯心里那点难堪立刻退了下去。   他刚要继续表演茶艺,就见勒维维持着那种让人心跳的笑容,一脸真挚地道歉:   “抱歉哦,昨晚我一直在看学长,完全没有注意到还有别的Omega。”   罗斯的脸僵住了。   似乎是觉得不太礼貌,勒维又朝着罗斯那群Omega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啊,不是你们的错,是学长太可爱了。”   说这句话时,alpha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已经看向了秦楚,目光专注极了。   很好,秦楚又抠出了一座空中花园。   他这辈子听过最离谱的评价出现了,可爱。   秦楚要炸了。   勒维低头看了眼浑身汗毛都要炸起来的秦楚,没忍住闷笑了一声。   但他很快把笑意掐了下去,又转头淡淡地看了眼身后的罗斯等人,礼貌但冷淡地问:“请问现在可以让我和学长单独相处了吗?”   罗斯几人被兜头浇了一脸阴阳怪气的茶水,这会儿立刻灰溜溜跑开了。   这个时候周围已经有人在吹口哨了,秦楚无法,朝体育场那边抬了抬下巴:“到别的地方谈。“   在众人的围观下,勒维立刻百依百顺地点了点头:“好,学长想去哪都可以。”   秦楚:“……”   一种熟悉的无奈感和气愤涌了上来。   秦楚深吸口气压下自己的暴脾气,抬脚朝画室走去。   肩并肩走了一路,被凉丝丝的晨风一吹,秦楚在宿舍楼下那股难言的尴尬终于消散了。   他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alpha脸上带着点懒洋洋的笑,蓝眸里还藏着点调皮,完全看不出宿舍楼下茶里茶气的样子。   秦楚沉默两秒,开口道:“你故意的。”   如果是从前秦楚认识的那个任务对象,在被戳穿之后他一定还会接着演。   但现在勒维倒是坦荡承认:“是。”   他又解释:“我惹出来的事我应该负责。如果不是我,他们也不会这样说学长的坏话。”   秦楚知道他的意思。   因为昨天在餐厅的冲突被太多人看见,所以今天他特地选了人最多的时间,用卑微的态度来向他道歉,以此扭转别人对昨天那件事的印象。   “没必要这样。”   画室就在眼前了,秦楚停下脚步,“他们说那些话和你没有关系,是因为我没有信息素。我也并不……”   “我在意。”   似乎是知道秦楚要说什么,勒维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但说出这三个字后,他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作为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说这样的话实在太唐突了。   他们还不熟。   这个认知似乎让年轻的alpha有些不爽,怕秦楚指出这一点,他紧接着道:“我是来向学长道歉的,所以一切和我有关的事我必须负责。”   他站在秦楚面前,郑重道:“昨天我不该那样对你说话,对于那个名字,我……”   说到这,勒维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苦恼。   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伸手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朝秦楚自嘲地笑笑:“最近我有些不对劲,脾气有些暴躁,不然也不至于受罚了。”   alpha手臂上的鞭痕还没有痊愈,依旧十分显眼。   秦楚目光扫过他手腕上的伤,又抬眸看了眼勒维郑重且带着歉意的眼睛。   然后他移开目光看向了画室的大门,声音平静:“你的道歉我接受。   专注看着他的alpha立刻露出一个笑,冰蓝色的眼眸里湛出星星点点的开心。   但是秦楚接下来的话,却让这点刚刚浮现出的开心又降了下去。   “至于那个名字什么意义,你为什么发脾气,这些你不需要和我解释。”   秦楚后退了两步,让自己不至于仰头去看面前的人。   他继续道:“这些是你的事,和我没有关系,我并不关心。”   太冷淡了。   冷淡得让勒维甚至有些委屈。   他知道秦楚说得对,也知道他们才见过几面,的确不熟,秦楚不关心这些事理所应当。   但是听到秦楚这样毫无波澜的话,勒维心里依旧揪了一下。   秦楚说完这些,朝他点点头,转身要往画室走。   他刚一转身,勒维就下意识扣住了他的手腕。   “什么事?”秦楚看他。   勒维张了张口,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侧过头“啧”了一声,然后才道:“昨天……听说你去体育场了,我没过去,不知道你来找我,所以……”   他所以了半天没说出后半句话,又轻咳了一声:“以后不要一个人进体育场了,很危险。如果你想,可以……”   “停。”   秦楚打断勒维的话,随意挣动了一下,便挣脱了alpha的禁锢。   他想到今天在宿舍时罗斯说的话,这会儿才明白。   昨天他为了走捷径直接穿过体育场,没想到被看热闹的人误认为自己是去找勒维。   “第一,昨天我不是去找你,只是因为从体育场里过去路线最短。”   “第二,体育场或许对别的Omega来说有危险,但对我没有,我想去可以随意去。”   一字一句说完这些,秦楚看着勒维,“还有事吗?我要去画室了。”   “……没有了。”   看着秦楚挣脱的手腕,alpha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浅淡的无措和尴尬。   他身上那股张扬和不羁已经彻底收了下去,看起来像只垂头耷耳的狼犬。   秦楚没再回头,径直走向那扇玻璃门。   画室所在的教学楼是封闭的,只有美院的学生能进,alpha绝对禁止入内。   秦楚站在门前摸了摸上衣口袋,确认带了门禁卡才松了口气。   他从宿舍出来的太急,还以为来访的是修理工,没想到竟然是勒维,还搞了那么一场大戏。   幸亏昨天没把卡从外套里拿出来。   刷卡,进门,走进教学楼。   这一系列动作秦楚都克制着自己没有回头。   但是秦楚很快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身后一直跟着一股气息,存在感十足,如影随形。   那股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味更是一直没有散去。   上电梯之前,秦楚终于回头看了一眼。   不出所料看到已经跟着他走进了教学楼的alpha。   “你跟着我干什么?这里alpha禁止入内。”   秦楚有些恼火了,眯眼看着身后的人。   见到他这个表情,先前头发丝上都挂着失落的军校生却没忍住笑了一下。   但似乎是怕秦楚更生气,勒维很快收了笑,只留眼睛里那点光晕。   他指了指楼上,提醒道:“学长,今天模特筛选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被选定的模特当然要进画室。”   秦楚顺着他的指引看去,这才发现旋转楼梯边很多一对对的身影,军校生的黑色蓝色制服在这栋楼里异常显眼。   尴尬。   就像勒维刚刚认为他去体育场是去找他,现在秦楚也误会这人进来是跟着自己。   勒维误会还事出有因,毕竟有那么多人说闲话。   秦楚却觉得自己是大写的自作多情。   将那丝不自在丢在脑后,秦楚随意点点头,按下了电梯按键。   按完了他突然又有些后悔。   看这个架势,勒维显然没有走楼梯的打算。   电梯这种窄小封闭的空间对alpha和Omega来说,不太友好。   但按都按了,秦楚又很快释然。   反正他又没有信息素。   勒维明显也喷了遮盖剂,残留的那点血腥味不是什么问题。   电梯打开,秦楚率先走了进去,伸手按了楼层。   勒维也走了进来,而且明显没有去按楼层的意思。   秦楚有些意外,没想到最终选到勒维当模特的人画室竟然和自己在一个楼层。   就是不知道是哪个,Omega还是beta。   秦楚下意识想猜测一下,却发现这段时间他活得仿佛社恐,连同一个楼层的邻居都不清楚。   电梯缓缓上行。   估计是顾忌Omega普遍虚弱的体质,这电梯的速度仿佛龟爬。   还不如走楼梯,两步就能上去,用不了两分钟。   窄小的空间里站了一个高大的alpha,即使这个alpha很安静,又喷了信息素遮盖剂,但存在感依旧不容忽视。   秦楚甚至觉得勒维的呼吸声在四周回荡,最终全涌到了自己的耳朵里,说不定还有点放大效应。   强迫自己忽视鼻尖那点萦绕不散的血腥味,秦楚开始发散思维。   这么多人选勒维,最终被匹配到的几乎算是天选之子了。   就是不知道其他美术生知道结果后,会不会大打出手。   在这几分钟的时间内,秦楚几乎都把这一天要画的东西都想好了。   他一本正经发呆,身边一直安静的alpha却忍不住出声了。   勒维表情有些犹豫又有些疑惑,还看了一眼秦楚的后颈:“学长,你的信息素……”   “什么?”秦楚看他。   电梯门恰好打开,勒维喉结滑动了一下,却只是笑笑:“没什么。”   秦楚没当回事,出了电梯走向自己的画室。   他和勒维同行的阶段到此为止,这人去找自己的画师,秦楚也要绘画室查看一下比赛系统给自己随机出的人选。   走了一段路,手已经放上门把,秦楚突然又感到了不对劲。   那股如影随形的存在感依旧坠在他身后。   秦楚手指捏了下门把手,深吸口气转过身。   他看着像个背后灵一样跟在后面的alpha,强压下额角挑动的神经,木着脸问:“找不到你工作的画室在哪吗?不知道去就去问你的画师。”   勒维看着他,猝不及防直接笑出了声。   alpha像是忍了一路,这会儿一笑就停不下来。   低沉又带着点促狭的笑声在走廊的隔音层中回荡,穿着军校制服的高大男人笑得发丝都在颤抖,直接伸手撑住了秦楚画室的门板。   自顾自笑了半天,勒维才在秦楚莫名其妙的目光中抬起头。   他一双蓝眸完全浸在了笑意里:“学长,你是不是一直没看通知?”   “什么通知?”   秦楚心里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他的确没看,因为这两天的晚上他都把光脑留在了画室里。   勒维轻咳两声压下了笑意,他站直身体,朝秦楚行了个军礼:“正式介绍一下,我是勒维,下一个赛段协助您进行比赛的模特。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我们会有很频繁的接触,如有冒犯,请学长原谅。”   咔嚓一声。   既宿舍里可怜的柜子之后,秦上将再次不小心捏断了画室的门把手。   盯着秦楚手里断裂的门把手看了一会儿,勒维轻轻眨了两下眼睛。   这人有没有被吓到,秦楚已经完全没心思管了。   他转身看着勒维道:“不可能,我选了随机选项,你是297个美术生的挑选对象,不会匹配到我。”   alpha并没有立刻回答秦楚的话,他又眨了两下眼睛,嘴角带上了点调皮的笑意:“学长,可以先告诉我,为什么你对297这个数字记得那么准确吗?”   秦楚低骂了一声,转头把手里的门把扔进垃圾桶:“因为我记忆好。”   说着他直接用手指的力量拧开了门,迅速走进去,只留下一个脑袋看着门外的勒维:“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错,你不是我选的模特。”   说完这些,秦楚“砰”地关上了门。   他弯腰从箱子里把光脑扒拉出来,直接登录比赛系统,果然看到了几条未读消息。   点开最早的那一条,从头到尾扫了一眼,秦楚立刻捂着额头,抬脚踢翻了一旁的废纸篓。   秦楚看到选择勒维的美术生人数,就立刻意识到这次选模特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为了不被腥风血雨波及到,秦楚特地选了随机,等待系统给他匹配一个没有人选的军校生。   可秦楚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随机的选项也能被波及到。   这条系统信息旨在通知规则的变动:   模特和画师匹配的过程中,由于出现大量多选一情况,选择规则现进行改进,军校生拥有反选权利,只有双方互选才能匹配成功。   就是说,因为勒维一个人,大批美术生面临“调剂”的困境。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比赛系统直接改变了规则。原本的画师选模特变成了模特和画师互选,越发像相亲现场了。   秦楚没有和勒维互选。   但他好死不死点了随机的选项,这就代表,无论谁选他都能成功。   秦楚坐在桌边,单手撑着额头闭上眼睛憋了好一会儿。   在这一瞬间,他非常想让诺亚直接把这个狗屁比赛系统给黑了。   还好秦楚还留着点理智。   他直起身揉了揉眉心,接着看其他几条未读消息。   还有个补救措施,由于画师和模特需要磨合,所以第二赛段第一次交稿之前,画师拥有一次拒绝和更换模特的权利。   秦楚回到主页,看着照片上那张十足好看也十足欠揍的脸,想都没想就点了拒绝按钮。   一个窗口立刻弹了出来:   检测到选择您的模特数量为1,候选模特数量为0,拒绝该模特后,如果开赛之前没有模特选择您,您将面临没有模特的困境。   请问您确定要拒绝吗?   艹。   秦楚又骂了一句。   还是直接让诺亚把这系统给黑了吧。   一阵气闷,让他后颈像针扎似的一片麻痒。秦楚满脑子都是模特选拔的事,随手摸了一把没怎么在意。   诺亚跳了出来:“长官,大局为重啊!这个世界比较特殊,我们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对,小心点比较好。   秦楚很快也冷静了下来。   没有人选他,这个境地也不是不能预料到。   毕竟这种类似联谊的活动,不会有人想选一个没有信息素的Omega。   真不在意信息素直接选beta不好吗?还不像Omega这样娇弱。   脑海里闪过之前几个世界的任务,秦楚坐在书桌前考虑了一会儿。   勒维还在走廊里。   有几个来做模特的军校生路过,他一一打了招呼。   身后画室的大门紧闭,勒维也没有在意,只随意靠在门框上,嘴角带了点笃定的笑意。   很快,他的笑意维持不住了。   口袋里的光脑发出一声消息提示音,拿出来一看,消息显示:“您被所选的画师拒绝,请问是否进入第二批次的选择?”   基地里出了件大事。   最受欢迎的军校生alpha,在模特的选拔中,竟然落选了。   这结果惊掉了一群人的眼珠子,当时页面上的数字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一共297人选勒维,为了他系统还特地出了反选的规则。   结果最后勒维竟然落选了?   这消息一出来,虽然足够让人惊讶,但是上一轮没选到心仪模特的美术生们立刻又升起了希望。   秦楚也在努力。   再不努力他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第二轮选拔时间很紧,在这几天的时间里,他必须想办法钓到一个不在意他信息素的模特。   如果这群模特不是军校生,秦楚或许还真没有办法。   但是作为一名军人,以及帝国第一军事学院的校长,秦楚很了解这群大一大二的军校生对什么感兴趣。   计划他都想好了,军校生给他当模特,他教人家格斗技巧。   完美!   诺亚已经被他这个神奇的计划震惊了:“那个……长官,人家一个军校生为什么要向你这个美院的Omega学格斗技巧?”   是脑子被门夹了吗?   秦楚显然已经想好了,只丢给诺亚一句:“我有数。”   训练室里。   “砰”的一声,一名alpha被掀翻在地,闷声喘了会儿气,硬是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他挣扎了一会儿,终于睁开眼睛看向站着的人,开口骂道:“太狠了吧?我最近没招惹你啊!”   站着的alpha抬手撸了把蓬乱的头发,仅扯了扯嘴角没回话。   他从拳击场里翻下去,两下脱掉身上的T恤,只留下里面一层工字背心。   拿着T恤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汗,勒维伸手把衣服砸进垃圾桶,径直走向墙边的饮料贩卖机。   贩卖机前原本站着一群人,见他过来后立刻四散开,纷纷和勒维拉开距离。   倒不是惧怕,而是勒维身上的遮盖剂早就被汗水冲掉了,这会儿信息素正不要命地狂飙,充分显示着主人日益糟糕的心情。   “他怎么了这是?”有人在旁边窃窃私语。   “被Omega拒绝了。”   “就是那个没有信息素的Omega?”   “说谁没有信息素呢?”勒维的声音传了过来。   话里似乎还带着点笑意,但听着就让人打哆嗦。   看着说话的人闭了嘴,勒维这才转过头看向面前的自动贩卖机。   随便在贩卖机上按了两下,坐在一旁灌了两瓶冰水,勒维稍稍平静了一点。   他很不高兴。   不是愤怒,只是憋闷。   在这股极致的憋闷中,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他被秦楚拒绝了。   要联系方式拒绝了,现在给他当模特也被拒绝了。   系统出了反选规则,勒维想都没想就选了秦楚,系统立刻弹出窗口告诉他互选成功。   当时勒维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因为这代表秦楚早就选了他。   这个学长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想到那么喜欢他。   会在篮球场偷偷看他,也会隔着光脑屏幕选他当模特。   现在他才知道,秦楚选的是随机。   规则改变之前,随机这个选项只能匹配到没被人选择的模特。   秦楚选了随机,只有一个意思。   那就是,除了他,谁做模特都行。   这位学长宁愿落入选不到模特的境地,也不愿意选他当模特?   烦躁和暴虐又涌了上来,勒维站起身接着走进训练场。   这时墙边坐着休息的军校生里突然传出一阵骚动:“卧槽,牛逼啊!这怎么做到的?”   或许是真看到了什么震惊的东西,立刻有人举着光脑朝勒维招手:“勒维,快过来看这个,你看你能做到吗?”   勒维不怎么感兴趣,但屏幕已经被人举着怼到了他面前。勒维垂眸扫了一眼,视线立刻顿住了。   这是一个视频,屏幕上很快出现了一双白皙修长的手。   在看到这双手的一瞬间,勒维立刻把光脑夺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勒维:我生气了,学长竟然背着我找别人! 第87章 第五个故事(6)   这双手勒维很熟悉。   他这辈子和Omega的几次亲密接触, 都和这双手有关。不用闭上眼睛,他就能回忆起手指圈住腕骨时的细腻触感。   现在这双手被捆在一起,曾经被他握过的腕骨缠绕上了手指粗细的麻绳。   即使知道这是个视频, 但看到这双手被紧紧绑缚的时候, 勒维的心脏依旧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一方面是因为担心,另一方面则是……被这个有些色气的画面冲击到。   屏幕上被绑缚的双手翻转了一下,在镜头前展示了一下绳结, 告诉观众这是个实实在在的死结, 不存在任何放水的情况。   然后双手的手心张开,手指动了两下, 表明自己没有拿任何工具。   在细白的手指舒展握紧的时候, 勒维下意识伸手挡住了光脑屏幕, 看向身边站着的同学。   “哎哎哎关键时刻, 你挡什么!”   张口就要把人轰走,勒维又想起自己手里拿的还是人家的光脑。   犹豫了一会儿, 勒维放下手继续看。   展示完情况之后, 视频里被绑缚的双手突然一个挣动, 手指做了个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   就像变魔术一样, 先前绑成死结的绳子就这样被挣开了, 十分乖顺地躺在了手心里。   “怎么样,牛吧!”   有人激动地一巴掌拍在勒维后背。   “这视频我看了好几遍了, 没有处理的痕迹,一开始的绳结也很真实。”   “但他这个手法我没看清,不过看起来咱们教官教的帅多了。”   一群人围在一起讨论视频中挣脱绳子的手法, 只有勒维还盯着光脑屏幕发呆。   视频播放结束, 自动返回了上一界面。   勒维这才发现视频是发在基地的论坛里的, 帖子的首楼除了这个视频, 还有一行字:来给我当模特,视频上的方法教你。有意者明天晚上在餐厅二楼15号桌见面,限军校生。   看到这行字,勒维不自觉握紧了光脑。   帖子是秦楚发的。   他在找别的军校生当模特。   莫名其妙的委屈和烦躁又涌了上来,勒维没想到秦楚竟然宁愿想这样一个办法,也不愿意接受他。   秦楚的确很会,这个视频已经激起了大部分军校生的兴趣。   这一瞬间,勒维甚至有种自己的东西被觊觎的不悦。   “我准备去看看,别的不说,就是这双手真的……嗯,你们懂的。”   这话一出,周围立刻响起几声心照不宣的笑声。   勒维猛地抬头朝说话的人看过去:“手好不好看跟你有什么关系?”   有人被拽进了拳击场,训练场里又产生一阵极大的骚动。   -   帖子是晚上发的,秦楚第二天一早起来刷新一下,就看到了几条顶帖。   1楼:看着不错,没什么处理的痕迹。   秦楚:处理了我叫你爸爸。   2楼:要是速度再慢点就好了。   秦楚:练练眼睛,已经够慢了。   3楼:只有这个吗?还有没有其他技巧?   秦楚:有,教不教具体看你值不值。   ……   秦楚随意看了一眼,把能回的都给回了,以表示自己的诚意。   不知是他这个视频吸引力够大还是怎么着,秦楚回复之后这个阅读量原本寥寥无几的帖子逐渐热了起来。   秦楚很满意,果然他想的没错。   虽然这个基地几乎把联谊的目的扯个横幅挂起来了,但是军校生和美术生的生活里不是只有信息素和谈恋爱。   放出点真正有用的东西,依旧能把人引来。   等价交换,那可不比相亲来的有用多了。   今天早上被秦楚踹坏的柜子已经修好了,就是不知道画室的门把修理得怎么样。   秦楚早早出了宿舍。   模特的事有了进展,他心情很好,准备去画室看看,如果门把没人修那他就自己换上。   来到教学楼,没有走楼梯,秦楚习惯性地进了电梯。   他一踏进电梯就微微一愣。   他来的早,保洁还没来得及打扫,电梯里还残留着勒维信息素的味道。   这味道比昨天他带着勒维上去的时候还要浓重一点,不知道是这人中途又来过,还是回去的时候情绪波动太大,以至于信息素释放得厉害。   站在电梯里顿了一会儿,秦楚没有按下楼层,而是按了开门键。   在他即将走出电梯的时候,秦楚突然眉头一皱,伸手按了一下后颈。   后颈又是一阵针扎似的麻痒。   皱眉挨过这一阵奇怪的感觉,秦楚叫了一声诺亚:“扫描下我的身体有没有什么问题。”   很快诺亚的检测报告就传了过来:“暂时没发现什么异样,就是长官您现在体内的激素水平有些波动。”   “激素水平波动?什么原因?”   毕竟莫名多了个器官,秦楚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在意的。   “常见原因是受到了alpha信息素的刺激。”诺亚道。   秦楚:“……”   他看看身后的电梯,果然是这个原因。   从漫长的旋梯爬了上去。   这栋教学楼的中央非要搞个那么显眼的旋梯,军校生作为模特过来之后,这个旋梯几乎成了约会圣地。   如果不是现在没人,秦楚也不会从这走。   踏上了自己所在的楼层,秦楚正要往自己的画室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刚刚电梯里的信息素那么明显,不会有人在画室门前堵他吧?   按照某人曾经的性格,可能性还挺大的。   秦楚的脚步一时间踌躇了起来。   他不太想面对勒维。   视频发到论坛里,总共就那几个军校生,别的军校生看到了,那勒维应该也看到了。   如果这人追问起他费力找别人的原因,秦楚还真给不了什么合适的理由。   顿了两秒,秦楚还是照常朝画室走去。   见面大不了就是打一架,没什么需要在意的。   他已经做好了遇见勒维的准备,但是走到拐角处,却见画室门前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人。   门上的把手还断了一半,徒留一个可怜巴巴的圆圈。   秦楚来到门前,意识到自己多虑了。   只有得到模特身份的军校生才有教学楼的门禁卡,他拒绝了勒维,这人怎么可能进来?   再说,要堵他的话,在宿舍楼下不是比这里更方便?   秦楚觉得自己应该是松了口气的。   现在的勒维并没有记忆,不会像之前几个世界那样别有用心地追着他不放。   男人都有点自尊心,更何况是被人追捧的男人。   一连几次被毫不留情地拒绝,这事儿换秦楚,秦楚也不干。   拉开画室的门走进去,秦楚打开自己发布的帖子看了一眼,发现又多了几条回复。   有个人询问得很详细。   10楼:lz对模特具体有什么要求吗?   秦楚刷新了一下,发现同一个人又顶了下帖子。   11楼:如果有要求,是性格上的,还是长相上的?   12楼:或者说性别?lz是不是不喜欢alpha,更偏向beta?   这一连串的问得太详细了。   秦楚想了想,发现自己的确没什么要求,于是便回复:“没什么要求,是个人就行。”   他这条回复一出来,不知为什么,刚刚一连顶了三次贴的10楼大哥突然消失,仿佛被气到了一样。   秦楚又看了一遍自己的回复,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于是便没有理会。   等到下午,秦楚又打开帖子看了一遍,这次除了一些讨论视频技巧的回帖外,又出现了一些不太友好的言论。   35楼:楼主在找模特,所以是美术生?比赛系统里不够你选,还要你发视频找人吗?你要是个beta我就不管了,如果是Omega的话,我警告你不要给Omega丢人。   秦楚盯着这条回帖看了两秒,内心毫无波动,只回复了一句:“关你屁事。”   他这毫不客气怼人的话一出,倒是荣获了好几条哈哈哈。   这位35楼估计是被气到了,一连回了好几条。   秦楚一看,因为这位兄弟的努力顶帖,他这条帖子已经稳稳的飘在了论坛最上方,阅读量高涨。   秦楚想了想,如实回复这人:“谢谢顶帖。”   然后帖子里顿时又是一片“哈哈哈”,甚至有人给秦楚留了联系方式:“我不在意是Omega还是beta,楼主加我联系方式,交个朋友。”   这人还真留了一串联系方式,秦楚随手复制了下来。   他对模特没什么要求,如果能直接加个人谈拢似乎也可以。   但是把这串数字放在社交账号搜索栏的时候,秦楚突然又停了下来。   没什么原因,就……直觉还是不要加比较好。   就在秦楚看完帖子准备去吃午饭的时候,画室的门被敲响了。   秦楚走过去开门,就见门外的走廊上乌泱泱站着一群人,看样子似乎上下几层的Omega全都堵在了秦楚门前。   “干什么?”秦楚冷冰冰的问。   为首的是几个眼熟的Omega,也就是罗斯那伙人。   一个Omega直接打开了光脑,点开秦楚发的那个帖子问:“米洛,这个视频是你发的吗?”   “是,怎么了。”秦楚回答的直截了当。   发问那人似乎没料到他那么坦率,问完就卡了壳。   一旁站着的罗斯出声了:“学长你怎么能这样?你不能因为自己找不着模特就发这种帖子啊,你这样做,我们不跟着难堪吗?”   “你们难堪什么?”秦楚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然后恍然大悟,“哦,因为你们不会拆绳结。”   众人:“……”   这是什么牛逼的逻辑!   为首的Omega气得要死:“谁要学这种东西!你别仗着这些歪门邪道勾引军校生,太难看了!”   “我这就叫勾引?”秦楚听得眉头都打成了死结,“其一,没有规则说不准我这样做。其二,你们靠信息素找模特,我靠我自己的能力找模特,没有比你们低级。”   这话说的几人哑口无言。   秦楚临关门又扫了一眼后面的Omega,开口道:“这个拆绳结的方法很简单,你们想学可以中午找我,免费教。”   这话一出,立刻有人提高了声音问:“真的吗?”   罗斯和领头的几个Omega立刻朝出声的人看去,但是人群里零零散散又有几个声音冒出来。   “我也觉得挺酷的,真的能学会吗?”   “同学你现在有空吗?”   不一会儿,罗斯等人看着陆续十几个人进入了秦楚的画室……   感兴趣的Omega不少,但大多都被秦楚的“很简单”击退了。   最终只有几个坚持学下来的。   留在画室的最后一个Omega手一挣,握着绳子一脸惊喜:“真的挣脱了!这个还挺有用的,谢谢你了米洛!”   秦楚嗯了一声,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现在天气已经挺热了,他身上的高领制服外套脱了下来,只穿了一件内搭。   在他弯腰的时候,身后起身要告辞的Omega突然“咦”了一声:“米洛,你脖子后面,腺体的那一块好红啊。”   “你该不会快到发情期了吧?”   这句话砸过来,秦楚一口水呛进了气管里。   他连咳嗽都没顾得上,立刻伸手摸了下后颈,转头去问身后的Omega:“发情期?这个地方不舒服和发情期有关?”   见他反应那么大,这个Omega突然想起来秦楚没有信息素。他以为自己戳到了秦楚的伤心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就、嗯,我和好几个Omega快发情的时候腺体都会变红。但是我不清楚你……”   送走了Omega,秦楚立刻把诺亚揪了出来:“快查查,是不是那个发情期要到了。”   诺亚扫描了一遍他的身体数据,叹了口气:“长官您多想了,您根本没有信息素,怎么可能正常步入发情期?”   秦楚这才松了口气。   军校生宿舍。   没有Omega那么娇贵,军校生一群alpha住的是六人间,全靠信息素占地盘。   勒维半躺在离空调出风口最近的床位上,支着条腿看光脑上的视频。   还是那双被绑缚着的手。   手指白得晃眼,甚至轻微凸起的骨节都带着一种透明质感。这样一双手无论做什么动作的时候,都好看得厉害。   在视频最后,双手握拳用力挣动的时刻,alpha的手指碰了下屏幕,视频暂停,画面停留在这一幕。   这双手被绑缚着,手指用力捏紧攥成了拳头,指节和手背上的筋骨绷出极为好看的弧度,连手腕内侧那条筋都绷了起来。   这画面带着股力量感,又隐隐约约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脆弱。   好像这双手的主人被禁锢着,被做了什么难为情的事,他才会这样辗转挣扎。   喉结又滑动了一下,扶着光脑的宽阔手掌用力,把屏幕盖在了床上。   脖子枕在栏杆上,勒维脑袋已经垂在了栏杆下。   他手臂挡着眼,想借着这个姿势让大脑清醒一下。   没救了。   不让别人对着这个视频乱想,可他却约束不了自己的想法。   扔在床上的光脑“叮咚”一声,先前还半死不活的alpha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立刻点亮光脑查看消息,却发现只是系统发来的活动信息。   并没有人加他的联系方式。   勒维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再次点进那个帖子看了一眼。   帖子里的回复已经非常多了。   他往上扒拉了一下,发现自己留联系方式的那一楼,秦楚并没有回复。   学长很可爱,学长很聪明,学长还特别狠心。   勒维又拉到了十楼,看到了秦楚那条能把人气死的回复。   没什么要求,是个人就行。   勒维差点给气笑了,要求那么低都看不上他?   其余室友洗完澡陆续回了宿舍,一进门就开始嘻嘻哈哈。   “你看那个帖子的回复了没有?那个楼主真带劲。”   “他是个Omega吗?我想和他做兄弟!”   “拉倒吧,兄弟婊啊你?”   几人笑着进来,立刻又退了一步骂了声:“卧槽,勒维你疯了啊!”   整个房间都充斥着危险诡异的血腥味,光闻味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凶杀案现场。   刚洗完澡就又释放出那么浓郁的信息素,显然某人的心情已经糟糕透顶了。   听着这群人谈秦楚,勒维心气儿不太顺,他从床上坐了起来,问:   “晚上你们谁去餐厅二楼?”   问题不是去餐厅,而是谁去赴那个楼主的约。   说这话时,勒维脸上还带着笑,但是昨晚他也是这样笑着把人拉进拳击场的。   “行了啊你,差不多得了。”   宿舍长走过去拍了拍勒维的肩膀,“知道你对那个Omega有意思,但人家都已经拒绝你了。咱又不是输不起,这事儿你别管了。”   勒维只扯了下嘴角,没说话。   整个宿舍的人都知道,反选规则刚出来的时候,勒维和每个军校生都单挑了一遍。   只有一个约定,输了的军校生不许和他抢人。   当初他们都奇怪勒维看上的是哪个备受欢迎的Omega,还那么大费周章。   后来才知道,这个Omega没有信息素。只有勒维被问起来的时候,会说:“没有吗?我闻着挺甜的。”   一时之间好多人还以为他嗅觉有问题,说这次肯定没人跟他抢。   谁料这个Omega最终却拒绝了勒维。   宿舍长又道:“人家一个Omega为了找模特,都跑到论坛上发帖子了,你别弄得人家最后真一个模特都找不到。”   抬手抹了把脸,勒维吐雨&兮'"团了口气:“嗯,晚上我不去。你们看着点,万一那边有事,帮个忙。”   “行,不会让那个Omega难堪的。”   宿舍长转身回自己床位,临走又回头看了眼勒维,“兄弟我给你说实话哈,你最近状态不太对,有点冲动。你再违规就要直接回军校受罚了。”   勒维胡乱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到了帖子里约定好的时间。   秦楚提前出了画室,路上他又点开帖子看了一眼。   很好,看样子要来的人不少。   模特的第二轮挑选明天截止,今天晚上他要选定一个军校生,然后在系统里和人互选。   虽然知道这个画师和模特的选择几乎是心照不宣的相亲,但秦楚心里却没有半点旖旎,他满脑子都是如何挑选一个不那么笨的学生。   二楼的位置已经提前订好了,秦楚路上也没有着急。   但等他踏进餐厅的时候,却被餐厅里的场面吓了一跳。   座无虚席。   尤其是餐厅二楼。   之前餐厅虽然也是人来人往,但是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满座。   现在餐厅里不仅有大批军校生,更有很多Omega和beta,大部分都是来看热闹的。   秦楚随意扫了一眼,提醒诺亚:“趁着现在人多,快点进行扫描。”   诺亚非常佩服:“都这个时候了,您竟然还记得这个。”   慢悠悠在餐厅逛了一圈,秦楚等诺亚彻底扫描完毕,这才踩着楼梯上了二楼。   15号桌虽然没坐满,但又四五个军校生在,而且周围很多探着头观望的。   秦楚看了一眼,想要速战速决,抓紧把模特的事敲定了。   他抬脚走向15号桌,中途路过13号的时候,刻意提高了的谈笑声传来:“哎,听说他拒绝了勒维?但是人家勒维可没求着找画师,反倒是他没了模特,还得想办法在论坛上另找。”   “这谁拒绝谁还不一定了,说不定是人家勒维为了给Omega面子,才说自己被拒绝了。”   说话的是罗斯,秦楚扫了一眼,继续往前走。   走到15号桌前的时候,秦楚的脚步又是一顿。   他后颈腺体那块皮肤突然一痛。   虽然这段时间这里经常不舒服,但只是像被虫子咬了一样,疼一下就过去。   可这次却不一样,那种难以言喻的麻痒持续了很久,越演越烈,秦楚甚至能感到后颈一片滚烫。   伸手按了一下,秦楚的眉头拧了起来。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15桌几个军校生道:“我是发布视频的人,先等我一下,有点事,一会儿过来。”   说着秦楚立刻抬头去寻找洗手间的标识。   他还没来过餐厅的洗手间,但是如果他没记错,洗手间只在奇数楼层。   确定了之后,秦楚立刻上了三楼的楼梯。   三楼没什么人,秦楚倒是很快找到了洗手间。   但是秦楚遇到了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最大的挑战。   他站在走廊上,看着两侧六个不同标识的洗手间,陷入了沉思。   六个性别,六个洗手间,似乎没什么问题。   但是洗手间的表示为什么搞得那么隐晦?   秦楚挨个看了一遍,硬是没找到男Omega该去哪个。别说看不出A和O了,这些美院学生设计的标识,他连男和女都分不清   这些洗手间还都做了特殊处理,他想通过信息素分辨也做不到。   秦楚正在和这几个洗手间大门对峙,其中一扇黑色的门打开了。   高大的alpha从门里出来,抬头看见秦楚也是一愣。   他似乎没想到能遇到秦楚,这一瞬间甚至有些手忙脚乱,但他很快就垂下了眸子,轻声打了个招呼:“学长。”   是勒维。   秦楚后颈的刺痛已经慢慢消散了,只留下一阵余热。   他放下按着后颈的手,看着面前的alpha也有些惊讶。   勒维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带上了明显的红血丝,眼白看过去像蒙了层淡红的纱,和湛蓝的虹膜对比极为强烈。   仅仅两天没见,这人身上那股肆意和张扬全蔫了下去,只余下一片颓丧和掩在下面蠢蠢欲动的偏执。   “你……”   秦楚开口出声,又戛然而止。   alpha走到洗手池旁,打开了水龙头。   水柱冲击在池壁上,哗哗的声响遮住了秦楚的声音。   勒维把手伸到龙头下,任由水柱冲刷在指骨上。   他低着头,很沉默。   秦楚脑海里立刻闪现秦瑞几次闹别扭的样子。   现在已经没有去洗手间的必要了,他迅速敛了心神,转头要走。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   “啪”地一声,水龙头被人关上了。   水流冲刷的声音戛然而止,alpha低哑的嗓音随之响了起来:“学长……为什么要找别的军校生?”   “我不好吗?”   “为什么不要我,反倒废力去选别人?”   高大年轻的alpha一步步走向秦楚,他像一头刚成年的凶兽,青涩鲁莽,又直接得过分。   勒维挡在了秦楚面前,还沾着水的右手向后扒梳了一下头发,将遮挡视线的散乱发丝撩开。   一双充血的蓝眸就这样毫无阻拦地出现在秦楚眼前。   “我哪里不够好,学长可不可以告诉我?”   “单纯做模特也不可以吗?”   “还是学长根本不愿意和我处在同一个空间内?”   alpha站在那里,明明是最强势的姿态,但脸上的表情却带着股明显的委屈。   秦楚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不疼,就是闷得难受。   “没有。你回去好好休息。”   秦楚第一次感觉自己不能在一个人的面前多呆。   他垂着目光快速从勒维身边走过,alpha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似乎意识到自己逾矩了,他立刻松了松手指,快速道:“抱歉,我……”   正在道歉,勒维的手指却倏然一紧,捏得秦楚手臂都有些发疼。   alpha的语气变了,似乎有些惊疑:“学长,你身上的味道怎么……”   味道?   秦楚一愣,下意识闻了闻自己的袖子,除了alpha身上飘过来的信息素,并没有其他味道。   但身后的人似乎并不这样觉得。   几乎眨眼间,秦楚就感到了身后人的靠近。   alpha炙热的鼻息几乎打在了秦楚的头顶,含着痴迷的嗓音就响在秦楚耳边:“学长,你身上的味道更好闻了……我、让我闻一下好不好?”   危险的感觉袭来,秦楚下意识挣扎:“放手!”   还没等他挣脱,秦楚突然觉得身体一轻,下一秒后背就贴上了光滑冰凉的镜子。   他直接被人掐着腰按在了洗手台上,身下是带着水意的大理石台面,身后是光滑到无法受力的镜子。   强势的信息素和炙热的体温直接朝他颈侧压了过来。 第88章 第五个故事(7)   二楼的餐厅一片吵杂, 前来看热闹的人一直等到不到主角,已经感到了乏味。   正当他们准备离开时,突然有人在空气里嗅了一下:“咦, 你们闻到了没有, 这什么味儿?”   今天来到餐厅的军校生众多,立刻有人意识到了:“卧槽,Omega的信息素?这个浓度, 该不是发情了吧?”   “不太像, 但这个味道……真他妈透心凉。”   一群人正乌泱泱地讨论着,三楼又有人叫了一声:“艹, 有个alpha把Omega压在了厕所的洗手池上!”   这话一出, 顿时一阵飞扬的口哨声。   不论是出于什么心理, 很多人下意识朝着三楼冲了过去。   有人来了。   勒维听到了很多脚步声, 但他却完全没办法分神理会。   那股让他魂牵梦萦、仿佛刻在记忆深处的清冷味道就萦绕在鼻尖,几乎冲散了他这段时间岌岌可危的理智。   “学长、学长……”   下意识叫着面前的人, 他还知道要获取这人的同意, 用低哑的声音不断恳求着:“学长让我闻一下, 一下就可以。”   “你他妈……不是在闻了吗!”   秦楚眼眶被勒维身上的血腥味激得通红。   他被按在墙上, 身前卡着个大活人, 四处都滑不留手用不上力。   身前的人说着恳求的话,但做的事却毫不客气。秦楚甚至都能感到滚烫的鼻息隔着一层外套打在他后颈的腺体上, 这个本来就不怎么对劲的地方越发难受。   “松手,勒维!”   秦楚拽着勒维的头发命令,但alpha却恍若未闻。   直到alpha的有力的手指捏上秦楚高领制服的拉链, 后颈那块布料也被人叼起来噬咬, 秦楚这才明白, 为什么这个基地下发的外套是高领的, 拉链顶端还加了个卡扣。   可是隔着一层薄薄的外套,秦楚已经感受到了alpha的利齿。   牙齿在皮肤上留下的触感太过危险,秦楚想要强打起精神来,脑子里却一片眩晕。   很快秦楚就感到了更危险的事。   alpha很聪明,即使他现在失去理智。   勒维已经放过了贴着秦楚后颈的那块布料,侧头咬上了贴着秦楚喉结的拉链。   楼下的人已经冲了过来,全堵在洗手间这边的走廊上。   由于这味道不像是Omega发情,所以几个军校生打了头阵。但是这群人刚凑近了一点,立刻捂着鼻子退后了好几步。   这个窄小的空间里充斥着两种截然不同,却一样霸道的信息素。   一股是诡谲的血腥味,正沿着天花板肆虐,张扬地驱赶着附近的所有同类。   另一股则很难形容,无形无状,但闻到的人却像兜头泼了一桶冰水,浑身都忍不住发抖。一不小心深吸一口,只觉得吸了满口冰渣子,像刀子一样割得气管生疼。   “我靠,这人是个Omega吗?”   “我他妈竟然被一个Omega的信息素吓到腿软?”   没一会儿涌过来的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几个经历过信息素抵抗训练的军校生。   尽管人流减少,被信息素控制的alpha还是感觉到了威胁。   此刻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别人抢走,标记这个人,在他身上打下自己的信息素烙印。   咔嚓一声。   拉链卡扣被咬开了,原本束到顶端的拉链顺畅滑下。   有力的手掌拨开领口,勒维终于如愿以偿地吻上秦楚后颈那块滚烫的皮肤。   在这一瞬间,alpha的喉咙里几乎发出了愉快的咕噜声,像某种危险的兽类打着滚宣告自己的开心。   alpha的牙齿已经碰触到了秦楚的腺体。   一股酸软顿时顺着秦楚的脊柱扩散开来,秦楚立刻低骂了一声,第一次意识到Omega这个性别代表着什么。   他闭了闭眼,强行从身体的躁动中冷静下来,但很快又被后颈的触感激得一阵颤抖。   秦楚深吸口气,稳住声线命令:“秦瑞,放开。”   贴在身上的人一愣,硬生生从疯狂中挣扎出一丝理智。   “说了让你放开!”   秦楚眼神一厉,抬脚狠狠踹了过去。   “砰”地一声,alpha高大的身躯倒在了地上。   -   既全基地最受欢迎的alpha落选之后,又出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还是这位最受欢迎的alpha,众目睽睽下在餐厅三楼压着一个Omega狂吸。   第二件,被压着狂吸的Omega竟然踹断了alpha的两根肋骨。   这两件事太过震撼,秦楚这个Omega有了信息素的消息,都被他踹断勒维肋骨这个行为盖过了风头。   谁也不知道这几件事里哪一件事更劲爆一点。   当天在餐厅,几个军校生怕勒维真把人给标记了,冲上去想把两人分开,但是每一个冲到中途都被秦楚狂暴的信息素吓了回来。   最后秦楚自己把人踹翻,拉好了衣领,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走下了三楼。   临下楼时,他还不忘提醒其中一位军校生给勒维叫救护车。   甚至回到二楼,秦楚还有心情和15桌的几个军校生面谈。   他有心情,那几个军校生可没有。   眼见秦楚来到了桌边,这几个alpha立刻退出去八米远,有一个退得太慢,直接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   完全是用实际行为来展示秦楚的信息素有多可怕。   折腾了两天,秦楚选模特的计划再次宣告失败。   回到宿舍后,秦楚让诺亚给自己扫描了一次身体。   好消息是,他只是突然有了信息素,身体没有其他变化。   坏消息是,现在他是个会有发情期的Omega了。   这消息让秦楚连续几天都乌云罩顶。   自从有了信息素之后,秦楚的生活也发生了点微妙的变化。   就像现在,他打开自己房间的门走出去,一走廊的Omega全部一顿。   和从前或是无视或是嘲笑的态度不同,这些Omega现在全都一脸戒备地贴墙站着。他们看着秦楚的表情不像是看一个有了信息素的Omega,反倒像是见到了个误闯Omega宿舍的强势alpha。   秦楚甚至还看到有几个Omega一脸通红地从他身边跑过去。   秦楚悟了,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信息素比性别和脸都重要。   回房间喷了遮盖剂,秦楚这才朝画室走。   来到画室的时候,他在门缝里还捡到了几个粉红色的信封,里面装着什么不言而喻。   秦楚把信封拿出来,全放在门口的储物箱上,然后才进画室。   打开光脑,十几条信息堆了过来。   一些是系统邮件,一些是比赛举办方发来的。   系统里最后一轮模特的筛选已经结束了,秦楚很荣幸成为基地里唯一一个没有模特的画师。   因为他身上的信息素太狂暴,一些军校生可怜巴巴地表示和他共事仿佛在接受信息素抗压训练,于是都无比惋惜地拒绝了秦楚。   唯一一个不害怕他信息素,还吸得很上头的那位alpha……正在基地的医院里住院。   最近不仅是秦楚,这个基地的负责人也在头秃中。   他们这个基地,目的主要是促成单身军校生和美院学生的和谐关系,所以各种突发状况都有防备。   无论是Omega的发情期,还是什么意外标记之类的,甚至连事后的调解都自有一套程序。   所以,勒维在众目睽睽下差点把人家Omega咬了根本不是个事儿。   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事件的重点不是Omega差点被咬,而是alpha被揍进了医院。   一时之间,好像所有调解程序都无法匹配,基地上层被搞了个手足无措。   连军校那边都有些无语,自己教出来的alpha被Omega踹断了肋骨,真的好没面子。   秦楚点开最新一条语音信息,是基地的工作人员发来的。   “米洛同学,我先代表基地向您道歉,抱歉让您在这里获得了这样不愉悦的体验。您和勒维同学的情况有些复杂,勒维同学这段时间处于易感期,而您又巧合地恢复了信息素,这才导致你们的冲突。”   易感期,什么玩意儿?   秦楚皱眉。   “由于现在您的模特位置尚还空缺,勒维同学的伤势又太过严重,这边建议您和勒维同学进行私下调解,您看如何?当然实在太过排斥的话,您也可以选择其他方式……”   秦楚返回信息界面。   如何,还能如何?   他总不能放弃下一赛段的比赛吧?   说是私下调解,秦楚一直到三天后才去“探望”勒维。   因为这几天勒维一直处在易感期内,需要隔离,不见外人。   基地让他们双方私下调解也不算过分。   虽说勒维差点咬了他,但按照现在的技术,咬痕标记要解除也不是难事。   可秦楚那一脚却是实打实的,不光在勒维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踹断了人家的肋骨,肋骨还扎进了肺里,伤害不是一般的严重。   要是仔细论起来,说不定能判个防卫过当。   而且这两天秦楚仔细了解了一下易感期这个概念。   资料上说,这是alpha最敏感最脆弱的时期,需要Omega好好安抚。   嗯,他在人家最脆弱的时候把人给揣进医院了。   这样一想,好像是有点过分?   进入医院后,带着秦楚去勒维病房的是一位女性beta医生。   这位医生见到秦楚就开始笑,一直没停过。   “我们医院一开始还在讨论,到底是哪个alpha,给人踹那么厉害,没想到最后得知是个Omega。”   秦楚:“……”   医生笑了一会儿,又看着秦楚道:“当时是不是吓到你了?这个alpha有点特殊,正常如果是提前得知易感期,都会向教官请假。但是这个alpha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进入易感期,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结果送来医院一查,激素都是紊乱的。”   说着医生顿了顿,看着秦楚又笑了起来,“资料上他之前对Omega的信息素抵抗测试都是满分,这次那么把持不住,估计是遇到心仪的Omega了吧。”   换个Omega听这句话估计都得脸红。   但秦楚只觉得这基地有病,连医生都拼命地撮合军校生和美术生。   说完了勒维的事,对象又转换成了秦楚。   “听说你之前一直没有信息素,现在突然有了?”   这次秦楚点点头。   医生沉吟了一会儿:“你这种情况也不是很特殊,之前遇到过几例,一般都是受到喜欢的alpha信息素刺激,腺体进行二次发育。”   秦楚:“……”   左一个心仪,右一个喜欢。   果然,他就不该期待这个基地的人能说出什么正经话来。   但医生还是给了建议:“向你这种情况最好等会儿也在医院里做个检查。”   “不用了。”秦楚回绝。   医生又道:“不好好观察,很有可能出现发情期紊乱的情况哦。”   秦楚:“……好。”   很快来到了勒维的病房前。   医生朝他笑笑:“他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你们俩单独谈就好。有问题按铃叫我。”   说着医生转身走了,秦楚的视线却被病房外的一堆东西吸引。   有花,有小零食,还有贺卡和信封。   一看就是Omega送的。   呵,住个院住得还挺滋润。   秦楚有些嫌弃地绕开地上那堆礼物,屈指在门板上敲了敲。   “进来。”   屋内传来一声回应,音调懒洋洋的。   脑海里一瞬间想到前些天的场景。   他叫了声秦瑞,这人在疯狂中挣扎出一丝清明来看他……   抿了抿唇,秦楚推开了门。   病房内坐在床上的人一扫前几天的颓丧和暴躁,又恢复了那种懒散的不羁和张扬。   嘴角还习惯挂着点笑意,看起来十分勾人。   估计以为是医生来查看伤口,他这会儿正解着病号服的扣子。   健硕的胸膛露了出来,就是上面缠了一圈手术绷带。   “不是早上才查过,怎么还……”   勒维说这话抬头,看见门边穿着白色制服的Omega,顿了两秒,连忙又赶紧把衣襟掩上了,“不好意思,我……”   话尾归于沉寂。   秦楚关上了门,顿时整间病房里都安静下来。   一股暧昧和尴尬并行的气氛在病房里流窜开来。   面面相觑。   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天的事实在太过逾矩。   秦楚现在还记得腺体隔着布料被啃噬的感觉。   当时他们贴得极近,彼此有什么反应根本瞒不过对方。   对面的Omega估计能沉默到地老天荒,勒维低头轻咳了一声,快速系上扣子,看着秦楚想要开口。   他本想道歉,或者说些什么来缓和下气氛,但是鼻尖轻嗅两下,一句略带了些遗憾的话自动冒了出来:“你喷了遮盖剂?”   这话里的遗憾太过明显了,顿时让空气里的那丝暧昧又浓重了点。   “嗯,我……只是,你信息素挺好闻的。不是、我的意思是……让人印象深刻……”   alpha颠三倒四的解释了一通。   秦楚冷不丁出声打断他的话:“你没喷。”   “是的。”   勒维顿了顿,似乎想起来自己的信息素估计不太惹人喜欢,于是伸长了手臂去拿一旁的遮盖剂。   “不用。”   秦楚睫毛快速颤动了两下,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   alpha还是把遮盖剂拿过来,给自己喷上了。   做完了这些,他刚刚那种青涩的手足无措已经慢慢褪了下去,又带上了球场上的游刃有余。   “我没想到你会过来。我还以为发生了那种事,你会害怕……”说着勒维一顿,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绷带,立刻笑了,“好吧,是我多虑了。你可是能一脚踹翻alpha的omega。”   秦楚:“……”又在强调这个。   没等秦楚说话,勒维稍微收了收脸上的笑意,认真地看向他:“虽然认识之后我一直都在道歉,但是我还是要说,很抱歉在餐厅对你做了那种事。易感期不是借口,我没把握住自己的状态在外面乱窜,是我不对。”   “没事。”秦楚抬眼扫过他身上的病号服,“我也有不对,我不该那么用力。”   这话一出,对面的alpha面色却古怪了起来。   秦楚毫无所觉,alpha却自顾自地咀嚼了一下他的字眼,突然眯着眼睛笑了:“那么用力……学长不觉得对alpha说这种话是一种挑衅吗?”   挑衅?   秦楚额头冒出两个问号。   他没察觉到这话有什么不对。   勒维嘴角的笑意有些奇怪,秦楚思索了一会儿……悟了。   他捏紧了拳头,很想收回刚刚的话。   果然还是踹得太轻,当初就该一脚给他送走。   似乎是觉得他的表情太有意思,勒维低头又笑了一会儿。   秦楚很想再给他一拳。   但他很快想到了自己过来的目的。   调解,解决模特问题。   alpha的易感期是一到两个星期,这说明最近这段时间勒维一直处在易感期里。   易感期中的勒维粘着他要当他的模特,这不代表彻底恢复了理智的勒维依旧愿意这样干。   先是被人屡次拒绝,后来干脆又被打了。   要是这样依旧愿意当他的模特……   秦楚不太能想象。   他还是很要面子的,反正他干不出这种事。   一时之间秦楚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了,毕竟也不一定要勒维。   他去抓个别的军校生也行,大不了做好约定,怕他的信息素,那他待在画室的时候全程喷上遮盖剂不就行了吗?   正在秦楚这样盘算的时候,病床上的人似乎是笑得太过,突然“嘶”了一声。   秦楚立刻回过神来,他下意识站起身,皱眉问:“怎么回事?伤口裂了?”   秦楚并没注意到,他现在的反应和发现秦瑞受伤时一样。   病床上的alpha皱眉捂住伤口,抬头看着他:“疼。毕竟可是断了两条肋骨,其中一条还打了个弯扎进了肺里,现在一吸气还觉得疼。”   秦楚抿了抿唇:“我去叫医生。”   说着他伸手就去按铃,却被人拉住了手腕。   勒维眼里带着点调皮:“医生就不用了。就是我好委屈,好不容易来一趟基地,被学长弄得住了好久的院。学长也太狠了吧,不给我点补偿吗?”   一连串的话,成功让秦楚的拳头痒了起来。   秦楚挑着眉梢看他:“哦,你想要什么补偿?”   alpha嘴边张扬的笑带上了点温柔:“学长就补偿我,让我当你的模特吧?”   -   “以后你就是我的模特,这是钥匙,画室在几楼你自己清楚。”   几天后,秦楚来接勒维出院,并把人带到了自己的画室。   一番兜兜转转,勒维最终还是成为了秦楚专属模特。   一群等着看秦楚好戏的Omega最终期待落空,眼睁睁看着秦楚拽走了基地里最受欢迎的那位alpha。   当然,也有一群Omega黯然神伤,知道自己塞过去的情书可能不会有回应了。   最高兴的就是勒维。   他还记得自己当初被秦楚挡在门外,最后受到了一封拒绝邮件时的沮丧。   “学长对模特有什么要求吗?”   勒维侧头问。   “没有。”秦楚说完又顿了顿,补充,“喷好遮盖剂。我也会这样。”   “好。”勒维应声,单从声音听不出是沮丧还是平静。   习惯性想去按电梯,走过去之后秦楚又想起之前共乘时的经历,脚步一转朝一旁的旋梯走去。   带着勒维踏上旋梯,秦楚顿时又后悔了。   这楼梯上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侣,有AO也有AB,他和勒维走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奇怪。   秦楚闷头加快速度,就要离开旋梯时,跟在他身后的勒维出声了。   这人当着旋梯上那么多人,拿出了光脑,问他:“现在学长可以给我联系方式了吗?”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但已经成功引起了下方很多人的注意,还有人吹了个口哨。   秦楚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伸手把自己的光脑递给了勒维。   这人就靠在楼梯上加了起来。   秦楚等得不耐烦,脚有些痒,下意识就想往这人腿上踢。   临踢过去,又怕把腿给踢折了,堪堪收了回来。   “好了没,非在这弄?”   “嗯。”勒维点点头,“怕回去了你又拒绝。”   秦楚:“……”   好欠揍,瞎说什么实话。   接过勒维递过来的光脑,秦楚才继续往前走。   他随意点开了社交账号看了一眼,发现新加他的这个号码看起来好像有点熟悉?   没有多想,秦楚只想快点把人带进自己的画室。   身后这位有点太招人目光了,还是赶紧牵回去比较好。   往前走着走着,秦楚一回头发现人没了。   在走廊里扫了一圈,就见勒维正站在初赛那批“杰出”画作前。   准确来说,是站在他那副知名作“锅盖”前面,正摸着下巴笑得一脸欠揍。   秦楚顿时又感到一股毫无来由的尴尬。   他快速走过去,伸出一根食指敲了敲这人的肩膀。   勒维没反应。   秦楚眉梢一挑,直接伸手拽了下他脑袋后面扎的那个揪。   勒维嘶了一声回头看他,眼底还带着笑。   “看什么,走了。”秦楚朝画室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alpha却仿佛黏在了那幅画下面,指了指画作问:“学长你画的啊?”   没等秦楚回答,他又自顾自地点评:“画的挺……好看?”   “……看不懂就不要说话。”秦楚强行挽尊。   勒维也不说话,就跟在他身后,嘴角笑意一直没散。   秦楚眼看着这人像个巡视新领地的动物似的,在这一层的公共区域都转了一圈,然后才老老实实地跟着秦楚来到了画室门前。   画室的门把已经换好了,勒维的视线却被旁边的储物筐吸引。   储物筐的盖子上还放着几个粉红色的信封,不用凑近也能闻到上面其他Omega信息素的味道。   勒维扫了一眼,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语气有点不爽。   秦楚已经打开门走了进去:“还站着干什么,进来。”   过了半晌没等到人,他奇怪地转头看过去,就见高大年轻的alpha还站在门口,耳朵尖莫名其妙的红了。   见秦楚朝自己看过来,alpha轻咳一声,轻声道:“学长,Omega不要轻易对alpha说‘进来’。”   “另外……”他指了指画室,“里面都是你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hhhh昨天你们竟然还在期待!   看看这个绿绿的app,在晋江有啥好期待的! 第89章 第五个故事(8)   不要轻易说进来……   秦楚一脑门问号。   这又是什么abo世界的潜规则?   但是他听懂了后半句话, 想起来自己平时呆在画室的确没有喷遮盖剂的习惯,所以房间里充斥着他信息素的味道也不奇怪。   于是秦楚也没说什么,转身去打开对着门的窗户, 通通风。   画室并不算小, 共有两面窗户。   秦楚伸手打开第二扇窗的时候,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越过他的肩膀,替他推开了窗。   先前站在外面口口声声说着不要轻易进来的alpha, 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秦楚侧头看过去, 就见这人嘴角挂了点压不住的笑意。   察觉到秦楚的视线,alpha没忍住咳着笑了两声, 低低道:“学长真可爱。”   这句带着调笑的话, 让秦楚脑子里轰的一下, 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   不要随便说进来……   进来……   秦楚耳朵尖也红了, 气的。   他直接一拳揍过去,恨不得立刻把人送到下个世界。   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秦楚拳头都要砸过去了, 想到这人身上还绑着绷带, 又硬生生把力道歇了。   偏偏这人还一脸无辜, 好像只是说了一句心照不宣的常识, 或者开了个大家都知道的玩笑。   这态度反倒弄得他像是大惊小怪。   秦楚只能轻轻吸口气, 转身站到离勒维稍远的地方。   “自己找地方坐,今天一上午你都要呆在这里, 可以玩光脑,不要收发语音信息。洗手间在左手边……”   说到这秦楚顿了顿。   公共场合的洗手间都有阻挡信息素外溢的设计,但画室里的显然没有。   于是他又补充:“不是实在必要的话, 尽量去走廊上的公共洗手间解决。”   “好。”   这个小了他一级的alpha点了点头, 也没有在画室里乱摸乱看, 看起来乖巧极了。   但秦楚却有些不自在。   因为刚刚那句话。   和之前不太一样。   当初齐轩也经常嘴上不老实, 还不单单是嘴上不老实。但无论他说什么,秦楚都能很淡定地无视。   计生用品都怼到秦楚脸上了,那时候的他也只是冷静地把人绑在床上,内心毫无波动。   当然,很大原因是当时的秦楚还没确定这人的身份,只把他当做一个有点讨厌的数据体。   可现在却不一样。   这人这次失忆之后,在秦楚面前呈现的样子更像秦瑞。   好几次恍惚间秦楚都差点把人叫错,虽然……也不算叫错。   可如果是秦瑞对他开这种玩笑……   秦楚手指就用力,咔嚓捏断了手中的画笔。   秦瑞这小子如果敢说,秦楚就要拿着鞭子转着圈地抽了。   “是要开始画了吗?”   勒维看了眼秦楚手里的画笔,轻声问。   似乎疑惑画笔怎么断了,这人还好奇地侧了下头。   这个动作瞬间更像了,秦楚整个人都浑身一僵,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声回道:“嗯。”   弯腰把手伸到箱子里摸出几只画笔,秦楚起身又发现画板上还没绷画布。   秦楚:“……”   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除了最开始穿到赛场上的时候,他还没这么手忙脚乱过。   看他又是拿画笔,又是铺画布,站在对面的alpha突然侧头笑了一声。   秦楚动作一顿,抬头看过去,就见勒维朝自己走了过来。   他走得很近,这会儿正站在画板前看自己。   秦楚坐在画板前的凳子上,勒维上半身已经探过了画板,他一双蓝眸探究地看着秦楚,问:“学长是不是很紧张?”   “没有。”秦楚说。   紧张倒算不上,只是有些不习惯而已。   对面的人轻声叹口气:“是我的错,刚刚我不该开玩笑的。”   说着他扯了下嘴角,坦诚道:“学长紧不紧张我不知道,但是我还是第一次到Omega的画室来,好紧张啊。所以就像平时和同学开玩笑一样说了那样一句,学长别在意。”   “没事。”他说得诚恳,秦楚倒也能接受。   毕竟军校生,一群大老爷们在一起,肯定满嘴跑火车。   秦楚正要接着铺画布,对着自己的“模特”想灵感。   勒维却问他:“学长现在着急吗?”   “不着急,要做什么?”秦楚问。   “不急的话,我们做点其他的事,先交流一下?”alpha直起身,朝秦楚不好意思地笑笑,“因为我真的好紧张,身体都僵硬了。”   他这样一说,秦楚身上那点不自在反倒神奇的褪了下去。   勒维说的这件事秦楚倒很熟悉,军校有时候出任务,选定两个不怎么熟的军校生后,为了培养默契,两人事先往往会做个小游戏之类的。   秦楚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抬头问他:“要做什么?”   alpha眨了下眼睛,藏起眼底泛起的笑意:“之前学长不是发布了视频,说是做你的模特可以学到一个拆绳结的技巧吗?”   说到这个,秦楚想起来了,他干脆起身去把之前用过的绳子拿了过来。   反正之前也教过Omega,多交一个也没什么。   但他把绳子递给勒维的时候,这人却突然撤回了手,看着秦楚递过来的绳子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秦楚和他大眼瞪小眼,忍不住又开始冒火:“干什么,不是你要玩的吗?”   alpha则有些委屈:“绳子上面有别的Omega的信息素。”   秦楚:“……”   这是狗鼻子吗?   他没办法,只能走到一旁的箱子里又拿了根绳子。   这次勒维接过来了。   要教人拆绳结,那肯定要先演示一遍。   秦楚没有多想,直接把两只手腕往前一伸:“绑吧。”   前段时间常常在梦里出现的事,就这样突然发生在了现实中。   面前的手腕白皙清瘦却不细弱,勒维愣了一下,这才伸手把绳子缠绕在秦楚手上。   视频里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再次呈现在勒维面前。   心跳一瞬间变得不受控制,喉咙里也有些莫名的发干。   粗糙的麻绳一圈圈缠绕在秦楚的手腕上,然后用力,收紧。这样一双漂亮的手就被紧紧绑缚在了一起。   明明已经喷了遮盖剂,但秦楚身上那股越发明显的清冷香味又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勒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手上力道一紧,   秦楚眉头微皱,他想都没想,一脚踢在勒维的小腿上:“收收力气。”   他穿着室内鞋的脚尖踢到alpha小腿内侧的肌肉,勒维下意识朝后跳了一小步。   这个动作让秦楚一愣,沉默地垂眸看着脚下。   这是秦瑞的反应。   从前秦楚教训秦瑞时,这小子就这样,踢一脚跳一下,跟个兔子似的。   但是秦瑞已经不在了。   他只是面前这个人的一小部分,融合之后便不复存在。   可秦楚又想到,面前的人即使在这个世界,依旧还留着秦瑞这个名字。   只是不准别人叫,也不准别人提而已。   探究的心思又涌了上来,秦楚瞬间在心里叫停。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人,把手腕抽了回来。   单手给自己打了个结,放慢速度拆开,然后秦楚把绳子扔给勒维,走回了画板前:“自己看着学。”   他一瞬间冷漠地抽离,只留下alpha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的绳子。   一上午没多久就过去了。   秦楚的画板上还光秃秃的没有任何东西。   他和勒维一起出了画室朝餐厅走去。   秦楚是最后一个找到模特的美术生,其他美术生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和自己的模特同进同出。   于是从画室通往餐厅的路上,就这样出现了成双成对的奇观。   穿着白色制服的美术生和穿着黑蓝色制服的军校生并排走在一起,姿态亲昵。   有很多已经开始牵上了手,就算没到这个程度,大部分也走得很近,肩膀碰着肩膀。   在这一对对准情侣中,秦楚和勒维双手插兜互不干涉的状态,看起来倒是更奇特一点。   可能是太特立独行了,也可能是这姿态隐约显示出秦楚和勒维的不和,罗斯带着他的军校生从秦楚身边走过,笑着转头看了秦楚一眼。   这两人路过时,秦楚发现勒维的表情也不算好看,眉眼间带着股明晃晃的不悦。   这股不悦不至于是冲着罗斯一个Omega,倒像是和他身边的军校生有些梁子。   秦楚觉得有些奇特。   他早发现勒维身边的人缘极好,一路走过来见个人都能打个招呼,似乎整个基地就没他不认识的人。   秦楚还没见过他对谁摆过这样的脸色。   他抬眸扫了眼罗斯身边的军校生,意外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进了餐厅,秦楚道:“你去找位置,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带过来。”   勒维却笑了:“学长真要负责我的三餐啊?那我想吃一楼的玉米浓汤,二楼的披萨,还有三楼的红烧肉。”   秦楚:“……”   你他妈怎么不把整个餐厅都吃了。   盯着秦楚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勒维又没憋住转头闷笑一声:“开玩笑的。学长去找位置坐吧,我去买。其他美术生也都坐着呢,怎么真能让学长请客。”   秦楚却没有应。   他看了勒维一眼,拒绝道:“这是规定。”   勒维滞了滞,没再说话。   他懂秦楚的意思。   这是告诉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只是单纯的画师和模特的关系。   不是准情侣,更不是恋人。   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了拒绝他。   等秦楚点完餐找到勒维的时候,不由感慨一声,这人真他妈会找座位。   因为罗斯拉着他那位军校生刚好在隔壁桌坐下。   秦楚也想起来那位军校生为什么看着眼熟了,当初似乎就是他叫了勒维一声“秦瑞”,然后被勒维揍进了医院。   秦楚看了一眼,把自己的餐盘和另外一份玉米浓汤放在了餐桌上。   勒维给他拉开了椅子,却见秦楚转身要往楼上走。   他连忙拉住秦楚,哭笑不得:“你还真去买?”   “……不然呢,点都点了。”秦楚看他一眼。   勒维刚想说自己去拿,就见秦楚已经转身上了二楼。   罗斯一直在观察着秦楚这桌。   倒不是他在意勒维和秦楚的关系状况,而是模特和画师的相处是否默契,这明显影响到画师的发挥。   看到秦楚和他的模特明显不怎么熟悉,罗斯还挺爽的。   但很快他就爽不起来了。   因为勒维并不是干坐在位置上等秦楚而已。   他去取了餐具,又拿了两张崭新的餐巾扑上。   在铺餐巾之前,他皱眉看了眼桌面,似乎不太满意。   现在正值饭点,就算服务生打扫的及时,桌面上也不可能一尘不染。   然后罗斯便见勒维起身去拿了消毒水。   他没太顾及自己这边,而是仔仔细细喷洒了对面的桌面,又拿纸巾擦得干干净净,确保没有任何污渍,这才囫囵擦了一下自己这边。   秦楚很快端着餐盘下来了,披萨和红烧肉都有。   勒维把餐盘接过来,给秦楚递了张纸巾擦手,等秦楚坐下后,又把一次性餐具拆好送到他面前。   这一系列的动作像做了几百遍似的,贴心极了。   以至于罗斯看着自己面前没拆的餐具,顿时觉得很不是滋味。   暗中观察勒维和秦楚的人不少,毕竟这两人之前闹得那么热闹。   现在看到勒维这位军校生中的首席,球场上的no.1那么任劳任怨地做这些“后勤”工作,不少人心都碎了一地。   有军校生从勒维身后路过,似乎是看到秦楚端餐盘的场景,凑过来打趣:“勒维,怎么让人家Omega去取餐。”   勒维也没反驳,反倒看着秦楚说:“看到没,因为你这样,我都被笑话了。”   秦楚哪想到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只觉得手没断端个餐盘怎么了。   但看alpha一脸苦恼的样子,他只能点头:“……好,下次你去。”   嘴上这样的说,勒维看着桌上横跨三个楼层的热点菜品,还是忍不住翘起嘴角。   估计他是这整个基地最幸福的军校生了。   人一觉得幸福就容易飘,勒维吃着吃着突然看着秦楚问:“学长……那我要是想把每个窗口的食物都尝一遍,你也给我买吗?”   秦楚看他一眼:“哦,我干脆把你送给后厨大妈不好么?”   勒维顿时老实了,但没过一会儿又低着头笑,似乎觉得秦楚的反应很有意思。   他笑得桌子都跟着晃了起来,秦楚皱着眉在桌下踢了他一脚,这才消停。   吃到一半,秦楚又站起了身:“刚刚忘了买水了。”   “我去吧。”勒维说。   秦楚没答应。   “刚刚不是说好了,下次我去的吗?”勒维又说。   秦楚看着他:“我还要去洗手间。”   洗手间。   啧。   这一句话顿时让饭桌上的气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毕竟上次,就在餐厅的洗手间,他差点把人给咬了。   勒维没再说话,老老实实的坐在了椅子上。   先前周围的人都忙着点餐拿餐,秦楚离开时还没有人凑过来。   现在饭吃的差不多了,眼看勒维落单,周围一些军校生立刻狗狗祟祟地朝勒维递眼色。   “嗨,兄弟,进展怎么样了?”   “咬上了没?”   “滚,都别碍事,否则晚上训练场见。”勒维拿着公筷一人一块红烧肉把人打发走。   这人分红烧肉就分红烧肉,每分一块还非得强调一句:“学长给我买的,你没有吧?”   听起来十足的欠揍。   一群单身狗闹了一会儿离开了,有人走之前还想再顺快肉,却被勒维打掉了筷子:“剩下都是我的,别想。”   氛围还算欢快,但隔壁桌却有个不太和谐的声音冒了出来:“那个Omega信息素那么冲,能忍住和他共处一室也是厉害。”   气氛立刻有些凝滞。   不过这人说的倒是实话。   秦楚信息素恢复之后,一群军校生都被吓破了胆。   私下里还在暗戳戳的议论,说这个味道真的有alpha能受了吗?找这样一个Omega,这不跟找个alpha谈恋爱一样吗?   勒维那天在洗手间前的表现,倒是被很多人以为是易感期影响,没觉得他真的那么沉迷秦楚的信息素。   这些议论不全是恶意,有一些军校生觉得秦楚很有意思,想交个朋友,但一闻到那个能冻死的人的信息素的味道,顿时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现在有人明目张胆地问出这个问题,倒是问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一些Omega也面带希冀地转过头,想听听勒维对秦楚的评价。   勒维没有立刻说话。   他脸上的笑缓缓收了起来。   由于他脸上一直带着笑,现在乍一收起来,那双极为显眼的冰蓝色眸子就显得有点恐怖。   勒维不喜欢别人谈论秦楚的信息素。   如果按照他的心思,最好秦楚身上的味道一直维持在原来那种浅淡的程度,只有他一个人能够闻到。   从第一面起,因为这个味道,隔着大半个球场,他一眼就在围观的人群中锁定了带着口罩的秦楚。   那股味道很淡,还有些冷,但他却觉得意外地勾人心魂。所以易感期他闻到秦楚信息素爆发的时候,才意外失控,几乎完全失去理智。   现在谁都能闻到秦楚的信息素了,这让他很不高兴。   大庭广众下谈起这种私密的事,他更不高兴。   但是勒维并不想让别人误会秦楚,任何一丁点的误会和诋毁都不想。   所以他靠在椅背上,朝后仰着头,淡淡扫了周围的人一眼:“你们想知道学长的味道?”   勒维也很怀念。   他已经很久没有肆意闻过秦楚身上的味道了。   现在秦楚一直喷着遮盖剂,虽然也有些味道透出来,但是他曾经亲吻过秦楚的腺体,现在那点味道怎么可能感到满足?   alpha仰靠在椅背上,半眯起了眼睛,像是在思索,也像是在回忆。   “别人闻着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闻到的味道,很甜,很……”   说到这他顿了顿,突然没了声音。   “咕咚”。   明目张胆吞咽的声音。   众目睽睽下,alpha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勒维的喉结本就凸起的明显,是很显眼的雄性特征。   他正常站着的时候还好,现在靠在椅背上仰着头,喉结的滑动就像是被放大了一般,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吞咽,是饥渴的表现。   第二个“很”字后面的内容迟迟没有出现,但他要说什么却不言而喻。   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懂。   他想要那个Omega。   单身军校生纷纷被塞了一嘴狗粮,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一些人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灰溜溜地移开了眼。   一个alpha模特,疯狂地渴望着他的Omega画师。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更别说这些alpha还都是受过专业信息素训练的军校生,他们这样控制不住的反应更是无言的表彰。   秦楚如果在场,一定会摆出“我不理解”的表情。   但是有人却真情实感地不爽了。   等到围在勒维周围的军校生走得差不多了,罗斯往勒维那边探了探身子,状若无意地开口:“勒维,你易感期的时候,学长又叫你秦瑞了,当时你意识不清估计不知道吧?”   说着他又连忙摆手:“不过学长那时候好危险,叫你这个名字估计也是无意的,你不要凶他哦……”   罗斯泡茶的行为被突然站起来的alpha打断了。   罗斯吓了一跳。   勒维身形本就高大,在球场上更是压迫感十足。但是他平时懒洋洋的看起来倒没什么,现在冷不丁站起来真是一瞬间让罗斯心惊胆战。   但罗斯也有点惊喜。   他没想到“秦瑞”这个名字效果那么好,每提一次都能把秦楚弄个没脸。   等秦楚回来,这顿饭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说不定勒维一生气,根本不给他当模特了呢!   正得意地想着,罗斯突然听到椅子在地板上蹭动的声音。   然后他看到勒维径直向自己走了过来。   alpha身上的信息素已经冲破了遮盖剂,直接朝着罗斯这一桌压迫过来。   罗斯身边的军校生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勒维你干什么!”   勒维却只伸出一只手就钳着他的脖子把人扔到了一边。   “你、你干什么!秦瑞又不是我叫的!”罗斯也慌了起来。   他看着面前的alpha,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错事。   这边传出那么大的骚动,一群军校生也涌了过来,听到罗斯又提了那个名字后,恨不得去捂他的嘴。   “勒维你冷静点。”   “毕竟是个Omega!”   有人劝阻,勒维却恍若未闻。   他浅淡的蓝眸居高临下地盯着罗斯:“谁准你说这两个字的?”   “我的名字,学长可以叫,你算什么东西,你配吗?”   这一瞬间,罗斯整个人都在发抖。   又气,又怕。   你算个什么东西。   作为一个Omega,大庭广众下被一个alpha这样说。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罗斯一张脸涨得通红,周围围观的每个人,都像是在嘲笑他。   他想到自己曾经也把秦楚陷害到这个境地,当时他坐在一旁看戏只觉得好笑,现在亲身经历,才知道这是什么感触。   秦楚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站在那边的alpha看起来危险极了,一众军校生都不敢冒然阻止。   秦楚却恍若未觉,直接过去踹了踹勒维的小腿:“站在这干什么,你饭还吃不吃?”   勒维身上的气息陡然一收,他转过头看到秦楚,眨了两下眼睛,顿时笑了:“当然吃。”   说着他便跟着秦楚回到了自己的餐桌边,乖巧坐下,还帮秦楚抽了张纸巾。   实力诠释什么叫前后判若两人。   直到离开餐厅时,秦楚听到罗斯的军校生抱怨了一句:“不就是个名字吗?有什么不能提的。”   秦楚这才知道,勒维这次发火是因为罗斯又提了秦瑞这个名字。   这意外的又在秦楚心里激起了点波澜。   回去的路上勒维倒没觉得有什么。   除了一些小插曲外,秦楚跑了三楼给他买食物,这足以让他觉得自己是全基地最幸福的alpha。   但是回到画室后,这个“最幸福的alpha”要打个折扣了。   主要是对比出差距。   秦楚隔壁画室的Omega发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勒维:学长,你什么时候也…… 第90章 第五个故事(9)   下午在画室里, 最开始是秦楚察觉到了点不对劲。   窗外传来一股特别的味道,这味道他形容不出来,似乎是Omega的信息素, 但却有些不一样。   又过了一小会儿, 玩光脑的alpha突然抬起头。   他先是在房间里嗅了两下,然后立刻跳起来去关了窗户。   “怎么回事?”秦楚问。   勒维转头看了他两秒:“有个Omega发情了。”   秦楚:“???”   乍一听到这个词,秦楚依旧是懵逼的。   由于勒维这样盯着他,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莫名其妙到了发情期。   但很快勒维又补充:“应该是隔壁, 他们窗户没关严实。”   秦楚刚放下心,又很快抓到了重点, 他们。   哪个他们?当然是Omega美术生和他的alpha模特。   发情期这个词一直只存在于秦楚的概念中, 虽然上个世界他小幅度体验了一下, 但现在就发生在自己隔壁, 秦楚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他又想到诺亚之前塞给自己的那堆资料,包括Omega发情时信息素对alpha的致命吸引。   秦楚看着面前的勒维, 犹豫自己要不要把人打晕。   实施之前, 他还是问了一句:“你没问题吧?”   勒维被他问得一愣, 紧接着笑了:“我有什么问题, 这才多少信息素?”   看起来还算正常。   秦楚点点头, 然后向画室大门走去。   没料到他这个时候要出去,勒维吓了一跳, 连忙拉住他:“你出去干什么?”   秦楚莫名其妙地看他:“当然是救人。”   勒维更莫名其妙:“救……人?”   “这个Omega发情了,有个alpha和他共处一室,不该救吗?”秦楚依稀还记得这个Omega还和自己打过招呼。   对面的alpha像看怪胎似的看着他, 陡然间弯腰笑了起来。   这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搞得秦楚一脑袋问号。   笑了好半天, 勒维才勉强直起腰:“学长, Omega发情期之前自己是能感觉到的。”   “所以呢?”秦楚问。   “所以,这个Omega知道自己要发情,还把alpha留在身边。学长您现在冲进去,要是一不小心把人家分开了,你觉得合适吗?”说到最后勒维明显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   秦楚:“……”   那么狂放的吗?   看他没有要出去的意思,alpha松开他,一边笑一边走向画室墙角的小箱子,从里面拿出几根单向密封条。   “这是要干什么?”秦楚问。   alpha已经撸起袖子,摆出了干活的姿势。他先是走到门边,量了下门框的长度,然后把密封条剪开。   “这倒提醒到我了,这段时间这样的事估计不少,画室的密闭性还要再提高点。”   这事儿已经超出了秦楚的认知范围,所以这会儿他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跟在勒维身后,看他做各种措施。   画室里的工具箱里很多东西好像都是为了防范发情期准备的,那些东西秦楚一样也看不懂,勒维却熟门熟路地都拿了出来。   alpha估计做过类似的练习,干起活来十分利落。   他蹲在地上,手上的动作很快,脊背和手臂蹦出一条有力的曲线。   看了一会儿,秦楚点头:“是得做些准备,你是个alpha,Omega发情肯定对你们有影响。”   勒维手上的动作顿住了,他放下封条,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灰尘,看秦楚:“学长,我Omega信息素抵抗测试满分,知道满分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秦楚坦白回答。   勒维扬了扬下巴,显得嚣张又自得:“意思是,完全不受影响。”   秦楚不信,要是完全不受影响,之前要咬他的人是谁?   他指着地上的密封条:“不受影响你装这个干什么?”   alpha没有说话,蓝眸静静地看着他,看得秦楚一头雾水。   盯了一会儿,勒维移开视线,有些苦恼地抓了把头发:“学长,你这样我会以为是在勾引我。”   秦楚:“???”   “你说什么鬼话。”秦楚骂了一句。   alpha又转过头来看他一眼。   见他是真的疑惑,勒维叹了口气,解释:“Omega发情的信息素往往会引起群体性发情,意思是说,不处于发情期的Omega,会因为别的Omega发情而竞争性发情。”   秦楚:“???”   这他妈还要竞争?   秦上将大受震撼。   勒维接着装起了密封条,还小声嘟囔了一句:“这是高中生理课上的知识,学长你是不是害羞,上课没有好好听讲?”   害羞个屁。   他生理课从来都很认真!   装完了密封条,把一个小型信息素净化器拿出来安装上,做完这些,忙活了半天的alpha又转头看向了秦楚,似乎在沉思。   这次秦楚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因为那句“竞争性发情”,他现在总担心自己的身体不对劲,因此下意识带上了点戒备。   勒维看他好一会儿,突然问:“学长,你连这些都不知道,是不是也不清楚画室的躲避室在哪里?”   “……不知道。”秦楚说。   年轻的alpha又叹了口气,走在了前面:“跟我来。”   他打开洗手间的门,在墙上按了个按钮,然后一扇小门就打开了。里面是个干净的小房间,小房间还有另一个出口。   勒维指着房间道:“这里面可以反锁,有和外界连通的通讯器,里面还有扇门通往一个小电梯,但是是医疗人员通道。”   说着他往里走:“房间里还有个小床……咦?”   勒维有些疑惑,他转了一圈:“床去哪了?基地没给配备齐全吗?”   “……搬出去了。”秦楚缓缓出声。   勒维抬头看他,有点震惊。   秦楚低头咳了一声:“就外面你坐的那个,我之前进来过,以为是杂物间,嗯……”   alpha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反应,沉默一会儿接着介绍:“墙上还有个格子,打开里面有营养剂和补水的……”   勒维又顿住了,格子里空空如也。   他看向了秦楚。   秦楚逐渐理直气壮:“饿了懒得订餐,就吃了。”   勒维:“……”   -   秦楚这是第一次意识到Omega发情的威力。   因为他第二天来到画室的时候,发现隔壁的门还关着,这说明里面两个人已经呆了一天一夜了。   中途似乎有工作人员来过,画室的门外罩了个隔离层,只留下中间一个送餐的窗口。   秦楚一边震撼基地的效率,一边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这俩人还能在里面关多久?   至于搞那么严实吗?   但是Omega的发情期对alpha的影响,秦楚倒是感觉到了。   今天系统里有好几个军校生请假,似乎是控制不住自己,于是干脆就呆在训练室了。   秦楚没接到勒维的请假条,但是勒维一直没来。   等到九点多的时候,画室的门被打开了。   勒维快速从门缝钻了进来,又拖进来一个箱子。   “你拿的什么?”秦楚坐在画板前抬头问。   alpha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无奈。   他没回答,而是直接拎着箱子进了洗手间里的躲藏室。   秦楚跟了过去,就见这人打开箱子,先是拿出了个单人折叠床,然后又拿出几袋营养液和几瓶水,整整齐齐地码进墙上的格子里。   做完这些,他往里喷了点信息素分解剂,然后退出躲藏室关上了门。   看到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的秦楚,勒维笑了,非常大逆不道地伸手拍了拍秦楚的脑袋:“弄好了,这样学长如果发情期不想被人标记,就能躲进去了。”   “……你手还想不想要了?”秦楚说。   alpha叹了口气,语气有点意味不明:“学长好笨,这些东西竟然还要我教。”   秦楚意外地理解了他的话。   如果秦楚发情,那么对他最危险的就是面前这个和他共处一室的alpha。   可现在,偏偏是这个alpha教了他这些东西,还帮他整理好了躲藏室。   “谢谢。”秦楚说。   勒维看了他一眼:“那如果有一天我站在这扇门外大吼大叫锤门,学长不要打我就行。”   呵,不仅不要打你,最好还要放你进去是吧?   秦楚没吭声。   他和勒维一起退了出来。   他坐在画板前继续抓着脑子里那点灵感勾勒,勒维则坐在一旁,悠闲地玩着光脑,看架势仿佛是来度假的。   秦楚很认真。   之前因为选模特耽搁了太久,他的进度比其他人已经落后了一点。   但现在由于隔壁Omega发情,一栋楼里的好多模特请假,他刚好有机会追上来。   想是这样想的。   但是……   一片沉静中,和隔壁相连的墙壁突然“咚”的一声。   秦楚拿着画笔的手一抖,差点画歪了线条。   他下意识朝着隔壁看去,然后鬼使神差地又转了下头,看向了勒维。   好死不死地,勒维同样也看向了他。   明明这间画室里什么都没有发生,空气却瞬间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不知是谁轻咳了一声,两人默契的移开目光,一个专注面前的画板,一个再次盯住光脑屏幕。   就是盯了一会儿后,画板上依旧没有多一条线条,光脑上的页面也是丝毫未动。   在这一片安静中,只有隔壁闹腾得过分。   先是咚咚一阵乱响,然后竟然响起了规律的“嘎吱”声。   秦楚握着画笔,维持着即将放到画纸上的动作,僵了好一会儿。   他现在第一次意识到,这画室的隔音那么差劲。   隔壁的响声十分清晰,且节奏多变,秦楚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整个人都觉得不对了。   在这一片尴尬中,秦楚甚至想把诺亚揪出来聊天。   他叫了诺亚一句,只听到一声系统回复:“隐私模式已开启。”   隐私模式?   隔壁发情期你开个什么隐私模式?   原本就觉得不太对劲的秦楚,现在听到这句话更不对劲了。   他在画纸上涂涂改改,随着隔壁的声音越来越大,秦楚渐渐下不去笔了。   估计是因为他们这里太安静,隔壁的声音就越清晰。   在一阵规律的响声里,墙又“咚”地响了一下,似乎整个墙壁都跟着颤抖了。   秦楚懵了一瞬,下意识开口问:“这到底是什么响的?”   没料到这个时候他会开口,一旁坐着的勒维顿了一下:“……床吧?”   隔壁有个Omega在发情,他这个单身alpha倒看不出什么。就是说话时一直低着头,始终没抬眼看秦楚。   “床?”秦楚有些惊讶,“画室里还有床?”   “嗯……估计是把躲避室里的床拉出来了。”   勒维说话慢吞吞地,说完两个人却都是一顿。   躲避室里的床……   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alpha坐着的地方。   这床秦楚也拽出来了。   气氛一瞬间又有些微妙。   隔壁又是嘎吱一声。   一直稳稳坐着的勒维站了起来,远离了那张有点微妙的床。   第三天。   看到隔壁画室的门还紧闭着,秦楚有点想打医疗中心的电话。   但周围的人好像都习以为常。   白天隔壁又响了起来,秦楚这才确定,原来没死里面。   这几天勒维依旧照常来画室。   看来他那个信息素抵抗测试满分应该不是吹牛。   不过这人很少在那张小床上坐着了,似乎想刻意避开似的,一整天都在画室站着溜溜达达。   这些天画室已经很少有人来了。   陆续有军校生请了假,画师一个人呆在画室也没意思,于是干脆约了模特出去玩。   秦楚一开始还担心自己赶不上比赛的进度,现在这个发情期一搞,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进度最快的人。   其实……秦楚也想给勒维放个假。   但人家一个alpha还没说什么,他突然要放假,好像很不敬业。   到第五天的时候,再次路过隔壁画室的门前,秦楚是震惊的。   他这才意识到,发情期为什么叫发情期。   这个“期”用得真他妈准确。   这天隔壁依旧如痴如醉,从秦楚早上进画室,一直到现在外面天黑,断断续续的响声还没有停歇。   “……他们不睡觉的吗?”秦楚实在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问。   秦楚的震惊溢于言表,让勒维没忍住,吭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几天他有些沉默,平时也不羽_ 熙会主动和秦楚说话,甚至连眼神对视都避开了。   低着头笑了半天,他发现秦楚是很认真地在问这个问题。   于是便道:“睡的吧?不然怎么有精力?”   秦楚:……是啊,怎么那么有精力。   勒维说完那句话,觉得有些开黄腔的嫌疑,又补充:“嗯……书上学过,这个时候Omega比较,额……热情?”   好像越描越黄?   根本没经验的alpha又红了耳尖,随意抓了把头发:“反正……就alpha想睡也不行。”   秦楚再次大受震撼。   后面秦楚已经麻木了。   等到第七天的时候,他发现隔壁画室门外的隔离层敞开了,原本萦绕的Omega信息素换了个味道,秦楚虽然没闻过,但很快意识到这就是已经标记过了。   来到自己的画室,画室里已经有人了。   勒维来的早,帮他把画板架好了,有模有样。   秦楚打开门,忍不住感慨:“终于结束了。”   alpha伸头在外面闻了闻:“没结束。”   “……还没结束?”秦楚眼睛都圆了。   “嗯,估计只是转移个阵地,应该还得几天。”勒维平静地说。   隔壁这对情侣走了后,他明显也松了口气。   天天和自己喜欢的Omega处在那么尴尬的空间里,偏偏还什么都不能做,是个人都受不了。   总算走了。   秦楚和勒维都是这样想的。   把东西放好,秦楚想去洗颜料,低头却看到昨天扔在地上的画笔已经被人洗干净晾干了。   在画板前坐下,秦楚看了眼门和窗户上的密封条:“既然人走了,密封条拆了吧?”   “先不拆。”勒维说。   秦楚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个明智的决定,也彻底明白,勒维说的那个竞争性发情不是在逗他。   就在隔壁那俩小情侣走了没两天,画室里又有Omega发情了。   这次是一楼画室的一个Omega。   一楼是个很尴尬的地方,因为无论画室在几层,都要从一楼路过。   于是刚回来没几天的画师和模特们,又开始了外出采风的生活。   秦楚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震惊。   反正不是在他隔壁。   他的画室一边是那个已经发情的Omega,另一边是个beta。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人打扰。   没了隔壁奇奇怪怪的响动之后,无论是勒维还是秦楚都轻松了不少。   勒维虽然依旧不太敢坐那张小床,但是在画室里溜溜达达的时候,已经不会刻意避开秦楚身边。   这次他甚至绕到了秦楚身后,伸头往画板上看了一眼。   秦楚这一阶段的画已经能够看出雏形了。   勒维一直好奇这位学长对着自己能画出什么来,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幅画代表着秦楚对他的印象。   看过秦楚初赛的大作后,勒维已经对秦楚“不拘一格”的画技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但是这会儿看到画纸上的东西,勒维依旧沉默了好一会儿。   “……虽然我早有准备,知道学长对我的印象可能不怎么好。”勒维叹了口气,“但是没想到学长竟然会把我画成一条狗。”   “……瞎说什么,哪里是狗。”秦楚为自己辩驳,“明明是一头,嗯……很凶的猛兽。”   秦楚画的是一头星兽,而且等级不低。   金色的鳞片,蓬松卷曲的鬃毛,还有那双和勒维如出一辙的冰蓝色眼眸。   这只凶兽的眼睛很特殊,蓝色的虹膜仿佛在发光,虹膜最外面一层漆黑光圈,看起来有些诡异。   拿起笔,在那一抹冰蓝中点上漆黑的瞳孔,一种森然的危险便从画上透了出来。   这的确是秦楚对勒维最深刻的印象。   危险,诡谲,但……美丽。   秦楚常年待在边关和星兽打交道,有时候甚至是面对面,没有任何防护。   这个种族正常时期不会攻击人类,但有时候会贴着防护罩的边缘遛弯似的走过去。越强大的星兽越漂亮,甚至带着一种惑人心神的美感。   秦楚杀过很多星兽,却也承认,有些星兽的确很漂亮。   是危险和强大带来的美感。   可能是因为他一直戒备着勒维,后来得知这人的身份真的和星兽有关,竟然很平静就接受了。   秦楚拿布把画盖上。   “欸,还没看清呢。”勒维伸手想去掀开。   “……现在不可以。”秦楚不太情愿让他看。   除了作品被人围观的那点不自在外,他怕一不小心让勒维恢复记忆,又有一堆麻烦。   “那什么时候可以?”勒维问。   他又叹了口气:“放心,学长想画成什么就画成什么,我又不会生气。”   “上交给评委,评分下来再说。”   秦楚起身去洗画笔。   勒维拿了调色盘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那要好久了。”   “好久?”秦楚不太理解,“第二赛段已经开始有一段时间了,交稿日期也定了。”   把手从凉水中抽出来,勒维看着身边总是缺根筋的Omega叹口气:“那么多Omega发情,交稿截止日期怎么可能不推迟?”   “……那么多?不就两个吗?”秦楚有点懵。   勒维“啪”地关了水龙头,侧身看他,嘴角露出点小小的微笑:“学长真以为他们出去是采风啊?”   秦楚:“……”   秦楚懂了。   再次提到这个话题,气氛顿时又微妙起来。   秦楚这才发现,经过前段时间的噪音侵袭,估计是“共患难”有了感情,不知不觉他对身边这个alpha的戒备已经卸掉了大半。   现在他们两个站在一个水池边,用同一个水龙头冲洗颜料。   那么近的距离,他竟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就连这段时间一直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味,似乎都变得习以为常。   秦楚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   很快他便意识到,他习惯了勒维的信息素,但并不代表这人习惯了他的。   因为站在他身边的人同样后退一步,耳尖红了一片,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轻声道:“学长……那个,你遮盖剂该补了。”   秦楚下意识抬手按住了后颈。   第二天一早,秦楚就收到了一则系统消息,告知他们,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第二赛段的第一次交稿日期延长十五天。   不可抗力,很好。   秦楚躺在床上叹了口气,很怀疑自己前些天在那种“嘎吱嘎吱”的艰难环境下努力赶稿是为了什么。   早知道他也给自己放个假。   想是这样想,但秦楚还是照常去了画室。   有些细节他还需要再完善一下。   所有美术生都收到了这个消息,走在路上有人忍不住抱怨了两句。   抱怨的内容竟然不是Omega的发情期,而是太多军校生在这个时间把持不住自己,只能频繁请假。   有人看到秦楚,还朝他羡慕地打招呼:“米洛,勒维是不是一天假都没请过?”   “太好了吧,我也想要个信息素抵抗测试满分的alpha当模特啊!”   勒维这段时间一直挺正常,所以秦楚根本不了解其他军校生受到了怎么样的影响。   现在听别人一说,秦楚才知道勒维之前那个测试成绩并不是自吹自擂,的确挺难得的。   秦楚来到画室的时候,某个被人夸赞的alpha已经站在里面了。   趁着秦楚不在,他正偷偷摸摸掀开罩在画板上的白布,探着头去看上面的画。   “干什么呢?”秦楚把人抓了个正着。   alpha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身:“就看一下。听说交稿日期推迟了?”   “嗯,太多军校生请假。”秦楚点点头。   “是吧。”勒维又露出了点等夸奖的表情,“那么多人撑不住,教官也挺生气的。”   那肯定得生气。   秦楚毫无障碍地带入了教官的身份,要是他手下的兵一个个那么没出息,秦楚肯定少不了教训一顿。   照他看来,alpha这个性别先是有易感期,又是容易被Omega的发情期影响,根本就不该进军校。   出于这种思想,秦楚抬头问:“你们alpha闻到Omega发情的信息素,就那么忍不住?”   先前很自在地站在秦楚画架前的alpha顿了顿,往后挪了挪身子。   直到站到一米以外,勒维才轻咳一声:“嗯……应该是吧?”   秦楚丝毫没察觉到这个问题私密得过分了,继续问:“受到影响最严重会是什么状态?   “学长,你故意的吧?”   勒维看了他一眼。   “嗯?什么故意的?”秦楚捋着画笔上的毛,不明所以。   勒维盯了他两秒,伸手扯了下外套的领子,看向别处轻轻呼出一口气才道:“什么状态……就,我们那天的状态啊。”   秦楚一顿,把画笔上的毛揪掉了。   他和勒维的相处已经很自然了。   但总有些时候,会又一股不自在突然涌出来,从脚底往上乱窜。   比如昨天勒维对他说“学长,你遮盖剂该补了。”   比如现在alpha侧过头,轻声说“我们那天的状态。”   那天,的,状态。   根本不用细想,秦楚后颈腺体处的皮肤就涌起一阵热意。   呼吸打上去的热烫,利齿隔着层布料啃噬的疼痛,还有嘴唇贴上去的微凉温润。   混乱的场景一幕幕闪过,最终定格在秦楚面前的,是他叫出“秦瑞”两个字后,勒维挣扎着抬起头的画面。   秦楚想转移话题。   但似乎太慌乱,又似乎是终于憋不住了,秦楚问出了一个不太合适的话题。   “……为什么,不能叫秦瑞?这个名字不好么?”   这问题一出,画室里蒸腾的旖.旎骤然一散。   alpha显然没想到秦楚会问这个,站在对面顿了好一会儿。   画室里静极了,连清浅的呼吸声都不知所踪。   秦楚手指捏了捏画笔。   勒维蓝眸静静地看着秦楚,开口缓缓道:“这些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也并不关心。”   作者有话要说:   勒维:在挨打的边缘疯狂试探 第91章 第五个故事(10)   意料之外的话。   这段时间……不, 自从在这个世界认识勒维,这个alpha态度一直算得上温和。   秦楚见过他尖锐的样子,也见过他用信息素压制别人。勒维在他面前虽然有些调皮, 经常带着点调笑, 但从来没有说过这种冷硬的话。   即使最开始在餐厅起了冲突,这人脸上还是带着点笑的。   不像现在,算得上冷漠三连。   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尴尬, 所以秦楚才顺口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秦楚盯着面前的画板, 甚至还在想,这人说的也没错, 的确是人家的私事。   虽然秦瑞这个名字是他起的。   秦楚点点头, 正要扔给对面一句“你说得对。”   就见某个板着脸的人, “吭哧”漏出了一声笑, 然后就低着头自己乐了半天。   秦楚抬眸看了一眼。   勒维朝他走过来,弯腰越过画板看他:“学长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没有。”秦楚不想理他。   “那学长觉得这句话耳熟吗?”勒维问。   ……好像还真的有点耳熟。   但是关他屁事。   “让让。”秦楚调好了颜色把人推开。   勒维顿了顿, 绕到侧边, 蹲在了画板旁边, 小心翼翼抬头去看秦楚:“真生气了?”   “别气别气。”他伸手把画笔从秦楚手里抽出来过来, “看, 笔杆都被你捏裂了。”   “没生气。”秦楚把画笔夺回来,继续专注眼前的画。   “真的吗?那我不解释了?”勒维说。   秦楚:“……”   见秦楚好像真被气到了, 勒维顿时有些为难地抓了抓头发。   他老老实实地解释:“这句话是学长说的。那时候我就想给学长解释,可学长说,和你没关系, 你也不并不关心。”   勒维抬头, 蓝眸静静地凝视着秦楚:“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挺难受的, 以为学长不会再问了。但学长现在问起来, 我一高兴顺口就说出来了,就是逗逗你。”   秦楚垂眸扫了他,心情没有变化。   这话是不是他说的,他也记不清了,因为说的时候估计也是在气头上。   他是有点不高兴。   不对,是很不高兴。   和刚刚勒维的回应没多大关系,而是和他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世界,还用着秦瑞这个名字,偏偏又不让人提,这一连串的事情有关。   这是从上个世界就憋着的气。   先是莫名其妙把自己切了好几片,塞了一片在他身边,被他用心从十岁养到十五岁。   然后把人叫过去给捏死了。   还抢了他的人工智能。   说好了等他走完第二条任务线打一架,他倒好,一死百了,麻溜地拍拍屁股滚到了下个世界。   留给他一个世界坐标,告诉他这个世界有你想要的人类意识,给你赔罪,但是我不会去。   很好,秦楚接受。   冷静冷静,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他没有多想就跳进来了,却见这个说好了不会来的人又在这个世界等着他。   还他妈失忆了。   失忆就失忆,当不认识就好。   但这人明明失忆了,明明换了个世界,还是用了他曾经给取的名字。   用就用了,偏偏还当做黑历史一样不准别人提,一提就发火。   一开始把人打进医院是因为这个名字,在餐厅和他起冲突是因为这个名字,前两天罗斯被骂也是因为这个名字。   秦楚都以为,易感期那会儿这人听到秦瑞两个字清醒过来,估计是想骂他吧?   不喜欢就不要用。   上个世界的事就留在上个世界。   人都失忆了,干嘛来到新的世界还要把这个名字带过来?   有本事怎么不再给自己弄个哥哥出来?   秦楚正这样想着,就听面前蹲着的人接着解释:“我从小没有亲人,是我哥收养了我。秦瑞这个名字是我哥给取的,除了我哥哥,我不想别人叫。”   秦楚:“???”   还真弄出来个哥哥?   这么会给自己设定身份,怎么不干脆搞个父母双全?   秦楚不可置信地看了勒维一眼,又迅速转过头去看面前的画板。   这一看更了不得,妈的低头是这个人,抬头也是这个人。   这一瞬间,秦楚几乎想占满红色颜料,然后在面前的画上狠狠打个差。   秦楚很少生气,偶尔有点情绪最多只是心里憋闷。   但现在他非常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肺部都膨胀起来,再来个火苗一点,估计能立刻升天。   alpha小心翼翼。   他自以为以及和盘托出,没想到秦楚这个态度。   勒维想了想,又补充:“学长你喜欢这个名字吗?如果喜欢,学长可以叫……”   “不喜欢。”秦楚冷漠打断他。   他取的名字,现在叫一下还要得到允许才行?   “留着给你哥哥叫吧。”秦楚说。   “……”勒维盯着秦楚眨了两下眼睛。   秦楚身上嗖嗖往外冒冷气,盯着画板的目光仿佛要把上面画的东西戳俩洞。   勒维没想到自己抖个机灵而已,威力竟然那么大。   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他缓缓道:“其实……我选择进入军校也和我哥哥有关。”   “咔嚓”一声。   秦楚淡定地扔掉手中已经断掉的画笔,给自己又换了根。   “……”   勒维不敢说话了,再次盯着秦楚看了一会儿,蓝眸中泛起了点笑意。   一整天就在这种让人小心翼翼地气氛中度过。   秦楚回到宿舍,立刻让诺亚查了下勒维在这个世界的资料。   由于人类意识众多,诺亚查资料时很谨慎,但查出来的东西和勒维说的差不多。   的确是孤儿出身,曾用名“秦瑞”,倒没见有个哥哥。但现在勒维已经成年了,查不到监护人也是应该的。   秦楚把诺亚揪起来,“你说我在这个世界会不会遇到另一个秦楚?”   “应该不会吧……”   诺亚第一次见到秦楚情绪波动那么大,不太敢惹他。   秦楚不信。   他总算知道这人好端端地为什么选择留在虚拟世界。   这里多好,想要什么要什么,做好了设定还可以直接失忆来个沉浸式。   秦楚躺在床上半晌没睡着觉。   翻来覆去了一会儿,他爬起来非常自觉的把床往前拉了拉,和床尾的柜子拉开距离。   上次柜子只是被踹掉一扇门,今晚秦楚怕这玩意直接塌下来。   但是秦楚多虑了。   他直接气到失眠。   从床上又爬了起来,在宿舍里干坐了一会儿,秦楚打开光脑准备拍摄个视频。   他从抽屉里拿出个透明球体。   这东西秦楚在现实世界经常玩,叫做压力球,态下是坚硬的固体,但是压强变大的时候就会变成半固体。   压力球还分颜色,颜色越浅,变成半固体需要的压强越大。   秦楚这只是没有任何颜色的。   这次没有什么技巧,秦楚握着球把手伸到镜头前,单纯发泄着自己想揍人的欲望。   没过一会儿,他把这个视频传到了自己之前发的帖子里。   那个帖子秦楚还没弃。   虽说对他的信息素敬而远之,但很多军校生对他展现出的技巧依旧好奇,经常在帖子里顶帖。   更有人把视频放慢倍速,慢慢研究出了那个拆绳结的方法。   后来有人挑衅,问秦楚除了这个还会干什么,秦楚就又发了个视频。   现在帖子里已经有了三个视频了。   算不上炫耀,但秦楚的确很喜欢这项活动。   在这个世界他生活得太像一个勤勤恳恳的美术生,通过发这些格斗类的小技巧,秦楚有种回到自我的感觉。   视频上传成功。   镜头前出现一只修长白皙,甚至有些瘦弱的手。手心躺着一个透明的硬质球体,在灯光下显得十分漂亮。   然后就见这只手猛地握紧,手指按在透明球体上,骨节突出,青筋也变得极为明显。   两秒后,这只透明的球体像融化的玻璃一样流了下去,乖顺地躺在白皙的掌心中。   视频发出去没两分钟,帖子立刻被顶了上去。   76楼:……艹   77楼:QAQ   78楼:透明的压力球??   79楼:我听说这个楼主是Omega,不是在骗我吧?   80楼:[痛苦][痛苦]看得我有点那个啥疼……   然后有人发了一条:[痛苦]捏得挺好,下次不要再捏了。   等秦楚回来的时候,下面已经一排排刷起了这句话。   最开始发这句话的老哥是个熟人,经常这个帖子里出没,时不时撒个花,催个更。   当初他还给秦楚发了串联系方式,但是秦楚没加。不过这人显然没有在意,秦楚每次发视频他都是一秒蹦出来顶,绝对不会把第一的位置让给别人。   现在76楼和77楼也是他发的。   76楼秦楚还能理解,但是77楼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硬是没看出来这人在Q什么。   秦楚盯着这个“QAQ”研究了好久,才弄明白,原来这是个飙泪的表情。   那就更不能理解了。   他发视频捏个球,隔着光脑飙什么泪?   又不是捏你。   捏了个球心情好了不少,秦楚刚要睡觉,光脑上又弹出一条消息。   点开屏幕看了一眼,是私人消息。   秦楚这个账号根本没加几个人,这个私人消息来自谁不言而喻。   盯着头像了一会儿,秦楚还是把消息点开了。   勒维:学长,□□画师和模特外出采风,明天出发,需要我做什么额外的准备吗?   秦楚十分冷漠地扔过去两个字:没有。   那边似乎又回复了个表情,秦楚没有理会。   见秦楚心情又沉了下来。   诺亚只能换种方法安慰他:“咳,长官,您在这个世界的主要任务线还是这场绘画比赛,就算真有另一个秦楚,您也遇不到的。”   “是。”秦楚点头,然后又道,“遇到了他也打不过我。”   诺亚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就是秦楚想像中,那个被勒维捏出来的“哥哥”。   诺亚欲言又止:“有没有一种可能……”   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呢。   第二天,秦楚神清气爽的醒来,满血复活,上了基地准备的大巴车。   一进去他就愣了,这大巴车里座位两两分开,看起来仿佛情侣电影厅里的座位。   四周还有个能和周围隔开的帘子,帘子拉上后就是个不受打扰的小空间。   这个基地真是任何设备都透着小心机。   秦楚随便找个位置坐下,然后“刷”地一下把帘子拉上,也不顾还有一个人没来,直接靠在位置上闭目养神。   他来得早,因此车厢里还没什么人。   眯了一会儿之后,秦楚听到周围声音有些吵杂,应该是有人过来了。   脚步踏在车厢上的声音有些明显,秦楚闭着眼睛分辨了一会儿,突然眼睫动了动。   勒维上来了。   即使隔着帘子,秦楚也能分辨出这人的脚步声。   虽然勒维身高很可观,但是脚步声很轻。就像某种大型动物收了利爪走在雪地上,明明危险十足,却能做到悄无声息。   这个特殊的脚步声踏上大巴,在车厢里走动了一会儿。   似乎是因为没看到自己想见的人,脚步声停驻,透出一股无声的茫然。   然后脚步声又走远了,下了大巴。   这时秦楚听到外面有军校生叫了一声:“勒维?外面站着干什么?你的Omega呢?”   这话听得秦楚眉梢一挑。   你的Omega?什么你的我的,脸还挺大。   然后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刚刚说话的那人突然爆出一阵笑声:“艹,你这准备也太充分了吧?是不是昨晚跑出基地买的?”   具体什么也没说明白,没过一会儿,勒维的脚步声又上了大巴,依旧在车厢内茫然的盘旋。   秦楚眼睛还若无其事地盯着窗外,脚尖却悄无声息地伸出了帘子,并把帘子撩开了一个角。   提示就给到这,发现不了就滚蛋吧。   没一会儿,脚步声便朝着秦楚这边走来。   勒维低沉的声音响起,似乎带着点压不住的笑意:“请问,我的学长在这里吗?”   这声音传来的方向有点低。   秦楚拉开帘子,就见这人正蹲在他身前,一本正经地对着他探出帘子的那只脚尖说话。   抬脚就想踹过去,踹到一半,秦楚看到勒维拿着的东西,顿时明白刚刚那个军校生在惊讶什么。   虽然今天出门,但勒维还穿着基地下发的军校生制服。   他一身黑蓝色的严肃制服,身形又高大,偏偏手里拎了一袋花花绿绿粉粉嫩嫩的零食。   秦楚被这造型弄得忘了自己要踹人:“你手里拿的什么?”   “糖啊。”勒维笑着坐进秦楚旁边的座位。   他把位置前面的小桌板升起来,将那一袋子色彩各异的零食全都倒在了桌板上。   场面一时非常壮观。   秦楚盯了一会儿,没忍住问:“要去的地方很远?”   不然为什么带那么多吃的。   勒维直接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坐下:“听说Omega特别喜欢吃这种糖,我看别人都有,就去给你买了。”   “……你回头看看,谁桌子上有这些?”秦楚在车厢里扫了一圈,就没见过那么夸张的桌子。   “所以吃吗?”勒维拿了两颗糖看他。   “我不喜……”   勒维打断他,叹了口气:“学长在基地里每天负责我的三餐,现在还不准我还个人情?”   “……”沉默两秒,秦楚把手伸了过去。   他手指在桌面上犹疑了一会儿,挑了个草莓味的,剥了糖纸塞进嘴里,然后继续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这样子显然是不太愿意搭理人,勒维知道这是昨天挑起的火还压着,他勾了勾唇角,也没说什么。   眼睛闭上了,嘴里含着的糖融化感觉就变得非常明显。   秦楚的确不喜欢吃糖。   倒也不是不喜欢,他小时候生活的环境条件有限,很多东西想吃也吃不到,仅仅只知道有那么个名字。   比如糖果,再比如草莓这种水果。   后来倒是有条件了,但又没了兴趣,满脑子都是各种武器和军事理论。   再后来常年呆在边境,似乎更没有吃这些东西的想法了。   仔细算起来,好像秦楚吃的第一颗糖,还是秦瑞当初塞进他嘴里的。   但那颗饴糖甜味并不算很浓,还带着扑面而来的风沙,又在十分饥饿的情况下,应当算不上一种零食。   现在,秦楚舌尖舔动了一下糖果,浓郁的草莓香气就这样扩散开。   勒维安静地坐在旁边,两个座位间的距离很近,即使喷了遮盖剂,依旧有淡淡的血腥味扩散过来,萦绕在秦楚的鼻尖。   血腥味搭配草莓的甜香,秦楚竟然并没有感到不适。   这颗糖果也的确安抚了他有些毛躁的神经,好像比昨天晚上捏的那个球有用?   “好吃吗?”勒维突然出声问。   “……不好吃。”秦楚嘴硬。   勒维又没声了。   大巴启动,秦楚听到勒维把座位周围的帘子拉上了。   又过了两分钟,突然响起了点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秦楚下意识睁开眼看过去,就见一个陌生的军校生alpha掀开帘子钻进个脑袋,伸手就往小桌子上抓,还抬头朝秦楚打招呼:“嫂……”   刚冒出一个字,勒维就给他踹了回去:“干什么呢你,把手收回去。”   那个alpha立刻苦着张脸:“快快,江湖救急。我家那位晕车呢,抱怨我没买东西。兄弟快接济我点,给你跪下了,昨天晚上不该嘲笑你买这些!”   这明显是个熟人,听起来似乎还是一个宿舍的室友。   勒维没回答,转头看秦楚。   秦楚被看得莫名其妙,糖在嘴里翻了个个:“看我干嘛?你的东西爱给就给。”   勒维没说话,又看了他一眼,伸手抓了把糖塞那人怀里,把人打发走了。   秦楚继续闭着眼睛小憩。   嘴巴里的糖才融化了一小圈,浓郁的草莓甜香一层层在他舌尖绽开。   在微微晃动的车厢里,秦楚还真眯了一会儿,意识在半梦半醒中游荡。   他能察觉到四周的动静,估计是开了个先河,这一路上跑过来钻帘子的军校生不少,大多都是刚冒个头,勒维就塞了把零食把人打发走了。   路程有点长,不知过了多久,秦楚嘴里的草莓味慢慢淡了下去。   他动了动舌尖舔了个空。   意识突然清醒,秦楚侧头看了看窗外的景色,还有点刚睡醒的茫然。   嘴里空荡荡的。   糖这种东西就是这样,不吃的时候永远不会想念,但是一旦吃了第一颗,总是会想第二颗。   借着刚睡醒这股迷糊劲儿,秦楚下意识朝面前的小桌板伸手,目标还是草莓味儿的。   结果手一伸过去就愣了一下。   原本摆的满满当当,几乎堆成小山的糖果堆,现在只剩下了可怜巴巴的几只,仿佛狂风扫落叶后留下的漏网之鱼。   而且五颜六色的糖纸少了三四个色,反正躺在上面的几颗糖里,没一个是草莓味的。   秦楚手指悬在桌上顿时不知道往哪放了。   他转头无声地看了勒维一眼。   真大方,让你分没让你全分完啊。   勒维似乎也迷糊了一会儿,转过头来看他:“怎么了学长?要出去吗?应该还没到。”   “……没事。”秦楚收回视线。   刚刚看那一眼可了不得,勒维那边的帘子没有拉严实,刚好能看到隔壁、侧前方的桌板上全都摆着他们的糖。   只有他们自己的小桌上空荡荡的,那么可怜巴巴。   原本秦楚没吃到糖,还没觉得有什么。   现在一对比,顿时有种微妙的情绪涌了上来。   说不上是什么想法。   反正就是不太高兴。   秦楚继续闭目养神,力图把心里那点毫无理由的不满压下去。   他眼睛刚闭上没一会儿,突然又听到了糖纸摩挲的声响。   眼睫动了动,秦楚下意识睁开眼,没等他往别的地方看,视线轻微一垂,就见一把鲜亮的糖果被人捧到他眼前。   每一颗糖果都是粉红色的,清一色的草莓味。   而且还散发着淡淡的信息素的味道,似乎是有人悄摸摸藏在了口袋里,这会儿又大费周章的拿出来。   “不吃吗?学长。”勒维正半趴在小桌板上看他,嘴角挂着的笑又皮又撩人。   见秦楚没动,他又捧着那把糖果在秦楚面前晃了晃,“真不吃啊?可是我一个个挑出来的。”   秦楚盯着他。   心里那点情绪变得更微妙了,复杂又古怪,似乎有那么点开心,但又觉得好他妈生气。   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秦楚觉得十分陌生,想多了还有点烦躁。   于是他低头看看勒维手里的糖,又抬头看看勒维,问:   “你是想打架吗?”   勒维一愣,不明白他怎么得出这个结论。   但他看了一眼秦楚抿着唇的表情,又克制不住地低头笑起来,一笑就是半天,笑得连手里捧着的糖都掉了一颗。   秦楚看得心烦,伸手拍开他的手。   勒维正笑得起劲,偏偏没有躲。   于是这一拍,就不知道谁的手指勾上了谁的,指尖相触,瞬间过电一般激起一阵电流。   勒维的笑声停了,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   自从上次的洗手间事件后,他和秦楚就有意无意的避免肢体接触,现在冷不丁碰这一下,勒维只觉得那点微凉从指尖到肩膀,整条胳膊都僵住了。   凉过之后就是升腾起来的热度。   甚至连同侧半边脸都跟火烧似的。   “即将达到本次目的地,请乘客……”   车厢内的播报冷不丁响起,两人惊了一下同时撤回手。   有人忘了自己还捧着糖,突然收手。   “哗啦”一下,一掌心的糖全撒在了秦楚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哎嘿嘿 第92章 第五个故事(11)   “抱歉……”勒维忙伸手去捡。   但这糖就那么大一点, 伸手去捏的过程中,手指难免碰到秦楚的腿。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明显能感到指尖下的肌肉一阵收紧。   勒维一愣, 顿时收回了手。   大巴正在减速, 秦楚看着自己一身的粉红色糖果,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而在这股莫名的怒气下,又有些其他东西鼓动着。   抬头看了勒维一眼, 秦楚憋着气胡乱把糖捡起来, 全都怼到面前的桌子上,然后拿起身旁立着的画板, 越过勒维就往外走。   勒维摩挲了一下指尖, 把桌上剩下的糖果装在口袋里。   装的时候还特地把草莓味的和其他口味分开, 做完了这些, 他才快速站起身,去追秦楚的身影。   还没追上秦楚, 喁呬一个军校生就笑着凑上来打趣:“你看看你, 是不是又惹人家生气了?”   勒维笑着没说话。   可不是吗, 看秦楚的样子, 要不是顾忌着身边有人, 估计能直接把他按在地上揍。   “你这事儿办的。昨天不是说要卖糖哄人?哄哪去了?”   勒维看看秦楚几乎把“好想揍人”挂在头发丝儿上的背影,觉得真他妈可爱。   原本想的是要哄人, 但是真实施起来就忍不住手贱,非得把人家想吃的糖藏起来 。   就跟化身揪人家小辫的小学生似的,秦楚越生气, 他看着就越喜欢。   真是没救了。   秦楚站在车外, 深吸了口气, 这才把那股诡异的烦躁稍稍压下去。   这次组织的采风地点是一个滨湖公园, 景色不错,一些美术生已经拉着自己的模特朝湖边走了过去。   秦楚一开始以为他们是过去在找角度摆画架,仔细一看却见他们把画板随意一放,手拉着手开始围着湖边散步。   这架势不像是来采风的,像是来约会的。   秦楚四处逛了逛,想找个离湖边远点的地方放置画板。   他没等勒维,乐得清静,也怕自己看到这人后直接上去给他一脚。   公园里很安静,估计是时间段的问题,没有太多的人。   秦楚走了一会儿,开始思考今天的作业,渐渐把车上发生的事情丢到脑后。   但是也有点不舒服的地方。   之前勒维跟在他身边的时候还没什么,鼻尖只能闻到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可现在勒维不在身边,周围驳杂的信息素就涌了过来。   有alpha的也有Omega的,估计是处在恋爱中的原因,信息素飙的那叫一个过分。   没一会儿秦楚就受不了,越走越偏。   路上他倒遇到几个相熟的Omega,一个个都带着自己的军校生,时不时向他打个招呼。   “咦,米洛,你的模特呢?”   秦楚听到声音看过去,顿时有点微妙的尴尬。   说话的这个是秦楚在基地里最熟悉的Omega了,不是对人熟悉,而是对信息素熟悉。   因为这人曾在他隔壁的画室里度过了七天的发情期。   秦楚现在一看到他,脑子里就响起“嘎吱嘎吱”撞墙的声音……   “没管他。”秦楚朝Omega和他身边的alpha点了点头。   Omega看看他的表情顿时笑了:“吵架了是不是?”   秦楚脚步都走过去了,听到这句话又顿了顿,转过头替自己澄清:“……没吵架。”   他怎么会和那个傻逼玩意儿吵架。   正在秦楚说话的时候,公园上空突然响起了扩音器的声音:“米洛同学,米洛同学,您把您的模特勒维同学弄丢了,请前来观景台领取。米洛同学,米洛同学……”   秦楚怎么都没想到还有这招,呆立在当场。   刚刚和他说话的Omega已经笑了起来,周围路过的人也都看着秦楚露出了笑。   秦楚单手拿着画板站在路中央,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没那么丢人过。   他手拿着画板,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最终只能闷头往观景台走。   被人笑了一路,等到了观景台的时候,就见勒维正坐在观景台的失物招领处。   失物招领处台上都是一些被捡到的光脑、卡片、手表之类的东西。   台下摆了一排儿童凳子,一看就知道是给走丢的小孩子准备的。   现在勒维就乖巧地坐在一个小凳子上,看起来像个超大号的幼儿园小宝宝。   秦楚怒气冲冲地走过去,差点抬脚踹到这位“宝宝”的脸上。   “不是带着光脑吗?”秦楚强行冷静。   勒维坐在小板凳上抬起头,一脸无辜:“学长你看看消息。”   秦楚打开光脑,就见好几条未读消息弹了出来。   “……”秦楚心虚了一瞬,接着又道,“你一个成年人……”   “嗯嗯,不气了,吃糖。”勒维笑着递过去一颗草莓味儿的糖果。   秦楚更气了,只想一画板抽过去。   眼看把人逗得太厉害,勒维这才起身,无奈道:“学长你也看看消息。”   说着他从这个角度指了指对面:“这个角度看风景不错,也没什么人,学长喜欢吗?”   秦楚转头看过去。   勒维没骗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能透过一条小道的缝隙看到湖面。   阳光打在湖面上,金闪闪的非常漂亮。   眼看作业有了着落,秦楚这才消了怒意,低头摆好画架。   勒维帮忙把画架支好,又转头笑着凑过去:“学长要怎么感谢我?”   他这个样子便又和秦瑞如出一辙,秦楚扫了他一眼:“哦,你想要什么?”   总不能再要个哥?   敏锐地察觉到秦楚语气里的不对劲儿,怕再闹腾下去人就白哄了。勒维顿时很识相:“刚刚我看到外面有卖甜筒的,学长画完作业请我吃甜筒吧?”   秦楚没拒绝。   路上花了不少时间,等秦楚画完作业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暗了下来。   公园里已经渐渐热闹了起来,在滨湖公园的另一个出口,更是异常热闹,灯火通明。   不少美术生已经收了画架朝那边走了过去。   秦楚交了画也朝那边看了一眼。   “刚刚问了一下,听说那边有个小庙会。要去吗?”勒维问。   秦楚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下意识想拒绝,临时想到诺亚的要求,又点了点头:“去看看。”   “好,刚好我要回车里一趟,先把画架带回去。学长你到那边等我。”勒维说。   勒维拿着秦楚的画架放回车里,然后几乎一路小跑地去往庙会那边。   他回车里没有其他的事,单纯是放画架而已。   但要是这样说,秦楚肯定不会理所当然地让他回去放东西。   勒维跑得有点急。   他知道秦楚这两天被他气到了,要是他去晚了估计也不会等他,可能就自己先逛上了。   车子停靠的地方和庙会距离有点远。   他跑过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赶庙会的人很多,人来人往,四周的灯还有点闪眼。   勒维已经做好了要找一会儿的准备,却没想到他来到庙会入口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人。   秦楚站在路边,头顶是一串闪亮亮的彩灯。   他穿着基地的美术生制服,在灯下白的晃眼。清冷的信息素已经逃离了遮盖剂的束缚,丝丝缕缕的冒了出来。   穿着美术生制服逛庙会的Omega不少,但是只有秦楚极为显眼。   不仅因为他优越的身材,更因为他两手分别拿着一个甜筒冰激凌,偏偏还没有吃,就在那里支棱着。   这人摆着最酷最冷漠的表情,用最不自在的姿势,却拿着最甜最浪漫的冰激凌。   勒维缓缓停下脚步,轻轻吸了口秦楚弥散在空气中的清冷信息素,只觉得真他妈甜。   他没想到秦楚真会等他,也没想到只是随口一提而已,秦楚真给他买了甜筒。   明明悄悄发着小脾气,明明一副要把他揍得妈都不认识的表情,却还是乖乖买了他想要的东西,满足他的需求。   啧。   怎么那么可爱?   不喜欢不是人。   眼看勒维过来,秦楚松了口气,忙不迭把冰激凌递过去:“给,你要的。”   原本秦楚只准备买一个,但这个摊主很为难地告诉他只有情侣套餐,秦楚只能一起买了两个。   两只手都被占着,秦楚拿着甜筒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快傻爆了。   本想两个都塞给勒维,但看其中一个已经要化了,秦楚怕奶油流到手上,就低头舔了一口。   勒维也低头舔了一口,抬起头就顿住了。   看着秦楚伸出舌尖舔掉嘴角那点白色的奶油,勒维觉得自己真他妈是个天才,要什么不好,非要甜筒冰激凌。   缓缓移开视线,勒维顾左右而言他:“学长,那个地方是在干什么?人那么多,我们去看看?”   快去人多的地方,别浪别瞎想。   秦楚毫无所觉,抬脚朝勒维说的地方走去   勒维在心里默念了一通,就差背军规了,但是视线还是忍不住朝秦楚看过去。   秦楚手上那个冰激凌估计是做得比较早,这会儿外围已经有些化了,白色的奶油流过脆筒,眼看就要滴到秦楚的手指上。   救命。   这场面让勒维克制不住地想说点什么。   但是他很了解自己,一开口就不是好话。   说出来估计要被打,说不定秦楚听了还会红着耳朵把甜筒怼他脸上。   不要嘴贱不要嘴贱。   气儿还没消呢,等会儿又被你挑起来。   然而估计是天生欠揍。   各种危险后果想了一圈,勒维反倒更来劲了。   他扭头看着秦楚,哑着嗓子出声:“学长,你知道,请人吃冰激凌代表着……”   “嗯?代表什么?”秦楚转头看他,又低头咬了口脆筒上的奶油。   勒维一顿,话没说下去。   他发现秦楚吃冰激凌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别人是用舔的,他是用咬的。   而且吃的速度很快。   在等待他回话的时候,秦楚又低头咬了一口。   这次直接咬到了脆筒,“咔嚓”一声,牙齿尖利毫不留情。   “咔嚓咔嚓”的,让勒维心里那点心思降了一大半。   这牙口,谁能受得了?   冷静下来,勒维又有点想笑。   这次他没忍住,低头笑了出声,一笑就停不下来。   “笑什么?”秦楚正张口要咬脆筒,被他笑得差点咬到舌头。   勒维的笑声没停,秦楚眉梢动了动。   眼看秦楚眉梢都要挑到天上去了,勒维很有危机感地憋住了笑。   为了揭过这个话题,他随便看了看人群围着的地方:“学长,你看,那边在测试……‘你喜欢的alpha或Omega类型’?”   这话题转移的太僵硬。   秦楚看了他一眼,有点不爽:“你要去测?”   “不了。”勒维往那边看了一眼,看到很多熟悉的同学。   他又回头笑着看秦楚:“一般都是alpha追人的时候会带着Omega去玩,当做套话。我没必要过去。”   “哦。”秦楚把脆筒吃光了,越过这群人往别处走。   只是走开之前,又往那个测试的地方看了一眼。   的确很多AO搭配着过去。   嘴上说着自己没必要的alpha凑到了他身边,和他并肩一起往前走。   到了人少点的拐角处,勒维上前一步停下。   他低头看着秦楚,继续刚刚的话:“我一般选择直接问。所以学长喜欢什么类型的alpha?”   鼎沸的人声退到了身后,闪烁着的彩灯似乎也一瞬间拉远。   秦楚捏着甜筒的外皮,抬头看着勒维。   这个问题有些暧昧。   似乎挑破了什么,又似乎是人多想。   换个人估计会被撩到脸红心跳,但秦楚却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不爽升到了顶峰。   “问我吗?”秦楚说。   “嗯。”勒维重重点了点头。   秦楚盯着他,语气很凉:“我喜欢的类型,估计是你哥那种吧。”   勒维:“???”   完全出乎意料。   在这一瞬间,勒维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   他下意识又问了一句:“……什么?”   秦楚把甜筒外皮扔进垃圾桶,凉凉地看着勒维:“不是问我喜欢什么类型吗?我喜欢你哥那种类型不行吗?”   这次勒维听清楚了。   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极为古怪的表情,像是惊讶,又像是想笑,还带了点探究。   “我哥?”勒维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嗯,怎么了?”秦楚的表情不变。   他没有胡说八道,喜欢什么类型他没想过。但前提一定是熟悉,思来想去,他最熟悉的就是自己了。   这是一句大实话,勒维也听出来了。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一言难尽了。   蓝眸深深地盯着秦楚,勒维缓缓开口提醒了一句:“学长,我哥是Omega。”   好家伙。   连上个世界哥儿的设定都搬过来了?   秦楚差点给气笑了。   可偏偏这人还没什么记忆,让秦楚有火都不能发。   他对着勒维点点头:“Omega?刚刚好,挺可爱的。\"   勒维在心里骂了声艹。   一直游刃有余的心情突然破了口,冒出来丝丝缕缕的紧张。   他想到了秦楚画室门前那堆粉红色的信封。   秦楚喜欢Omega?   这还真他妈不是没可能。   勒维僵在当场,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玩脱了。   秦楚对此毫无所觉,半掀着眼皮看他:“怎么,什么时候介绍你哥和我认识一下?”   勒维:“……”   过了半晌,勒维才艰难点头:“好啊。”   秦楚看了他一眼,抬脚继续往前走。   在他身后,勒维呼出一口气,觉得这事儿麻烦了。   得想办法把人哄好。   庙会上的小摊小贩不少,大部分都是些小孩子会喜欢的东西。   比如捉金鱼的池子、卖棉花糖的小摊,还有什么打枪赢礼物。   秦楚兴致缺缺,在每个摊贩前停留一会儿,等诺亚扫描完,然后便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他连头发丝儿都挂上了“无聊”两个字。   见状勒维从口袋里拿出两颗糖,递给秦楚:“吃糖吗?”   “不吃。”秦楚说。   勒维又抓了一把拿出来数数,努力暗示:“真不吃啊?除了学长我身边也没有别的Omega啊……”   秦楚扫了他一眼:“你哥不是Omega吗?留着给你哥吃吧。”   勒维:“……”   给了,但他这不是不要吗?   勒维觉得自己要凉,这件事是揭不过去了。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周围的摊贩基本上逛完了。   前面出现挺大一片空地,用围栏围着。围栏边站了很多人,秦楚照例走过去扫了一眼,看到围栏里的地面上摆了很多小玩意,围栏上则挂着一些塑料圈。   周围一些人手里拿了一些圈,正往摆着的东西上面扔。   “套圈,学长想玩吗?”勒维问。   “Y.U.X.I。不玩。”秦楚的视线扫过地上那堆小东西,看到了个有趣的玩意儿。   是个雪人钥匙扣,倒也不是多有趣,就是配色新颖。   秦楚前段时间被诺亚塞了一堆色彩学的知识,学的时候觉得自己都快色盲了,现在看到那么亮眼的配色,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回过神来的时候,勒维已经抓了把圈走了回来,朝秦楚抬着下巴笑笑:“玩不玩?我教你。”   “……我还用你教?”秦楚挑眉。   “学长是很厉害。”勒维侧头看着秦楚,调侃,“但是一看就没玩过这些。”   秦楚:“……”还真没玩过。   好像有点丢人。   勒维看了看他的表情,没忍住笑了一声:“想要什么告诉我,我帮你套。”   他一看秦楚吃瘪的样子就想飘,差点蹦出一句“哥哥帮你”,幸亏及时忍住。   否则他手里的这些圈,估计早被怼到他脖子上了。   “我自己来。”   秦楚从他手里拿了一只圈。   记得车上发生的那点尴尬,秦楚拿圈的时候顿了顿,刻意避开了勒维的手指。   拿着圈在手里颠了颠,很轻,估计不怎么好操作。   但对秦楚算不上什么难事。   不过他的确对套圈的规则毫不了解,直接站在了栏杆前。   眼看秦楚另一只手就要按上栏杆,勒维连忙去挡:“欸小心,这玩意儿可是通了电的!”   他站在秦楚的右侧,伸手去挡秦楚的左手。   手还没挡到,身体就已经半压了过去。   信息素的味道一瞬间袭来,秦楚下意识想躲,直接转了个身背对栏杆。   本来只是左手要被电一下,现在倒好,半个身子都靠在了栏杆上,左手也没躲过去,撑了一下。   勒维被他吓了一跳,手也跟着按在了栏杆上,还半压着秦楚的左手。   两个人都齐齐被电了一通。   电流不大,也就是静电那个等级。   勒维却觉得自己压着秦楚的那只手已经麻了个彻底。   他们现在离得太近,秦楚的信息素、秦楚抿着的嘴唇、秦楚浓密的睫毛……   啧。   全都一清二楚。   “你躲什么啊……”勒维喉结滑了一下,一时间没舍得拿开手。   “……你突然凑近干什么?”秦楚努力拽了一下自己被压着的手。   “这不是怕你被电到吗?”   勒维慢吞吞收回手,又往后撤了一下身体。   “又电不死人。”   秦楚这才离开栏杆,低头捏捏自己被电麻了的手腕。   刚刚被他捏在手里的圈早滚到了栏杆里面。   一次机会就这样浪费了。   秦楚突然清醒,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想玩这种幼稚的玩意儿?   勒维又递给他一个圈:“再试试?”   “不用。”秦楚离开了栏杆周围,一点也不想再靠过去。   勒维哭笑不得:“真不用啊?那我玩了?”   “你快点。”   秦楚催促了一句就站到了一旁,但是眼睛还是盯着套圈的场地。   勒维看了他一眼,笑着转过身,往场地里扔了个圈。   当场坠机。   秦楚眉头一挑,就这水平还敢说要教他?   谁给他的自信?   勒维脸上倒没什么额外雨 (兮-{团的表情,依旧游刃有余地往里扔着圈。   又扔了两个,无一例外全部坠机。   但秦楚很快看出问题来了,这个套圈的场地里加了个小型重力场,勒维前面扔的三个全部是在试错。   果不其然,第四个圈扔过去,一下套住了一个毛绒玩偶。   玩偶周围的灯立刻亮起来了,还带一句语音恭贺:“太棒了!”   勒维让这个语音吓了一跳,豁得一下退了一步。   但是周围的人却全被这声恭贺吸引了注意力,朝勒维看了过来。   “小伙子不错啊!”摊主把圈勾走,把毛绒玩具拿起来,又放了个其他的东西。   勒维没接这个毛绒玩具,只让摊主先拿着,他又套了两个,全部套中,一时之间灯光和语音恭贺接连响起。   摊主愣了,脸上闪过一丝肉疼。   先前只是被吸引注意力的人顿时惊奇地朝勒维围了过来。   “好厉害啊!”   “真的能套上?不是运气吗?”   勒维只笑笑,没有回话。   他转头去看站在一旁的秦楚:“学长刚刚是想要哪个?”   秦楚扫了一眼勒维身边的人,围在这里的除了小孩子就是一些好奇的Omega和beta了。   “……没有。”秦楚回绝,视线却下意识扫过里面那个雪人挂件。   “真不要啊?”勒维笑着问,随后又往栏杆里扔了几个圈,没有一个落空的。   就是每个圈都擦着秦楚想要的那个挂件过去,就是不往上面落。   看得秦楚越发想打人。   旁观了一切的诺亚忍不住出声:“要不您自己去套?”   “不去。”   “那要不您告诉勒维,您想要的是那个挂件?”   “不说。”   诺亚迷惑了:“我能问为什么嘛?”   “……要脸。”秦楚说。   诺亚再次因为人类的复杂而感慨。   勒维身边围了一圈的人,有人看了半晌忍不住出声:“帅哥,能帮我套一个吗?我想要那边那个兔子!“   “大哥哥,我想要那个存钱罐。”   类似的声音此起彼伏。   秦楚脚尖又动了动,很想催促。   “想让我帮你们套?”勒维出声问。   他站在栏杆外,头上垂了几串彩灯,身边一群欢呼拍手的孩子,还有几个年轻的Omega。   这副被追捧的样子,像极了秦楚第一次在球场上看到他的场景。   又开始浪了。   秦楚心想。   但下一秒勒维却看向了他。   “不行哦。”勒维朝身边的人摇摇头,继续含笑看向秦楚,“我是他的专属套圈机器,不外借。”   作者有话要说:   九十多章了,终于给了孩子一个装逼的机会…… 第93章 第五个故事(12)   秦楚:“……”说的是什么鬼话!   一时之间所有目光都朝着秦楚投了过来。   秦楚顿了顿, 扔下一句“你快点”就往摊位外面走。   一连走出几米远,直到听不到摊位上的吵杂,秦楚这才松了口气。   他犹豫了一下, 抬手快速摸了下耳朵。   滚烫。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在胸腔里乱窜,比之前几次都明显得多。   秦楚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把诺亚揪了出来, 问:“你说, 我是不是该把勒维揍一顿?”   诺亚:“???”   一时之间,诺亚竟然不知道是该嘲笑秦楚, 还是该可怜勒维。   话虽这样说, 秦楚并没有冲回去揍人。   他在附近转了转, 买了个大点的袋子。   秦楚很想买个黑色的, 但是受限于这个庙会的风格,他最后只挑了个透明的双层果冻包, 夹层里还带着闪亮亮的串灯。   拎着包揍回去的时候, 先前围着的人已经散开了, 连摊主都苦着脸收摊了。   秦楚下意识扫了一眼栏杆里的东西, 发现那个雪人挂件已经被套走了。   勒维走了过来, 看到秦楚手里的袋子一愣:“怎么买了个袋子。”   秦楚看到空着手的勒维也是一愣:“你东西呢?”不是把人家摊主都给套哭了吗?   “东西……当然是送人了啊。”勒维笑着说,“那么多东西总不能抱着回去吧?学长你又不喜欢, 所以我就分给其他人了。”   “……哦。”   真他妈大方,分都分了,所以之前别人要帮忙的时候还放什么屁。   秦楚看看他空着的手, 再看看自己拎着的袋子, 觉得自己的想法并没错。   他就该把这玩意套在勒维脑袋上, 暴打一顿。   没等秦楚开始实施, 光脑就弹出了一条消息。   是基地那边准备集合了。   秦楚单手拎着空着的袋子率先进了大巴。   他走得很快,冷冰冰的信息素狂飙,激得沿路的军校生们纷纷打了个激灵。   勒维坠在后面的,被人一把拉住:“怎么了这是?从昨天就说要哄人,你这哄了一天怎么还越哄越生气了?”   是啊……   怎么还越哄越生气了?   勒维也很疑惑。   回去的路上和来时相比,车里的位置空了不少。   显然很多人都是直接在外面过夜了。   秦楚找到放着自己画板的座位,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袋子,把袋子往画板上一套。   他买的这个袋子够大,套在画板上刚刚好,看着总算没那么碍眼了。   一路上秦楚没有说话,勒维也识相地保持沉默。   进了基地,下了大巴,走到Omega宿舍楼下。   这会儿宿舍楼下已经占满了人,都是难分难舍的小情侣。你抱着我我抱着你,那架势看起来不是回宿舍睡觉,而是生离死别。   秦楚和勒维这俩双手插兜,彼此间隔一臂远的AO,简直是宿舍楼下的一股清流。   即将分开了,勒维转头看着秦楚:“晚安,学长今天……晚点睡。”   这话听得秦楚眉头一挑。   说的是人话吗?别人都说早点睡,还有助人晚点睡的?   秦楚临进门前看了勒维一眼:“你也晚点睡。”   回到宿舍,洗漱了一通。   秦楚坐在床上,一抬眼就看到立在墙边的画板。   准确来说看的不是画板,而是画板上罩着的袋子。   袋子夹层的灯还没关,正一闪一闪地亮着。   但是在光线明亮的室内,这种彩灯便没有了黑夜中绚烂的效果,看起来异常廉价。   呵。   他真是脑抽了才买这玩意儿。   他怕勒维套圈套了一堆东西拿不了,没想到这人倒是利索,直接给周围的人分了。   拿袋子拎着还要费点力气,分了倒好,轻轻松松。   想了想,秦楚又把那个袋子从画板上摘了下来。   这玩意儿能有什么用?画板保护套?   不行,看着心塞。   装杂物?   但秦楚画室和宿舍里的东西加起来,估计都装不满半个袋子。   拎着这东西看了一会儿,秦楚决定把它给扔了。   扔掉袋子,顺便也把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解决掉。   秦楚打开寝室门,拿着袋子下了楼。   他走了一半,光脑上突然接到一条来访申请。   之前倒有工作人员过来做调查,询问他和勒维的调解情况,但是总不会拖到这个点。   难道是白天找他没找到?   秦楚眉头皱了皱,但想着自己也要下去,便点了接受。   这个时间大部分Omega都已经开始洗漱了,走廊上还有人,但是一楼的大厅这边早已经空了。   秦楚拿着袋子站在了自动玻璃门前。   玻璃门打开,他人还没走出去,一个大纸箱突然怼了过来。   秦楚一愣,下意识抬手想要挡住纸箱,但是纸箱凑到他面前后就稳稳地停了下来。   这箱子的尺寸几乎装进去一个人,现在纸箱打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全堆在里面。   有各种形状的毛绒玩具,有一些沉重但光彩艳丽的陶瓷制品,看起来仿佛把庙会上的某个摊位全给搬了过来。   堆得盖子都盖不上。   在这堆东西上,还放着一个尺寸很小的雪人挂件,可怜巴巴地挤在一堆体型大了好几倍的毛绒玩具里,让人一眼看过去差点忽略。   正是秦楚晚上看了两眼的那个挂件。   秦楚盯着面前这一堆东西,手里还拎着那个马上就要投奔垃圾桶的包。   这箱子的冲击太大,秦楚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箱子后面传来:“您的快递,请签收。”   说着某张格外欠揍的脸也探了出来,蓝眸里含着明晃晃的笑意:“惊喜不惊喜?”   “……你……”秦楚看着箱子。   “嗯?”勒维从半蹲着举箱子的姿势站直身体,半弯着腰越过箱子看秦楚。   在这种和大狗一样期待又调皮的目光下,秦楚轻轻动了动嘴唇:   “你怎么那么欠揍……”   说着他穿着拖鞋的脚尖已经踢上了勒维的小腿。   但是力道不重,从肌肉上划过,只留下一阵痒意。   “嗯?不喜欢?那我真送人了哈。”勒维笑着说。   秦楚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好,一会儿想把人揍一顿,一会儿又想赶紧把箱子搬走。   两人就站在宿舍楼下的自动门边,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箱子刚好横在门中央。   可怜的自动门一会儿犹豫着想关,一会儿又彻底打开,为难得快要坏掉了。   晚上值班的大妈看不下去了,从一旁的窗口里朝他们挥挥手:“小伙子,谈恋爱可以,别拦着门啊!”   秦楚下意识想要拽着勒维进来,又想到这是Omega宿舍,也顾不上自己还穿着拖鞋,立刻推着勒维走了出去。   路灯下,两人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开口。   空气里的某种东西太粘稠,好像说什么都不对劲。   最终还是抱着箱子的勒维率先开了口,他抬头看了一眼秦楚,又快速移开了眼:“咳,你洗漱过了啊……”   “……不然呢?”秦楚问。   勒维又看了他一眼:“穿着睡衣,脖子都露出来了。”   艹。   秦楚暗骂了一声,下意识伸手想去摸后颈。   平时只要出宿舍,他都会穿着高领制服外套。   之前勒维不在画室的时候,他在画室偶尔还会脱外套,现在连偶尔都没了。   拜这个世界的设定所赐,他现在露个脖子都觉得好像露了什么不该露的地方。   抬头看了眼勒维,这人还穿着白天的制服,额头也还挂着汗,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刚回到宿舍又慌忙跑过来的。   “你……”秦楚吐出一个字,低头看到那一箱子东西,顿时又想捏额角。   他换了个问题:“套圈摊位上的老板没想揍你吗?”   这是去套圈还是砸场子?当时怎么没发现这货搞了那么多。   勒维也笑了:“可不是想揍我。我也不能让人家亏本啊,后来和老板商量了一下,成本价给我了。”   “所以学长要不要?”他又把箱子往前递了递。   秦楚下意识抬手,但表情瞬时又木了:“你让我放哪儿?”   “宿舍啊。”勒维看他,“不是说你们Omega都是单人间?摆床上不刚刚好?”   秦楚两根手指捏住一个粉红色的猪猪抱偶,眯着眼睛看勒维:“你让我抱着这玩意儿睡觉?”   不可能的!   再说要是抱着箱子一路走回去,秦楚都能想到会遭到怎样的围观。   不光是围观,就见套圈摊位前Omega们的热情,秦楚毫不怀疑他们会对着这一箱子东西狠狠rua起来。   虽然对这些东西毫无执念,也没有一定要留着的理由,但是秦楚竟然出奇地不想让人碰这些东西。   是的,他就是不想让别人碰,摸一下都不行,沾上信息素更不行。   “学长确定不拿进去吗?”勒维又弯着腰凑上前,蓝眸也眯了起来。   “哦,让我送给别的Omega吗?”秦楚挑着眉梢。   “……不许。”勒维顿时危机感爆棚,他想到庙会上秦楚说的话,竟然还夸Omega很可爱?   “那怎么办?”勒维问。   “拿去画室吧。”秦楚说,这些东西放在画室刚好合适。   “好,我送过去,你……”勒维想让秦楚先回去,毕竟秦楚已经洗漱过了,但他还没说完,就见秦楚已经率先走到了前面。   “还去不去?”秦楚问。   “当然去。”勒维笑着走过去。   现在通往画室的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习习凉风,吹在脸上很惬意。   一时之间,又没人说话了。   突然,“咕咚”一声,一只兔子玩偶滚了出来。   两人一愣,看着玩偶在这条下坡路上一通乱滚。凭借秦楚的眼力,他竟然一时没看清这玩意儿从哪冒出来的。   扭头看了一眼箱子,虽然摆得满当当,但勒维走得很稳,不像是从上面蹦出来的。   “是箱子里的东西吗?”勒维问。   “你问我?”秦楚一脑门问号,“谁套的问谁。”   勒维“啧”了一声:“我看着像。”   说着他皱眉伸着胳膊抹了一把,顿时骂了一句:“艹,箱子漏了!”   破案了。   两人连忙停下了检查。   应该是纸箱装的太多,底部直接给崩开了。那只兔子估计一直堵在破口处,这会儿终于撑不住了,直接崩了出来。   里面除了毛绒玩具还有很多陶瓷制品,万一掉下来就是粉碎,这箱子是彻底不能用了。   现在才走到半路,眼看还有那么远的路要走。   最终,秦楚手里拿着的袋子还是派上了用场。   勒维跑过去把那只兔子捡起来,拍了拍灰,遗憾道:“这下变灰兔子了。”   秦楚正在把箱子里的东西往袋子里挪,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在他拿出一套玻璃杯的时候,已经彻底面无表情:“你怎么什么都套?”   “因为那边什么都有。”勒维笑着说。   箱子里的东西太多,秦楚买的袋子已经是最大号了,这会儿也差点装不下。   怕这袋子禁不住也撑裂了,秦楚把毛绒玩具放在最下层,然后才摆上那些容易碎掉的东西,最上面又塞了几个抱偶。   这样袋子口就快炸开了。   两人把提手交叉了一下,一人拎着一边,手上分别又抱了俩小玩意儿,这才继续启程。   走过一个路灯,光线便暗了起来。   透明袋子隔层的彩灯还闪着,绕着一堆或精致或可爱的小东西,还挺好看。   就是他们两个大男人拎着这玩意儿,看起来像是溜街串巷卖东西的。   勒维一直低着头盯着手里的袋子看。   他突然开口:“我说送人,你竟然真信了?”   “……你东西都没了,我还能不信?”秦楚转头眯着眼看他。   “说了都是你的,那肯定都给你啊。”勒维说,“那么多东西也不能抱着回去,这人挤人的。当时我就叫了人,帮忙送回基地。”   说着他又低头看了眼袋子,声音带上了笑:“谁能想到学长你去买了个袋子?”   “谁说袋子给你买的?”秦楚坚决不承认。   勒维停下来,笑着看他:“咦,我说是给我买的了吗?”   “……”   秦楚气不过,一脚踹了过去。   他这次踹的狠,但是唯独忘了一件事。   他还穿着拖鞋。   于是就见一道长长的抛物线,秦楚的拖鞋擦着勒维的腿飞了出去,直接跨越路边的栏杆,飞到了篮球场的正中央。   落地之后还弹了两下。   秦楚看着自己光秃秃的连袜子都没穿的脚,愣了。   勒维也低头看看他的脚。   然后就是一阵爆笑。   勒维笑得恨不得跪在地上。   秦楚只剩下一直拖鞋,只能维持金鸡独立的姿势,行动不便。想踹又不能踹,想揍手里还拎着包,只能维持着想把人弄死的表情。   袋子都快掉到地上了。   勒维好不容易说了句话:“你别动,我去捡鞋。”   “还不快去!”   气完秦楚也觉得这场面真他妈搞笑,只能伸手把勒维拎着的那根提手夺过来。   勒维一边笑一边朝拖鞋跑过去,捡到了之后还举起来朝秦楚晃了晃。   “扔过来。”秦楚喊。   勒维偏不,一路跟老大爷遛弯似的慢悠悠地走回来,看得秦楚想把袋子扔他脸上。   可惜秦楚一只脚站着,双手提了个巨大的袋子,胳膊还夹了个玩偶,要想动一动都得跟个兔子似的蹦上几下。   勒维本来笑已经停了,走到近处一看秦楚这造型又忍不住笑起来。   “这拖鞋飞得那么远,你这力道要是踹实了,我不得残?”   勒维弯腰把拖鞋放在地上,眼看秦楚脚要伸进去了,又捏着拖鞋往后一拽。   “……欠揍啊你?”秦楚差点光着脚踹他脸上。   “拖鞋是我捡回来的,咱可得商量好,穿上鞋后不准揍我?”勒维抬头看着秦楚。   “好,保证不揍你。”秦楚说。   勒维这才把鞋放下,放下后拔腿就跑。   秦楚踩着拖鞋就追,一双拖鞋硬生生踩出了战靴的气势。   “说好了不揍我的!”   “那你跑个屁!”   秦楚追了两步不追了:“别跑了,再跑袋子要裂了!”   勒维这才笑着又绕了回来。   他低头看了眼秦楚脚上的拖鞋:“再跑拖鞋也要裂了。”   两人又一起拎着袋子小心翼翼地走了一会儿。   从宿舍到教学区也就十几分钟的路,但秦楚看到教学楼大门的时候,却觉得好像走了一个小时那么长。   教学楼灯都灭了,两人做贼似的摸黑进了画室。   秦楚看着那一袋子东西发愁:“这玩意儿往哪摆?”   要是放着不管,明天早上来的时候,这袋子估计都已经裂了。   “架子上都摆点 ,有些上面还有吸盘,可以吸窗户上。”勒维道。   两人忙活着从袋子里往外掏东西,秦楚拿到那个雪人挂件多看了一眼。   这个小东西和袋子里的其他东西不一样,上面沾染的勒维的信息素显然更浓点。   勒维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子上,伸头往秦楚手里看了一眼:“这玩意儿当时我没塞箱子里,直接放兜里了。路上想给你,但你一路都没说话,没好意思拿出来。”   “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秦楚看了他一眼,又道,“寄回去就说寄回去不行。”   勒维笑着没说话。   当然行,但那样怎么能看到秦楚生气的样子?   多可爱啊。   忙活了一阵,等要回去的时候,整个画室已经大变样。   秦楚站在门口看了几秒,总觉得不像自己的画室。   他妈的像儿童房。   回去的路上,秦楚忍不住问:“你弄这些东西干什么?我又不……“   勒维打断他的话:“因为你没有啊。”   秦楚一愣,低头看看挂在手指上的雪人挂件。   他的确没有这些东西,应该说是从来都没拥有过。   所以就算想要喜欢,也没有任何接触到的可能。   在秦楚之前的生命里,他没有机会像别的孩子一样得到这些东西。别的孩子要么能向父母索要,要么什么都不做,就会被大人们塞个满怀。   最不济,他们还能趴在玻璃橱窗外面,一脸渴望的欣赏。   但是秦楚连欣赏和渴望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记忆里只有和生存相关的东西,食物、武器、力量……   所以现在他的喜好也都与类似的东西相关,他喜欢玩枪,摆弄最新式的武器,本质上是因为这些东西全都关乎他的生存。   如果和生存的需求无关,单纯为了玩乐,秦楚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   因为之前那句奇特的晚安祝福,今晚秦楚和勒维两人都成功达成“晚点睡”的成就。   秦楚知道自己今天回来的挺晚,但没想到,这个基地竟然还有宵禁。   两人站在紧闭的Omega宿舍大门前,看着黑洞洞的玻璃门沉默了好几秒。   “艹。”勒维骂了一声,“没注意,都这个点了。”   秦楚看他:“你宿舍那边什么样?”   勒维欲言又止:“你……总不能跑到alpha宿舍去住吧?”   “……我是问你还能回宿舍吗!”秦楚拧着眉头重复。   “我那边方便啊。”勒维笑着说,“我们不封窗,我直接从后面爬上去就行。但Omega宿舍都是全封闭的。”   秦楚有点奇怪:“楼下值班的人刚刚不是见到我们出去了吗,怎么不留个门?”   “……一般这个点跟人出去,哪还有回来的。”勒维说。   秦楚一开始没听懂,过了一会儿懂了。   alpha和Omega大半夜出去……大概率不就是开房吗……   愣了一会儿,勒维轻咳一声:“我去把值班的人叫醒吧。”   秦楚却拉住了他:“算了,今天我回画室睡。”   不然那大妈醒了,看到他们俩,估计会用眼神发出“小伙子,你们是不是不行”的灵魂质问。   “画室不太安全。”勒维说,“现在能进去的alpha不少。”   秦楚没解释,就是看了他一眼。   勒维秒懂:“行,知道你不怕。要是真有人进去,可能还是那个alpha比较惨。”   秦楚满意了,转身朝画室走:“你回去吧。”   勒维朝军校生宿舍的方向走了几步,又追了过来。   “回来干什么?”秦楚问。   勒维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敢说带他出去住的提议。他挠了把头发,开始胡诌:“我门卡好像忘画室了。”   秦楚盯着他:“哦,你爬个窗户还要门卡啊?”   谎言一秒被拆穿。   勒维轻咳了一声,说了实话:“这大晚上的,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秦楚想都没想就拒绝。   “还是送吧。”勒维跟着他,“不然别人知道了会笑我的。”   秦楚也没再说什么。   倒是勒维直接化身老妈子。   “真要到画室睡吗?”   “嗯。”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进去了别忘了把门反锁。”   “我傻吗?”秦楚反问。   勒维不说话了。   一直到了教学楼下,勒维看着黑洞洞的教学楼,还是不放心。   他看着秦楚,又问:“你还记得躲避室在哪吗?万一……”   秦楚眯着眼睛看他,然后叹了口气:“勒维先生,没有alpha能进入教学楼后再悄无声息地打开我的画室。”   勒维顿了顿,也看着他:“有啊,我。”   “……”秦楚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我有画室的钥匙。”勒维补充。   “……那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秦楚问。   勒维说了实话:“对自己没信心。”   “哎哎哎别踢。”   “穿着拖鞋呢!”   “等会儿鞋又飞了哈!”   闹腾了一会儿,教学楼下又恢复了平静。   秦楚进了画室,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一番。   或许是勒维念叨太多次,他洗漱完还真打开躲避室,进入这个小房间逛了一圈。   等他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突然听到画室门外一阵细小的动静。   秦楚一愣,心里嘀咕,不会真让勒维说中了吧?   他走到门边,声音已经消失了。   秦楚准备过去开门,走到近前脚步却停住,敏锐地看了看下面的门缝。   有东西塞在门缝里,刚好卡在单向密封条那里。   他蹲下身把东西拽出来,是一枚钥匙。   是这间画室的钥匙,还带着未散的体温和淡淡的信息素的味道。   秦楚盯着钥匙,低头笑了一声。   他又注意到钥匙旁边还有张纸条,看样子似乎是从门边的便签上随便撕下来的。   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钥匙塞进去了,半夜如果有人开门,不是我,放心打。”   艹。   秦楚笑骂了一句。   脸真他妈大,就算是你也照打不误。   在画室里睡了一晚,第二天秦楚很早就爬了起来。   他先回到宿舍洗了个澡换了衣服,然后去食堂买了早餐。   在回到画室的时候,离老远秦楚就见勒维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前玩光脑。   “你怎么不进……”话问了一半秦楚又收住了。   勒维的钥匙现在正在画室里挂着呢。   “那么早。”勒维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伸了个懒腰,“我刚刚敲门没人应,以为你还睡着呢,没想到都已经回过宿舍了。”   秦楚打开门带他进去,一进门又下意识退出来。   虽然已经在里面睡了一晚,但乍一看到画室里的样子,秦楚还是有些不习惯。   勒维也探头看了一眼,感慨:“没想到白天看是这个样子。”   原本画室里那种冷清得仿佛出厂设置的样子已经不见了,到处摆满了各种饰品,由于毛绒玩具众多,看起来还有种粉粉嫩嫩的质感。   没等秦楚出声,勒维径直走向画室里那张小床。   这床秦楚睡了一晚上,现在上面全是秦楚信息素的味道。   勒维顿了顿,伸手拿起床上一个玩偶,笑着看向秦楚:“还是抱着睡觉了啊?”   “……只是拿来当枕头。”秦楚反驳。   把画板架好,秦楚正思索着今天的工作,突然听到勒维问:“这几天没什么重要的事吧?”   “没,要干什么?”秦楚抬头问。   第二赛段第一期的画稿已经交上去了,第二期的主题还没下来,的确有些空闲。   “没有就好,提前向你请个假,明天有点事。”勒维说。   请假?   弯腰拿画笔的秦楚动作顿了顿。   当模特那么长时间,这还是秦楚第一次接到勒维的请假。   请假去哪?   干什么?   集体活动还是个人活动? 第94章 第五个故事(13)   “可以吗?”勒维问。   去干什么?为什么非要请假?秦楚下意识就想反问回去。   话临说出口, 他又觉得不对。   请假是正常的。   没什么事准假也是应该的。   勒维要去做什么是他自己的事,问那么多干什么?   关你屁事。   秦楚在心里怼了自己一句,直起身发现自己拿错笔了, 又弯腰换了只炭笔。   他对勒维点点头, 但不问点什么总觉得不太舒服。   他想了想,问了个常规问题:“多长时间?”   “就明天一天。”勒维说。   一整天,看来不是什么小事, 也不是很严重的大事。   秦楚下意识地猜测, 然后又骤然打住,强制自己把心思放在面前的画板上。   倒也不是他多想。   实在是勒维平时那个态度, 秦楚完全想不到有一天他会请假。   就他这个敬业程度, 秦楚总觉得就算有一天自己提出放假, 他都会非常惋惜今天不用来画室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勒维请假?   勒维的态度并不慌张, 请假时也很放松,看起来并不像生活里有什么突发状况。   至少不是不好的突发状况。   心不在焉地画了一会儿, 画室里“嗡”地震动了一声。   秦楚下意识抬头去看勒维。   震动的是勒维的光脑。   勒维拿出光脑低头看了一眼, 应该是个通讯。   他手指滑动了一下, 按成了静音, 对秦楚说:“学长, 我接个通讯。”   秦楚点头,看着勒维打开画室大门走了出去。   走了出去……   什么电话那么神秘?还非得出去?   秦楚停笔朝走廊上看了看。   虽然一开始说好了不要在画室里收发语音信息, 但是平时也没见勒维多遵守这规则。   有时候和别人聊天,还不是直接站在窗边就发消息。   时间倒不长,估计就是两句话的功夫, 勒维就关掉光脑回到了画室。   秦楚心里更奇怪了,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为什么还要费劲巴拉地跑出去?   勒维回来后画室里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过了十分钟不到, 勒维的光脑又震动了起来。   勒维看向秦楚。   没等他开口秦楚就抬了抬下巴:“去。”   怎么又来。   秦楚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窗外。   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勒维的光脑在饭桌上又响了起来。   秦楚看着勒维拿着光脑起身,一直走到餐厅外面才接起来。   这次勒维聊的时间稍微长了点,等到秦楚饭都吃了一半,他才回来。   这个通话频率是个人都忍不住好奇。   勒维回来时,秦楚看了他一眼:“谁的电话?有事?”   勒维朝他笑笑:“没什么,就是安排一下明天的事。”   安排一下……   还挺上心。   秦楚没再问。   第二天一早他爬起来,照常在食堂买了两份早餐。   直到来到画室看到紧闭的大门,秦楚这才想起来,这早餐白买了。   勒维今天请假。   在口袋里翻找了一会儿,秦楚发现自己竟然忘了带钥匙。   这一瞬间秦楚的心情有点复杂。   自从勒维来到这间画室当模特,每天早上他都比秦楚来得要早,所以秦楚手里的钥匙几乎没有用武之地,早上经常会忘记带。   以至于现在勒维请了假,他这个画室的主人竟然被关在了大门外面。   秦楚咬了下吸管,昨天心里那点疑问又冒出了头,配合着被关在画室外的这件事,逐渐发酵出一股毫不讲理的不爽。   啧,到底请假去干嘛?   下次他应该列个表,把各种可能的事宜都列出来,按着勒维的脑袋在表格上打勾,符合条件的假再给他批。   再这样不明不白的走人,那就给他滚蛋吧。   站在画室门口吃了早餐,又回了宿舍一趟,找到钥匙,把手里的另一份早餐放进冷藏柜,秦楚这才又回到画室。   画室里冷冷清清的,明明摆了一屋子毛绒玩具,还是显得空荡荡的。   勒维不在,秦楚只能做些基础练习。   第二赛段虽然要求他们选了模特,但比赛的主题并不是画眼前的人,而是从模特身上汲取灵感,画自己想画的东西。   这要求听起来十分宽泛,似乎跟模特也没有多大关系。   秦楚不止一次觉得,这个选模特的规则只是为了联谊而已。   但是画了那么长时间,没有想法的时候抬头看看面前的alpha,已经成了他这段时间的习惯。   当模特是个很无聊的工作,但无论哪一次,只要他抬头都会看到勒维。   这人或是在低着头玩光脑,或是站在窗边看风景,或是在画室里溜溜达达,有时他还会绕到秦楚身后,弯着腰去看秦楚在画什么。   从早晨到晚上,连三餐都在一起。   这样的关系看起来似乎和同学没有区别,但因为只有两个人,便显得更亲密了些。   画了一会儿,秦楚觉得有些无聊,便放下画笔在画室里转了会儿。   他坐在了那张靠墙的小床上。   画室里能够休息的地方,除了一把椅子就是这张单人床,勒维明显更钟爱这个地方,平时都在这里没骨头似的窝着。   也就只有隔壁度过发情期的那段时间,这张床才变成了画室里的禁地。   无论是秦楚还是勒维,当时都绕着走。   床上还放着秦楚拿来当枕头的那个粉红色玩偶,是只圆滚滚的小猪。   可惜画室里的两人完全不知道怜香惜玉,这头猪先被秦楚枕了一晚上,又被勒维靠了一天,现在已经从圆形变成了椭圆形。   估计再过两天就变成扁的了。   秦楚把这头猪拿起来,盯着看了两秒。   他突然伸手一巴掌打在玩偶上。这头猪被揍得在他手里狂颤,要不是被抓着,早就飞了出去。   爽了。   秦楚还想再来一下。   这时他的光脑叮咚响了两声。   秦楚以为是系统消息,点开一看竟然是勒维发来的。   盯着那只被打的猪看了一会儿,秦楚点开消息。   勒维:[猫猫探头]   勒维:记得吃饭。   秦楚一愣,抬头一看时间,这才发现已经到饭点了。   突然有种被看透的尴尬。   秦楚盯着光脑屏幕,回复道:“正在吃。”   很好。   短短三个字充斥着“你想多了只不过是你不在而已我怎么会忘了吃饭你不在对我根本没影响谢谢”的意思。   回完这条,秦楚立刻站起身,出了画室就往餐厅走。   以他对这货的了解,说不定下一条消息就会问他:吃的什么?拍个照片看看?   秦楚都想好怎么回了,就说自己已经吃完了。   但是一直到秦楚来到餐厅,都没听到光脑的提示音。   刷卡点餐,电子菜单上还留着上次点菜的搭配,每道菜后都是+2。   秦楚临付钱的时候才察觉到不对,返回去再改成一份。   这会儿餐厅的人已经不多了,秦楚没怎么排队就取到了餐。   今天的餐桌格外的脏,虽然秦楚没什么洁癖,但也皱眉用纸巾擦了好一会儿。   放好餐盘,动筷子之前,秦楚犹豫了一下,拿出光脑看了一眼。   没有消息。   不知道是怕打扰他吃饭,还是忙得没有时间看光脑,还是玩high了直接忘记看光脑。   盯了一会儿,秦楚把光脑放好开始吃饭。   早知道就该把那只猪随身携带。   不爽了就能揍一拳。   这会儿虽然已经过了饭点,但陆陆续续还有人过来。   餐厅大门打开,几个Omega相携走了进来。   秦楚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实在是现在Omega一起走的场面太过稀少,大部分都是一A一O搭配着。   这几个Omega明显十分不爽,边走边向身边的人抱怨:“真是的,一请假就请一天。”   “没办法,他们alpha都这个样子,烦死了。”   秦楚低下头继续吃饭,这几人取餐时路过他这桌,倒是打了个招呼:“米洛,勒维是不是也请假了?”   “是。”秦楚点头。   或许是觉得他同病相怜,这几个Omega取来餐之后直接坐在了秦楚同一桌。   模特选定之后,Omega之间的氛围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紧张。   虽然秦楚表情冷冰冰的始终没什么变化,但是现在人缘已经好了不少。   因为他凭一己之力包揽了他们一层楼换灯泡、修花洒和拧瓶盖的业务,已经成为每一位Omega眼里的好兄弟。   几个Omega还在聊请假的事,一人一句接连不断地吐槽自己的模特。   秦楚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一直专心吃饭。   眼看餐盘里的东西就要见底,对面一个Omega指着他惊呼一声:“米洛,你吃的好快啊!”   “……怎么了?”秦楚问。   Omega们开始向他科普:“吃太快会胖的!”   “咀嚼的太用力脸两边还会变宽!”   秦楚:“……?”   真是意想不到的缺点。   看他明显没有听进去,有个Omega又道:“这样对胃不好,据说还会导致发情期紊乱。”   发情期紊乱?   秦楚米饭停留在嘴里,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只能维持一个僵硬的表情又缓缓咀嚼了一会儿。   还好面前这几位很快转移了注意力。   话题又回归到了alpha身上。   “你说这次到底是谁过生日,怎么搞那么大阵仗?”有人道。   秦楚听着一愣,下意识问:“过生日?”   “对啊。”刚刚说话的Omega看他,“他们这几个军校生请假,似乎是要给谁庆生。”   “好像还是个挺重要的人,没在基地这边,从军校过来的。”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补充,秦楚只有一个想法。   为什么他一点信息都不知道?   别的模特请假都会告诉画师要去干什么,只有他的那个一句话没解释,就这样走了?   是不能让他知道,还是不想让他知道?   秦楚磨了磨牙,这时有个Omega又说:“听说来的那个比他们大几级,是谁的哥哥。”   拜勒维所赐,秦楚现在对“哥哥”这个普通的称呼十分敏感。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秦楚就立刻把各种相关信息串联了起来。   军校里来的,比他们大几级,是某个人的哥哥。   在加上一条,勒维很重视。   一个答案立刻在秦楚心里浮现出来——勒维在这个世界的哥哥,给他取名叫秦瑞的人。   “啪”的一声,秦楚手里两根筷子断成了四节。   对面的Omega吓了一跳:“这筷子……质量那么差的吗?”   秦楚面无表情地又拿了双筷子,低头快速吃自己的饭,连个发情期紊乱的威胁都给忘了。   很好,怪不得瞒着他。   记忆没恢复,潜意识里倒是知道自己捏出来的那个“哥哥”不能见人?   秦楚火有点大。   当初得知勒维在这个世界也有个哥哥,他就很不爽,现在的火不知道为什么比那时候还要大。   他突然又抓到了一个盲点,把诺亚揪出来问:“上个世界秦瑞给我庆祝过生日吗?“   诺亚小心翼翼:“应该……没有吧?那个时候哪有什么条件过生日?”   “咔嚓”一声,秦楚刚拿到手里的筷子又裂了。   不愧是他养出来的孩子,真他妈不错。   没给他过生日,反倒跑过去给冒牌货庆生。   秦楚的思绪顺着自己的脑回路狂奔,诺亚吓了一跳,想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都找不到机会。   他只能弱弱劝道:“那时候秦瑞也不知道您的生日对吧?”   对。   话是这样说没错。   但是……对个屁,秦楚要气死了。   他把手里的筷子扔了,朝面前的几人点了个头,快速送了餐盘。   “把勒维现在的坐标给我。”秦楚说。   “……您要去干什么?”   “找人。”秦楚走出餐厅,“去看看这个世界的我长什么样,厉不厉害。”   “……恕我直言,您现在的行为很像是要去捉奸。”诺亚小小声。   秦楚“呵”了一声:“放屁,明明是去打假。”   打假……打架还差不多。   诺亚调给秦楚一张情绪波动图:“长官,您现在不太理智,我无法遵循您的命令。”   他又小声解释:“我们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只围绕这个基地进行,您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如果真想知道……您可以直接问啊。”   一看到这张情绪波动图,秦楚也愣了。   他只是感觉到了生气,并没有察觉自己的情绪已经超出了平时的情绪强度阈值。   更让他惊讶的是,上面显示他这几天的情绪从低落到愉悦,又从愉悦到愤怒,起起伏伏,整条曲线比过山车还要惊险。   秦楚有些不可置信,他沉默两秒,问诺亚:“确定这是我的数据吗?你调错了吧?是不是把你自己的发给我了?“   这质疑三连搞得诺亚非常愤怒。   等秦楚从餐厅回到画室的时候,他的情绪已经慢慢冷静下来了。   诺亚说的并没有错。   别的先不提,自从勒维请假之后,他的情绪的确有点不受控制。   平时他可以在画板前坐一整天,但现在画板上才只有一些简单的线条,他的确有些心不在焉。   秦楚皱眉坐在椅子上思索。   他还从未遇到过类似的情形。   秦楚一直很了解自己,从身体每一部分的力量,到内脏每一区域的抗压能力,甚至包括情绪和心理。   他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军人必备的素质,并对手下的人也同样要求严苛。   但是现在骤然意识到自己情绪上的失控,秦楚非常不习惯。   “……是不是这个Omega的身份还会影响到心理?“秦楚试探着问。   诺亚:“不要把什么都归咎于Omega,谢谢。”   秦楚不说话了。   看秦楚难得遇到了点迷茫,诺亚开口劝他:“长官,从大数据上来看,您的情绪波动并不属于失控。您的情绪强度一直低于普通人,现在充其量只是终于摸到了正常人的标准。”   秦楚揉了揉额角,想了想问:“对任务有负面影响吗?”   “理论上有。”   诺亚又道,“但是理论上也有正面影响,而且正面影响已经落实。”   “……什么?”秦楚问。   “因为您最近的情绪波动较大,数据体里另一个沉睡的意识受到影响,已经脱离要崩溃的风险,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能脱离虚拟世界,在现实中醒来。”诺亚说。   这算是个好消息。   毕竟人命总是珍贵的,能救一个是一个。   秦楚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一个人在画室画了一下午的画。   要到晚饭的时候,秦楚倒是收到了新的邀请。   有人敲响了他画室的门,是中午遇到的其中一个Omega:“米洛,晚饭你也一个人吧?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听说外面有家店刚好在打折,我们准备去基地外面买点东西,颜料什么的快用完了。”   这类邀请秦楚一般会拒绝,但这次他却点了点头:“好。”   出去逛逛,估计会有点好处。   想是这样想的,但真逛起来,秦楚却发现自己低估了Omega们对逛街的乐趣。   购物范围甚至只局限于画材,这样都逛了两个多小时。   最后走饿了的Omega们找了家挺有名的餐厅落座。   “去Omega专用包厢!”其中一个道。   “哎,这几天一直和alpha一起吃饭,真是烦死了。今天好好爽爽。”   秦楚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对话,感觉十分奇特。   这听起来很像几个结了婚的老兵终于摆脱老婆的束缚,和兄弟们外出喝酒,但又有些不太一样。   诺亚指出哪里不一样:“因为这是闺蜜逛街啊!”   秦楚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也是闺蜜中的一员?   不,他看了看自己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改变了一下定位,嗯,他只是个送货的。   进入包厢后,几个Omega放下自己手里拎着的东西,连忙又去接秦楚手里的包。   “辛苦了,米洛,今天这顿饭肯定得请你。”   “真的多谢了,没有你这些东西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拿回来。”   “没事。”秦楚说。   因为他并不觉得重,而且如果他不拿,恐怕就靠他们几个,半夜也走不回基地。   “我先去个洗手间。”秦楚把东西放好,出了包厢。   这个餐厅的洗手间标识十分人性化,秦楚一眼就找到自己改进哪个,没像在基地里那样徘徊半天。   他从洗手间出来,正要洗手,光脑叮咚又响了一声。   秦楚顿了顿,他打开水龙头,调到冷水,把双手伸到水柱下面,仔仔细细地冲了一会儿。   冰凉的水柱打在皮肤上,丝丝缕缕地凉意从手指传上来,连心绪都浸泡了一下。   确定自己足够冷静后,秦楚才打开了光脑。   勒维:吃晚饭了吗?   果然是勒维的消息。   即使确保自己之前足够冷静,但在看到这条消息的瞬间,秦楚依旧感觉到自己的心情波动了一下。   有点雀跃,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生气。   靠在洗手台上,秦楚低头看着手中的光脑,手指点了下输入框始终没有动作。   光标闪动着,他想了想,输入了“正在吃”三个字。   看了看好像和上午的回复一样,他又把这几个字删除,只打了个“嗯”。   突然又有些烦躁,秦楚按着删除键把字全删光。   正当他打算把光脑屏幕按灭,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的时候,那边陡然又发来一条消息。   消息是张图片。   秦楚点开一看,是消息窗口的截图。   左上角是他的投向,最顶端有一行小字:正在输入中……   紧接着勒维又发了条消息。   勒维:犹豫那么久?是问你吃没吃晚饭,又不是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努力维持的冷静一瞬间垮掉。   刚刚的手也白洗了,秦楚只想从光脑屏幕钻进去揪着某人一顿暴打。   由于太过气愤,打字的速度自然慢了下来。   秦楚输入框里刚打了个“滚”字,那边就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勒维:不气不气[摸摸头]   摸你祖宗!   秦楚想骂人。   他刚按下发送键,就见对面洗手间的门打开了。   从里面出来的alpha正低头对着光脑乐。   一抬头,勒维愣了。   任谁看到手机上正在调戏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都会这样愣上一会儿。   “学长你怎么……”话说了一半,看着秦楚怒气冲冲的双眼,勒维立刻一缩脖子又退了回去,还不忘把门给带上。   “你他妈给我出来!”秦楚一脚踹门上。   “不行,你得保证不揍我。”   “保证个屁!”   “哎别踢别踢……”   “大庭广众下你个Omega踹alpha的厕所,影响多不好。”   ……   闹腾了好一会儿,两人一起站在了走廊上。   勒维揉着胸口:“嘶……肋骨才长好没多久,你这一拳下去别又断了。”   “断了吗?”秦楚看他,“没断我再补一下。”   勒维闭嘴了。   过了一会儿,两人同时开口:“你怎么在这?”   秦楚一愣,但很快想到了中午在餐厅听到的事。   他默念了两声“冷静”,还是没忍住冷嗤了一声:“哦,给人过生日啊。”   这句话有点不对劲,连秦楚自己听着都觉得阴阳怪气。   勒维注意力倒不在这上面,他还在纠结上一个问题:“学长你……平时不喜欢出来啊,谁约的你?”   “我不能来?”秦楚眉梢一挑。   “不是……”   “勒维,你快点啊!就差你一个了!”   勒维的话被打断,一个身影从走廊另一边跑过来。   这还是个熟人,就是当初在大巴车上第一个跑来要糖的军校生。   这人看到秦楚一愣,紧接着就招呼道:“嫂……米洛学长也来了,快进来坐,正吹蜡烛呢!”   打假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一发不可收拾。   秦楚看了看那边的包厢,直接抬脚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论存稿是怎么用完的   最后一章存稿QAQ 第95章 第五个故事(14)   勒维伸手拦住了秦楚。   “什么意思?”秦楚看他。   “还是不要进去吧。”勒维说。   秦楚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 勒维还拦着他。   他还没说话,刚刚邀请秦楚的那个军校生却笑了:“护那么严实啊?”   “是啊,护那么严实。”秦楚也说, 语气很凉。   勒维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愣了一下。   秦楚却感觉自己心里那点不舒服又疯长起来,逐渐酝酿出和愤怒类似又不完全相同的情绪。   他很想转头就走。   去你妈的。   不就是捏出来的一个数据体,护着藏着, 看一眼都不给看?   谁他妈乐意看这个冒牌货, 想看他回家照镜子不行吗?   “等回去了我再和你说,行吗?”勒维低头看他。   “不行。”秦楚还是没有后退。   他这段时间有点奇怪, 说不定就是因为包厢里的那个冒牌货存在。人想到世界上有另一个自己总是会不爽的, 也许进去打一架就能解决问题。   秦楚抬脚就往包厢走。   勒维没想到他会那么坚持, 下意识伸手握住他的手臂:“别……里面都是一群alpha, 还是……”   手肘一动就躲过了勒维的钳制,秦楚直接推开了面前的包厢大门, 然后愣了愣, 补全了勒维没说完的话。   还是……光着膀子的。   这个包厢很大, 里面坐着近二十个alpha, 有几个看起来挺眼熟, 应该是基地里见过,有几个则是完全陌生, 应该是军校里直接过来的高年级。   现在这堆人里有四五个明显是喝多了,正光着膀子划拳。   随着秦楚一下打开门,整个吵杂的包厢骤然一静, 一群军校生傻乎乎的转过头往门口看。   不知是谁最先意识到进来的是个Omega, 几个人突然怪叫一声开始弯着腰去找衣服, 顿时一阵兵荒马乱乒乓乱响。   秦楚毫无所动, 视线挨个扫过包厢里的人,并努力分辨着每个人的信息素,力图从里面找出那个特殊的Omega。   无果,他转头眯着眼睛看勒维:“你哥呢?   勒维正想伸头朝里面吼一嗓子“把衣服都穿上”,这会儿听到秦楚问的话,差点咬到舌头。   他转过头惊讶地看着秦楚,面上缓缓浮现出一种想笑又硬憋住的表情。   见他没有回答,秦楚很不耐烦,直接越过他问包厢里的人:“今天谁过生日?”   没人想到竟然有Omega大摇大摆的闯进了alpha的包厢,不仅不害怕还问出这个问题。   一群撒欢的alpha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个穿着不同制服的军校生缓缓抬起了手:“我……的生日。”   秦楚眉梢一挑,朝说话的人看了过去。   这人是个光头,长相非常成熟,还是个不折不扣的alpha。   秦楚盯了两秒,呼吸滞了滞,揪出诺亚问了一句:“我……上个世界长这样吗?”   诺亚:“……”   秦楚眉头皱了起来,又问:“还是说我在秦瑞心里长这样?”   不对,怎么会把他头发给捏没了?   秦楚和一包厢的军校生大眼瞪小眼。   几脸懵逼中,秦上将突然冒出了一丢丢的自我怀疑。   嗯。   会不会……   是他搞错了?   这点令人尴尬的怀疑刚升起来,秦楚就见刚刚招呼他进来的军校生对过生日的那位说:“额,哥,这是我们基地的美术生。”   他又补了一句:“勒维的画师。”   这句秦楚没听到。   他只听见这人对着那位光头兄弟叫了声哥……   脑海里立刻响起之前餐厅里Omega们说过的话——听说是谁的哥哥。   这个谁不确定,只是他自己把“谁”替换成了勒维。   打扰了。   秦楚木着脸转身就往外走。   身后却还有堵墙挡路。   “墙”伸手扶住他的肩膀,笑着说:“来都来了,该看得不该看的都看了,进去坐坐吧学长。”   “……”秦楚想不通,为什么这货这会儿反倒那么大方了。   勒维直接推着他进门,并朝里面交代:“喂,别横七竖八了,腾出个沙发来。”   屋里一阵兵荒马乱。   等秦楚被勒维推着走到小沙发前的时候,这群“豪放不羁”的alpha一个个都整理好了制服正襟危坐了,不像是来庆祝生日的,反倒像是来开会的。   秦楚又后悔了,他转头看勒维:“你们玩吧,我出去。”   “坐下吃点东西,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勒维带着他坐在沙发上,又叫来服务生点了些东西。   秦楚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为包厢里唯一的Omega。   周围alpha太多,信息素又没有收敛,秦楚下意识抵抗性地释放了点自己的信息素。   顿时整个包厢内如同寒风吹过,更冷了。   一群军校生排排坐着,总觉得包厢里进了个来逮人的教官。   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有人憋不住了,提了个话题:“学长,你上次发的那个拆绳结的方法我还没学会,现场教一个吧?”   “什么拆绳结?”立刻有几个陌生的军校生好奇地问。   秦楚没觉得有什么,刚想答应,但勒维却出声了:“不行,别想。”   那个视频也就罢了,他可不想让别人现场看到秦楚双手被绑的样子。   他这话一出,安静的包厢里立刻整齐划一的响起一声:“哦~”   强调拖得长长的,带着点起哄的味道,竟然让秦楚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只是拆个绳结都不行吗!”   随后又有人调侃:“勒维你管的挺多啊~”   “也不怕被揍!”   气氛热烈了起来。   一群alpha在一起闹起来没边,几个陌生的军校生还记得秦楚是个Omega,立刻开口制止:“差不多就行了,人家可是个Omega。啥拆不拆绳结的,你们几个这不为难人家嘛。“   基地里的军校生立刻向他们科普:“不不不,米洛学长可不是普通的Omega!”   “米洛学长是我偶像!”   “你们肯定猜不到,人家一个Omega都能捏透明的压力球,你们行吗?”   这话一出倒是让那几个从军校过来的都震惊了,纷纷卧槽一声盯着秦楚看。   有人显然下意识想要质疑,但顾忌着Omega的面子又没有开口。   听到这个勒维倒笑了:“拆绳结不行,这个行。”   说着他转头看向秦楚,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透明压力球递过去:“他们不信,来,学长吓吓他们。”   “……”秦楚很无语,至于那么幼稚吗?   幼稚的显然不止勒维一个。   那几个基地里的军校生也来了劲儿,催促道:“快快!来一个。”   秦楚伸手接过压力球。   这玩意儿都带上了勒维的体温,不知道揣兜里多久了。   摩挲了一下球体,秦楚心里也来了点兴致。   他伸出手,随意握紧,然后手指猛地用力。   眨眼间,硬质的透明球体就像水一样流了下去。   包厢里一阵鬼哭狼嚎。   “看吧看吧!就跟你说能捏软!”   “卧槽,这个现场版看呆我了,比视频冲击力要大啊!”   “沃日你真的是Omega吗?”   随着压力球被捏爆,包厢里凝滞的气氛又扬了上去,甚至比一开始还要火爆。   alpha的好胜心被挑了起来,勒维那个压力球被挨个传着捏了一遍。   很快便有人忘记了秦楚的Omega身份,还要拉着他掰手腕。   有个军校生甚至端着酒杯找秦楚敬酒,还没靠近就被勒维的信息素冲得后退了好几步。   “勒维,你喝多了吧!这信息素飙的!“   勒维确实也喝了点酒,他看着这人,丝毫不让,直接替秦楚回答:“他不喝酒。”   有个alpha跟着笑了,就是今天寿星的正牌弟弟:“这是放信息素压你呢,让你滚远点。”   紧接着他又对秦楚和勒维挤眉弄眼:“标记了多方便,前天不是一晚上没回来吗?还以为你们……”   勒维把压力球扔了过去:“吃你的吧!”   秦楚却听的一愣,转头看勒维:“庙会那天你没回去?不是说爬窗户吗?”   提到这个,勒维喝了口酒,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秦楚皱眉回想前天晚上的事。   他要去画室住,勒维唠唠叨叨嘱咐一堆,最后还把钥匙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   想到这,一个猜测冒了出来。   秦楚猛地转头,不可置信:“你不会……一晚上都呆在画室楼下吧?”   勒维闷咳一声,装作没听到。   他假装起身去另一桌拿酒,却被秦楚一下给拽了回来。   “……别问了,有点没面子。”勒维轻声说。   那天他都走到宿舍楼下了,然后又折了回去。   现在想想的确有点傻逼。   自己喜欢的Omega在一个不那么安全的地方住,他既不好意思说我带你去开房,也不敢跟着秦楚进画室,偏偏还不放心这个没什么常识的Omega。   于是……就在画室楼下盯了一晚上,甚至还不敢让秦楚知道。   秦楚也骂了声艹,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转头看向勒维:“你……”   你至于吗?   图什么?   冷不冷啊……   太傻了。   憋了一会儿,秦楚移开了目光,声音也有点低:“我打人多厉害不知道吗?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能一样吗?”勒维打开瓶酒咕咚咕咚往杯子里倒,“你厉害是厉害,但该担心的还是担心。”   秦楚一愣,心底那点奇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这话起先觉得毫无逻辑,想想好像说的又没什么问题。   但秦楚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话,现实世界中所有人都知道他武力值够高,一些危险的任务交给他足够放心。   秦楚听多了放心,第一次听到这样细节上的担心。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再说话,又陷入那种暗流涌动的沉默中。   这时酒桌上忽然有人大吼一声:“到你了!快给我抽!”   秦楚和勒维惊了一跳,同时抬头往酒桌上看。   勒维还问了一句:“叫什么呢!”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一屋子人都朝他们看了过来。   有人大笑:“真心话大冒险啊!早就开始玩了,你们这是走神了多长时间?”   秦楚轻咳了一声没说话,他还真没注意。   还好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玩游戏输了的人身上。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那人摩拳擦掌一通,从桌子上的卡片里抽了一张,眯着眼睛一看:“问我……喜欢年纪比自己大的恋人还是比自己小的?原因是什么?”   “嗨,我还以为多难。”那人摆摆手,“当然是……比自己大的!大的多懂事!”   “艹,你还挺骚啊!”   “那是!”那人紧接着说了一句,“哥哥多好,白天叫哥哥,晚上哥哥叫!”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秦楚自认已经能够完全无视这群大老爷们的骚话,但是听到这句还是愣了一下。   这话他曾经应该也听过,但是那时候毕竟是还没当过哥的人。   现在再听起来……就觉得有点微妙。   更微妙的是,他觉得勒维好像看了他一眼。   等他再看过去的时候,这人正皱眉对着那几个人说:“收敛点,别什么都说!”   他这句话没起作用,反倒直接被人拉了过去。   “你别叨叨了,今天就你没参与,快到你了!”说着有人把那颗压力球塞到了勒维手里,“快,捏不软就得接受惩罚!”   勒维嗤笑一声:“这玩意儿我带来的,怎么可能捏不……”   话还没说完,就见压力球从他手里“呲溜”飞了出去。   “哈哈哈哈!就说他肯定得中招!”一群人笑得前仰后合。   “为了增加难度我们在上面涂了东西不知道吗!”   “勒维你不行啊!刚刚走神走哪儿去了!”   “行吧,就真心话。”勒维笑骂一声,也没说什么,直接伸手抽了张卡。   他把卡翻过来,周围凑过来的人立刻卧槽一声:“这也太巧了!”   勒维也是一愣,因为他抽到了前面那张卡。   “这次就不用给你思考时间了,快点,喜欢年纪比自己大的,还是小的?“   秦楚没想到能那么巧,下意识抬头朝勒维看过去。   勒维也看着他:“喜欢……年纪比我大的。”   “你这没悬念,主要是原因,原因呢!”有人追问。   勒维靠在桌边,盯着卡片看了一会儿,嘴角露出个怀念的笑:“没什么原因。就是刚分化成alpha……也就十五六岁吧,那个时候,我特别想标记我哥。”   秦楚手指一紧,下意识捏紧手中的杯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字数少点,等我挤出来一张存稿再说 第96章 第五个故事(15)   “艹!你这厉害啊!”   一时之间包厢内口哨声四起。   吹完了口哨又有人意识到秦楚还在, 而且秦楚还和勒维……   又有人忙不迭打补丁:   “那时候你才多大?不算数不算数!”   “老说你哥,那么长时间就没见你哪有个哥,你哥在哪呢?”   勒维已经放下卡片, 坐回到了秦楚身边。   听到这个问题, 他仰靠在了沙发上,侧头看了眼秦楚:“我哥啊……我哥他不要我了。”   心脏突地跳了一下。   秦楚转头去看身边的人。   勒维脸上还带着笑,似乎只是随口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   秦楚的心绪却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各种信息串联, 各种情绪翻腾,心脏想被人轻轻挠了一下, 又像是有只手用力地捏了上去。   不用诺亚提醒, 秦楚自己就能知道, 这会儿他的情绪波动一定很强烈。   他低着头, 想倒杯水转移注意力。   但他倒满了杯子,才发现他倒的是酒。   秦楚滴酒不沾, 这会儿却有股冲动, 想要仰头把这杯酒灌干净。   但没等他动作, 另一只手已经端起了杯子。   “不是说不喝酒吗?怎么还倒上了?”   勒维的声音响在秦楚耳边, 带着酒气, 很低,很沉。   他端走了这杯酒, 拿着这个刚刚被秦楚用过的杯子浅酌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喝酒?   你问过吗?   什么时候问的?   质问堵在嗓子里,但在这一刻,秦楚觉得自己竟然没有办法问出口。   光脑叮咚响了两声, 秦楚低头看了眼, 是那几个Omega发过来的。   进入包厢之前, 秦楚发了条消息告诉他们自己有事, 让他们先吃饭。这会儿他们几个吃完了,问秦楚是不是一个人回去。   秦楚这才想到自己还没告诉他们军校生在这里聚会的消息。   想到自己刚进来时遇到的混乱场面,秦楚犹豫了一下,准备先通知一下包厢里的alpha。   但他对这几个Omega还能认得清,对他们的模特就……   秦楚下意识想要问勒维。   他再次转头看过去,却见这人已经喝完了那杯酒,正靠在沙发里朝这边看。   秦楚又把头转了回去。   “什么事?”勒维问。   “……我楼下画室的模特是哪几个?”秦楚盯着酒桌那边问。   勒维笑了一声:“都那么长时间了,你还没认清?”   “……认那么多干什么?”秦楚嘴硬。   “也是。”勒维竟然有点赞同,他朝那边随便叫了几个名字,那几个alpha立刻晃悠了过来。   秦楚告诉他们,他们的画师也在这个餐厅:“要我叫他们过来吗?”   几个alpha一愣,显然没想到那么巧。   有几个人脸上已经露出了高兴的神色,秦楚以为他们会答应,却见他们齐齐摇头,有一个竟然还非常警惕地往身后那群人里看了一眼。   秦楚有些疑惑,但也没再坚持。   几个alpha嘴上说着不要,回到酒桌上之后却明显有点心不在焉。   过了几分钟,有人坐不住了,借口上厕所离开了包厢。   又过了几分钟,前面的人还没回来,就又有一个尿遁了。   没过多久,包厢里一下少了四五个人。   人少了那么多,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奇怪地问了一句:“怎么了这是?都一起去洗手间,厕所里有什么啊!”   秦楚看了一会儿,懂了。   这个洗手间的地点,可能在Omega包厢那边。   他也更加疑惑了。   那么想见自己的画师,怎么还不愿意把人叫进来?   勒维也是,刚刚死命地拦他。   看着秦楚满脑门的问号,勒维笑了一声没说话。   包厢里几个alpha开始嘀咕着要去找人,没过一会儿,包厢的门被打开了。   先前出去的几个人陆续又回来了。   一群人涌上去质问:“说实话,干什么去了!”   “你们几个小子是不是有问题?”   嘻嘻哈哈了一会儿,刚刚出去过的alpha门勉强又融入了聚会,就是低头看光脑发信息的频率变高了点。   在聚会的氛围下,有一股隐秘的气氛流动,上演着什么叫神游天外,貌合神离。   这群人玩了一整天,现在已经快到深夜了,逐渐也有些疲惫。   正准备商量商量散场的时候,包厢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那几个低头玩光脑的alpha齐齐抬起头,互相看了一眼。   然后像是比赛似的,分秒必争地扑到门边。   包厢的门打开,几个Omega站在外面的走廊上。   开门的alpha们快速地从门缝闪了出去,又“哐”地把门给关上。   虽然只是这一小会儿的功夫,但是包厢里剩余的alpha已经看清了门外的盛况,当即骂了一声:“这几个小子果然有问题!”   “酸了,奶奶的一个个成双成对!”   过生日的那位也气笑了:“还吃个屁,赶紧都滚蛋。”   一群人浩浩荡荡出了包厢,路上自然少不了打嘴仗。   一直闹哄哄地走到分叉路口,一批单身狗回了军校,剩下几个成双成对地往基地走。   最惨的是基地里的单身狗,同路不同命,直接骂着人跑远了。   秦楚和勒维坠在后面走着,远处好像有什么活动,天空一闪一闪的,应该是在放烟花。   “去看吗?”勒维问。   “算了,回去。”秦楚说。   他这会儿心情有点乱,不想在外面乱逛。   前面走着的几对显然比较感兴趣,Omega纷纷和秦楚挥了下手,示意自己要过去看看。   秦楚朝他们点了下头,继续朝基地走。   走着走着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条路和来时走相比,手里怎么空荡荡的?   “他们买的东西……”秦楚一下想到那些大包小包。   “什么?”勒维问,“东西忘了拿了?”   秦楚刚想说是,但转头朝那几人看了一眼,又想了起来:“忘了,现在有alpha帮忙拿,应该没有问题。”   勒维没有再问。   走了一会儿,他突然反应过来,停下脚步皱眉看秦楚:“他们让你帮忙拎东西?”   “嗯,买太多拿不了。”秦楚没当回事。   勒维眉头拧着,显然有点不太高兴:“他们怎么能让你帮忙拎?自己拎不动不买不行吗?”   “……我能拎动。”秦楚不理解他怎么揪住了这个点。   “你和他们都是Omega。”勒维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显然心气儿不太顺。   秦楚不太懂。   但听起来和他之前的话似乎是一个意思。   厉害归厉害,但不代表不担心;有能力拎,但还是不想让你费力。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慢慢已经靠近了基地的大门。   在这个角度竟然能在天空中看到烟花,五颜六色,带着点活泼的形状和声响。   去看烟花的那几人已经看不到背影了,秦楚想想包厢里看到的场面,还是觉得很奇特。   “……为什么不带Omega去包厢?”秦楚问。   见他疑惑了一路,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勒维笑了一声:“因为那群从军校过来的家伙都是单身,过来的目的就不单纯。”   “……所以呢?”这个逻辑秦楚不懂。   勒维转过身来看他:“学长,今天在包厢外我也拦着你啊,我也不想让你见他们。”   “见了又死不了,为什么不能见?”秦楚又想到今天搞出的乌龙,强行嘴硬。   勒维没有立刻回答。   他们站在基地大门外,身后是一圈半人高的栏杆,圆滑的栏杆上攀上了细小的藤蔓,叶片在夜风中轻轻颤动。   经过了一整天,两人的信息素都脱离了遮盖剂的束缚,丝丝缕缕在空气中飘荡,萦绕在对方的鼻尖。   勒维在黑夜中依旧显得明亮的蓝眸一瞬不瞬地看着秦楚。   “学长,没完全标记的时候,没有人想让自己喜欢的Omega去接触别的alpha啊。”   这句话仿佛回答了秦楚的疑问,又仿佛没有回答。   但刚刚的问题在这一瞬间变得丝毫不重要了。   秦楚靠在栏杆上,轻轻吸了一口凉风。   他想让自己冷静一下,却吸了一胸腔勒维的信息素,还有alpha身上淡淡的酒气。   “什么意思?”秦楚微微侧过了头。   他在等待勒维的回答。   也许下一秒,这人又会笑着搪塞过去。   或许勒维又会告诉他,这只是个alpha和Omega之间心照不宣的小玩笑。   然后他们就会回到原来那种朦胧却安全的状态。   但是这次秦楚还没等到勒维开口,就觉得腰被箍住,紧接着身体一轻。   他被人箍着腰放在了身后的栏杆上。   视线拉高,脚尖触地。   原本秦楚需要仰着点头去看勒维,现在却变成了他居高临下。   他垂眸看到勒维凑近。   酒气和血腥味的信息素越发浓重。   “什么意思……学长觉得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勒维又贴近了点。   秦楚下意识往后撤了撤身子,后背却被一只手臂稳稳挡住,像是保护,又像是禁锢。   这是个很危险的姿势。   上次就是同一个姿势,他被面前的alpha压在洗手台上,后颈的腺体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被肆意噬咬。   而这一次,勒维没有过分的动作,秦楚的心情却丝毫不比上一次平静。   “既然学长没有明白,那我再说一次。”   蓝眸弯了弯,露出浅淡却真实的笑意,“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不想让任何单身alpha和你接触;因为喜欢你,所以害怕你被别人抢走。”   alpha低沉的声音在夜风中回荡。   秦楚僵在了栏杆上。   因为喜欢。   他没想到勒维会直白地说出这些话。   这人要过他的联系方式,咬过他的后颈,开过很多模棱两可的玩笑,和他一起经受过隔壁画室的发情期。   还问过他喜欢的类型,为了讨好他送过他一箱子的礼物……   但是勒维从来没有这样坦诚地说过喜欢。   他像是个抛诱饵的猎人,始终维持着可进可退游刃有余的境地,笑看着猎物愤怒挣扎。   他从来不会挑明,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   但是这次……   “嘭”的一声,烟花炸响。   各色彩光骤然升空、四散,照亮了头顶的半片天空。   在连绵不觉的响声中,秦楚依旧能清晰地听到勒维的声音:   “学长听懂了吗?喜欢是想吻你的喜欢,是想标记你的喜欢。我做梦都想让你浑身都染上我的味道,这样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的,这样无论你跑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蓝眸里的情感真挚且偏执,勒维收了笑,整个人显得异常认真。但凡勒维的态度稍微带点不正经,秦楚都可以无视他的话。   但偏偏勒维没有。   秦楚有些手足无措。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真挚地面对面表白。   在这一瞬间,秦楚甚至思绪跑偏了一会儿数起了勒维的睫毛,并惊讶的发现这人好像自带眼线?   他该做什么,他要做什么,他能做什么?   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好像有不听话的东西活泼的乱窜。   实在不知所措,秦楚甚至把诺亚揪出来问:“现在我……能揍他吗?”   理所当然,秦楚只获得了一句“隐私模式已开启”。   头上的烟花还在持续。   面前的人同样在等待着他的回应。   秦楚觉得自己现在除了脑子,什么地方都敏锐且清醒。   比如他嗅到勒维不受控制的释放的大量信息素,比如他能感觉到勒维放在他腰侧的手,和挡在他背后的小臂都在细微的颤抖。   是肌肉在不由自主地震颤。   像是极度的兴奋,又像是缓缓蔓出的恐惧。   游刃有余的猎人,在一开始就已经坠入了陷阱。   秦楚嗓子干痒。   他尝试着开口,一束亮光却骤然朝他们打了过来。   “谁在那?”   “咦?同学?你们这个点了怎么还在外面?”   说话的是保安。   秦楚吓了一跳,身体往后张了一下。   勒维连忙用手去挡,谁料秦楚的手同时抓住他的肩膀拉了一下。   身体后张的秦楚又像装了弹簧似的弹了回来。   由于力道过大,嘴唇直接磕在了勒维额头上。   “唔。”   闷哼声响起。   两人一个捂住脑门,一个捂住了嘴。   “马上就要关门了,你们还进不进?” 保安又问。   勒维捂着额头气急百环地喊了一声:“进!”   两人从栏杆边走开,进了基地的大门。   被保安吼了那一嗓子,秦楚一片空白的脑袋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是关于刚刚那一块的记忆还是一片空白。   勒维倒是想接着问,但鼓起的勇气退下去,怎么都开不了口。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并肩往前走。   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基地外面虽然已经没了什么人,但是没到宵禁的时间,基地里还是人来人往。   不断有alpha和Omega从身边路过,气氛算不上喧闹,但远称不上冷清。   秦楚在这样的氛围了走着,却觉得像是耳朵里进了水,周围的声音都远而模糊。   走到十字路口时,手里拎着的袋子晃动了一下。   秦楚垂头看了一眼,里面是刚买的画材。买的不多,就两罐颜料和几杆笔,拎在手里轻飘飘的他一时都给忘了。   盯着手里的袋子看了两秒,秦楚又忍不住想,刚刚在外面的时候……还好没给扔了。   “我去画室送下东西。”秦楚说。   不说话还好,一动嘴,血腥味又细细密密地蔓了出来。这次不是勒维的信息素,而是真血腥味。   刚刚嘴巴磕在勒维的额头上,前有坚硬的颅骨,后有锋利的牙齿,于是只有秦楚嘴唇受伤的世界便达成了。   秦楚抿了抿唇,看到勒维停下脚步朝他看了过来。   不知为什么,秦楚下意识举了下手里的袋子。好像是在证明自己真的是去放东西,不是落荒而逃。   “嗯。”勒维点头。   秦楚隐隐松了口气,虽说不是落荒而逃,但现在他急需和勒维分开一会儿,冷静地思考思考问题。   他拎着东西朝画室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转头,看着跟上来的某人。   “我去拿房卡。”勒维说。   秦楚继续看着他。   “真的是拿房卡。”勒维又道,“今早离开基地前我去画室了一趟,房卡应该落在洗手池上了。”   秦楚没办法,继续往前走。   现在这个点,基地里就算有人也是局限在非教学区,教学楼这一圈越发的人烟稀少,没一会儿路上就只剩下了秦楚和勒维两个人。   等来到了教学楼下,秦楚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勒维要来画室拿房卡。   他完全可以把画材交给他,根本没必要自己过来。   但是现在已经到了画室楼下,如果再提这个好像很奇怪。   秦楚只能跟着一起上楼。   进电梯,走过走廊,打开画室的门,秦楚根本没进去,直接把手里的袋子往门后一放,便转身:“你慢慢找,走的时候把门锁好。”   但是没等他抬脚离开,手腕便被扣住了。   沉默了一路的人突然发难,勒维站在画室里拉住了他。   走廊里的灯已经关了,画室里的灯还没来得及开,只有外面的灯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勒维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人一手扶着门,一手拉着他,眼神专注:“学长不准备给点什么回应吗?”   这句话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再晚一点,过了今天,这话怎么提都会有些突兀。   但是在这个时候,偏偏恰到好处。   秦楚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头看着走廊的窗户。   从这角度刚好还能看到点烟花,但只是零星的一角,随便一闪便消失无踪。   静静等着天边的亮光暗下去,秦楚动了动手腕,挣脱了勒维的桎梏。   “……别装了。”他轻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哎嘿,终于挑明了 第97章 第五个故事(16)   今天是个阴天。   窗帘一拉清晨和晚上没有任何区别。   秦楚已经起得很晚了, 拉开窗帘的时候还是一丝阳光都没有。   整个基地都被厚重的云层笼罩着,呈现一片黯淡的灰色。   看了一会儿,秦楚进入浴室冲了个澡。   顶着一头水汽出来, 秦楚没换上制服, 而是随便擦了擦头发,穿着家居服又窝到了床上。   再过两个小时就要吃午饭了,走廊外传出点声响, 但是不如往常那般热闹。   秦楚是破天荒地晚起了几个小时, 不过宿舍楼里的其他美术生倒也都在宿舍里窝着。   因为今天是第二赛段第一次出成绩的时候,估计很多人现在都一刻不停地刷新着光脑。   秦楚也进入了比赛系统查看。   稍微等了一会儿, 比赛成绩就已经刷新了, 先前挂在首页的那张紫色“锅盖”被一副新的画作替代。   这一次秦楚不是第一名, 他的画作排在第三, 依旧是相当可观的成绩。   那幅蓝眸星兽的画像十分抢眼,往网页上一挂, 很多人没有看到原形, 就精准地猜到了这幅画画的是谁。   只练习了那么短的时间, 单论画技, 秦楚排不到第三。   但是作为一个常年和星兽打交道的人, 没人比他更能抓住星兽这种生物身上危险的美感。因此这幅画从神韵上来看,无可匹敌。   秦楚点开自己的画看了一眼。   比赛方的扫描技术还不错, 这幅画的画质并没有被压缩。   他手指往下滑了两下,看到了画作的介绍,以及介绍里模特的信息。   盯着模特的照片看了两秒, 秦楚点了一下返回键。   页面又回到了主页。   尽管并不感兴趣, 但是出于美术生的素养, 秦楚还是把前几名的画挨个点开看了一遍。   估计是被初赛上秦楚现场画的那副“锅盖”刺激到了, 这次交上来的画作都非常的抽象。就比如第一名,秦楚皱眉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画的是一双交握的手。   然后他点开资料,发现这个第一名的画师就是他隔壁的Omega。   嗯,全基地最早标记的那一对。   盯着这画看了两秒,即使秦楚没有任何嫉妒之心,但出于对这个基地尿性的了解,他还是有一瞬的怀疑……   怀疑比赛评分是不是和标记速度有关。   应该不是。   秦楚很快否认,否则以他和勒维的关系,怎么可能还排到第三名。   他和勒维的关系……   秦楚又想到了昨晚的事。   “别装了。”他说了这样三个字,戳穿了勒维本就没有细心维护的伪装。   勒维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再拉住他的手臂。   这人带着一身酒气,缓缓走到画室那张小床上躺下。   他没骨头似的整个人都瘫在了床上,像是终于不胜酒力,又像是骤然放下了什么担子。   勒维的手臂挡在脸上,秦楚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只能看到男人轻轻动了动嘴角,露出一个似自嘲似苦笑的弧度。   然后这人哑者嗓子说了一句话。   他说:“我把秦瑞还给你了,你喜欢吗?”   喜欢吗?   秦瑞回来了吗?   秦楚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只问了一个问题:“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勒维回答:“易感期后。”   易感期后。   秦楚看着面前的光脑屏幕,伸手揉了揉额角。   那就是说,一开始勒维来到他的画室,这人的记忆就和他一样是完整的,记得上个世界,也记得之前的每个世界。   装的还挺像。   秦楚一向敏锐,这次不知道是这人演技爆发,还是他下意识抗拒勒维已经恢复记忆的事实,那么多次漏洞竟然都被他略过了。   在勒维身上,他失去了冷静。   上个世界,秦瑞死的时候秦楚也失去了冷静,但这次显然不太一样,他经常毫无缘由地在意一些小事。   现在终于知道勒维恢复记忆却瞒着他,说不定还数次看着他生气的样子暗地里发笑。   但是出乎预料,秦楚却没自己预想中生气。   因为这段时间勒维几乎把“就想逗你生气”这几个字挂在脸上了,恼火了那么长时间,这会儿秦楚倒不得不感叹他的“表里如一”。   如果仅止步于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他们本就不对付,只不过这人又装作失忆的样子把他耍了一场而已,大不了下个世界他再耍回来。   可是,偏偏勒维对他告了白。   单单是告白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完全可以当做“耍人”的一环而已。   可秦楚不得不承认,勒维选择的时机很巧妙。   他选在了昨晚,出了宴会包厢,却又没完全回到基地的时候。   包厢里勒维提到哥哥的几句话,几乎把答案怼到了秦楚脸上。   秦楚就算再迟钝,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的哥哥是不存在的,但勒维又一口一个哥哥,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勒维已经恢复了记忆。   他不是一开始那个失去了记忆,受这个世界数据影响的伪数据体。   他是有意识,有全部记忆,从第一个世界开始就和秦楚斗智斗勇的任务对象。   他是最后跑出考场的赵远,是弄乱了他所有计划的K,是一盒炸药炸毁飞机的齐轩。   也是上个世界跟了秦楚五年有余的秦瑞,更是亲手杀了秦瑞的帝王。   秦楚知道他恢复记忆了。   勒维也知道秦楚知道他恢复记忆。   两个人都揣着明白当糊涂。   勒维偏偏在这个时候表了白。   那么,这个表白是军校生勒维对美术生米洛的告白,还是作为任务对象的帝国太子,对任务执行者秦楚的告白呢?   全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楚。   扔了光脑,秦楚再次躺倒在床上。   他手臂挡着眼,眼球受压,漆黑的视野中爆出各种颜色的光效,让秦楚想起昨晚照亮半片天空的烟花。   “诺亚,把《任务执行手册》第二百三十五次修订版中的第十条读给我听。”秦楚说。   诺亚依言出声:“任务执行者严禁对任务对象产生特殊情绪,除非任务需要,任务执行者不可和任务对象开始并维持特殊关系。特殊关系包括且不限于亲人、恋人、夫妻、仇敌等,详细内容参照附录2。如任务执行者违反该条准则,应立即暂停任务,更换执行者。”   想了想,诺亚又补充了一句:“特殊情况除外。”   秦楚半晌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帝国军规第一百零八条,读给我听。”   “……军部相关人员,包括普通军人,管理者,研究人员,编外人员,严禁乱搞男女关系、男男关系。”诺亚说。   说完之后,秦楚又是好一会儿没声。   诺亚叹了口气。   秦楚能非常精准的指出哪个规定的哪一条,这说明秦楚心里都记得清清楚楚,根本不需要他来复述。   让他读这一通,估计也就起到个强化作用。   又躺了一会儿,就在诺亚以为秦楚今天一整天都不准备去画室的时候,秦楚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上制服,照常出了宿舍。   考生总会有两个不自觉放松的时间,刚交卷的时候和成绩下来的时候。估计是因为这个原因,大部分的美术生都这个点爬起来,走廊上倒是人来人往。   现在已经是午饭时间,秦楚跟着人流一起进了餐厅。   又是一次独自吃午饭的经历。   经过了昨天中午,秦楚在电子菜单上的历史记录倒不是两份,但秦楚依旧盯着菜单看了一会儿才点上付款的按钮。   今天的美术生倒是没和alpha成双成对,要么自己占了一桌,要么和其他美术生坐在一起,讨论着这次比赛的画作。   因此秦楚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倒也不算太显眼。   用餐中途,又有几个穿着黑蓝色制服的军校生推开餐厅的门走了进来。   秦楚下意识往那边扫了一眼。   视线从进来的几人脸上掠过又缓缓垂下。   很好,里面没有勒维。   用完餐,秦楚没有犹豫,直接去了画室。   画室的走廊上又有工作人员在忙活。   这次比赛方的效率很快,已经把走廊上初赛的画作撤了下来,将这次比赛的优秀画作挂上去。   秦楚路过走廊,抬头从工作人员的背后往墙上看。   他的视线在那头星兽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定格在最大的那幅画上。   之前估计是因为光脑的屏幕太小,看这幅画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   但现在站在这幅一人多高的放大版前,秦楚第一次感觉到这幅画的冲击力。   画上两只手十指交握,很明显是不同人的手,但却亲密无间,透出一股安心和信任。   标记这两个字,对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都是常识。   但在秦楚心里却被发情期的威力所掩盖。   他和别人的关系浅淡,秦楚想象不出标记代表着怎么一种亲密状态。但现在看着这幅画,他却隐隐感觉到了点东西。   抬脚从画下走过,秦楚站在自己画室门前顿了顿,拿钥匙打开了门。   昨晚躺在那张小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画室的信息素。   勒维昨天应该在画室里呆了一整晚,信息素的味道很浓重,还带着点轻微的酒味。   秦楚走过去把窗户打开。   窗外带着压抑湿气的凉风刚吹进来,他口袋里的光脑就响了一声。   秦楚扶着窗户的手一顿,但很快就把光脑拿了出来。   不是私人消息。   消息是比赛官方发过来的,说是比赛规则有调整,通知他查看。   秦楚靠在窗边,直接登入系统查看了一下。   出乎秦楚预料,这次的调整还真不小。   第二赛段还需要交一次稿,取两次的平均成绩。在这一赛段的开始,比赛方大费周章地督促他们选了模特,照理说两次的稿都应该和模特有关。   但是现在第二赛段开辟了另一个方向,可以以风景为主题。   也就是说,画师可以和模特解除关系了。   看到这消息的一瞬间,秦楚差点没忍住骂出来。   早说有另外一个方向,他为什么还要费那么大力气找模特?   现在人也找了,画也交了,却告诉他下面不用模特了?   秦楚又盯着新规则看了两秒,发现这个方向选择是自愿的,也就是说画师可以继续画和模特相关的主题,也可以选择改换方向。   思考了一会儿,秦楚知道原因了。   虽然这个基地的目的是联谊,但是总不能按头硬凑在一起。   截止到这次成绩出来,有火花的早就碰撞了起来,说不定人都标记上了。而没感觉甚至两看生厌的,总不能继续让人家共处一室。   秦楚刷新了一下页面,发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申请改换方向的已经有了十几个人。   这对秦楚来说是个好消息。   他手指悬在申请的按钮上顿了两秒,还是按了下去。   窗口弹了出来:请问您是否选择改换风景主题?   秦楚脑海里又闪现刚刚看到的那幅画。   信任、亲密,这是他和勒维无法达到的状态。   秦楚伸手点上了确认。   勒维抓着头发从床上坐了起来。   刚要出门的室友看了他一眼:“哟,才睡几个小时啊?你不是凌晨才从训练场回来?”   “嗯。起来吃饭。”勒维懒洋洋答道。   “今天你不去画室没事吗?”室友又问。   勒维顿了顿,没答话。   他去有什么用,反正有人不会去。   没等他回答,室友倒自顾自点了点头:“也是,今天很多人上午都放假了。”   放假了?   勒维想了一会儿 ,这才想到是评分出了。   他下意识打开光脑看了一眼,不出意外看到了挂在主页上的那头星兽。   之前这副画秦楚一直不准他多看,现在盯着这头星兽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勒维才下床洗漱。   人都出去了,宿舍里一片安静。   勒维捧了把冷水泼到脸上,抬头去看镜子。   冰蓝色的眸,金棕的炸卷发,这个世界他用的是现实中的样貌。   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但是……   想到秦楚昨天离开的背影,勒维自嘲地笑笑,抬手关了水龙头。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着说:“别怂啊,别那么输不起。”   不就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表白被拒了吗?   他正要出去,却听外面宿舍的门打开了。   有个室友回来了,高声哀叹:“哎,终于不用去硬撑着了。”   “怎么回事?你不是去画室了吗?”勒维问。   那人躺在床上摊了摊手:“解除关系了,系统出了新规则,画师可以改换方向和模特解除关系,当然得双方同意……”   勒维一愣,连忙走到床边把光脑拿起来。   一打开光脑,一条消息就弹了出来:“您的画师申请改换方向,请问您的意向是……”   勒维“啪”地一声把光脑屏幕盖在床上。   手指用力捏着光脑的边缘,直到光脑发出不堪重负的滴滴声,勒维这才猛地松开手。   他快速离开床边,打开衣柜把制服拿出来穿上,然后打开宿舍的门就往外走。   “哎你去哪?”室友问。   “画室。”勒维说。   作者有话要说:   勒维:别那么输不起   ……   勒维:对不起,和老婆有关就是输不起 第98章 第五个故事(17)   秦楚刚把画板架上, 就听到了画室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勒维站在门外,明显是跑着过来的,胸腔起伏着, 呼吸很急, 信息素也不要命地往外泄。   秦楚皱眉看了一眼,又垂下目光,把视线放在了画板上。   “什么意思?”勒维走进来, 看着他问。   没有说前因后果, 但两人均心知肚明。   “没有必要。”秦楚回答,嗓音带着点冷淡。   勒维险些气笑了。   没有必要?什么没有必要。   是他们根本不会在一起, 所以没有必要在维护画师和模特的关系?   还是他根本没有必要找过来?   勒维靠在门边看向画架后的人。   他身上那股惶急慢慢褪了下去, 又恢复了平时的游刃有余。   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勒维抬着下巴轻声问:“是没有必要, 还是不敢啊?”   秦楚一瞬间抬眸望过去,目光锋利。   在这样冷而凛冽的眸光中, alpha一步步走到秦楚面前, 漫不经心地弯下腰, 身体越过了画板。   勒维眯眼笑着, 蓝眸中带着好似看破一切的通透:“你在怕什么?”   他居高临下地站着, 姿态随意。   秦楚坐在画板前的圆凳上,手里还拿着画笔, 但气势却全然突破了身上美术生制服的桎梏。   这一瞬间的气氛很危险。   因为这不是美术生和他的alpha模特的对峙,也不是身为哥哥的秦楚和秦瑞的对峙。   而是两个纠缠打斗了几个世界的对手的对峙。   危险,锋利。   即使一人带着笑, 但笑意里同样危机四伏。   可是, 又和之前不太一样。   变了质的关系永远不会毫无痕迹地退回上一步。   这个时候, 没人想要对方的命。   但一旦谁先承认自己动了心, 那便输得彻彻底底。   勒维双手已经压在了画板上,似笑非笑地盯着眼前冰冷的人。   “知道我为什么跟着你过来吗?”勒维问。   秦楚没有出声。   勒维也不在意,伸出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弄了一下画板上的画纸。   “因为是你想让我过来。”蓝眸微弯了弯,眼底笑意越发浓重。   秦楚眉梢一动,冷嗤一声,显然是嘲他在胡说八道。   “我呢,上个世界在你的那个人工智能身上动了点手脚。”勒维轻飘飘地扔出一枚炸.弹。   看着秦楚瞬间皱起的眉头,勒维低头笑了一声,“欸,别紧张啊。没搞什么大动作,他的防护挺严实,想做我也做不了。”   这屁话秦楚半点不信,立刻在脑海里安排诺亚自检。   勒维接着说:“我只是在他回去的时候割断了一根精神丝放在他身上,这根精神丝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感知你的情绪。”   “和我有关的情绪。”男人的身体又压近了点。   炙热的吐息打在秦楚眼睫上,浓重的血腥味也随之扑过来。   这个距离太近了,仿佛一个吻下一瞬间便会落下来。   但是秦楚丝毫未躲,脸色也丝毫未变。   “所以,亲爱的,猜猜我的这根精神丝感受到了什么呢?”   男人的吐息蹭在秦楚的耳廓,低沉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麻。   他说:“你在想我。”   秦楚的心脏跳快了一拍,他抬眸看过去,语气依旧冷淡:“确定不是想杀你?”   勒维一愣,紧接着伏在画板上笑了起来,笑得整个画架都在颤抖。   “好啊。”笑了半晌,他抬起头来,漆黑的瞳孔盯紧了秦楚,“那要不要和我打个赌?看看你是想杀我,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午饭时间。   时隔两天,勒维和秦楚再次一起出现在了餐厅。   也只是时隔两天,他们之间的氛围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似乎生疏了点,又似乎多了些别的默契。   秦楚手指敲了敲面前的智能点餐器,声音冷恹恹的:“点餐。”   悠哉跟在他身后的alpha扫了眼菜单,没有依言点餐,而是问了句别的:“我们的赌注是不是还没谈好?”   轻吐了口气,秦楚皱眉看向他:“我从不跟人打赌。”   “哦?很荣幸啊,我是第一个?”勒维问。   秦楚盯了他两秒:“你是不是一直都那么不要脸?”   “有吗?”勒维摸了摸下巴,“我说的不是实话?”   看秦楚一脸“不想和这个傻逼说话”的样子,勒维笑了。   他也敲了敲点餐器的屏幕:“好吧,既然不是打赌,那么请问我们的大画师为什么撤销了改换方向的申请呢?”   “该不会是喜欢我吧?”这人又凑近了点。   托这段时间频繁共处一室的福,秦楚已经能够稍稍忍下一点揍人的冲动,并能适时的隔离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他冷淡地解释:“因为我突然想起来,你掌握的信息不少。就这样放你离开太便宜你了。”   这个信息自然是和主脑有关的信息。   勒维听的一愣,然后面对点餐器的屏幕开始认真点餐:“今天我要吃一楼的麻婆豆腐、四喜丸子;二楼的黑椒意面、水果披萨;三楼的红烧里脊、辣子鸡。嗯……饮料,西瓜汁、玉米汁、草莓汁……”   秦楚:“……”   秦楚:“你怎么不干脆把食堂买下来?”   勒维侧头看他,理直气壮:“我现在身价暴涨,当然要吃顿好的。”   “……”秦楚觑了他一眼,抬手刷卡,但是扔给他一句,“自己取餐。”   “不是吧?那么狠心,不帮我拿一下?”   勒维在身后喊,秦楚理都没理,径直去找了座位。   点了那么多份菜,勒维连跑了两趟才全取回来,一张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请客。   由于军校生在,所以餐厅里菜品量都不算小,这些东西两人吃绰绰有余。   秦楚只额外买了主食和水。   他回来的时候,勒维还在楼上。   一个人坐在餐桌旁,秦楚抬手不着痕迹地按了按自己的后颈。   光脑放在餐桌上,屏幕朝上,现在上面显示的是个搜索页面——Omega发情期的计算方法。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秦楚伸手按灭了屏幕。   “累死了。”勒维把最后一盘菜往桌上一放,然后瘫坐在了椅子上。   “活该。”秦楚看了他一眼,拿起餐具开始吃东西。   一动筷子,秦楚就觉得自己应该再点份餐的。   这一桌子菜,不是辣,就是甜辣。唯一一个不辣的水果披萨摆在勒维那边。   秦楚不是不能吃辣,就是……   不着痕迹地犹豫了两秒,秦楚伸手夹了一筷子面前的辣子鸡。   鸡肉刚放进嘴里,他的眉头就收紧了一瞬。   再强大的男人,嘴唇都不可能是铜墙铁壁。   至少秦楚不是。   他昨天晚上嗑出来的伤口刚刚闭合,现在被辣味一激,顿时又疼了起来。   还好并不是很疼。   秦楚皱眉又吃了点别的,很快伤口变得热烫起来,整个下唇都有些肿胀。   “你……”勒维盯着他的嘴唇,欲言又止。   秦楚没忍住,伸手把水拿过来,仰头喝了一口。淡淡的血腥味在嘴里逸散,一时让人分不清是伤口的血还是面前alpha的信息素。   刚巧这时候有人路过朝秦楚打招呼:“米洛,昨天买的颜料你落一罐在我这里了,下午给你送过去。”   “好。”秦楚下意识道。   他下唇的伤口嗑得不算靠外,但是现在嘴唇肿着,一张嘴说话伤口就无所遁形。   和他说话的Omega愣了两秒,突然笑了起来。   他看看秦楚又看看勒维,调侃道:“昨晚挺激烈啊……”   激烈……   秦楚抿了抿唇,捏了一下手里的水瓶。   之前他和勒维也经常这样被人调侃,秦楚差不多已经习惯了。   但现在不太一样,昨天才表了白……   也不是,主要现在他和勒维之间的关系已经戳穿了,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敌对的状态。   现在再被人调侃两人的关系,还是嘴唇这样的地方……   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勒维还有心情和人解释:“也不是很激烈。”   说着他似乎觉得不太准确,又补充:“也挺激烈的,就是激烈的地方不对。”   秦楚:“……”   他在桌子下抬脚踹过去。   这一脚又狠又准,世界顿时安静了。   等人走了,勒维嘶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腿。   确定没断之后,他又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说:“不是说不在意我们的关系吗?那怎么还管别人怎么说?”   “那也没让你放屁。”秦楚站起身把水果披萨拿到自己这边。   “是……”勒维拖着长腔,看着秦楚的嘴唇,“某人嘴硬牙也硬。”   闹腾了一会儿,终于好好吃了顿饭。   勒维填饱肚子伸了个懒腰,他正要起身,抬头看到秦楚还没吃完,便低头玩起了光脑。   又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有点不对劲,抬头看了看秦楚。   秦楚还拿着一块水果披萨缓慢地咀嚼着。   嗯……缓慢。   好像有点太慢了。   勒维自认吃饭的速度很快,但平时秦楚总是比他先吃完。   这人吃饭就是这样,明明也看不出狼吞虎咽,但是你一低头一抬头的时间,他面前的食物就已经被吃了大半。   很神奇的技能。   但现在……以秦楚的饭量,应该才吃了一半。   勒维盯了两秒,往前探了探身体:“嘴巴真那么疼吗?”   秦楚看了他一眼。   嘴巴倒不算太疼,至少不会影响他干饭的速度。   但是……昨天才有人给他科普,说吃饭快了容易发情期紊乱。   就是怕发情期紊乱而已。   很正当的原因,秦楚正要回答,却又诡异地觉得有点说不出口。   明明昨天和那几个Omega都说的很顺畅,但是对勒维谈这个话题,就显得很奇怪。   相处那么长时间,就算知道勒维跟自己去的不是一个洗手间,秦楚都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但现在,他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和面前的这个死对头,现在好像不是一个性别。   这该死的世界。   于是秦楚只能朝勒维点点头,把锅丢给嘴唇上的伤口。   勒维也了然的点头,又靠回了椅背上。   秦楚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如非必要,他实在一点都不想和面前这个男人提起发情期的问题。   半点都不想。   实在太丢人。   从前几个世界,他们势均力敌,无论如何总归没有发情期这个暧昧又孱弱的东西拖后腿。   就算是上个世界,秦楚早早就挖了胎记,而且秦瑞和他一样都是哥儿,某种程度上也是平等的。   只有现在。   他是天生娇弱,并且还有发情期的Omega。更何况这个发情期还非常操蛋,一持续就是一个星期有余。   而面前的人,身份是天生对Omega有压制的alpha。   想想的确有点生气。   秦楚很希望在他完成任务之前,这个发情期永远不会到来。   但是现在看……好像不太可能。   “疼就慢慢吃。”   秦楚听到对面的alpha这样说。   他抬头看过去,就见勒维蓝眸里又泛起了点调皮且了然的笑意:“毕竟……吃太快还会让发情期紊乱?”   “……”秦楚很想把他按进面前的盘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好短我承认!   好消息是存稿攒一点了,在等两天应该就能恢复之前的更新字数 第99章 第五个故事(18)   勒维能说出这句话, 秦楚很震惊。   因为秦楚自己都不太信这个,怎么听怎么像伪科学,消化系统竟然能影响生殖系统?   他盯着勒维看了一会儿, 虽然很不情愿, 但还是试探着问:“你一个alpha怎么懂这玩意儿?”   勒维低头便笑,他开口想说什么,突然又停了下来, 回味几秒:“嗯……这话问的, 你是在吃醋吗?”   秦楚一脑门问号,非常无语:“你脑子里是不是就没有正经事?”   勒维又短促地笑了一声, 他往前倾了倾身体:“好, 现在来和你聊正经事, 嗯, 聊你的发情期。”   嘴里说的正经,听起来那叫一个不正经。   秦楚下意识了咬了咬牙, 勒维立刻提醒他:“哎, 吃慢点哈, 不然真会出问题的。”   秦楚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 有些狐疑:“真的?”   勒维一本正经地点头:“嗯, 这个世界的常识啊,书上都有学到的。”   他说的一板一眼, 秦楚心里也忍不住嘀咕起来,下意识跟着放慢了吃饭速度。   勒维单手托着下巴看着他笑:“对,就这样, 再慢点。   一顿饭吃得秦楚浑身难受。   这速度似乎比他当血族亲王的那一世还要难熬。   他忍着吃完了午饭, 忙了一下午, 又在勒维的“监督”下慢慢的吃完了晚饭, 然后憋着快要冒火的脾气回了宿舍。   洗完澡,秦楚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的后颈。   有点红,还感觉有点胀,摸起来手感也有些奇怪。   据说腺体出现这种变化,发情期一般会在一个星期左右来临。   一个星期……   秦楚挺愁这个事。   因为基地大部分决定度过发情期的Omega都已经在上一次交稿前解决了问题,不愿意度过的也都给自己打了抑制剂。   偏偏秦楚因为之前一直没有信息素,所以现在还是他的第一次发情期。   常规来讲Omega的初次发情期不会太严重,自己一个人能熬过去,也不建议注射抑制剂,否则会导致后续发情期的不稳定。   秦楚担心的是耽误接下来的比赛,比赛方显然不可能只因为他一个人推迟交稿的时间。   要在一个星期内完成下一次的稿。   现在至少要确保发情期不要紊乱,不能再提前了。   诺亚结束自检,给秦楚发来了自检报告:“已经清除精神丝,确认核心数据没有被入侵,经检测,该条精神丝作用只在于检测您的情感波动。”   “所以呢?”秦楚问。   “所以勒维说的没错……”   秦楚有点来气:“记得下不为例。”   “是。”诺亚应声,很快他又补充,“不过这个精神丝除了能在您选择世界时检测您的情感外,在您投入世界之后,如果有和勒维相关,且强度较大的情感,依旧能被精神丝感知。”   秦楚很快想到了自己那张像过山车轨迹一样的情绪波动图。   他捏了捏额角,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才咬着牙问诺亚:“确认全部清除了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秦楚这才放心。   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生理学方面的书。   想到自己今天在餐厅的经历,秦楚有意无意地查找着吃饭和发情期紊乱的问题。   没有找到任何相关记录……   秦楚合上书本,开始怀疑,勒维不会是在坑他吧……   手指把书脊捏得嘎吱作响,忍了一会儿,秦楚问诺亚:“吃饭速度和发情期紊乱有关系吗?”   诺亚给他发了张复杂的图标,秦楚看了半天没看明白。   “这什么意思?”他问。   “意思就是,人体是神秘的,万物皆有可能!”诺亚说。   神他妈万物皆有可能,这个世界都有六个性别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但是……   出于对某个人的了解,一直到关灯睡下了,秦楚还是有点怀疑。   他想到勒维白天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伸手把光脑拿了过来。   点击,搜索“吃饭太快是否会导致发情期紊乱?”   很快页面就浮现出来。   第一条搜索结果就是放大的两个字:辟谣!   吃饭速度影响发情期是伪科学……   秦楚:“……”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这个结果还是好他妈生气!   页面一滑,秦楚又看到一条:问问你们都用什么逗过自己的Omega?   秦楚挑着眉梢点了进去。   这是某个网站的帖子,楼主写着:结婚纪念日几周年了,突然想到曾经告诉我的Omega吃饭不认真会发情期紊乱,于是之后每一天都看着他超级认真的吃东西,脸颊一鼓一鼓的像个小仓鼠。   截止到今年Omega才发现真相……   后面又很多回帖,好多人感慨学到了,还有一些Omega震惊这竟然是假的。   拉到最后一条,是今天晚上才回的,简单几个字:“试过了,效果不错。”   秦楚深吸一口气,返回一开始的搜索页面,直接截了图找到勒维的联系方式发了过去,并附文字:你他妈有病。   那边秒回一串爆笑。   然后一个视频通讯拨了过来。   盯着屏幕看了两秒,秦楚手指一动,直接点了拒绝。   那边便又发来一条文字信息。   勒维:干什么呢,不能看?   秦楚:“……”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没在做什么不能给人看的事,秦楚一秒把通讯拨了回去。   没两秒,勒维的影像就呈现在了屏幕上。   这人似乎刚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滴着水,脖子上挂着毛巾,T恤显然也是刚套上的,领口也沾上了水意。   ……这他妈到底是谁不能看?   再早一会儿还在浴室里光着呢。   “哟,那么早就睡了。”勒维一边擦头发,一边抬眸看了眼屏幕。   说着他笑了:“也是,毕竟睡眠不规律也会……”   秦楚眉梢一挑,看那表情,显然勒维只要一说那几个字,他立刻就要从屏幕跳出来揍人。   勒维顾忌着自己这边是多人宿舍,只笑着,没有多说。   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和秦楚聊发情期,但却不想让别人听到哪怕一耳朵。   单手握着光脑爬上了床,勒维靠在墙边问:“大半夜找我什么事?”   秦楚被这人倒打一耙的行为震惊了:“到底谁找谁?”   勒维闷头笑了一会儿,见秦楚冷着脸要挂通讯,他这才开口:“没什么事,就是过几天军校校庆,问你想去玩玩吗?”   “校庆?”   “嗯,平时军校不开放,只有校庆的时候能进去参观。”   这规矩秦楚倒是挺熟悉的。   帝国第一军事学院也是这样,而且校庆还担着招生的重任。   “去干嘛?”秦楚问。   勒维隔着屏幕看他两秒,理直气壮地说:“去约会啊。”   他这句话没压着声音,秦楚立刻听到听筒里传来了别的alpha的口哨声。   “不去。”秦楚直接拒绝。   勒维一愣,问他:“不去没关系吗?你不是要去人多的地方看看?”   听到这句话,秦楚脑子里警钟一响,直接把诺亚揪出来问:“不是说核心信息没有被读取吗?”这会儿怎么连任务内容都知道了?   没等诺亚回答,屏幕上的人便又说话了:“欸,别去问你脑子里的那个。和我聊天的时候偷偷跑去和别人私聊,是不是不太礼貌?”   勒维明显不太高兴,还咕哝了一句:“早知道就不该把他放回去。”   诺亚在听得瑟瑟发抖。   秦楚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怎么知道的?”   “都不用猜。”勒维看着他笑,“你根本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最近却哪里人多往哪里跑,肯定不是自愿的。所以这次不去没问题吗?”   不是去不去的问题,而是不能去。   鬼知道这个校庆在什么时候,如果在七天后,那刚好赶上发情期。   如果在这几天……那最好也不要出去,他还要赶画稿。   “不去。”秦楚又拒绝了一次。   眼看着他要挂电话,勒维连忙说:“怎么连个晚安都没有?”   秦楚非常冷酷无情地切断了通讯。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秦楚拿着光脑,又翻到之前的搜索页面,点进那个网站看了一眼。   最后一层回复还是那句“试过了,效果不错。”   回帖的人连头像都没有,昵称也没有单独设置,还是一串数字。   盯着这串数字看了一会儿,秦楚突然觉得有些熟悉。   他福至心灵般的把这串数字复制,然后放到了联系方式的搜索栏,按下了搜索键。   没一会儿,一个熟悉的头像出现在搜索结果里。   正是刚刚和他视频过的那个。   秦楚努力吸气,呼气,压下自己想揍人的冲动。   他直觉还还有点不对。   他和勒维聊天时不会经常看到背后的账号,只能看到昵称,正常来说他不会对这串数字感到熟悉。   还能在哪里见过……   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秦楚想到了自己之前发的那个帖子。   帖子里已经集齐了四个视频。   第四个视频很简单,是勒维请假那天秦楚拍的,主题就是揍那只粉色的猪猪玩偶。   秦楚一个视频展示了三种揍“猪”拳法,每一次都以玩偶被揍飞为最终结果。   在这个帖子下面,第一个回帖的依旧是那个老熟人。   101楼:[震惊]   102楼:[笑哭][笑哭]那么生气啊?   秦楚:“……”   这段时间虽然他加的联系人不少,但大多都是拿着光脑直接扫。所以他并没有接触过太多次通讯号,唯一一次就是在帖子里。   那时候他在找军校生,这人留了串联系方式。   当时秦楚没加,但这人却在他帖子里留了下来。   几乎每次他发视频,都是这人一秒顶帖,只不过回的内容奇奇怪怪。   一个猜测从秦楚脑海里浮现出来。   他缓缓往上扒拉楼层,终于找到了这人留联系方式的那一层。   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对比过……   饶是秦楚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会儿也忍不住骂了声艹。   况且看时间,这货暗戳戳留联系方式的时候,还没恢复记忆吧?   果然无耻的人无论有没有记忆都他妈足够无耻。   秦楚睡不下去了,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又翻看了几次这人的回帖。   从前看着没问题的东西,现在再看起来,怎么看怎么奇怪。   比如第四个揍猪的视频。   那时候秦楚正因为这货莫名其妙请假无聊,所以揍玩偶撒气。   结果他回了一句:“这么生气啊?”   怎么看怎么嘚瑟……   再看第三个,捏压力球的视频。   这人在下面回了个飙泪的表情,还挺有自知之明?   秦楚越往上翻越无语。   但是看到这货偶尔的“撒花花”、“催更”、“楼主今天不想揍人吗?”,又忍不住有些想笑。   直到秦楚翻到他留联系方式的那一楼:我不在意是Omega还是beta,楼主加我联系方式,交个朋友。   交个朋友……   真他妈有脸。   你家的朋友会咬后颈,还每天想着发情期?   有病吧!   每天白天一起待着还不行?还在他人工智能上留精神丝,又在他帖子里潜伏……   即使秦楚心再大,这会儿也诡异地有了种被变态盯上的感觉。   第二天。   进了画室,秦楚一手拎着早餐,一手把光脑怼到勒维面前:“这号你的?”   勒维抬头看了一眼,非但没有被扒马的窘迫,反而笑了:“现在才发现啊?我也太惨了吧,都加你那么长时间了,现在你才发现不对?”   秦楚:“……你还要不要脸?”   “要不要你还不清楚吗?”   说着勒维甚至还伸手网上扒拉了一下页面,指着上面一楼说:“呐,这个也是我。”   秦楚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那个详细追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十楼。   “……”秦楚被打败了。   他伸手把早餐朝勒维扔过去,弯腰时目光一瞥,看到了勒维光脑上的东西。   秦楚目光一凝,伸手把勒维的光脑夺了过来。   “哎哎,查岗呢?没和别人聊天。”勒维说。   秦楚却没有心思分给他。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勒维的光脑。   光脑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穿着军装的老人头发花白,肩膀和军帽上的徽章闪亮。   他眉目祥和,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容,平静地看着镜头。   “怎么了?”见秦楚情绪不对,勒维凑过去问。   秦楚张了张口,问:“现实中去世的人,会出现在虚拟世界吗?”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距离完结还有一段时间,但是要开始收线了哎…… 第100章 第五个故事(19)   夜已经很深了。   秦楚坐在教学楼的露台上, 单手撑着额头发呆。   他身边一侧放着勒维的光脑,屏幕亮着,上面还是那位军装老者的照片。   而另一边则是他自己的光脑, 页面叠了好几层, 全都是他在这个世界网络上查到的资料。   而他在脑海里,也翻阅了打量诺亚传送来的资料,包括一些需要密钥提取的军部档案。   这些需要查看的东西很多, 秦楚一整天的时间都耗费了上去。   短时间内查阅大量资料, 他的意识很疲惫,但同样十分警惕且兴奋。   诺亚为了让秦楚休息, 已经强制剥夺了他的阅读权限。   四周静悄悄的, 画室楼里的画师和模特早就已经回去了, 露台这边更是不常有人过来。   身后传来了点脚步声, 十分轻巧。   秦楚没有动作,然后脸颊被温热的易拉罐贴了一下。   “走开。”秦楚说。   “干什么呢这是?一整天了都。”勒维问。   “晒太阳。”秦楚根本不想动脑子, 开口搪塞。   勒维笑了一声:“你也抬头看看, 哪还有太阳给你晒?”   秦楚这才抬头看了一眼, 看到天色也有点震惊。   他虽然有感觉到天色变暗, 但是毕竟是在脑海里阅读, 又太过专注,根本没发现时间已经那么晚了。   “哦, 那就晒月亮。”秦楚闷闷地说。   “啧,不愧是亲王殿下。”勒维席地坐在了秦楚旁边。   这个许久没有听过的称呼倒让秦楚清醒了一瞬,转头看向了身边的人。   勒维从手边的袋子里拿出一罐热咖啡, 递给秦楚:“给, 一天没吃东西了。”   盯着咖啡看了两秒, 秦楚拒绝:“我不喝这种东西。”   “咖啡都不喝?”勒维有点震惊, “还以为你只是不喝酒。”   不过想想也是,平时的确没见秦楚喝过类似的东西,连饮料都少见,大部分都是水。   “真难养,幸亏我早有准备。”勒维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又从袋子里拿出一盒热牛奶,“你早饭没吃,我拿出去让人温了一下。”   这次秦楚接了过去:“谢谢。”   大脑高强度活跃的时候饥饿感会减轻,秦楚虽然没什么食欲,但还是把牛奶喝了,又吃了点别的东西。   勒维这才有机会把自己被征用了一天的光脑拿回来。   他看了看光脑上的页面:“上面的人认识?”   想了想秦楚今天的状态,他又问:“亲人?”   “你不认识?”秦楚反问他。   “没什么印象。”勒维道。   秦楚伸手把他的光脑拿过来,放大页面,看着上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死了多久,就没人记得了。”   “别啊,我只对我感兴趣的人和想弄死的人有印象,要真记得才是个问题。”勒维说。   秦楚想想也对。   他沉默两秒,说:“这是我父亲。”   勒维有些惊讶,他看看秦楚又看看照片上的人:“父亲?看着年龄不像,你多大啊?”   星际人均年龄二百多岁,但照片上这人看起来别说是秦楚的父亲了,说是祖父还差不多。   秦楚看了他一眼,补充:“是养父。”   “没想到啊。”勒维也侧头看着他。   “什么?”秦楚问。   “我第一次遇到你,还以为你是哪家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没想到竟然是被收养的。”勒维摇摇头,“不过也是,哪家小少爷你那么能打?”   提到这个,秦楚思绪也有些飘远。   他靠在了身后的墙上,想了一会儿:“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收养。”   勒维静静听着秦楚的话。   秦楚对他了解的很多,估计连他的身世都已经一清二楚了,但是他却对秦楚一无所知。现在乍一听他提起来,难免有些钻心的好奇。   那个时候秦楚已经十七岁了。   他自己一个人在垃圾星上长大,完全是摔摔打打拼出来的,谁也不服。   再有一年他就成年了,但是有一天他回到居住着的地下管道,发现里面那个柔软的小沙发上坐着一位穿军装的老人。   这人见到他就笑了,对他说:“你好,虽然年龄看起来不太像,但从现在开始我的确是你的父亲。”   听到这,勒维问:“然后呢?你怎么说的?”   秦楚沉默两秒才开口:“我说:虽然看起来年龄不太像,我他妈还是你父亲呢。”   勒维没憋住,笑了半天。   “笑什么?”秦楚觑他一眼,“马上要成年了,结果天降一个监护人,是你你不气啊?”   “是挺气的。”勒维点头。   他一直挺喜欢秦楚身上那股矛盾的气质,看起来再正经不过,像个冷冰冰的优等生。但是剥开这层外壳,却发现这人狂得要死,天不服地不服。   原来源头在这里。   “后来呢?”勒维问。   “后来打一架没打过,就跟着走了。”秦楚说。   完全秦楚式的解决方法,勒维没忍住又开始笑。   秦楚往下躺了点身体,抬头看天上的星星。   他声音有点闷:“时间长了,觉得这老头也挺不容易的。再后来又忙起来,见得时间也不多。按理说他还能活个小几十年,但是他身上旧伤不少,去年就去世了。”   这话说的有点笼统,勒维也依旧有些好奇,但是听到秦楚发闷的声音,他却没再问。   过了会儿,他开口说:“在这个世界也是去年去世的,军校上一届的校长。但这毕竟是数据构成的世界,通过现实中收集的数据,构建一个和现实相同的数据体不是难事。”   “嗯。”秦楚点头。他问过诺亚,也是类似的说法。   勒维又转过头看他:“毕竟某人也觉得我会捏出一个和他一样的人呢。”   这语气有点欠揍了,秦楚转头盯着他看:“你还挺得意?”   “没有,真没有。”勒维摇头,“我那时候说我有个哥,是给你暗示,想引导你发现我恢复记忆了。谁知道你这脑洞开的,竟然真觉得我有个哥。”   “你那叫暗示?”秦楚一脑门问号。   勒维一脸的一言难尽:“后面我还说过,我哥是个Omega。这暗示多明显?结果你来了一句,什么时候把我哥介绍给你看看?”   “……”秦楚觉得有一丝丝丢脸。   勒维十分唏嘘:“当时我就该拿个镜子塞你面前。”   秦楚想想那时候的事,突然也觉得有些好笑。   但他笑过之后,却又感觉勒维凑到了他耳边,问:“所以那时候是吃醋了吗?”   “你这还不叫嘚瑟?”秦楚侧头躲了躲。   “真不是啊。”勒维直接把下巴放在了他肩膀上,“当时看你自己气自己,我吓死了。”   “你吓个屁?”秦楚不信。   “以你的性格,后面知道我恢复记忆了,那还不把气都撒我头上?”勒维说。   秦楚立刻就要把气撒到他头上。   勒维连忙往旁边撤了半米,伸手在兜里摸了一下,扔给秦楚一个透明的压力球:“来,想撒气捏它。”   秦楚拿着这个压力球看了一会儿,悟了:“你随身带着这玩意儿是给我捏的?”   “那当然。”勒维又往回挪了一点,“你拍那个视频时想的是捏球吗?明明是捏我。”   把玩了一会儿,秦楚没捏,伸手把球抛了回去。   “不喜欢?”勒维把球接住,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那……捏我?”   “……”秦楚把他的手拍开,从地上站了起来,“困了,回去睡觉。”   “好。”勒维笑了笑。   他挺喜欢逗秦楚的,秦楚越炸越生气他越高兴。他就想看冷冰冰的秦楚,因为他失去冷静的样子。   但那仅限于秦楚平时支棱着的时候,现在这人蔫蔫的,他倒也舍不得逗了。   时间太晚了,早就过了宵禁的时候。   秦楚也没准备回Omega宿舍,直接在画室睡了一晚。   勒维也没走。   上次他还把钥匙从门缝地下塞了进来,这次直接大摇大摆入住。   只能说从前的小心谨慎忍不住是真的,现在的不要脸也是真的。   秦楚懒的跟他计较,又不想去住躲避室那种逼仄的地方,所以干脆把躲避室里那张新放进去的床也拉了出来。   两人一人一张,刚刚好。   第二天一早,秦楚刚睁开眼,就伸手按了下自己的后颈。   腺体那块皮肤变得更不舒服了,还有点火辣辣的疼。   他昨晚睡得有点熟,这会儿恍惚间甚至怀疑有人趁晚上把他给咬了。   后颈疼了一阵才慢慢恢复正常。   秦楚下意识看了看旁边的勒维,见这人还睡着,竟然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去洗手间检查了一下腺体,没什么问题,就是有些红肿,似乎预示着发情期的临近。   秦楚出来的时候,勒维已经醒了,正坐在他那张床上盯着秦楚的床。   他说:“我把床给你放回去吧?”   “放回去干什么?”秦楚问。   “万一你发情期到了……对吧?”勒维说。   秦楚不着痕迹的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地弯腰给自己系上鞋带,语气平淡:“没事,我心里有数。”   “也是,你们Omega都清楚时间。”勒维点头。   不知为何,这话听的秦楚很想揍人。   他抬头向勒维提了正事:“我要去军校看看。”   “什么时候?现在?”勒维问。   秦楚点头。   他依旧有些疑虑。   在虚拟世界弄出一个现实中已经死亡的人,到底出于什么目的?这和主脑囚禁人类行为有没有关联?   这个世界人类意识众多,秦楚不得不多想一点。   勒维倒没有太意外,秦楚养父在这个世界是军校上一届的校长,照片还陈列在名人堂里,秦楚想去查一下是应该的。   “可以带你去。”勒维打了个哈欠,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脸,“你亲我一下。”   秦楚:“……”   看着他的表情,勒维笑了:“开个玩笑而已,当真了?那么怕亲我,难道平时就对我图谋不轨,所以心虚了?”   真是好话歹话全被他说了。   “你大早上皮痒?”秦楚额角青筋直跳。   “好了,给你说正事。”勒维伸了个懒腰,“军校平时是封闭的,外人不能进。但是你想进我们也能溜进去,不过我必须提醒你,如果和你养父类似的那个数据体是主脑故意安排的,你硬闯军校不是个好的选择。”   秦楚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皱眉思索。   这时勒维又说:“但是现在有个好机会,军校校庆。”   “校庆什么时候?”秦楚问。   “五天后。”勒维说。   五天后。   秦楚从宿舍里爬起来,走到洗手间又看了一眼后颈。   这个校庆的时间估计和他犯冲。   按照常规的发情期计算方法,明天就是他的发情期。   一般这个时间不会太过准确,要么推后几天,要么提前几天。好消息是秦楚今天起来身体并没有异样,看来应该不会提前。   但是照常来说,这个时候的Omega已经不建议出门了。   叮咚,光脑响了一声。   秦楚伸头看了一眼。   勒维:我到楼下了。   秦楚没有回复,拿起一罐遮盖剂喷在了红肿的后颈上。   出了洗手间,他穿好外套,将高领制服的拉链一直拉到顶端,手指又摸了一把拉链的卡扣,确认了卡扣的完好。   秦楚之前的那件制服就被勒维咬坏了卡扣,直接报废。   想想似乎没什么好准备的,秦楚打开门准备往外走。   临出门时,他又想到了什么,回去翻找出药箱,从里面拿出一支小巧的针剂放在了口袋里。   这是应急抑制剂。   秦楚本想用这玩意儿,后来得知第一次发情期激素水平不稳定,如果冒然用了抑制剂,很可能让发情期成为不可控的不定时炸弹。   同样是炸弹,秦楚宁愿它变得可控点,至少不至于哪天走路上突然出事。   不过这东西还是得备着,万一有特殊情况也好应对。   秦楚下楼时,勒维已经等了有一阵了,连早饭都买好了。   “今天怎么那么慢?”勒维问。   “……浴室灯坏了,临时换了个。”秦楚面不改色地撒谎。   勒维显然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嗯了一声便把早餐递给他。   秦楚站在宿舍门前看了看,发现这个时候出来的Omega不少,而且大部分都有军校生等着。   “应该都是去校庆的。”勒维说。   “那么多?”秦楚有些惊讶。   “嗯,很多美术生都对军校很好奇,而且都说了,这是个约会的好机会。”勒维说。   秦楚没说话抬头盯着勒维。   勒维也看着秦楚。   没过一会儿,勒维败下阵来:“好吧,不是约会,我们是去干正事。”   说着他指了指前面:“由于基地里去干正事的人太多,所以基地特地安排了一辆大巴送我们去军校,自愿乘坐。”   秦楚看了一眼,发现和上次外出采风的是一辆车。   秉着不做白不做的心思秦楚直接上了车,勒维变魔术似的又掏出一把糖。   “……你怎么还留着?”秦楚十分无语,想到了上次一身洒满糖的状态。   “啧,怎么说的?明明是我昨天才买的。”勒维说。   秦楚看他:“哦,那你上次剩那么多哪去了?”   “……”   这个问题答不好将是个送命题,毕竟一般alpha都不喜欢吃这种东西。   勒维沉默两秒,从善如流地改了:“好吧,其实还是上次剩下的,我一直珍藏着。”   秦楚捏了颗糖放手里,在脑海里嘱咐了一句诺亚:“检测下周围的情况,排除监听。”   然后他对勒维道:“来聊点正事。”   “好。”勒维点头,“是时候该榨取我的价值了是吗?”   “别打岔。”秦楚看他一眼,然后问,“你和主脑什么关系?”   勒维笑了:“难为你这个问题憋那么久,我还以为你一开始就要揪着我问。”   他朝秦楚露出了个委屈巴巴的表情:“你看我和那玩意儿能有什么关系?我肯定是被绑架的受害者啊?”   “哪个受害者有你那么多权限?”秦楚半点不信,他接着问,“你和它有合作?”   勒维朝秦楚眨眨眼:“想知道啊,那……”   没等他说完,秦楚就打断他的话:“不亲。爱说说不说滚。”   勒维闷头笑了两声:“好吧,我怕了。说合作倒不至于,不过你说得对,我如果不同意,它没办法强制把我拉进来。”   “所以呢?”秦楚问。   他的心情有点奇怪。   车上的气氛很放松,他们谈话的态度也算不上严肃。   但是这是个严肃的问题,有关他们两人的立场。   即使这人和他在那么多个世界里作对,但是现在,秦楚却诡异地不想听到勒维承认自己和主脑是一伙的。   如果他帮着主脑囚禁了那么多人……   勒维蓝眸盯着秦楚:“如果我和它合作了,你会怎么办?”   “把你塞进监狱。”秦楚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真狠心啊。”勒维叹了口气。   秦楚略微偏了偏头,看向窗外。   “我的确和它合作了。”勒维突然出声。   秦楚手指倏地一紧,他转头盯着勒维。   勒维非常苦恼的双手撑着头:“哎,人都有行差踏错的时候,当时我只不过脑子一晕……没有拒绝它把我拉进来而已。”   秦楚:“……”   “欸别踢别踢,说正事呢!”勒维笑着拦住他踹过来的小腿,“没骗你,之所以说合作,是因为我被拉进来之前,和它交涉过。”   “时间应该是第一批意识已经被囚禁,管理层发现端倪,正在犹豫要不要关闭星网的时候。主脑找上我,要和我谈条件。”   “当时我也遇到了点麻烦,被内阁找了上来。这个人工智能说的别的我不感兴趣,但是能给内阁找点麻烦这点我很感兴趣,于是就进来了,当成一场旅游。”   “那么简单?”秦楚皱眉,“主脑把你拉进来之后,应该会想办法限制你。”   “没错。”勒维点头,“但是我记录了几个囚禁人类意识的数据坐标,并把信息传了出去。”   “传出去?”秦楚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勒维指了指自己脑袋:“构造和你们不一样,我沉睡时有一部分大脑是活跃的,只能维持基本生命活动,但是可以互传信息。”   秦楚懂了,星兽的基操,这类生物一般通过这样的方法来保持时刻警惕。   “所以他也囚禁不住我,只要我想,随时能在现实醒来。”勒维说。   秦楚盯着他没说话。   “别这样看我啊……我要是自己醒了怎么会等到你?”勒维看着他笑。   秦楚很感慨,所以他接的到底是个什么任务,这个家伙根本不需要救。   “但是在虚拟世界呆久了,总会有点影响。为了避免这个影响,我主意识沉睡,伪装在数据体里,这样既能躲过主脑的扫描又能减少能量损耗。”   说到这,勒维长长叹了口气:“谁知道有人把我叫醒了呢?”   “……你还有理了?”秦楚说。   勒维收了笑,问秦楚:“我说的这些,信吗?”   秦楚沉默两秒。   在勒维以为,他又要冷冰冰地说“不信”,或是“信不信我自己判断”。   结果秦楚却点了下头:“信。”   勒维眉梢动了一下,有些惊讶。   秦楚又补充:“别瞎想,不是因为相信你的人品。”   “……这话说的,要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早就生气了哦。”勒维说。   秦楚无视他的表白:“信你的话,是因为我知道你对帝国其他人没兴趣,他们在你的世界里根本不存在。你很自负,如果你要对付内阁,也不屑采取这种手段。”   勒维一瞬不瞬地看着秦楚,蓝眸一瞬间变浅。   被这样一双虹膜眼白几乎同色的眼睛盯着,实在有些诡异。   秦楚挑了挑眉,刚想说什么,就见勒维朝他凑了过来。   “……你干什么?”秦楚伸手抓住了他的头发。   “亲你。”勒维说。   他离秦楚的脸颊很近,嘴唇几乎都贴了上去。   “……你是不是有病!讲正事呢。”秦楚眯着眼。   勒维又眨了两下那双漂亮又诡异的眼睛:“你对我说了这些话,觉得我能忍住吗?”   “那需不需要我帮你冷静一下?”秦楚挑眉。   “嗯?”   勒维刚发出一个音节,“啪”的一声,秦楚一巴掌糊在了他脑袋上。   世界安静了。   下车时,秦楚走在前面,面无表情地活动着手腕。   勒维在后面,一边揉着脑袋,一边用手梳理着头发。   “脑震荡都给你打出来了。”   秦楚没理会他,看着面前的军校大门。   这所军校风格很明显模仿的是现实中帝国第一军事学院,十分简约,建筑都是黑灰色的色调。   学校里的主干道上十分热闹,不同专业的军校生在两侧摆了各种摊位,力图用最牛逼最显眼的方式吸引参观者。   秦楚这个挂名院长已经离开军校很长时间,但是对这一幕还是无比的熟悉。   近几年军部越发苦逼,连招生都成了问题,所以每次校庆,他们学院都下发了任务,务必展示学校特色,吸引适龄学子。   而且每个专业还都下发了指标,来年新生入学数达不到的,还要被罚在操场上负重跑圈。   为此每次校庆都有摊位耍帅失败,为了抢参观者不惜大打出手。   秦楚上学的时候也被迫站过摊。   不过不需要他做什么,专业里唯一的学姐点明让他在摊位前充当人形立牌就好。   第二年他们专业的报考人数直接暴涨,由于人数太多,调剂调剂也接济了其他冷门专业。   后来几年秦楚不站摊了,但是每年校庆他们专业直接打印了一张他的等身海报放在摊位前。   据说照片还印在了传单上。   一直到秦楚毕业,他的海报才从校庆上消失,为军校招生做足了贡献。   周围下车的Omega都很兴奋,叽叽喳喳拉着人涌向军校大门。   就是临进入大门时,必须经过一道安检门,让兴奋的人群稍稍冷静了点。   勒维和秦楚坠在人群后。   虽然被毫不留情地揍了一巴掌,但勒维明显还是十分愉悦。   两人进了军校,他突然拉住秦楚问:“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也该我问回来点吧?”   秦楚下意识转头看了看四周。   “别紧张,越是人类意识多的世界,主脑越难通过数据体的眼睛进行监控。”勒维说。   “你想问什么?”秦楚问。   “很简单,你是谁,叫什么?”勒维说。   谁料他问完这个问题,秦楚眉梢就动了两下:“你问我叫什么?”   他上个世界直接把真名送了过去,结果这货完全没有当真?   秦楚这个名字很普通?直接就被无视了?   “……不能问吗?”勒维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个送命题。   “可以啊。”秦楚凉凉地看着他,“你先猜。”   作者有话要说:   勒维:SOS   勒维没当真的原因下章会说 第101章 第五个故事(20)   周围参观的人频频走过。   秦楚和勒维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勒维整天用“你猜”这两个字来逗秦楚,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落入这个猜来猜去的境地。   而且显然他要惨得多。   他让秦楚猜的时候,秦楚猜不中估计要揍他。现在秦楚让他猜,他猜不中, 秦楚可能还要揍他。   “真要猜啊?”勒维小声问。   “嗯。”秦楚点头。   他下巴稍稍扬着, 眼睛半眯。明明比勒维稍矮一点,却显出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   这姿态让勒维心痒的要死,偏偏还有点怂。   秦楚酷爱军靴, 今天出门就穿了个浅卡其色的硬皮短靴。靴筒包裹着劲瘦有力的脚踝, 脚尖正轻轻打着拍子,看起来随时能离地踹过来。   这靴子要踹在身上, 能疼死。   “……好吧。”勒维抓了把头发。   他啧了一声, 一边跟着人群往前走, 一边说:“嗯……先猜身份。这个比较简单, 以你的性格,一看就是军队里出来的。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内阁下面国防部的人, 后来想了想, 国防部的人应该没你这个能力。”   军部向来和国防部不太对付, 勒维这一番“拉踩”让秦楚很满意。   “接着猜。”他说。   勒维看了他一眼:“除了国防部, 就是军部。但是你们军部平时很低调, 一直在边缘星系带着。一般情况我倒不会去惹你们……所以猜不出你会是哪个军团。”   这话说的倒不错,他们军部日常因为经费不足而被迫低调。   而且这话翻译一下, 就是:我很乖的,现实中绝对没和你作对过。   简直求生欲满点。   秦楚还是不太满意,转头睨了他一眼:“嗯, 然后呢。”   勒维暗叹了一口气, 开始反思自己之前为什么不多了解一下军部的信息。   他想了想, 接着说:“凭你的能力……军衔应该不低。”   说着他又打量了秦楚一眼, 说得更精准点:“但是你年纪太轻……我猜,应该是个少将。”   秦楚眉梢一动,凉丝丝地看着他:“低了。”   勒维:“……”感觉到死亡在逼近。   他已经往高了猜了。   毕竟他也是军校里出来的人,知道四十岁以下的将军实在少见。   勒维轻咳一声,面不改色地打补丁:“嗯,低了,你那么厉害,只授予一个少将头衔实在不合适。”   这马屁拍得实在有些明显,让秦楚有点想笑:“哦,那你接着猜。”   勒维松了口气,虽然在死亡的边缘转悠了一圈,但范围缩小了不少。   “帝国一共四个军团,每个军团配备一名上将,三名中将……”他把早丢到脑后的那些知识又拎了回来,觉得自己仿佛在考试。   不对,比考试还要难一点,考试的时候他又不需要讨好考官。   “三名中将是军团里的副手。”勒维看了秦楚一眼,“你这个性格应该不是副手,否则你上司恐怕会得心脏病。”   秦楚:“……”   勒维憋了会儿笑:“这样就确认了,亲爱的上将,没想到内阁竟然能请到一位军团长来抓我,还挺荣幸。”   他以为自己猜到这就差不多了,实则完全没猜到重点上。   秦楚看着他,继续半眯着眼睛问:“然后呢?”   都猜到上将了,猜不到他的名字?他那么没名气吗?   “然后?”勒维一愣,继而讨饶,“别为难我了,你们军部信息保护做的那么好,名字真猜不出来。除了有一个讨论度高点……”   秦楚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他。   勒维皱眉想了想:“不过那个人还在军校的时候我应该见过,没你有意思。”   秦楚:“……”   “应该也没你长得好看。”勒维又拉踩了一下,可惜没踩对地方。   秦楚看着他的眼神更凉了。   勒维以为他不信,强调:“真的,挺没意思一个人,跟个机器人似的。好像叫楚什么……”   楚?   勒维突然一顿,说不下去了。   秦楚也停了下来,脚尖动了两下:“说啊,接着说。”   “……”勒维不敢吱声。   “刚刚不说得挺好的?”秦楚朝他抬了抬下巴,“没意思,像机器人,长得不好看,然后呢?”   勒维只想给他缓缓跪下。   但他很快支棱起来,立刻改口:“然后其实我很喜欢他,暗恋懂吗?爱而不得。否则那时候我被内阁软禁着,怎么还会记得他?之前我说我只对自己感兴趣或者想杀的人有印象,这可是实话……”   惨烈地翻车现场被扭转成了表白。   秦楚转头笑骂了一声,接着又不咸不淡地说:“行啊,连那个让你暗恋、爱而不得、感兴趣的人的名字都不记得?”   他走在前面,说出这句话后,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呼唤:“秦楚。”   勒维叫出了这个名字。   秦楚转头看过去。   经历过那么多个世界,其实勒维从来没有真正叫过他的名字。   即使是秦瑞,基本上也只会叫他哥哥。   现在,这个代表秦楚现实身份的名字被勒维叫出来,两人之间仿佛多了点更有力的牵绊。   勒维两步追上来和秦楚一起并肩走着。   他们已经进入了军校里的主干道,两边都是热闹的摊位,有射击部,武器设计部,还有近战、机甲。   往常这都是两人会感兴趣的东西,但是这会儿谁都没有心情往两边看。   勒维嘴角勾着,不再是平时那种随意的笑,而是真的带着点开心。   不光表情,甚至连头发丝都透出了些许愉悦。   名人堂现在还没有开放,两人就在摊位这边逛了起来。   缓慢走了一会儿,秦楚忍不住看了勒维一眼:“乐什么呢?”   勒维拉着他走到一个稍微冷清点的地方,看了看身后的人群和天空,轻声说:“我没想到秦楚是你真正的名字。”   “什么叫没想到?”秦楚有点不爽。   “你一直很谨慎,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的信息。那个时候你给我取名叫秦瑞,也特地说了这个名字和你遇到的一个农户有关,所以我以为你的名字也是化名。”勒维说。   秦楚有些惊讶,但想想似乎也是这样。   当时如果不是恰好遇到个姓秦的农户,他也不会用自己的本名。   秦楚对待秦瑞的很特殊,和姓名也有关系。   他知道自己的本名叫秦楚,那么秦瑞这个名字就有了特殊的意义。   他是真的把秦瑞当弟弟。   但是勒维不知道。   他不知道“秦楚”这个名字是真实的,只以为是个虚拟小世界的化名,是秦楚离开后就会丢弃的东西。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把和秦楚有关的“秦瑞”这个名字珍而重之地藏了起来,并带到了这个世界。   秦楚的心绪一瞬间有些复杂。   明明场景毫无相似之处,但他却破天荒地想到那天勒维告白的场景,想到这人不自觉颤抖的手臂。   或许是因为,这是他第二次在勒维身上看到某些认真的东西。   勒维轻咳了一声,拉着秦楚往前面某个摊位走。   但走了一会儿,他突然又低声说:“你掌握了我很多信息,也知道怎么能找到我。但是我一直不知道你是谁,叫什么,甚至完全不清楚出去后要怎么找你。”   “如果你想转身离开,我也很难找到你的动向。就像之前,如果你执意选择要转换方向,我也没有任何办法,我抓不住你。”   勒维看着秦楚,蓝眸里露出点很真实的自嘲,但又带着点调皮,“我只能让你对我感兴趣,永远想要追着踹我一脚。”   秦楚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是走向前面的摊位。   勒维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习惯了。   秦楚向来冷冰冰的,除了对秦瑞会有那么点在意和温柔。   他不会回应,可能也永远不会感动。   勒维觉得,也许在自己动心的一瞬间,就注定这是一场永远没有尽头的追寻。   一开始,是秦楚在找他。   到现在,已经成了他单方面粘着秦楚不放。   但是没关系。   没有回应也罢,甚至厌恶他也罢,他盯准了,就不会放手。   这个话题仿佛已经揭过。   勒维心底已经不再期待,前方却突然出传来秦楚清冽的嗓音。   “第一军舰舰长办公室,出去之后……有胆就来找我。”   勒维愣在了原地。   秦楚已经走到了前面的摊位,勒维连忙追了上去。   有话堵在胸腔里,盘旋着想要说出来。   或者想要干脆做点什么。   但摊位上看摊的摊主还在,勒维只能强行压下。   这是个热武器展示摊位,上面挂了很多新型枪支,当然都只是模型。   秦楚抬头扫了一眼,便对这个世界的热武器水平有了了解。   “同学,想玩武器组装吗?”摊主立刻过来招呼。   但看到秦楚穿着美术生的制服,又还是个Omega,顿时又有些踌躇。   这会儿他又看到了跟在秦楚身后的勒维,立刻说:“同学这个有点难,让你男朋友教你吧!”   男朋友……   秦楚拿着模型枪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刚走过来的勒维也低头轻咳了一声。   虽然他们现在的身份是大一大二的学生,但实际上早毕业不知道多少年了。   现在这俩毕业十来年的老油条,竟然都因为“男朋友”这个称呼不自在起来。   勒维有点想笑。   他弯腰看了看秦楚手里的枪:“这个估计跟你平时用的不太一样,老式的东西,会玩吗?要不要我教你。”   秦楚觑了他一眼,随手摸来旁边的一盒零件,修长的手指飞快闪动,很快组装成一把完整的模型。   手指捏着枪身转动两下,挽了个漂亮地枪花。   这明显是秦楚最擅长的东西,他一接触浑身便散发着一股从容,根本不需要多认真,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动作,就已经足以惊掉人的眼球。   勒维站在一旁,笑着看他动作。   不知道是因为秦楚刚刚的话,还是因为他现在的气势,勒维觉得心里鼓胀得厉害。   他低头看了一眼秦楚的手。   秦楚的手指很好看,偏瘦,骨骼轮廓很明显却不突兀,整体线条非常流畅,偶尔用力时筋骨便绷得很明显。   而且很白,白到几乎透明的程度。   这是很抢眼的一双手,握起画笔来很合适,完全看不出手劲儿有多大。   现在这双白皙的手正握着一把漆黑的□□,虽然只是用于教学的模型,但做的很真实。细白的手指在漆黑的枪身上缠绕时,透出一股摄人心魂的魅力。   勒维喉结滑动了两下,又朝秦楚凑近了点。   他盯着秦楚,若无其事地说:“军校里有个说法,喜欢谁就带他去玩枪,知道为什么这样说吗?”   他说这话的声音不算小,站在摊位里面的摊主也听到了。   摊主低头闷笑一声,然后退到了摊位里的一个角落。   秦楚看看摊主又看看勒维,没听懂。   他也是军校里的,但没听过这句话。   “为什么?”秦楚问。   勒维这次贴到了他耳边,热气打在他耳廓上:“因为在他玩的时候就可以问他,我也有一把枪,想玩吗?”   吵杂的人声一瞬间远去。   气氛很暧昧,似乎有那么点让人脸红心跳。   秦楚盯着勒维的蓝眸,眉梢挑了一下。   然后就见他握着模型枪的手指不知怎么动了一下,刚组装好的枪顿时化为一堆零件。   碎得不能再碎。   刚刚口出狂言的某位:“……”   秦楚冷冷淡淡地问:“现在还想邀请我玩吗?”   “……你这是恐吓。”勒维委屈。   “没错。”秦楚点头。   摊主目瞪口呆地看着一A一O。   两人离开了摊位,勒维开始反思自己刚刚的嘴贱。   他微微低头嗅了嗅秦楚的后颈,皱眉看他:“你最近的信息素……是不是浓了点。”   秦楚心提了一下,但没表现出来:“有吗?”   还好勒维并没有什么特殊表现,只轻声嘟囔:“本来还能忍住的,这两天好像越来越忍不住了。”   思及刚刚听到的那句话,忍不住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秦楚十分无语:“这还能怪我?”   “哎,怪我。”勒维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指敲了敲他的肩膀,“去排队吧,名人堂开放了。”   秦楚不着痕迹地捏了捏口袋里的抑制剂。   还好,勒维的表现表示他暂时还没有发情的危险,至少今天没有。   能把今天熬过去就行。   排队途中,勒维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他:“对了,名人堂里有你养父的照片,会不会也有你的?”   秦楚一愣,的确有这种可能。   难不成他还真能在这个世界见到另一个自己?   两人怀着这种诡异地心情进了名人堂。   秦楚打量了一下,名人堂的布置类似一个美术馆,整体呈环形,零散挂着一些照片和人物简介。而且还分了上下两层,面积不小。   秦楚走了两步,勒维亦步亦趋。   “……别跟着我。”秦楚转头看他。   “为什么啊?”勒维很不爽,多像约会的一个场合还不能一起?他指了指其他人,“你看,他们都一起。”   秦楚无奈地叹了口气:“效率,这地方那么大,我走这边,你走那边,看到我养父或者和我养父相关的消息光脑联系我。”   “好吧。”勒维只能答应,慢吞吞地走远。   秦楚视线从这人不情不愿地背影上收回来,眼角带了点浅淡的笑意。   过了几秒。他才把注意力放在墙上的照片上。   基本都是秦楚不认识的人,果然主脑不至于把现实里的人都复制到虚拟世界。   所以复制他养父信息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因为当过军部的主理人?那这样说他也的确有可能被复制。   秦楚一边思索着这个问题,一边缓慢地往前走。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勒维和他分开了,如果遇到他的照片……   不对。   就算主脑复制他的信息,最终呈现出的影像也是现实中的他。   照理来说,勒维不会知道他现实中的长相。   军部任职人员由于职位特殊,影像资料基本都不会大范围外传。   只有秦楚是例外。   有次他开完会出来,被蹲等的记者抓拍到。   虽然记者怼脸拍的是内阁那群人,秦楚只是个一闪而过的背景。但是奈何颜值太高,一下就被帝国公民们雪亮的眼睛注意到。   以至于最终那场会议提出的几点政策都没人注意,全网都在疯狂追问后面那位穿军装的小哥哥是谁。   从那之后,一直“默默无闻”的军部才在帝国人民心中有了脸。   虽然秦楚的照片很快被撤掉,但随着后面比颜值更惊人的战绩冒出来,大批网友开始叫嚣着要给他生孩子。   偶尔他露面的几次直播和讲座,更是让蹲等的颜控们一饱眼福。   有幸见过他的人疯狂追捧,没见过他的人被别人的描述弄得抓心挠肺。   有次竟然有人在黑市上悬赏,重金求他一张照片。   悬赏最终还是撤销了,但是诺亚被经费困扰的时候,经常会嚎着要卖秦楚的照片。   往前走了几步,秦楚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既然勒维不知道他的真实长相,那么前几个世界,他偷亲那几次……亲的都他妈是谁?   正在思索这个严肃的问题,秦楚光脑震动了两声,是勒维发来的信息。   勒维:中央雕像的两点钟方向,快过来。   秦楚问了他一句:“找到了?”   勒维:没找到你养父,但是找到你了,性转版的。   性转??   秦楚被这个形容弄得一脑门问号,立刻转身走了过去。   找到勒维的时候,这人正站在一张照片前。   照片上是个穿军装的女人,一袭短发,眉眼凌厉,和秦楚长得非常相似,仅仅是脸型轮廓更柔和了点,五官细微处有些差别。   但论身上的锋利气质,倒是比秦楚平和了点。   秦楚看着照片上的人,放慢了脚步。   勒维转身看到他,指了指照片:“呐,你看。”   秦楚抬头看着照片,过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出声:“什么性转版……这是我妈。”   “嗯?”勒维有些惊讶,又凑近看了看。   下面的介绍上写着,女人的名字叫秦绯,军衔上将,在一项任务中牺牲。   看见自己母亲,秦楚的反应倒不像昨天看见养父那样大。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在旁边找到了另一个照片,指着照片上笑容温和的男人说:“这是我爸。”   勒维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照片下面写着,名字楚赫,军衔中将。介绍同样简短,也是在一项任务中牺牲。   两人的姓氏组合起来,刚好是秦楚。   勒维站在照片前,心情有些奇特。   他没想到竟然这个时候,在这样的场合,机缘巧合地见到秦楚的父母。   “……现在什么想法?”勒维转头去看秦楚。   “没什么想法。”秦楚声音很平淡,他静静地看着这两张照片,“和老头不一样,他们去世很久,我也没什么记忆。”   勒维又看了秦楚一眼,没说话。   真没什么想法,不会是这个反应。看来嘴硬的人无论在哪方面都不太坦诚。   秦楚心情的确有点低落。   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但是在见到亲生父母遗照的时候,心情还是一瞬间落了下来。   简介上没太多资料,他最后抬头看了眼照片,就要抬脚离开。   勒维却仿佛黏在了照片前。   “……你站这干什么?”秦楚拉了他一下,没拉动。   勒维看着秦绯上将的照片:“既然是你妈,那应该也是我妈吧?”   秦楚一脑门问号,回绝了这个认亲的提议:“她应该没你那么大逆不道的儿子?”   “也是。”勒维点头,“毕竟收养的儿子喜欢上亲生儿子,听着是挺大逆不道的。那换换,别的家庭成员也行?”   秦楚脑门已经开始冒井字了,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在父母的遗照前进行揍人的活动。   勒维又把他拉到了身前,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去看墙上的两张照片。   “你看,秦绯上将看起来挺严肃的,但也不怎么凶。楚赫中将还挺温和的一个人,怎么两个人结合非但没中和一下,还生出来一个你那么凶的?”   秦楚:“……”   他一开始有些不耐烦,被强按着肩膀的时候更是有些暴躁。   但是随着勒维的话,他却再次抬头去看父母的照片,仔细地、缓慢地去看。   秦楚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父母留下来的影像资料。   小时候他偶尔会想自己的父母是谁,但这点想法很快就被求生的迫切压在了心底。后来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干脆就不再去想。   等到被收养之后,他第一次得知自己亲生父母的消息,拿到了有关他们的资料。   这些资料秦楚白天不会去碰,但在晚上却在卧室里偷偷打着一盏夜灯去看。   看得不仔细,翻的次数却很多。   留存的影响资料不算多,每一项秦楚都打开过多次,但往往看了个开头就慌忙关上,或是拖着进度条匆忙拉过去。   好似他稍微仔细一点,就必须接受一个惨痛的事实——他已经永久地失去了他本可以拥有的东西。   照片他也不会多看,好像多看一眼就会被某种无法抑制的情感攫住。   再后来,秦楚彻底成人,强大到不再会有这种脆弱的顾虑,但这个习惯却一直保留了下来。   直到现在,他站在这两张照片前,看了一眼又一眼。   一双手按在他的肩膀,沉甸甸的让人有一丝安心。   勒维没有再说话,只有秦楚沉默地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秦楚才低低出声。   “是挺严肃的。”他看了看母亲的照片,又去看父亲的,“是挺温和的。”   然后他对勒维说:“谢谢。”   勒维俯身在他耳边笑:“以后想看就看,不敢就找我陪你。”   “……说谁不敢?”秦楚转头看他。   “我不敢。”勒维这次怂的很快。   正事还没办完,看了一会儿,秦楚还是决定离开。   他走了一步,突然顿住。   “怎么了?”勒维问。   秦楚缓缓回头,指着墙上母亲的照片问:“为什么说是我的性转版?”   “因为和你长得像啊。”勒维说。   秦楚:“……你再重复一遍?”   勒维顿了两秒,知道他在问什么了,低头笑了起来。   他伸手撩了下秦楚的发尾:“黑发。”   指节又快速蹭了蹭秦楚的睫毛:“眼睛也很黑,盯着人看的时候很吓人。嗯……睫毛很浓。”   秦楚拍掉他的手,他迅速躲过,手指敲了敲秦楚的后背:“有几道疤。”   最后他和秦楚比了比身高:“唔,挺高的,大概到我鼻梁。”   秦楚闭了闭眼睛,在心里骂了声艹。   这暴露得叫一个彻底。   他有点不爽,挑眉看着勒维:“哦,名字和长相都知道了,那你呢?”   勒维一愣,随后就笑了,他指了指自己:“就现在这样,名字和长相都是,还满意吗?”   说完他又摸了摸下巴,转头去看墙上秦楚父母的照片:“嗯……你觉不觉得这像是相亲现场,还是家庭成员都在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不够大胆,怎么不说是结婚现场()   -   你们竟然对我的存稿感兴趣!其实我也对我的存稿感兴趣ORZ 第102章 第五个故事(21)   被他一打岔秦楚又忍不住想笑:“相什么亲?”   他转身看看墙上的照片, 却诡异地被带偏了脑回路,觉得还真有点像?   “也是,相亲哪能只有一方家长在场?”勒维点点头, “不过我没有父母, 要不你辛苦一下,把我的相亲对象和家长都给当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当着墙上两张照片,勒维这话听得秦楚有点微妙的不自在。   毕竟勒维还有一重身份。   要是上个世界秦瑞请他玩枪又张嘴闭嘴相亲……他会直接把这小子活埋了。   拉着勒维走开, 又找了一会儿, 秦楚看到了养父的照片。   照片下方的介绍很详细,军衔, 生平, 战绩, 都比他在光脑上查到的要详细许多。名人堂里不能拍照, 秦楚让诺亚将这些资料都扫描了下来。   扫描完毕,秦楚又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照片。   即使已经受过一次冲击, 但现在再次近距离观看这张放大的遗照, 秦楚依旧会感到震撼。   看了一会儿, 秦楚对勒维说:“他的遗物是我收拾的, 全部的影像资料我都见过, 我确定这不是他在现实中的照片。”   “所以才会那么惊讶?”勒维问。   “对。”秦楚点头,“一开始我甚至觉得, 他在现实中死亡后,又在这个世界活了下来。”   勒维看着他。   得知已经逝去的亲人有可能还活着,这对正常人来说都是一个异样的冲击。   有时这甚至会迷惑人的心智, 让人分不清自己所处的地方是虚拟还是现实。   但秦楚显然不需要担心。   他最后看了一眼照片, 收回了视线。   名人堂的开放时间有限, 很快秦楚和勒维便又跟着人群走了出去。   离开名人堂, 两人回到了摆着摊位的主干道。   秦楚抬头观察了一下这所军校内部的建筑。   “怎么了,有问题?”勒维问。   “嗯。”秦楚点了下头,凑过去问他,“军校的档案室在哪?”   勒维抬了抬下巴示意:“从这个角度看,最后面的那栋楼。”   “守卫情况怎么样?”秦楚接着问。   勒维叹了口气,伸出手指弹了下自己胸前的铭牌:“我只是个大一的学生,大部分时间还都待在基地,这个问题我真回答不了。”   秦楚啧了一声,低头看了看时间。   “你要去的话,现在不是个好选择。校庆这会儿外面越松,里面查的越严。等校庆刚结束,换班的时候最容易进。”勒维说。   秦楚也是这样想的,但是……   “校庆什么时候结束?”他问。   “晚上九点之后,最后还有一场文艺汇演。”勒维说。   秦楚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好。”   两人又逛了一会儿,秦楚突然转头问:“你不问我去干点什么?”   勒维笑了:“有必要吗?又不是问了就能丢下你让你自己去。”   秦楚看了他两秒,心情奇特。   真有意思。   他们明明是对手,现在却要合作着去干一件事,还是勒维去帮他的忙。   想了想,秦楚还是对他说:“我父母的信息有点问题,在这里,他们的死因是牺牲。’   “现实世界不是?”勒维皱了皱眉。   “不是。”秦楚看了看天空,“现实世界里,他们是因为违抗军令导致任务失败,死亡。”   勒维有些惊讶,同时也对秦楚的身世有了更多的了解。   怪不得秦楚一个上将的孩子会流落到垃圾星,这里面估计还会有些其他问题。   两人在军校食堂吃了点东西,又在周围的摊位上消磨了点时间。甚至秦楚还去训练场上和勒维打了一场,活动了一下手脚。   不过秦楚很谨慎,控制着体能,让自己不至于因为流汗冲刷掉后颈的遮盖剂。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操场上的舞台已经搭好了。   来参观的人在舞台前落座,勒维和秦楚却不着痕迹地溜了出去。   军校后方的建筑都是封锁地,秦楚扫了一眼,在心里规划进入的路线。   勒维则朝他扬了扬光脑:“通知过基地那边了,告诉他们我们晚上不回去了,等会儿校庆结束让他们先走。”   秦楚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但是……晚上还是要回去的,毕竟明天就是他的发情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秦楚和勒维悄无声息地藏在暗处,盯着对面那栋紧闭的大楼。   秦楚隐匿得很好,但是比不上勒维。   他朝墙角看了一眼,发现这人天生就像黑暗中的生物,往阴影里一蹲,整个人都融了进去。   外面舞台上的声音低了下去,紧接着就是吵杂的人声,然后人声也缓缓弱了下去。   交接的守卫进入了大楼和原来站岗的人进行简单的信息交换。   趁着这个空档,秦楚和勒维直接从大楼后方的窗户翻了上去。   窗户上也有些防护装置,但这对两人显然都不是问题。   轻盈无声的脚步同时落地,秦楚朝勒维示意了一下:“这边。”   大楼里的走廊上布满了扫描射线,只有一个死角可以躲藏。   这个死角很窄,站秦楚一个人还行,两个大男人窝一起就有点逼仄了。   两人你贴着我,我贴着你。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看了一会儿,勒维忍不住了。   他低头闻了闻,小声说:“不行,你信息素冒出来了。”   秦楚一愣,这才想起来在这个世界能够留下的踪迹,除了那些常规的,竟然还有体味……   “而且你的味道……”勒维轻咳一声偏过了头,又小声说,“要不是你看起来没问题,我都以为你发情期到了。”   秦楚心脏倏地一跳的,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他并没有感觉身体有什么特殊变化。   “要不我去吧。”勒维说。   “不行。”秦楚看了看不远处的档案室,“这个地方外面和第一军事学院太像了,关键的地方我必须亲自查看,如果内部同样相似,这说明军部有信息泄露的危险。”   勒维看着他:“其实单纯比较一下的话……我应该也行。”   “你知道内部什么样?”秦楚挑高了眉。   勒维很不好意思:“嗯,在军事学院读书的时候,无聊跑档案室看了一眼。”   秦楚在心里骂了一声,却又有点理所当然。   毕竟某人一看就长得不怎么老实。   “别看我啊。”勒维小声说,“我那时候就是太闲……”   “那也不行。”秦楚说,“要找的档案太复杂,你进去估计要找到猴年马月。”   “那行吧。”勒维叹了口气,把手伸进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   现在两人紧贴着,他手虽然放进自己裤兜里,但动起来那就叫一个无差别攻击。   没一会儿秦楚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瞪着勒维:“你找什么呢?”   “你忍一下别踹,现在一脚把我踹出去,那我可是真凉了。”勒维脸色也不太自在,毕竟这会儿他鼻尖都是秦楚的信息素。   摸索了一会儿,他拿出一瓶拇指大小的便携遮盖剂。   但是这玩意儿因为太过便携,不是喷雾式的,而是滚珠。   而且不能直接喷在衣服上,是要直接涂在皮肤上的那种。   两人又开始盯着这玩意儿出神。   “我只有这个。”勒维把盖子拧开,有点犹豫,“嗯……是我涂还是你自己?”   “我这个姿势自己怎么涂?”秦楚很暴躁。   “咳,那……”勒维指了指秦楚的制服拉链。   秦楚视线移到旁边,手指捏了两下,打开了拉链卡扣。   他对面就是个对他“图谋不轨”的alpha,而且两人还被迫紧贴着。   在这种诡异的局面下,他伸手主动拉开了自己高领外套的拉链,并拨开领子,露出了Omega脆弱的后颈。   后颈的腺体暴露出来,秦楚侧头盯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觉得他们两人像是在干坏事。   嗯……虽然他们现在潜入档案室,的确是在干坏事。   但不是这种坏事,而是那种……   勒维也没想到,再一次看到秦楚露出后颈,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上次在基地餐厅的洗手间,他的记忆很模糊,大部分细节都不记得,只留下胸腔里积压的渴望。   但是这次,他十分清晰地看着秦楚修长的手指捏着高领外套的拉链下滑,看他侧过头,脖颈牵拉出好看的弧度,朝他露出后颈那块皮肤。   “额,我涂了?”勒维喉结动了动。   “快点。”秦楚催促,语气不好,耳根却红了一片。   勒维看他一眼,伸手将他的领子又往外拉了拉。   Omega制服的外套领子很高,几乎束到下巴,因此手指动作间,指尖一不小心便碰到秦楚脖颈的皮肤。   秦楚忍不住又偏了偏头。   这场景让勒维难免有点其他心思,但是他凑过去看清秦楚后颈的状况,立刻就皱起了眉。   “你这……怎么那么红?好像还有点肿?”   说着他指尖伸过去轻轻按了按。   秦楚没料到他竟然动手,闷哼一声,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你涂就涂,动什么手?”他看向勒维。   “不是……你别瞪我啊,别看我。”勒维视线从秦楚同样通红的眼尾移开。   他虚指了指秦楚的后颈:“就、你后颈那边怎么回事?”   秦楚深吸了口气,接着胡扯:“压到了,等会儿就好。”   “哦。”勒维应了一声,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大惊小怪。   他伸手把滚珠遮盖剂涂上去,虽然这人说没事,但勒维依旧下意识放轻了力道。   挤压了一下就红那么厉害,他要力气大点,那还不肿得跟馒头似的?   滚珠凉凉的,涂在后颈滚烫的皮肤上很舒适。   勒维没有在追问后颈红肿的原因,秦楚放了点心。   幸亏遮盖剂都是通用的,也幸亏勒维随身带着这玩意儿,否则还真有点难办。   发散了一会儿思维,秦楚眼角余光又偷偷去瞄勒维。   刚刚随意搪塞了过去,但秦楚心一直提着,生怕这人突然蹦出一句:“挤能挤成这样?怕不是发情期要来了吧?”   或者是:“装?还装?明天发情期都到了还瞒着我?”   毕竟这家伙可是前科众多。   但是出乎秦楚预料。   这人皱着眉头一脸认真,看起来不像是在替Omega涂遮盖剂,倒像是在拆炸.弹。   看样子是真被他随口胡诌的一句骗住了。   松了口气的同时,秦楚又有些诡异的得意悄摸摸从心底冒了出来。   你不是挺会的吗?   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不是嘲讽他不懂生理知识吗?   这会儿不也是什么都不懂,随便就被他糊弄住了?   涂完遮盖剂,秦楚快速拉好拉链。   勒维也松了口气。   秦楚盯着走廊,等待下一次扫描的空档期。   “对了,进档案室需要密钥,你过去后等我把这个地方的网给黑了再按密码。”勒维出声提醒。   “不用。”秦楚拒绝,“你忘了,我有人工智能。”   勒维顿了顿,没说话,就是盯着他。   “……怎么了?”秦楚问。   虽然他不知道原因,但明显能感觉到勒维很不高兴。   扫描的空档期来临,秦楚即将从死角出去的时候,勒维伏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道:“早晚把它揪出来扔了。”   被cue到的诺亚瑟瑟发抖。   秦楚没多想就翻了出去。   他快速通过走廊,来到档案室大门前,正要通知诺亚解析密码,这才突然明白勒维那句话的意思,和他不高兴的原因。   秦楚忍不住有些想笑。   他压下嗓子里的笑意通知诺亚:“快点,解析密码。”   诺亚:“……是。”   到底是谁该快点?   明明就是个夜闯档案室的小事,这俩人无论谁做起来估计都是得心应手,结果因为涂个遮盖剂磨磨唧唧浪费了大半天时间。   不知道还以为你俩来约会的。   秦楚没浪费多少时间,进入档案室后,很快就找到和父母相关的档案,甚至还有空在档案室里查看了一下走廊射线的扫描规律。   白天射线间歇扫描和人工巡逻相结合,晚上值班人员交接并巡逻最后一次后,射线开启全开模式。   秦楚等到下一个空档期,快速关上档案室的大门,回到了刚刚呆着的死角,又和勒维挤在了一起。   “怎么样?”勒维问。   “拿到了,已经让诺亚拓印了一份。”说着秦楚一顿,鬼使神差地解释了一句,“诺亚……就是那个人工智能。”   勒维看着他,又不说话了。   秦楚又有些想笑。   “它就这样一直跟着你?我们说什么都知道?”勒维挑着眉梢问。   秦楚点点头,接着又想补充还有隐私模式,但临说出口又放弃了。   专门强调这一点,好像有点怪怪的?   距离下一次扫描空档还有很多时间,两人就卡在这个窄小的空隙里等待。   这样的状态不说话实在难熬,沉默了一会儿,勒维没话找话般的问他:“档案室里面情况怎么样?”   “还好,和现实中的构造不一样。但是……”秦楚突然皱了皱眉。   “档案拿得太轻松了?”勒维问。   秦楚点头。   看了秦楚一会儿,勒维出声:“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很早就被主脑发现了?”   秦楚一愣。   他进入虚拟世界以来,虽然也遇到过几次危机,但是接连几个世界走过来并没有遇到主脑的痕迹。   甚至可以说,他遇到的最大阻碍都是面前这个家伙造成的。   “我一直有这个怀疑,甚至一开始还以为你是主脑派来的。”   勒维想了想,继续说,“这个玩意儿受限于规则不能随便进入小世界,但是敏锐度倒也不是那么低。”   “今天名人堂的情况确认了我的怀疑,我在虚拟世界呆了那么长时间,从来没有遇到过以我认识的人为样本的数据体。”勒维又指了指秦楚,“但是你一下就遇到了三个,还都是至亲。”   秦楚皱眉思索,他也有些疑惑,但针对勒维这个猜测还有别的疑问。   他正要开口问话,却又听勒维说:“你不怀疑一下吗?比如谁把你的踪迹泄露的。”   “什么?”秦楚没想到那么快就开始指认凶手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勒维叹了口气,指了指秦楚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怀疑你脑子里的这个人工智能吗?”   秦楚:“……”   秦楚盯着他。   这是个很严肃的话题,勒维说话的语气也很正经。   但是介于他刚刚针对诺亚的表现,现在这句话一出来,就显得非常不正经。   嗯,听起来还很像公报私仇。   诺亚已经炸了,跳起来在吵吵:“不可能!为什么要怀疑我!我那么乖!”   “长官你千万不要信他,他这是在挑拨离间!明明就是他最可疑!”   秦楚无语半晌,刚想说话,又见面前的勒维说:“它是不是在反驳我的话?是不是在反过来指责我?肯定是被我戳穿开始跳脚了。”   “为了保险还是把它扔了吧。”勒维强调。   诺亚已经开始气得乱撞了。   秦楚面色古怪。   他轻咳一声,对勒维说:“你的怀疑,不是没有依据。但是……”   勒维眯着眼,打断他的话:“你很信任它?”   “也不是很信任。”秦楚说。   诺亚一颗心拔凉拔凉的,恨不得跳起来指责秦楚见色忘义。   秦楚接着说:“不过的确不是他。”   勒维不爽地挑高了眉梢,诺亚则激动到哭泣。   但很快听到秦楚又说:“因为他的智商可能达不到这个要求。”   诺亚瞬间吐血。   勒维依旧很不高兴,但还是把话题扯到正轨上来。   “好,那换个方向,有没有一种可能,从一开始主脑就知道你要进来,他的目标是你。”   这个猜测却和秦楚不谋而合。   他抬头看勒维:“你的意思是,内阁里有奸细,和主脑有联系。”   勒维耸了耸肩:“你也可以认为我这样想是因为和内阁有仇,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主脑这个人工智能有点特殊。”   “嗯?哪里特殊?“秦楚问。   “根据我和他接触的经验,它很灵动,或者说很像一个人类。你那个人工智能我接触过,灵动程度已经很高,但是比不上主脑。”勒维说。   这一番拉踩让诺亚又开始怒了:“胡说!我和主脑的进化方向不一样,我才是灵动的那个。主脑的情感模拟能力很垃圾,在这方面比不过我的!”   秦楚也有些疑惑,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诺亚说的并没错。   “曾经我和主脑交流过几次,没有感到它有情感波动。”秦楚说。   “那我就不清楚了。”勒维说,“不过还有一件事能证明我的话,你没有觉得每个世界数据体都很真实吗?他们身上没有人类意识,但展现出的情感却很细致。”   这件事秦楚刚进入虚拟世界就注意到了,由于这个原因,每一个小世界都十分真实,更容易让人沉迷进去。   如果真像勒维说的这样,主脑这个人工智能要么是平时隐藏很深,要么就是有了别的变化。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不怎么关心,但你估计会很在意。”勒维说。   秦楚盯着他等后文,却发现这人就这样停了下来。   两人对视几秒,秦楚福至心灵:“别想了,不……”   谁料勒维和他同时开口:“行吧,这次就不让你亲了。”   秦楚很想给他一脚。   还好勒维马上讲起了正事:“主脑囚禁人类意识,看起来像是人工智能的反叛,但是我它交涉的过程中,发现这更像是一种要挟和软禁,驭西而不是杀光所有人类。我不清楚他这是干什么,但是你可以顺着这个思路想一想。”   说到这,勒维声音一顿,朝旁边的走廊看去。   秦楚也同时皱眉望了过去。   有规律地脚步声传了过来,一步步朝这边靠近。   勒维和秦楚对视一眼,收敛了气息。   然后是一声轻微的咳嗽声传来。   “是刚刚在下面交接的警卫。”勒维贴近秦楚的耳朵小声说,“我记得这个声音。”   警卫?   秦楚眉心一皱:“不行,得赶紧走。警卫巡逻过之后,走廊里的射线就没有间歇期了。”   “扫描还没过去,怎么走?”勒维看他。   “他走到这段走廊之前,射线会自动关闭。在射线关闭和他进入走廊之前,有几秒钟的空隙。”   秦楚看了看那边的窗户。   “呦,那么刺激?”勒维笑了。   他看看不远处已经关闭的窗户,“安排一下,我开窗,你关窗,能做到吗?”   秦楚挑眉:“哦,那你快点,别到时候堵窗口还要我把你踹出去。”   勒维没说话,蓝眸盯着他,挑衅的意味不言而明。   在警卫即将从拐角走来的那一刻,滴的一声,这条走廊的射线停止扫描。   几乎瞬间,两道身影同一时刻从死角掠了出去。   似乎有一道凉风吹了进来。   走进走廊的警卫疑惑地朝走廊尽头的窗户看去,却只看到完好关闭着的窗户。   他打了个哈欠,看看紧闭的档案室大门,转身去了别的地方。   窗户外。   秦楚维持着倒吊的姿势,对下方的勒维说:“让开点,挡我的路。”   “确定关好了吗?”勒维笑着问,不仅不紧张,甚至伸手撩了一下秦楚的额发。   秦楚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翻转身体就要往下跳。   这个时候,因为倒吊的姿势,他上衣口袋里有个小巧的东西滑了出来,直直往下掉。   秦楚一愣,伸手立刻去捞,但却被勒维的脑袋挡了一下。   “什么东西?你怎么还往下扔凶器?”勒维也下意识躲了一下。   秦楚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小支针剂,越过勒维,掉进了楼下的排水系统里。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秦楚想挽救一下,但勒维已经落了地,并把东西捡了起来。   “你这业务不熟练啊,怎么能留下痕迹?”   勒维笑着调侃秦楚,但话刚说完,人就一愣。   他手里的东西外壳已经摔碎了,沾染上了些许污水,但上面几个字依旧非常清晰。   Omega应急抑制剂。   上面还有行小字介绍着:仅用于在外发情期来临的突发状况,提前使用无效,不可连续使用,不良反应为……   捏着这个小巧的针剂,勒维立刻联想到秦楚红肿的后颈。 第103章 第五个故事(22)   将手里的东西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 勒维转头去看秦楚。   “你……带着这玩意儿干嘛?”   秦楚伸手去夺,却被勒维躲开。   alpha的蓝眸在黑夜中十分明显,他接着问:“你发情期要到了?”   “……出去再说。”秦楚转开了视线。   勒维眉梢动了动, 但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悄无声息地从军校后方的封锁区溜出去, 又趁着晚训的时间段出了军校。   大巴车已经离开了,秦楚看了看时间:“离基地宵禁还有一段时间,想办法打车回去。”   说着他拿出光脑就要叫车, 手腕却被人扣住了。   秦楚低头看着箍住他手腕的手指, 整体修长,但骨节明显, 带着不容小觑的力量感, 抓住了就没想让人挣脱。   秦楚又抬头去看手指的主人。   勒维也正盯着他。   “出来了。”勒维说, 破了外壳的针剂在他另一只手的指尖转了个圈。   秦楚暗暗叹了口气, 没有说话。   “不解释一下吗?”勒维问。   “……有什么好解释?”秦楚说。   跟一个对自己图谋不轨的alpha解释自己发情期要到了?   怎么想怎么奇怪。   勒维啧了一声:“挺厉害啊,都会骗人了。腺体那么红还和我说是挤的?”   “你不也信了吗?”秦楚看他。   “你……”勒维语塞。   他心情有些奇怪。   明明秦楚发情期快到对他来说不是件坏事, 以他的性格说不定还会调侃几句, 说点不正经的话顺便把人气一气。   但勒维现在完全没有心情, 他甚至感到有点生气。   “应急抑制剂都带着了, 你还乱跑?还闯档案室, 你挺能耐啊?”勒维心里有点憋。   “反正都出来了,这不是没事吗?”秦楚也有些烦躁, 主要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还有几天?”勒维在光脑上叫车,扣着秦楚的手倒没松。   他问完这话,迟迟没有听到秦楚回应, 便又抬头朝秦楚看过去。   “……”秦楚沉默了一会儿。   “你能瞒住吗?今天瞒住了, 真到的时候还是瞒不住。”勒维又说, “明天我把画室的床塞躲避室里, 你想打抑制剂还是进躲避室还是在宿舍呆着全凭你乐意。”   “……应该不用。”秦楚说。   “嗯?”勒维眉毛动了动。   秦楚尝试着抽手腕:“明天……应该就是。”   空气一瞬间寂静。   勒维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   他下意识松开了扣着秦楚的手,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时候?”   秦楚轻咳一声:“明天。”   两人在马路边上大眼瞪小眼。   然后勒维骂了声艹。   “秦楚。”勒维眼睛都睁大了,“明天发情期到,你今天还敢出来?”   “……为什么不敢?”秦楚理直气壮,“我带了抑制剂。”   “摔了!而且这东西不一定有用你懂吗?”勒维扬了扬手里的针剂。   他有点莫名的焦急,伸手扒了两下头发。   虽然不太合适,秦楚诡异地有点想笑。   勒维咬牙把光脑拿出来看了一眼,顿时又骂了一声:“艹,离零点还有四十分钟。”   “……怎么了?”秦楚没弄懂。   “还有四十分钟就明天了。”勒维明显很急躁。   秦楚懂了:“应该……不会那么准时吧?”   “那万一零点准时开始呢!”勒维瞪他。   秦楚顿时也有点狐疑,他皱了皱眉:“不是,你到底有没有经验?真是零点?”   “我有个屁经验,我也是第一次当alpha好吗?我还没有发情期。”勒维又摇了一下手里的光脑,车还没有约上。   “你平时不是挺懂的吗?”秦楚也有了一丝丝急躁。   勒维盯了他几秒,强调:“在见到你之前我连别的Omega的手都没拉过。”   说完这句话他好像也觉得有点丢脸,低头去看手上的光脑。   光脑叮咚一声,显示约车成功。   但是车辆三十分钟后才会来到。   三十分钟后都什么时候了?   勒维直接取消约车,抬头看了秦楚一眼:“等我几分钟。”   说着他还强调了一句:“待在这别动。”   这句嘱咐听得秦楚莫名其妙,听着跟他会走丢似的。   他看着勒维快速跑远,并不知道这货是去干什么。   勒维显然很紧张。   更糟糕的是,紧张似乎是能传染的。   原本他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看勒维这态度,仿佛他的发情期直接和零点报时绑定,只要时间一到就一秒来临。   理智告诉秦楚,应该不可能。   但他现在不太理智,由于情绪的影响,身体感觉也不太对劲,似乎体温也有点上升。   远没到几分钟,也就两分钟的空档,秦楚就听到了一阵轰鸣声。   他转头看过去,见勒维不知从哪骑来了一辆摩托。   “上车。”他扔给秦楚一个头盔。   “下来,我开。”秦楚不习惯把主动权交给别人,尤其是这种时候。   勒维也没和他争,长腿一迈就要下来。   但是突然他动作顿了顿,掀开头盔上的挡风镜看他:“那个……要是中途你突然……”   “……操。”   秦楚骂了一声,老老实实坐上了后座。   随着发动机的轰鸣,摩托终于上了通往基地的轨道。   勒维的声音在风里传来:“军校附近没有能住的地方,最近的酒店也在基地附近了,设施不一定比基地好,我们赶在宵禁前先回去。”   秦楚没有应声。   他发现坐摩托车后座,或者说坐摩托车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柔软的皮质坐垫隔绝不了发动机震动。   随着机车的启动,变档,秦楚撑在勒维肩膀上的手指瞬间收紧,捏皱了alpha身上的军校制服。   “怎么了?”勒维问。   “没事。”秦楚收了手劲,努力让身体和声线都不要绷紧。   的确没什么大事。   就是有点奇怪。   一整天下来,勒维身上的遮盖剂已经开始逐渐失效。   距离远了还没什么,现在秦楚就贴在勒维后背,鼻尖都是他的信息素,避无可避。   秦楚开始计算接下来的路程。   从军校到基地,不算远也不算近,常规速度怎么也得半个小时。   时间太长了。   “你……开快点。”秦楚催促。   勒维很听话,又轰了一脚油门。   秦楚眉头收紧,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有点热,秦楚很想把头盔摘掉,但为了避免被交警拦下来,只能强忍住。   “你这车哪来的?”秦楚出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借的。”勒维说。   “……借的还是抢的?”秦楚不信,两分钟哪借的来车。   “你抢我电瓶车时也没说是抢啊!”勒维说了这样一句,还想单手握着油门转过身看他。   秦楚一瞬间想到两人的初见,但看到他这姿势,又往他背上糊了一巴掌:“好好开。”   勒维又转回去了,他挺急的,但还是安慰秦楚:“别急,再过一会儿就到了。”   是挺急的。   秦楚现在只想从摩托车上跳下去,徒步走回去都行。   但他怕勒维又一脚轰油门上,只能说:“也不是很急,你慢慢开。”   他说完以后又觉得这话好像有点突兀,不符合当前的气氛,于是解释:“实在不行,我让诺亚帮忙调一下数……”   摩托车一个急转弯,轮胎和轨道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淹没了秦楚的话尾。   这个弯转得很惊险,完全没有减速,秦楚又往勒维背上扇了一巴掌:“干什么呢你?”   谁料勒维这次直接转过头来看他,连挡风镜都掀了上去:“你发情期,它一个人工智能帮什么忙?”   这话醋味冲天。   秦楚这会儿脾气大,直接怼他:“那我发情期,你急个屁?”   “你……”勒维被他噎住了。   刚好前面又堵,他伸手拍在喇叭上,鸣了声笛。   过了这段路,前面就是基地。   勒维这会儿终于再次出声,声音还带着点肆意的笑:“我就是急。你发情期没问题,前提是只在我一个人面前。但是除了我之外,谁看到都不行,闻到一点都不行。”   这个路段没什么行人,车辆也少。   周围很安静,即使有着摩托车的轰鸣,但秦楚依旧将勒维的话听得一字不漏。   秦楚很惊讶。   因为这句听起来这么大逆不道,不讲道理,还很欠揍的话,竟然没有让他生气。   他甚至在想,如果勒维是Omega也有发情期,那他估计也是同样的想法。   这个家伙虽然很欠揍,但是……还是不要让他去祸害别人了。   经过勒维的努力,三十分钟的车程硬是十几分钟解决。   基地大门还没有关,勒维带着秦楚进去,甚至还引来几串羡慕的口哨声。   一路开到Omega宿舍前,勒维停了车,摘下头盔立刻去看秦楚:“现在怎么样?”   后座一轻,他看着秦楚长腿从车上迈了下来,那双浅卡其色军靴稳稳地踩在了地上。   秦楚脊背依旧挺直,随手摘下了头盔,朝勒维看了一眼。   勒维微愣。   带着头盔时看不清什么,现在秦楚把头盔摘下来,他才发现秦楚的额发全部汗湿,一缕缕贴在了脸颊上。   有那么……热吗?   脸颊倒不算红。   但是微微上挑的眼尾却带上了一抹艳色。   秦楚身上的颜色向来很简单,极白的皮肤,漆黑的头发和眉眼,就连嘴唇都浅浅淡淡的。   现在眼尾的绯红就异常显眼,让他整个人都带上了一股浓烈的色彩。   可真正让勒维愣住的,是秦楚的眼神和他身上的气势。   明明眼尾带着脆弱的红意,但他掠过来的眸光却极为锋利、强势,甚至有种不加掩藏的占有。   这个眼神几乎让勒维以为,自己是个被盯上被撕碎的猎物,而即将被发情期折磨的秦楚才是冷静且胸有成竹的猎手。   危险一瞬间袭来。   勒维的后背窜过一串电流,后颈的汗毛立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就是极致的动心。   蓝眸已经变浅,唯留下瞳孔一点深黑,代表主人压抑不住的兴奋。   勒维下了摩托车伸手拉住了秦楚的手腕。   他后悔把秦楚送回来了。   “干什么?”秦楚问。   声音冷冷淡淡地,带着些许沙哑,流窜过勒维的耳膜,引起一阵战栗。   “出去玩,去不去?”alpha缓缓凑近。   秦楚没答话,黑眸却始终盯着勒维,像盯准了猎物的鹰隼。   “去嘛,你想要什么给你什么。”勒维放低了声音,带着诱哄,耐心地扮演着猎物。   脚尖一下下敲打着地面,秦楚在思索。   主观上,他并不抗拒。   虽然他不喜欢这个发情期,但是真来了,也不至于怎么样。   毕竟真打起来,谁躺平还说不定。   但是……   “交稿。”秦楚提醒。   勒维:“……”   他觉得秦楚真是个神奇的人。   都这个时候了,他脑子里除了秦楚就没别的东西,可秦楚偏偏还有心思想交稿的事。   “那咬一下。”勒维退而求其次。   他更凑近了点,呼吸都打在了秦楚脸颊。   见秦楚没回应,他再退:“亲一下也行。”   勒维耐心解释:“算是个临时标记,万一有什么事,你出来也……”   话还没说完,细白却有力的手指已经抓上了他的领口,猛地用力。   勒维被迫低头。   凌厉的眉眼,眼尾的绯红,微抿的薄唇……   都在他眼前,稍稍靠近一点,便能轻而易举地碰触。可拽着他领口的那只手,不但强迫他低头,也制止了他的靠近。   秦楚占据了绝对的主动。   他半垂着眼皮欣赏眼前的人,从打着卷的额发到高挺的鼻梁,视线扫过变浅的蓝眸,最终定格在勒维的嘴唇上。   秦楚靠近。   呼吸打在勒维唇角。   心跳一瞬间失衡,宿舍门前吵杂的人声拉远,消失,只剩下变了调的心跳和秦楚的呼吸。   勒维被诱惑了。   他几乎以为秦楚已经贴了上来,但是下一秒,这人只是冷静地看着他说:“真亲上去,你今天就走不了了。”   松开勒维的领口,秦楚转身淡然地走进Omega宿舍的大门。   勒维愣了一秒,才气得笑出声来:“是谁走不了?”   惨遭“始乱终弃”,勒维坐在摩托车上,在Omega宿舍楼下停了一会儿才开车离开。   这一晚勒维过得并不安生。   如果秦楚下了车就离开,那还没什么。   可他扫过来的那一眼,还有最后留下来的那句挑衅,却始终在勒维的脑海里盘旋,激得他一晚上睡不着。   他仿佛真变成了一个被信息素控制的alpha,大半夜甚至跑到Omega宿舍底下转了两圈,盘算着怎么找到秦楚的宿舍。   秦楚回到宿舍,冲了个澡,直接倒床上睡了一觉。   第二天早上起来,他照常看了眼后颈,意外地发现红肿竟然消退了点?   身体也没有别的感觉,如果说有,那么最奇怪的时候也就是从军校回基地的那段路了。   这状况有点奇特,秦楚还没经历过发情期,也不知道自己这算是到了还是没到。   叫了声诺亚,理所当然没有回应,只有隐私模式已开启的提醒。   秦楚想了想,打开房门探出头去。   他伸手拉住一个路过的Omega,问:“我发情期到了吗?”   Omega一脸懵逼:“什么???”   看他没有回应,秦楚又拦住了一个。   这下是二脸懵逼。   又问了几个,Omega们纷纷表示没见过那么豪迈的发情期。   Omega们告诉秦楚,宿舍里可以预约医生上门问诊,秦楚立刻提交了申请。   秦楚回到宿舍里。   光脑震动了一声,他点开信息。   勒维:怎么样了?   秦楚回他:“没怎么样。”   他这消息回完,勒维立刻一个通讯拨了过来。   这次秦楚没拒绝,直接接通了。   勒维那边光线有点暗,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   他打量了秦楚一会儿,开口问:“到了吗?还是推迟了?”   “……不知道。”秦楚说。   勒维也被这个回答震住了,露出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嗯……就没什么感觉吗?”   秦楚木着脸盯着他。   勒维任他盯了一会儿,才慢吞吞解释:“是个正经问题。”   “你觉得我信吗?”秦楚挑眉。   勒维嘴角勾了起来,带着点暧昧:“哦,那就不正经。”   秦楚立刻就要去挂通讯,勒维连忙制止:“欸那说正经的,你不准备去医院看看吗?”   “已经提交申请了,等会儿医生会过来。”秦楚说。发情期这玩意儿挺耽误事,出了问题更麻烦。   勒维叹了口气,往后一躺:“昨天我甚至以为你的发情期已经到了。”   他那边视角一动,秦楚才发现他并不在宿舍:“你这是在哪?”   “禁闭室。”勒维说。   秦楚沉默两秒:“你该不会爬Omega宿舍楼被抓住了吧?”   “……再不进来,就真要去爬了。”勒维说。   “什么意思?”秦楚问。   勒维撩了把头发,叹气:“因为受你信息素影响,我易感期提前了。”   秦楚没绷住笑了。   “你还笑,不安慰安慰我?”勒维很不满。   “怎么安慰?再踹断你两根肋骨吗?”秦楚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仰头咕咚咕咚喝完,低头却见勒维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秦楚又要去点那个挂断的按钮。   “别挂,再看看。”勒维轻声说。   两人正说着话,秦楚的门铃声响了。   秦楚还没来得及询问,听到声音的勒维却一瞬间皱起了眉:“谁?”   说话语气很凶,带着沉沉地压迫感,仿佛发现领地被入侵的猛兽。   秦楚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勒维平时向来懒洋洋的,虽然气势不容小觑,但是一直收着,脸上还挂着点漫不经心的笑容,反正和严肃不搭边。   因此乍一见到他这个一言不合要咬人的样子,秦楚还挺惊奇。   他看了屏幕一眼,起身去开门:“是医生,就算是别人你这会儿也不能从屏幕里跳出来。”   勒维身上戾气消了点,但还是有点不满:“医生?医生就能进你房间了吗?我都没进过。”   秦楚又看了他一眼,心想的确是易感期。   这一惊一乍无理取闹的样子。   门开了,进来的是位女性beta医师。   秦楚跟人打了个招呼,低头就要挂断光脑。   但勒维抢在前面出声:“不许挂,我要旁听。”   秦楚:“……”   秦楚看看已经进门的医生,觉得很丢人。   他手指就要点上挂断键,勒维又出声威胁:“反正我要听,现在让我旁听或者事后讲给我,你自己选。”   这话说的任性极了,声音还挺大。   秦楚听得忍不住手痒,但又很想笑,甚至还忍不住低头看了眼屏幕里的勒维。   嗯,正襟危坐,活像一只支棱着耳朵严阵以待的大狗。   医生倒是见怪不怪,笑着说:“既然是发情期有关的问题,那男朋友在场更好。”   秦楚:“……”   又见男朋友。   想了想,秦楚还是没挂断。   他和医生做到了阳台边的小桌旁,光脑放在桌上。   医生看了看手中的单子,问:“同学你的问题是发情期紊乱?”   秦楚摇头:“准确说并不是。”   医生认真聆听。   秦楚扫了眼桌上的光脑才继续说:“我……弄不清自己发情期来没来。”   这话一出,医生也冒出了一脑袋的问号。   不过她很快镇定,问秦楚:“没有典型的体征吗?比如体温上升,身体无力等?”   “没有。”秦楚摇头,想了想又问,“格外想打人算吗?”   医生:“……”   勒维:“……”   医生第一次见到如此清奇的Omega,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问:“同学……你为什么会产生这些疑问?我看过你的病例,之前你一直没有信息素,现在你说的可能是第一次发情?”   “对。”秦楚点头,“我根据腺体的变化判断发情期应该是在今天,但是今天没什么感觉。”   “那有可能延迟了啊?”医生说。   “但是现在腺体不肿了。”秦楚说。   早上起来还有点红,现在这会儿已经恢复了正常。   “我可以看一下你的腺体吗?”医生问,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结果桌上的光脑突然蹦出一句:“不可以。”   “……”秦楚伸手把光脑改成屏幕朝下放着。   没一会儿,医生检查完,笑了:“你的发情期已经过去了。”   这下懵逼的轮到了秦楚。   他戒备了那么长时间,结果已经过去了?   这就是所谓的发情期?不过如此。   为了准确推断,医生又用血液试纸推断了一下,最终告诉秦楚,他的第一次发情期结束在今天凌晨,并嘱咐他注意接下来的发情期。   一直到送走医生,秦楚的心情都十分复杂。   他打开光脑,勒维的表情比他更复杂。   两人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儿,勒维才缓缓开口:“也就是说,昨天我带着处于发情期的你逛了军校,闯了档案室,还骑着摩托兜了圈风?”   秦楚点了点头。   勒维低骂了声,伸手捂住了额头。   正襟危坐的大狗一瞬间垂头耷耳,浑身透着一种“喜欢的Omega在我面前发情了我竟然不知道我还是个合格的alpha吗?”的低落。   见到这一幕,秦楚觉得和勒维的易感期比起来,发情期似乎也不算什么?   Omega好像还赚了?   突然,emo着的勒维又抬起头来:“那辆摩托车……”   秦楚伸出去拿东西的手一顿:“什么?”   “不还了,我买下来。”勒维垂眸扫了眼他的手指,“提起这个你紧张什么?”   “没紧张。”秦楚继续自己的动作。   勒维没说话,但那双眼睛却始终盯着秦楚。   趁秦楚吃午饭的时候,他冷不丁笑着问:“你发情期真没什么感觉?”   秦楚并没有被撩得炸毛,反而垂眸看了他一眼,平淡道:“有,想上你算不算?”   作者有话要说:   秦楚习惯了之后还是很强势的   不过他的确是受嘿嘿   真正的发情期该来也会来的XD 第104章 第五个故事(23)   勒维眨巴了一下眼睛。   又眨巴了一下眼睛, 欣喜若狂。   “真的吗?”   “欸你早说啊,这都是小事。”勒维坐直了身体。   秦楚看着他挑动了下眉梢。   勒维笑得很好看,带着点勾引的味道:“说了想要什么就给你什么, 不信啊?”   秦楚静静地看着他演戏。   勒维又说:“不过那个摩托车还是不要了, 等我出去就给烧了。”   “……你有病?”秦楚没弄懂这脑回路。   勒维看着他:“你骑我就行了,还要它干什么?”   “……你要点脸。”秦楚呛了一下。   “就不要。”勒维理直气壮。   秦楚还因为他那句“骑我”震惊,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开始反思自己的战略。   失策了, 不能用流氓的方式来对付流氓。   和勒维比不要脸, 正常人都不会成功。   今天秦楚呆在宿舍里休息,中途数次想要挂断和勒维的通讯都没有成功。   或许是易感期的原因, 这人今天意外的粘人。   不仅挂断通讯又会拨过来, 而且还非要看秦楚的宿舍。   什么看看阳台、看看床, 甚至是看看浴室。   一天折腾下来, 明明什么都没干,秦楚竟然莫名其妙有些累。   晚上洗澡的时候, 秦楚还是把通讯给切断了, 而且无情地调成了静音。   秦楚冲澡很快, 加上换衣服总共也就几分钟。   但就这几分钟, 他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 光脑上显示勒维已经拨了几十个通讯,简直是一刻不停。   无语地盯着光脑看了一会儿, 秦楚又把通讯拨了回去。   那边一秒接通。   秦楚开始骂人:“你有病还是有事?”   结果他一看清屏幕,就骂不下去了。   对面的勒维眼眶通红。   他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变得极为可怖,眼白里充斥着红血丝, 和蓝色的虹膜对撞, 怎么看怎么诡异。   “怎么不接我通讯?”勒维哑着嗓子问。   “……我就是洗个澡。”秦楚下意识放轻了点声音。   “洗澡我不能看吗!”勒维说。   “不能。”秦楚十分冷漠无情。   结果勒维委屈巴巴看了他一眼, 直接把通讯给挂了。   秦楚:“???”   还好意思的生气?   还好意思挂通讯?   谁他妈乐意打给你。   “哐”地一下躺倒床上, 秦楚抬脚踩着床尾的柜子,眯眼看光脑屏幕。   他默数三秒,三秒内这货要是不拨回来,他就睡觉。   三、二……   果然在数到一的时候,通讯申请又弹了出来。   秦楚等提醒响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接通了通讯。   勒维在那边看着他:“啧,你怎么都不哄我。”   他这态度实在好笑,秦楚被强行挂通讯的不爽压了下去。   他盯着勒维上下扫了一眼:“你这状态也……不能稍微忍忍吗?”   “能忍住还叫易感期?”勒维瞪他,“现在我是被关着,要是在外面,我早躺你床上了知道吗?”   秦楚点点头:“你这的确得关着,不过明天我就要去画室了。”   勒维一顿,问:“那么早,可我还关着?”   “我自己又不是不能画?”秦楚瞥了他一眼。   勒维不高兴了:“累了,想睡觉。”   秦楚要挂通讯,他又说:“我这是要你哄我睡觉!”   秦楚:“……”还哄你,直接一脚踹晕。   勒维也没想真让他哄,再逗两句就准备挂通讯。   但谁料秦楚看了他一会儿,竟然真的问:“怎么哄?”   然后他便见到这个始终冻着脸的人侧头思索了一会儿,伸出手指在光脑的摄像头上拍了两下:“摸摸。”   操。   勒维觉得这两下直接拍到了他心上。   心脏都快爆了。   “你这……犯规啊。”勒维哑着嗓子说。   “嗯?”秦楚挑眉看他。   勒维说:“就这会儿,就算你让我死我都愿意。”   秦楚嗤笑一声。   勒维已经躺下了,侧头看向光脑:“再来两下。”   秦楚又在摄像头上拍了拍。   勒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紧接着又笑:“我小时候你也没这样拍过。”   小时候,还能是哪个小时候?   秦瑞的时候罢了。   秦楚顿了顿,没有接话,只道:“睡吧你。”   勒维被他拍的晕晕乎乎的,也没再问。   第二天一早,秦楚醒来的时候,光脑还在枕边放着。   他平时睡觉从不带这玩意儿上床。   点亮屏幕,秦楚看了一眼,并没有新的消息。   爬起来洗漱了一番。   平时他做这些杂事很快,从在床上睁眼,到出门总共用不了几分钟。但他今天刻意放慢了速度,破天荒地磨蹭了一会儿。   等他出宿舍门的时候,又低头看了一眼光脑。   没有勒维的信息。   看来易感期还会影响睡眠时间?   虽然只是在宿舍里呆了昨天一天,但秦楚今天出来的时候还是感觉恍如隔世。   困扰他那么长时间的发情期竟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实在是有些神奇。   第二赛段的终稿还有几天就要上交了,等评分出来,接下来的就是决赛。   秦楚参赛的画还没画完,理论上来说他应该很急,但这会儿他偏偏有些急不起来,早饭都是坐在餐厅里吃的。   平时两个人共同完成的事,现在变成了只有他一个人。   一想到勒维这个模特不在,秦楚其实没有太多去画室的动力。   他一边思索着接下来要怎么画,一边把诺亚叫醒。   【滴,隐私模式以强制解除。】   诺亚非常不情愿出来的,总怕撞破了什么不该撞破的事,最后被人记恨。   “任务进度怎么样?”秦楚问。   “比赛相关的那条任务线正在平稳进行中,您只要正常走完比赛流程,并且获得一定的成绩便可以。”诺亚说,“另外我需要通知您一件事,先前占据您这个数据体的画家意识,已经有了苏醒的迹象。”   “嗯?”秦楚一愣。   要不是诺亚现在提起来,他都快忘了还有个“室友”。   先前没放在心上时还没什么,现在骤然贝诺亚一提,秦楚的心情顿时有点微妙。   特别是想到前天的发情期……   幸亏他没答应和勒维一起出去玩。   诺亚接着汇报:“关于这个世界人类意识密度的测算已经做的差不多了,而且近期凡是我扫描过的数据体,如果疑似有人类意识,我全部做好了标记。”   这个进度不错。   虽然诺亚不能精准判断人类意识的存在,但能做到大致的标记也是一个进步。   秦楚又开始思索勒维在档案室外说过的话。   主脑有超出预估的变化,这是个重要信息,要是往常秦楚已经让诺亚把这个信息传给内阁了。   可现在内阁中疑似有奸细,信息传输这方面就要小心点。   他也可以传回军部,但军部目前的工作重心还是在边缘星系,在主脑这件事上估计没办法插手。   正常来说,秦楚这个军部代理主事人不可能亲自来执行任务,这也是一开始勒维没有猜到他身份的原因。   内阁搬出帝国最高政令,命令他进入虚拟世界寻找勒维。   这其实是让军部都陷入了一个被动状态。   “再次和第一军团联系,必要的信息储存起来。”秦楚说,他眉头皱了皱,又问,“之前交代你的命令执行了吗?”   诺亚应声:“执行了,现在现实世界中,每个军团都筛选出几十名优秀的士兵投入我们的虚拟练习系统,并且加强了训练难度。”   秦楚这才点头。   趁着吃早饭的这段时间,他让诺亚打开之前扫描的档案看了起来。   是和他父母相关的档案。   现实中,亲生父母的死因秦楚也了解过。   这件事和“制造”出勒维的那个实验也有关。   当时人和星兽基因融合的实验失败,勒维带着母体的遗体出逃,这件事在帝国高层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很多生物工程领域和医学领域的专业人士联名反对,军部也不得不插手制止,因为这个实验不仅枉顾人伦还在帝国内部放生了一头星兽。   这是极其危险的情况。   这条项目的分支被迫叫停,自此事件就告一段落。   但是有一天第一军团接到了一个紧急任务。   起因是这个项目分支的主负责人被追责之后,竟然在一个废弃的星球暗中继续着实验。具体的实验成果秦楚不清楚,但是情况应该十分紧急。   秦绯是当时的第一军团团长,直接带着军团内最精锐的那一部分力量赶往那个废弃星球。   她甚至把第一军舰主舰体开了过去。   但是这批人没有一个回来。   现实中秦楚看到的资料表明,当时内阁连同军部主事人,也就是秦楚的养父,针对废弃星球上的情况商量了很长时间,最终下达了一条军令。   但是秦绯带领整个第一军团违抗军令,致使废弃星球爆炸,全军覆没。   第一军舰的主舰体被星球爆炸的余波推动到陌生星系,很久之后才被军部搜寻找回。   秦楚在档案室扫描的这份资料和他曾经看过的大同小异,有些地方甚至完全相同。   他又接着往下看档案,在档案的末尾,看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有关秦绯和第一军团精锐覆灭的原因,和现实世界的不同,这个档案记录的结果是:由于领导层失误,颁布错误军令,最终导致第一军团采取极端措施,损失惨重。   秦楚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将领违抗军令和领导层失误颁布错误军令,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归因。   他早已接受了父母当初的死亡原因,现在再看到这一条,说没有受到冲击是假的。   如果是当初十几岁的秦楚看到这份档案,一定会忍不住刨根问底,甚至偏激地钻牛角尖。   当时的他对父母违抗军令的行为很在意,甚至在军校里频繁违规,去尝试捕捉当时父母的动机。   秦楚好不容易接受父母主动违规的事实,现在却告诉他,他双亲的死因是领导层的错误?   秦楚抬手揉了揉眉心,将激起的情绪稍稍往下压了点。   现在的他毕竟不是十几岁的半大孩子。   秦楚很冷静,而且并没有完全相信这份档案。   如果主脑知道他的存在,并且早盯上了他,那么这份档案很可能是故意给他看的。   但即使足够冷静,秦楚的心情还是有了一丝说不清的低沉。   他没有了继续吃早饭的心情,收拾了一下餐盘,离开了餐厅。   现在已经不早了,通往画室的路上人来人往。   秦楚想转化一下思绪,让自己思索接下来要画的东西,但是并不算成功,脑海里依旧时不时略过档案里有关的字眼。   路过体育场,大早上篮球场里根本没人,秦楚下意识放缓脚步,转头往里面望了一眼。   他还记得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勒维的时候,这人站在球场中央,被队友和一堆看球的Omega围着。   而他站在路边,两人遥遥看上一眼,像是全然的陌生人。   这才多久,比赛还没结束,现在这人就叫嚣着要躺在他床上了。   啧。   盯着空旷的篮球场看了一会儿,秦楚突然很想见勒维。   可能是由于心情的低落,也可能是骤然收到和父母有关的信息的冲突,也可能什么特殊原因都没有,只是人类追寻愉悦的本能。   总之秦楚心里破天荒冒出了点想念。   勒维是个对痛苦消化能力很强的人。   如果是别人有他那样的身世,要么彻底成为实验室里的研究对象,要么在人性和兽性中挣扎不休彻底走向一个极端。   可勒维偏偏好好活了下来,活得有滋有味,自有一套处世的准则。   他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任何事都能化成嘴角漫不经心的笑容。   和他互怼两句,或者干脆打一架,都是消化情绪的好选择。   或者只是像现在这样单纯的想一想,心里那点沉沉压下的情绪都变得松动了点。   可还是想见。   秦楚已经来到了画室楼下。   他进了电梯,手指伸进口袋里,在光脑的边缘摩挲了一会儿又放下了。   不想视频,想见本人。   最好能摸到的那种。   只是alpha的易感期三到七天不等。   这些天勒维都会在禁闭室里关着,想见也见不到。   就是不知道他们军校的禁闭室能不能“探监”?   秦楚走出电梯,朝自己的画室走去。   他正在心里思考怎么抓个军校生问问“探监”的流程,但打开画室的大门后,却是一愣。   像往常一样,穿着军校制服的alpha坐在靠墙的单人小床上。   他姿态随意,半靠在身后的墙上,没个正行。   但他的眼睛却是看向门边的,恍惚间像是一只待在门后等主人回家的大狗。   不是秦楚的错觉,在他想见勒维的时候,这人就这样神奇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你怎么……”秦楚很惊讶。   “哟。”勒维蔫了吧唧地打了个招呼,但他抬头看到秦楚的表情却笑了,“怎么了这是?那么想我吗?”   说着他朝秦楚张开了手臂:“来,抱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很多,删了很多,最后留下来的只有这些…… 第105章 第五个故事(24)   抱一下……   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某人说的抱, 可能不止步于“抱”这个动作。   秦楚算不上抗拒,但他走过去的时候突然想起今天诺亚说的话。   嗯,他还有个“室友”。   秦楚停下脚步, 但又觉得不太满足, 于是伸长手臂摸了一把勒维的脑袋。   他这一头卷发平时看着又炸又支棱,现在摸上去却感觉软绵绵的手感非常不错,秦楚没忍住多抓了两下。   “你撸狗呢?”勒维笑着说。   “哦, 那不摸了。”秦楚挑了挑眉, 就要收回手。   “别啊,接着撸。”勒维按住了他的手, 往他手心蹭了蹭。   嗯, 更像一只大狗了。   险些看不出来是狼装的。   “怎么出来了?”秦楚问。   勒维叹了口气:“在里面憋着不舒服, 你还要接着画画, 我就扎了一针抑制剂。昨晚扎了,今早测试达到指标就出来了。”   秦蓣俙楚一愣, 这样说昨晚勒维根本没睡, 知道他今天要来画室后就去扎针了?   勒维打了个哈欠又揉了下脸:“你呢?”   “嗯?”秦楚没弄懂他在问什么。   勒维叹了口气:“还装, 就你刚刚进来那会儿, 表情跟要哭了似的。”   “……你说谁要哭?”秦楚手指收紧拽了下他的头发, 又替自己辩白,“我明明没有表情。”   这话还挺有自知之明, 让勒维乐了半天。   好不容易止住笑,他才说:“是秦楚式哭泣,只有我天赋异禀能看出来。”   “所以怎么了?一大早就不开心?”勒维又问。   由于易感期的影响, 他下意识想往秦楚身上粘。   秦楚后退一步, 坐在了一旁:“今早我看了扫描下来的档案。”   “怎么?和你在外面看的不一样?”勒维粘了个空, 克制住自己接着黏上去的冲动, 接着听秦楚说正事。   “事情也和你有点联系。”秦楚点了点头,把那个任务简洁地讲给了勒维。   “这个实验室那么早就炸了?”勒维有些惊讶。   秦楚瞥了他一眼:“你还挺遗憾?   “嗯,没有自己动手爽,”勒维点头,又问,“你很在意最后那条军令的问题?”   秦楚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没必要,过去的事和目前的任务不相关。”   勒维单手托腮看着秦楚:“你这人真有意思,你养父一个元帅还知道去收养你呢,你管一下自己父母的事就是不相关了?除了任务你生活里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没有。”秦楚说。   勒维闷笑一声又抬起头来:“那现在有了。”   “嗯?”秦楚疑惑。   勒维一本正经地咳嗽一声:“我很在意我未来两位家庭成员的去世原因,你来陪我探讨一下。”   “……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秦楚被他这样一说,心里那点沉重诡异地散了个没影。   “外面那份资料和现在你看到的这份,区别就在于最后那条军令,这军令的内容是什么,你清楚吗?”勒维接着问。   “这是机密,只有帝国最高军衔才能解锁。”秦楚下意识思索。   “真不知道?”勒维问他,“我不太信,就你这性格,之前肯定查过。”   “……”秦楚颇为无奈地看他一眼,“只知道和是否撤离有关,具体不清楚。”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勒维想了想又问:“这档案不是你们军部的机密吗?主脑怎么会知道的那么详细?”   “因为这是三十年前的档案,当时军部和内阁没有像现在这样分割。”秦楚说。   一开始,军部并没有独立的人工智能系统,整个帝国完全依靠主脑一个系统。   诺亚也是在这三十年里由军部研发出来的,后来由他的养父主导,军部和帝国内的政务系统分割,独立存在。   “所以主脑有这些资料并不奇怪。”秦楚摇摇头,“还是算了。”   勒维知道秦楚的意思。   关于这件任务,第一军团的涉事人已经全部死亡,他养父也已经不在了。   但主脑真实的参与过军令的传输,颁布,甚至呆在每一位士兵的个人终端里,目睹了任务的全部经过。   除了内阁里的那一批老人,如果说有谁还能还原事实的真相,就只有主脑。   这是个很强大的信息诱惑。   如果是别的什么人处在秦楚这个处境,说不定早就克制不住地找主脑求证了,最起码也要犹豫个两天。   但是秦楚依旧能够冷静地思索,并以眼前的任务为重。   这事儿至少勒维做不到。   从前要是知道有人为了别人的性命、利益,放弃追查自己的事,勒维只会觉得那人有病。但现在,他却忍不住以一种欣赏的目光去看待秦楚身上的这种特质。   可能因为教育或职位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出身,秦楚身上有种刻在基因里的无私的保护欲。   勒维是这种保护欲的受益者。   如果秦楚不是这样的人,那么就不会自己几天不吃东西,把食物让给秦瑞;也不会大晚上不睡觉,就为了秦瑞能安全地享受睡眠。   这些不是勒维爱上秦楚的全部原因,却是他会永远回味的浪漫。   “看我干什么?”秦楚问。   勒维朝他眨了两下眼睛:“饿了。”   狼总归还是露出了马脚。   这个饿显然不只是肚子饿。   该懂的都懂。   秦楚也抬头看他,黑眸也沉沉的。   但很快,秦楚垂下眼睫,转身走向一旁的架子:“别的没有,只有面包,还有一罐牛奶,吃不吃?”   勒维很不满。   之前都想上他了,这会儿就起身给他拿面包?   不过的确是饿了,他起身贴在秦楚身后,张嘴去秦楚手上叼面包。   谁料秦楚看了他一眼,直接伸手把面包朝他扔了过来。   “……你喂狗呢。”勒维接住面包,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心里陡然冒出了点委屈。   他又伸手去拿秦楚手里的牛奶,当然目标是秦楚的手而不是牛奶盒。   但是秦楚看了他一眼,把牛奶放到桌上,绕过他去架画架了。   勒维缓缓走过去拿了牛奶,但目光全程盯着秦楚没有放。   秦楚没注意,秦楚正把诺亚揪出来问话:“那个画家的意识……能和你一起开启隐私模式吗?”   诺亚:“???”   诺亚:“!!!”   “问你话呢。”秦楚说。   “……允许我表现一下我的惊讶。”诺亚十分惊奇,“这还是您第一次询问隐私模式相关的问题,从前隐私模式都是我自主开启,您一直都是无所谓的状态,现在您竟然主动问起来了!”   秦楚:“……”   那能一样吗?   之前他一个人的确没什么好隐瞒的,而且诺亚也只是个人工智能,就算在他面前上演现场版,这货估计也就当看了个纪录片。   但现在事关勒维,还有另一个人类意识,秦楚还是很在意的。   “您放心,严格来讲这个人类意识并不是和您共处于一副身体里,而是在我的系统空间内,同样也会和我一起开启隐私模式。但是……”诺亚突然话锋一转。   “但是什么?”秦楚问。   “但是即使我开启得再及时,偶尔也会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画面好吗!”诺亚终于忍不住了,“你们上一秒在谈正事,下一秒就开始不可描述,我也很无奈啊!那个人类意识如果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我不会负责的!”   “……”秦楚皱眉反思了一下,“有吗?”   “有!”诺亚很坚定。   秦楚啧了一声,抬眸去看一旁坐着的勒维。   这人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处在一种严阵以待的状态里,后背的肌肉绷起一道极具力量感的曲线。   很好看。   秦楚收回视线,对诺亚说:“以后你再开及时点吧。”   毕竟之前忍不住的只是勒维一个人。   但现在是两个人。   秦楚努力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画板上,但是并不成功。   因为下一秒,处于易感期的alpha信息素又朝他袭了过来。   勒维打了抑制剂,但是这个抑制剂显然只是限制alpha的攻击力,而不是易感期愈加狂放的信息素。   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仿佛带着张扬的温度。   血腥味往往可以直接刺激人类的神经,传达一种极致的危险。可无论是秦楚还是勒维,面对危险时,被引发的往往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秦楚视线从画板上移开,去看不知什么时候绕到自己身后的人。   朦胧的发情期是过去了,但是有些冲动显然并没有散。   “干什么?”秦楚低声问。   他想转身,却被勒维按住了肩膀。   alpha低哑的,带着控诉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你在躲我。”   秦楚手指在画笔上不着痕迹地滑动了两下:“那你还不收敛?”   “就不。”勒维说,“秦上将,昨天说想上我的是你,晚上哄我睡觉的也是你,今天就对我那么冷淡,是不是不太合适?”   下一秒,“哐当”一声,画板前的凳子倒在了地上。   高大的alpha被人按在了那张窄小的单人床上,穿着白色美术生制服的Omega反而占据了主导地位。   勒维没有想到秦楚的反应那么大,有点惊讶。   但他对现在这个姿势非常满意,即使被人勒着领口,依旧笑得肆意。   他出声诱哄:“今天我打了抑制剂,手软脚软没有力气,特别好推倒,你要不试一试?”   是不是真好推倒另说,反正先把人哄上来才是正事。   秦楚盯了他两秒,松开了手。   勒维依旧躺着,再接再厉:“真的不上?给你讲个热知识,无论是不是发情期,床一直都在那。”   秦楚又看了他一会儿,转头笑了一声。   勒维急了:“你笑什么,说正事呢!多好的气氛。”   “都说了让你收敛点。”秦楚说。   “易感期是收敛的时候吗?”勒维很不高兴,伸手拽住秦楚的手臂,“你不仅不哄我还躲着我?始乱终弃是不对的。”   秦楚被他撩得又上火又想笑,最后想了想,把“室友”的事告诉了勒维。   勒维听完好半晌没说话,脸色阴晴不定。   秦楚以为解释完就完事了,刚想过去接着画画,却听勒维突然出声:   “你是说你身体里有个别的人类?他和你比我和你还亲近?”   “……我是这样说的吗?”秦楚再次无语。   勒维半点没听进去,要委屈死了。   “你因为他躲着我?”   “什么意思?你不想公开我们两个的关系?”   “你是不是喜欢他?”   秦楚:“……”   很好,强大的易感期。   勒维是真的很在意,一双蓝眸都变浅了,浑身肌肉都绷紧的厉害。   秦楚看了他半晌,出声道:“不是。”   勒维语气阴沉沉:“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不想让我的人被别人看光。”秦楚说。   嗓音还是冷澄澄的,也没什么特殊的语气。   但话语的内容却……   我的人。   勒维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听过最美妙的称呼。   心情瞬间切换,从暴躁愤怒委屈到心花怒放,几秒钟完成。   “所以懂了吗?”秦楚拍了拍他的腰,“不想被人看现场版,就别接着作。”   勒维躺在床上弱唧唧地点头。   懂了,听话。   别说听话,这会儿就算秦楚真要上他,他都心甘情愿。   “好了。”秦楚看了看时间,又拍了他一下,“去吃饭。”   勒维乖巧爬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   alpha的易感期本就难捱,现在勒维整个人都被秦楚那句话安抚得服服帖帖,走在路上只觉得天气好,空气清新,连鸟叫听着都他妈悦耳极了。   总之就是一句话,舒爽。   这效果持续了许久,就连吃饭的时候几个Omega跑来和秦楚说话,勒维都没醋。   但回去的路上,那点挨挨蹭蹭的小心思又冒了出来。   勒维偷偷瞄了秦楚一眼,又瞄了秦楚一眼。   “……看什么?”秦楚逮住他问。   勒维轻咳一声,凑近了点:“嗯……不看光总行吧?比如亲一下。”   秦楚抬头看天:“……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其他的事?”   “不能。”勒维一点都不羞愧,接着问,“亲一下也不行吗?”   秦楚停下脚步,看他:“你能忍住只亲一下?”   “应该能……吧?”勒维语气逐渐变得不确定。   “嗯。”秦楚点了下头,“那好,是我忍不住。”   勒维没说话,看着他,心里又开始放烟花。   秦楚以为他有意见,挑了挑眉梢,补充:“所以这几天你练习一下怎么躺平。”   勒维骂了声操。   之前秦楚被他撩得炸毛生气的时候,他只觉得这人真他妈可爱,戳一下蹦一下,那是让人相当有成就感。   但他也清楚,秦楚不是那么跳的性格,整天被他弄到生气,本质上还是一种对他的排斥和不习惯。   现在秦楚习惯了接受了,开始想着怎么撂翻他。   这样的秦楚反而更让人心动。   就他这个大大方方说想要上他的劲儿,还有这种势均力敌的危险,勒维只想把人马上捆床上。   眼睛忍不住又开始变色,勒维停下来看着他:“你这个样子,特别的欠……嗯,你懂吧?”   秦楚觑了他一眼:“彼此彼此。”   勒维心里的烟花还在持续放着。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这是被秦楚给撩了。   “真行啊你,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那么会。”勒维说。   “会什么?”秦楚没听懂,侧头看他。   勒维心里又炸了一下。   受不了了,就他这个状态,迟早要上天。   可惜秦楚还有个“室友”。   勒维相当不甘心,继而有些暴躁,甚至想拉着秦楚问:“是我重要还是你的任务重要?”   但这话他不敢问,因为肯定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这样一想,勒维又有点委屈。   他伸手去碰秦楚的手臂,被秦楚反手抓住。   “又想干什么?”秦楚看他。   “亲不能亲,抱也不能抱,那牵个手总行吧?”勒维觉得自己非常卑微。   秦楚低头看了看他的手,没有拒绝,直接握了上去。   勒维满意了。   两人跟幼儿园小朋友似的手拉手走了一会儿,然后默契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秦楚把手塞进了口袋里,手指蜷缩。   勒维也是同样的动作,他还嘟囔了一句:“怎么跟过电似的。”   这下连牵手都排除了。   两人磨磨蹭蹭回到画室,之后的时间,勒维倒没再乱闹,而是老老实实补了一觉。   交稿时间在即,秦楚也终于能够好好画上一会儿。   但在涂涂画画的空隙里,他依旧时不时抬头看勒维一眼。   秦楚有点感慨。   从军校毕业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违规记录了。   但是这一次,他很清楚自己又违反了一条——对任务对象产生特殊情感。   曾经秦楚还是违规大户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把整本手册触犯了个遍,都不会违反这条规则。   没想到多年之后第一次违规就是因为这个。   勒维睡得很熟。   抑制剂和易感期再加上一整晚没睡的确让他不太舒服,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色暗了下来。   “醒了?”秦楚听到了点动静抬头往那边看。   “嗯……”勒维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他开口正要说什么,但是低头看了一眼,立刻骂了句脏话。   秦楚听得莫名其妙,也跟着看过去,然后沉默了。   勒维抬头看他,为自己澄清:“我发誓我只是睡了一觉,没做梦也没想什么,结果就这样了我有什么办法?”   “哦,那怪我?”秦楚收回视线。   谁料勒维竟然点了点头:“有道理,谁知道你有没有趁我睡着的时候做什么?”   眼看秦楚伸长了腿要来踹他,勒维连忙笑着往后撤身子:“没开玩笑,想来想去,估计就怪路上牵手了几分钟吧。”   秦楚实在没眼看,揉了揉额角,下巴朝洗手间一指:“你自己解决一下。”   “还是算了。”勒维往墙上一靠,准备冷处理,“不管了。”   他在一旁静坐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秦楚面不改色地在那里调颜色,调完了即将往上画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直接拿错了颜料。   “你这易感期也太……”秦楚又看了过去。   “哎你别看我,好不容易才消停了一下。”勒维打断了他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又默契地移开了视线。   勒维叹了口气,轻声嘟囔:“不怪易感期,还是怪你。在外面的时候,碰见兽潮我都没这样。”   “兽潮跟你有什么关系?”秦楚呛他。   勒维看他一眼:“你都把我画成星兽了,你说兽潮和我什么关系?”   秦楚懂了。   兽潮对人类聚集区来说,是一件危机和灾难。   但是对星兽来说,只不过到了一个特殊的季节而已。   竞争、求偶、生命大和谐的季节。   啧。   秦楚收了心思看着画板上的画,这次他画的是一把长刀,锋芒毕露,刀尖还带着滚滚血珠。   这也是勒维在秦楚眼中的一部分印象。   星兽那张画还在外面的走廊上挂着,勒维每次路过都要看上两眼。   画那幅画时,秦楚还不知道勒维已经恢复记忆,只把自己最直观的印象画了出来。   但是现在提到星兽,秦楚突然多想了一点。   勒维喜欢那副画吗?   并不是对他作品的喜欢,而是……他介意自己被当做星兽吗?   勒维应该被出身折磨了很久,来自星兽的基因是他遭受一切苦难的开始。   秦楚向来不会想太多,但他现在回想到勒维偷看那幅画的样子,心里却冒出了点在意和愧疚。   也许他无意中又戳到了勒维的伤口。   画笔迟迟没有落下,秦楚抬头看向勒维,张了张口:“那幅画……”   “嗯?什么?”勒维正在冷静中,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问了一句。   “那幅画你是不是不喜欢?”秦楚问。   这话没头没尾,勒维却听懂了。   他嘴角先是挑起个笑,又看着秦楚问:“说实话吗?”   秦楚点头,手指捏了下笔杆。   “你画那张画的时候,一开始捂着不让我看。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的确没想到你会画一头星兽。”勒维说,“当时挺震惊的。”   这话在秦楚的预料之内,但他的情绪还是瞬间收了一下,有些闷闷的。   但是勒维又说:“不是震惊你画的内容,而是觉得很惊奇,我看到有人把我画成那个样子,竟然不生气?”   秦楚一愣。   “曾经我不太能接受自己是个人类和星兽杂交出来的玩意儿,我保持兽型的时候过的比较惨,后来把那些相关资料都给烧了,拍照片的那个记录员都被我拔光头发倒吊了好几天。”   这还是勒维第一次提起自己曾经的“战绩”。   秦楚听得有些入神。   “但是看到你画出来,我只有一种感觉,真是什么样子都被你看光了。”勒维笑了,他朝秦楚凑近了点,“你画的很认真,我能感觉到你很喜欢你画的那头星兽。”   “是欣赏。”秦楚纠正。   “好吧,嗯,欣赏。但那种感觉你懂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欣赏我的另一面。我那时候就觉得,好像这个形象也挺好,当初资料全烧了有点可惜,应该留张照片给你看,毕竟那么帅。”   他话说着说着就又开始不着调。   秦楚起先想踹他,但想了想也点了下头:“嗯,是挺帅的。”   勒维没忍住开始笑。   他缓缓凑到秦楚耳边:“不过你这个问题问得不太理智啊秦上将,不喜欢的东西谁会每天看那么多次?”   秦楚挑高了一边的眉毛。   勒维接着问:“那么在意我的想法,是不是爱上我了?”   “脸还挺大。”秦楚直接伸手按着他的脸推开。   “你碰这一下,这一会儿都白冷静了。”勒维说。   两人正要闹起来,画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秦楚看了勒维一眼,平时都是勒维去开门,现在避免这货出去丢人,秦楚主动放下画笔走到了门边。   门外是隔壁画室的Omega和军校生模特。   秦楚画室的门一开,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势的信息素就钻了出来。   Omega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他的alpha甚至也僵了一下,然后这对小情侣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一种“我是不是打扰了什么”的尴尬神色。   秦楚也很尴尬。   在画室里呆着还没什么,现在一出来他才意识到里面信息素浓度高得多不正常,活像他和勒维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咳,什么事?”秦楚问。   这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递给秦楚一封请帖。   Omega笑道:“交稿后的那天是我们的婚礼,你和勒维一定要过来啊。”   这个邀请听得秦楚一愣,一直到拿着请帖走回画室,秦楚都还有些惊讶,没想这婚结得如此迅速。   画室里,勒维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他看了一眼秦楚手里的请帖,浑身酸气咕噜咕噜往外冒。   “都结婚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人家度过发情期,你俩也就抓一下手腕   现在,人家结婚了,你俩还是牵一下手就绷不住 第106章 第五个故事(25)   秦楚进了画室, 他本想把门敞开散散里面浓郁的信息素味道,但是看了一眼勒维,又把门关上了。   “这就结婚了。”看着手中的请帖, 秦楚还是有点惊讶。   勒维已经收回了视线, 随意往墙上一靠:“都标记了,再不结估计孩子都抱上了。”   “……”秦楚一愣,对Omega这个性别的了解终于从发情期发展到了生孩子上面。   勒维看他竟然没有别的反应, 笑着说:“还以为你听到生孩子会被吓到。”   秦楚平平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别想了, 你这个alpha不能生。”   愣了几秒钟勒维才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骂了声操, 然后笑了半天。   秦楚把手里的请帖放在一旁的柜子上, 转头问他:“去吗?”   “不去。”勒维很坚决, “去干什么?看别人结婚, 没兴趣。”   “哦,我要去。”秦楚说, “因为人多。”   “……看别人结婚也挺有意思的。”勒维瞬间改口。   过几天就要交稿了, 时间有点赶, 秦楚晚上又加了会儿班, 等到夜色彻底暗下来, 才和勒维一起出了画室。   现在已经过了晚饭的饭点,但是基地里闲逛的人还不少, 大多数都在体育场周边围着。   篮球场里有人在打篮球,围着看的人不少,但是因为现在两两配对的原因, 围观的人倒是没有勒维当初下场的时候热情。   秦楚和勒维还停下看了一会儿, 里面打球的军校生看到勒维打了声招呼:“下来打一场。”   “不了。”勒维蔫了吧唧地摆手, 身体往前一靠, 下巴就放在了秦楚的肩膀上。   见状球场里的alpha们立刻笑了:“他下来打个屁,他现在哪有时间打球,过个易感期都得打了抑制剂跑出来。”   被调侃得很无奈,秦楚拽着勒维继续往前走。   隔壁画室那对AO结婚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走路上时不时有人讨论着。   “他们这是要把基地的熟人都请过去?”秦楚说。   “估计是吧。”勒维随意应了一声,注意力都在周围路过的人身上,路过一对他盯着人家看一会儿。   “……你看什么呢?”秦楚问。   “学习一下。”勒维说,“你看他们都牵着手呢。”   “……”秦楚这才知道原来上午的事儿还没过去。   “再试一次吧,这次应该可以。”勒维很有信心地伸出了手。   秦楚看了他两秒:“你确定?上午就牵了几秒钟,是谁升了一下午的旗?”   “应该不会吧?”勒维铁了心要牵手,直接把秦楚这一侧的手拽了过来,握进了手心。   一会儿生二回熟,这下两人牵手的姿势终于不那么像幼儿园小朋友了。   秦楚除了想笑,也没什么过分的感受。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走了一会儿,彻底融入这条布满了情侣的小道。   但没一会儿勒维还是动了一下,叹了口气。   秦楚侧头看他。   但勒维这次特别有出息,没有把手松开,而是另一只手拿出了光脑,点亮立体屏幕。   “你这是干什么?”秦楚问。   “嗯……转移下注意力?”勒维说。   “……”   就这出息,牵个手还得转移注意力。   勒维刷了会儿光脑,却咦了一声。   “怎么了?”秦楚问。   勒维皱眉:“这才几天,军校又开放了?”   他和秦楚共享了屏幕,秦楚也看到了屏幕上的公告:军校将举办烈士追悼会,仅邀请所有牺牲军人的亲属到场。   秦楚的眉头缓缓皱起。   “太明显了。”他说。   勒维笑了一声:“估计是没料到你看完档案后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这是铁了心要钓你过去。”   这明显是冲着秦楚来的。   秦绯和楚赫都是烈士,在秦楚得知父母死因有异后举办烈士追悼会,简直是杀人诛心。   秦楚还没多大反应,勒维已经不高兴了。   “要不要过去看看?”勒维问。   秦楚反倒摇了摇头:“没必要,追寻信息会上瘾,去多了就真咬钩了。”   秦楚在思索主脑盯上他的原因 。   如果只是名人堂的三张照片和一份档案,这还能说是主脑察觉到他的存在,怕他的任务成功,所以干扰他的情绪。   但这一而再,再而三地搞起来,倒像是原本就盯准了他。   一开始秦楚以为父母的档案只是主脑干扰他的工具,现在却改变了想法。   主脑这几次露出踪迹,都是围绕秦绯和楚赫的牺牲,说不定这件事和主脑囚禁人类意识的动机有关联。   秦楚的确有了兴趣,但却不想顺着主脑撒好的鱼饵往下走,这样太过被动了。   他皱眉思索着这些事,倒是忘了还和勒维牵着手。   勒维笑了一下,也没提醒,就这样跟着秦楚往前走。   秦楚习惯了一心两用,一边思索,一边进入餐厅点餐。   等到找好了座位,他起身去拿餐具的时候,感觉自己的手被猛地拉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和勒维还粘着。   勒维晃了晃胳膊,笑得很欠揍:“啧,那么爱我吗?这都舍不得松开?”   “……”秦楚轻踹了他一下,松开手去拿东西。   之前牵着的时候还没觉得怎么样,现在一松开,秦楚只觉得自己两只手好像温度都不一样。   他体温偏低,勒维跟个火炉似的,现在温度都传到了他手上。   等秦楚拿了餐具回来,勒维低声问他:“有想法了吗?”   “我不喜欢被动。”秦楚皱着眉头,“它这样盯着我,我很不爽。主脑一般通过什么方式了解小世界的动向,难道所有事情都瞒不过它?”   “你这次问对人了,我被它骚扰过,这个我很有经验。”勒维说。   秦楚抬头等着他继续说,勒维却没再继续。   两人隔着饭桌大眼瞪小眼,气氛又静了下来。   对于这个气氛秦楚很熟悉,他下意识扫了一下勒维的嘴唇,表情一言难尽:“你一个招玩那么多次,不腻吗?”   “不腻。”勒维摇头,“你可以认为之前的都是假的,只有这次是真的。而且这次变了,是2.0版本,不需要你亲我,你让我亲一下就行。”   他这强词夺理的话差点把秦楚气笑。   不过这次勒维倒没有多纠缠,很快他继续说:“主脑本身是个人工智能,在现实世界它可以自由在有网络的地方穿梭,但是在虚拟世界它自带庞大的数据流,不可能完全进入小世界。”   这话倒和诺亚说的差不多。   勒维又说:“但是它可以在虚拟世界里投放使者。我之前遇到过几次,还弄死了几个研究了一下,这些使者目的就是替主脑收集信息,但是互相之间信息无法共享,需要传递。”   “怎么判断什么是正常的数据体,什么是主脑的使者?”秦楚问。   “你身边所有异常的、和环境格格不入的东西。”勒维说。   仅仅知道这些还不够,秦楚想要的不仅是知道主脑的监视方法,他想把这个躲藏在幕后的东西拽出来。   “好了,说完了,我来取点报酬。”   勒维弯腰越过餐桌,在众目睽睽下直接亲了下秦楚的耳垂。   碰触不重,就是嘴唇轻碰了一下。   但效果显著,秦楚只觉得一阵痒意从耳垂窜了上来。   秦楚皱眉,刚想让他正经点,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句声音极低的话:“你说主脑知道我们关系后会是什么反应?”   很快勒维撤回了身子,不着痕迹地朝秦楚眨了下眼。   这句话听着像句玩笑,秦楚却敏锐地想到了刚刚看到的公告上的字眼。   烈士追悼会,仅限亲属到场。   他这段时间几乎和勒维形影不离。   仔细想一下上次闯档案室似乎也不需要他们两个人,但还是习惯性地一起了。   公告上的这个“仅限”,很难说和勒维没有关系。   两人很快吃了晚餐。   出餐厅的时候,勒维又朝秦楚伸出了手。   “……还牵?”秦楚问。   “来嘛。”勒维很坚持。   秦楚无奈伸出了手。   两人走了一会儿,秦楚感到勒维在他手心写了个字。   秦楚:“……”   秦楚也写了回去:“至于这样交流?”   “关键信息还是要保密,以防万一。”勒维写道。   “你说的真有用?”秦楚很狐疑。   勒维脸上则带上了笑意,写道:“试试,万一把它气到乱码呢?”   “怎么试?”秦楚问。   勒维又写道:“先落实下关系好的情况,亲一下。”   “……”秦楚眯眼看他,觉得这句根本不需要写出来,因为勒维时时刻刻都在落实中。   勒维也笑了,这次他直接说:“别这样看我啊,越不能干的事越想干。自从你说我们什么都不能做之后,我脑子里都是这些事。”   “……这和我说什么没关系。”秦楚说,“平时也没见你脑子里有别的事。”   有了这个计划,勒维倒是每天光明正大的挨挨蹭蹭,跟要完成kpi似的。   秦楚在这种气氛下艰难赶稿,屡次怀疑这货的提议根本就是为了好玩。   在交稿期限的最后一天,秦楚终于踩着点把画稿交了上去。   交完稿,秦楚走到勒维身边拍了他一下:“好了,去参加婚礼。”   正式的婚礼在明天,今晚是他们这些同龄人聚在一起玩一玩。   勒维刚刚因为捣乱被秦楚踢了一脚,这会儿正蔫不拉几的,闻言也没提起什么精神,拖着长腔道:“好~去参加别人~的婚礼。”   两人分别回宿舍换了身衣服。   勒维早早地来到Omega宿舍底下等秦楚。   还是提不起什么精神。   别人的婚礼有什么好玩的?   勒维心里嫉妒死了。   在这一群AO里,他和秦楚最先认识,还有着好几个世界的“情谊”,结果到头来反而是别人先结婚?   勒维很不满。   这种不满在看到从宿舍大门出来的秦楚后,变得更加严重。   秦楚没穿制服。   他上身只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领口扣子虽然扣到了最上面一颗,但领子远没有制服外套那么高,精致的喉结和纤长的脖颈几乎完全露了出来。   衬衫下摆掩在黑色的高腰长裤中,脚上踩了双同色的高帮军靴,显得一双腿长到闪眼。   他穿着这种简洁锋利的装束从Omega宿舍出来,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走了。”秦楚走过来说。   勒维盯着他,语气委屈:“你怎么穿成这样?”   秦楚一脑袋问号:“我穿成哪样?你让我穿着制服去参加别人婚礼?”   那的确不太行。   理智上勒维什么都知道,可他就是不爽。   又看了一眼秦楚白皙的脖颈,勒维语气阴沉沉的:“我从没像现在这样讨厌过一个人类。”   “什么?”这话没头没尾,秦楚根本没听明白。   勒维说:“就是你脑子里住着的那个,我恨不得弄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清醒的画家意识:我做错了什么?   -   勒维:我们有着那么多世界的“情谊”,咋还没结婚?   先反思下这是怎么作出来的情谊……   -   过年了事情好多,艰难码字,再过两章这个世界应该就能完结了 第107章 第五个故事(26)   勒维说得真情实意, 秦楚竟然也……有点赞同?   他倒没有易感期的勒维那么偏执,只是觉得有点不太方便,希望诺亚下次不要再选类似的数据体。   婚宴的地点在基地外面稍远些的地方, 秦楚让勒维把那辆摩托车开了过来。   这摩托车勒维的确买下来了, 但要烧的时候却被秦楚无情制止。   “下去。”秦楚接过勒维递过来的头盔,伸手拍了下勒维的肩膀。   谁料他手指刚碰到勒维的后背,这人就跟被火烧似的跳了一下, 还一个不慎把手按在了喇叭上。   这动静挺大的, 秦楚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呢!”勒维瞪他一眼,“好好的突然摸我干什么?”   “……我这叫摸你?”秦楚看了看自己刚刚碰到的地方, 确认只是肩膀而不是什么不能摸的部位。   “易感期的alpha不能碰。”勒维嘟囔了一句。   秦楚心想你这抑制剂相当于白打, 他又伸手戳了戳勒维, “那现在请你这个易感期的alpha挪到后面, 我怕你开车的时候跳起来把我扔下去。”   勒维这倒没拒绝,但他也没下, 只是身子往后挪了挪, 然后指指自己前面的空位:“来, 上吧。”   秦楚看了他一眼, 长腿一迈上了车。   他刚坐定, 就感觉腰上微微沉了一下,低头看见一条手臂从后面虚虚揽了过来, 手就这样随意地放在了他腿上。   肌肉下意识紧了紧,秦楚想了想这人的习性,还是多说了一句:“你老实点。”   勒维托着长腔应了一声。   秦楚扔过去一个头盔, 发动车子开出了基地。   摩托上了路, 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婚礼地点在哪, 于是回头问了句勒维:“路线帮我调一下。”   勒维推开挡风镜, 刚想拿出光脑操作,结果视线扫过秦楚的后领就是一愣。   秦楚半晌没听到他的回答,又催促了一声:“问你呢。”   回应他的是勒维骂的一声操。   “什么?”秦楚脾气上来了,转头就要看这货在后面干什么。   但他脖子还没转过去,就感觉自己上衣的后领被人扯了一下。   “你他妈有病?”秦楚骂了一句。   “我没病,你这衣服有病!”勒维声音有些崩溃。   他盯着秦楚领子下面靠近肩膀的那块布料。   之前秦楚没坐上摩托车时离得远,坐上来之后勒维又戴上了头盔,因此根本没有看清秦楚这件衣服的细节。   现在他贴在秦楚背后,把挡风镜推上去,立刻就发现了这件看起来无比正经的白衬衫,有个巨大的心机。   这件衬衫是立领,但领子下面那块布料,也就是覆盖着腺体的那块,竟然是镂空的。   说是镂空的也并不准确,总之就是原本应该密不透风的一块布,其实被分割成了细小的布条。   秦楚不动弹的时候还没什么,他脖子一动,布条错开,后颈那块皮肤便影影绰绰露了出来。   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路上即使有路灯,光线也比不上白天。   光线暗,这衣服也算不上过分,但以勒维的夜视能力,完全能够看清白色布料下同样白皙的皮肤。   而且他现在和秦楚靠得极近,几乎毫不费力就能嗅到秦楚身上丝丝缕缕的信息素。   “你故意的吧?”勒维没忍住,伸手勾住了衣服上的一根布条,收手时指腹难免在后颈那块皮肤上蹭了一下。   秦楚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这触感显然不是隔着布料能做到的。   他下意识躲了一下,提高了声音问:“你把我领子撕了?”   “我撕的?”勒维在他耳边咬牙切齿,“我他妈哪有能力撕成这样?你拿衣服的时候就……没看?”   秦楚还真没发现这衣服的小心机。   他平时只穿着制服,根本没心情翻衣柜,今天也只是随手拿了一件,看着挺正经的,谁知道后面长这个鬼样子。   沉默了一会儿,秦楚说:“就领子那块应该没什么吧?”   现实世界他打赤膊的时候都有,现在竟然每天为了脖子后面那一亩三分地发愁。   勒维不说话了,但两只手都箍在了秦楚腰上,带着头盔的脑袋往秦楚肩膀上一放,明显一个“我很不高兴”的样子。   两人出来的晚了点,路上又耽搁了点时间,到了婚礼现场的时候人都已经到齐了。   秦楚停了车带着勒维就要进场。   这人明显还在生闷气,收了笑,一言不发的还挺严肃。   酒店里人来人往很热闹,都是两位新郎的朋友。虽然都是同龄人,但明显很多陌生的alpha。   陌生的同类信息素会引起alpha的下意识对抗,尤其是易感期的alpha。几乎在进门的一瞬间,秦楚就感觉勒维身体绷了绷,然后他的手就被握住了。   秦楚看他一眼,随他去了。   他的纵容明显让勒维心情上扬了点,一直阴沉沉的蓝眸终于亮了些。   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得寸进尺。   即将进入婚礼现场的时候,秦楚感觉勒维猛地朝他贴了过来。   他早有预料,一伸手,将某人的脸当了个正着。   一个预谋已久的吻就这样落在了秦楚的掌心。   “你干什么?”勒维委屈巴巴地问。   “你还有脸问我干什么?”秦楚又好气又好笑。   勒维不说话了。   他看了一眼婚礼现场,哑声嘟囔:“里面很多alpha。”   “嗯,怎么了?”秦楚挑眉看他。   “还有很多陌生信息素。”勒维接着说。   “所以呢?”秦楚继续问。   “所以暂时标记一下。”勒维小声祈求,毛茸茸的脑袋已经蹭到了秦楚的颈窝。   他这个样子委屈又可怜,完全不复平时欠揍的模样,跟只撒娇的猫似的,难得让人觉得还挺可爱。   秦楚靠在墙上任他蹭,伸手呼噜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这状态……我不相信你的自制力。“   勒维抬起头来明显想反驳,但想了一会儿,坦诚点头:“对,就是没有。你自制我也自制,那我们还玩不玩了?”   秦楚偏头笑了一声,拉着他走了进去。   婚礼正在进行,两个新郎已经互相交换了戒指。   秦楚在现实世界也没怎么围观过别人的婚礼,更别说是这个世界。   从前他对这些场合向来不感兴趣,这会儿却难得有些好奇,站在一旁朝两位新人看了过去。   婚礼进程还算常规,唯一有些新潮的是Omega的礼服。   这个世界Omega几乎把脖子当成第二性征保护着,否则基地的制服领子也不会那么高。但是在婚礼上则不太一样,Omega礼服的后领是敞开的,将腺体完全展露了出来。   一开始秦楚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结果仔细一看,才看到这礼服展示的不是腺体那块皮肤,而是腺体上的咬痕。   这咬痕已经结痂脱落,但留下的疤痕却十分明显,让人完全能够想象alpha是怎样凶狠地咬上去的。   秦楚看得非常震惊,没想到这种东西竟然还要在大庭广众下展示出来。   勒维在他身后笑了一声,嗓音低低地响起:“这是alpha在Omega身上留下的烙印,如果没被标记,那么Omega露出后颈代表勾引。但留下咬痕标记之后,再次露出后颈,便是展示自己的归属。”   勒维的话尾有些模糊不清。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秦楚能够感到自己的衬衫领子被人咬住,轻轻地撕扯了一下。   勒维咬的是一根布条,牙齿叼上去的时候,蹭了下秦楚后颈的皮肤。   他又轻声说:“知道吗?上一次易感期,我几乎已经咬上去了。你这里……差一点就完全留下了我的咬痕。”   新人在接吻,现场一片欢呼。   所有人都看着台上的那对AO,没人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的一个Omega被人亲吻啃噬着后颈。   后颈被人用齿尖轻轻叼着,秦楚却冷不丁出声问:“alpha呢?”   “什么?”勒维松口抬起头来。   秦楚转过身,视线扫过勒维的脖子:“alpha被咬也会被标记,留下咬痕?”   “……你这个问题超出了我的知识储备啊。”勒维叹了口气,又不要脸地提议,“要不你咬一口试试?”   说着他还真的伸手扒开了自己的领口。   实在骚的没眼看。   不过……的确想试试看。   秦楚视线在勒维身上停留了几秒才收回:“算了,你还是一边坐着去吧。”   现在婚礼走完流程,宾客自由活动,秦楚趁着人多还要到处走一圈方便诺亚扫描。   勒维知道自己这会儿有点控制不住,便也没有跟着,端了杯酒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着冷静去了。   这次来的宾客不少,陌生人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有很多人显然不是基地内的,也和隔壁的军校无关,秦楚转了一圈竟然当真遇到几个陌生的alpha搭讪。   但是秦楚根本不需要出声拒绝,他只需要放出自己的信息素,跟着他的人就自动退散了大半,十分好用。   在整个场地转了一圈,又和结婚的两位打了个招呼,秦楚这才往回走。   他在餐盘里夹了点东西,看到一旁的水果披萨,又伸长了胳膊拿了一块。   勒维挺喜欢吃这东西,明明信息素一股血腥味,却偏爱各种甜兮兮奶油味十足的食物,在基地的食堂一连吃了好几次都不腻。   端着餐盘往回走,秦楚抬头找到勒维的位置,脚步却顿了一下。   他突然意识到,参加这场婚宴的alpha不少,但是同样也有很多陌生的Omega。   在基地里,他和勒维那点事闹得沸沸扬扬,每个美术生都知道勒维是他的模特,也知道勒维易感期的时候把他压在洗手台上。   但是,在这个陌生人混杂的地方,依旧有很多人不清楚他们的关系。   就像现在。   勒维依旧坐在那边的沙发上,他向来没个正行,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往那一窝。   但沙发的靠背边,却站着一个陌生的Omega。   这个Omega明显对勒维很感兴趣,稍稍往前探着身子,不知道在说什么。   勒维抬头回了一句话,Omega笑了一声,勒维侧了侧头,又说了句什么。   秦楚站在人群里看着,轻轻啧了一声,觉得有些想踹人。   勒维是个很受欢迎的alpha,这事儿秦楚一直都知道。   毕竟人长得好看,看起来又会撩。   秦楚还记得当初选模特的时候,全基地一共二百九十七个Omega全选了勒维,比赛系统甚至还为他加了一条反选规则。   当时秦楚没什么感觉,可现在看着这一幕,他心里却有种微妙的不爽冒了出来。   秦楚突然明白勒维为什么对“标记”这件事那么执念了。   因为他现在看着勒维,也觉得这货挺欠咬。   秦楚抬脚朝沙发边走了过去。   但是没等他走近,沙发后站着的Omega已经被人叫走了。   走到沙发旁,秦楚端着餐盘坐下。   “怎么才回来?”勒维问。   秦楚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伸手把餐盘放在了面前的玻璃茶几上。   勒维看到盘子里的那块水果披萨,下意识伸手去拿。   如非必要,秦楚不会愿意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所以这东西百分之百是给他拿的。   但是他手伸过去,却摸了个空。   秦楚像是没看见他的手似的,自己拿起那块披萨咬了一口。   勒维看着他,眨了一下眼睛。   秦楚恍若未觉,自顾自咔哧咔哧几口把披萨吃完了。吃完之后他还看了勒维一眼,语气凉凉地问:“看什么?”   勒维盯了他两秒,突然笑了一声:“没什么,想问你好吃吗?”   好吃个屁,腻死了,秦楚想。   没等他两人单独坐上一会儿,基地里一群熟人就围了上来,有基地里的美术生和军校生,还有上次勒维他们聚会见到的人。   “你们俩也来一个吧,人多好玩。”有人拉勒维玩游戏凑人头。   秦楚对这种游戏向来没什么兴趣,起身就想离开给人让位。   但他还没站起来,便有股陌生的水果香传了过来。   秦楚侧头一看,一个陌生的Omega贴着他坐在了沙发上。   正是刚刚和勒维说话的那一个。   秦楚坐在沙发上不动了。   “快,规则是什么?”几个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有个军校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压力球,显然又要以力气定胜负。但是这提议一出来,立刻遭到一个Omega的反抗:“谁和你们玩这个?换一个我们有优势的!“   “对,你们那群人玩得太没有意思了。”有Omega立刻帮腔。   秦楚没说话,看着他们讨论。   勒维半靠在沙发里,也没有参与的意思。他和秦楚膝盖碰着膝盖,他的手搭在自己腿上,又像是搭在秦楚膝盖上。   面前几个人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坐在秦楚身边的那个屿!_汐团'队Omega转头向秦楚笑笑:“你好呀。”   秦楚看了他一眼,不确定他是在看自己还是看勒维,于是只点了点头。   那边终于讨论出来了,可能是受到压力球的刺激,Omega们想出了个阴招,拿了气泡机弄出来个一碰就破的水球。   规则很简单,水球一个人一个人地传下去,在谁手里破了谁就要受惩罚。   这下一群alpha可算是遭了殃,大多数军校生手心都有茧子,别说传球了,放到手里一蹭就破。   这个角落里一时之间只听到水球破裂的声音和Omega们得意的笑声。   惩罚项目还是真心话或大冒险,甚至拿出的那套卡还是勒维上次聚会用的那套。   这玩意儿秦楚旁观过,他本以为里面也就是些喜欢的类型这种还算委婉的问题,结果今天看下来却大跌眼镜。   第一个弄破水球的alpha大大方方地抽了张卡,卡上的问题却是:今天的内裤是什么颜色?   立刻就闹得一桌子人起哄。   第二个更惨,抽到的问题竟然是第一次多长时间?   总之这球才传了半圈,一群脸皮极厚的alpha们已经开始面红耳赤了。   虽然无论是水球还是压力球都对秦楚没有挑战,但旁观了这几个问题,秦楚已经对真心话那叠卡片肃然起敬……   中途水球换了几次,终于传到了秦楚身边的Omega。   这个Omega接的很稳,他朝秦楚笑了一下,才伸手十分缓慢地把水球递了过来。   秦楚看了他一眼,早早伸手在那里等着。   Omega之间互传没什么悬念,这会儿桌上根本没人紧张,甚至还有人跑出去拿吃的。   这事儿秦楚也觉得没什么悬念,别说放过来,就是扔过来他都能接得稳稳的。   但这个Omega似乎是很怕水球破掉,往秦楚手里送的时候非常小心,几乎把整只手都贴在了秦楚手心里。   勒维盯着他们的手看了一眼。   在水球过渡到秦楚手心的一瞬间,他搭在自己膝盖上的手挪了一下,放在了秦楚的腿上,手指轻轻捏了一下。   秦楚完全没料到他这个动作,身体下意识一绷。   只听“哗啦”一声,秦楚手里的水球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皮。   这一下一桌子人的目光全看了过来。   “卧槽!米洛你怎么失败了!”有Omega震惊。   alpha们却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一局,开始鬼叫:“你们忘了吗!学长可是能捏透明压力球的Omega!区区水球那肯定一戳就破!”   秦楚很荣幸成为第一个失败的Omega,全靠躲得及时才没让水泼到裤子上。   一桌子人都在起哄,秦楚转头眯眼盯着勒维。   “你看我干嘛啊?”勒维没憋住笑了,“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也没想到你反应能那么大。”   秦楚问:“我反应大?”手往哪放呢嫌他反应大?   没等两人瞪出个结果,两摞纸牌已经全放到了秦楚面前。   “米洛学长你选大冒险还是真心话?”   这还是秦楚第一次面临这种境地,他没怎么玩过游戏,也没想过自己会输,这会儿看着这两摞牌心情十分奇特。   目前还没有人选过大冒险,照理说大家都规避的东西还是不要碰。   但是真心话里那些问题秦楚才是一个都不想碰。   而且……秦楚看了看上一次受罚的alpha,这个alpha抽到的问题是“最多的时候一夜几次”,alpha牵着身边Omega的手,憋红了脸最后却答道:一次也没。   这个答案出来的时候,遭到了大家惨无人道的嘲笑。   但秦楚和勒维不在嘲笑之列,他们只是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同样是一次也没有的人,难免有些“兔死狐悲”。   秦楚还记得上次勒维抽卡直接抽到上一个问题的情况,很怕自己也有这种“好运气”。   理智分析一圈,秦楚把视线放到了大冒险那叠卡上,重点看了看“冒险”两个字。   没有人选大冒险,很可能是因为操作难度太高。   但对他来说不是什么事儿,就算让他直立上墙把天花板上吊灯给拆了,他依旧可以完美完成。   秦楚朝大冒险的卡片伸出了手。   周围顿时一阵口哨声。   勒维却伸手拦住了秦楚:“不是吧,你要选这个?”   “不行?”秦楚挑眉看他。   “你是不是没玩过?”勒维笑着问。   秦楚眉梢挑得更高了,有种被小看的不爽。   “不是,勒维你把学长放开,别人不能插手!”一群人开始起哄。   勒维按着他的手腕还想再劝,秦楚直接伸手在大冒险的卡片里拿了一张。   他还等着接什么爬天花板的“冒险”任务,结果翻过来卡片一看,愣了。   就见上面写着一行字:把身边最近的异性亲到腿软。   勒维也愣了,没想到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他一秒收回手腕,点头称赞:“手气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明天他们肯定给我亲起来   最起码亲个五百字 第108章 第五个故事(27)   秦楚看着手中的卡片。   这才明白此冒险非彼冒险。   身边最近的异性……   秦楚盯着勒维看了一眼, 又转头往身边看了看。   他一边坐着勒维,一边坐着那个陌生的Omega,但沙发后面还站着些人。秦楚扭头看了一眼, 在他身后的沙发靠背上还趴着个Omega女孩。   嗯, 不过现在和他是同性。   秦楚目光又落在了勒维身上。   勒维的蓝眸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大庭广众下抽到这张卡片,可不只是他们两人的事。   有人好奇地伸头往秦楚手上看了一眼,当即发出一声怪叫:“玩那么大, 亲到腿软啊!”   这一下所有人都来了精神, 先前跑出回去拿东西的人更是立马跑回来看戏。   “亲什么?”   “卧槽谁亲谁!”   在一桌子瞎嚎的人里,秦楚抽到的任务就这样口口相传, 闹得沸沸扬扬。   有熟人看到是秦楚和勒维还说:“害, 你俩啊, 没悬念, 快给我亲!”   “亲一个!”   不知谁起了个头,一群人跟着起哄。   众人也怕闹得太过分了, 喧闹中有人打圆场:“你们俩不愿意表演就算了, 那个谁给学长倒杯酒, 喝了这一趴就过了!”   秦楚手指夹着卡片, 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只是侧头看着勒维。   四周都在看他们,秦楚能感到他身边那个陌生的Omega似乎也朝他看了一眼。   当然, 也可能是在看勒维。   勒维没出声。   他脸上带了点恶趣味的笑,挑衅地看着秦楚,朝他做了个口型:“敢不敢?”   秦楚眉梢一挑, 把卡片甩回到了桌上。   这像是个拒绝的动作。   勒维暗自叹了口气, 想坐起来替秦楚喝酒。   但这个时候秦楚清冷的嗓音却响了起来:“别倒了, 我不喝酒。”   下一秒, 勒维只觉得肩膀一重,有人把他压在了沙发上。   有人猛地吹响了口哨。   清冷如同雪岭山泉的信息素兜头罩了下来,一片刺骨的凛冽中,只有嘴唇上的触感是柔软的。   勒维眨了一下眼睛,人是呆的。   这一瞬间,肩膀上的痛感似乎不复存在,头顶的吊灯模模糊糊,甚至连耳边近乎掀翻屋顶的尖叫都变得远而轻。   勒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没了。   似乎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了嘴唇上的那点触感。   他没有期待秦楚真会亲过来。   毕竟他的秦上将还是很要脸的,只是一个人类意识就会避着,更别说大庭广众下那么多人看着了。   这也不是他和秦楚第一次接吻。   他偷亲过秦楚的脸颊,吻过他的嘴角,但每一次都是一触及分,带着一种玩笑和挑衅的味道。   他知道秦楚会是什么反应,或许是厌恶,或许是不耐,或许冷冰冰的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连愤怒都不会有,太他妈糟心了。   过往的经历已经刻在了脑子里,以至于这会儿勒维突然被强吻,无论是大脑还是人都是宕机的。   周围有人提高了声音喊了一声:“亲到腿软这个标准不好衡量,我给你们记个时,务必亲满五分钟!”   去他妈的五分钟,也太短了吧?   勒维有点急,甚至有点疑惑,秦楚这是真亲上来了吗?   怎么……那么软?   这人冷冰冰的,嘴还那么硬,结果嘴唇吻起来是这个感觉吗?   还是他做梦在亲空气?   勒维脑子里一片混乱。   为了求证,他张嘴咬了一口,咬得还不轻。   秦楚闷哼一声,眉头微皱,睫毛也颤了一下。   勒维这次看清楚了。   妈的,真亲上来了。   他咬得这一下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先前只是贴着他嘴唇的秦楚反击似的张嘴咬了过来。   Omega的信息素一下漫进了口腔,按在勒维肩膀上的手也一瞬间收紧,捏得勒维肩胛骨生疼。   这一瞬间,谁也分不清他们是在接吻还是在打架。   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而急促,两种截然不同的信息素碰撞,交融,真正的血腥味也在唇齿交缠间冒了出来,刺激得人眼眶发红。   没有人能在沙发边站着了。   先前还能乖乖蛰伏的信息素,这会儿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涌。一股味道锋利得像刀子一样,一股则是浓郁且危险的血腥气。   让人闻一下就觉得跟呼吸道被割裂了似的,不仅生疼还他妈往外冒血。   玩游戏的人早四散开来,只有计时的那位兄弟还坚强的捂着鼻子硬撑着。   好不容易坚持到了五分钟,他大吼一声:“草,时间到了!”   这个吻又持续了几秒才堪堪停下。   秦楚稍稍起身,胸膛还鼓胀着。他漆黑且垂顺的头发已经乱了,眼尾又上了一抹绯红,勾人得要命。   浅色的薄唇这会儿也红得仿佛要滴血,还微微肿了点,带着个清晰的咬痕。   但他神色还是清清冷冷的,像是无情无欲的神明被拉下人间,在红尘里滚了一圈,却还强撑着最后一点神性。   看得人想把他彻底揉碎了吞下去。   勒维蓝眸已经完全变浅,只留下中央黑得渗人的瞳孔。   他盯着秦楚,像是一条盯上了猎物的毒蛇,带着绝对的偏执和骇人的占有欲。   “腿软了吗?”秦楚问。   勒维喉结滚动了两下,声音低哑:“不知道,你摸一下?”   眼看两人分开,刚刚散开的人又慢慢围了回去:“你们俩还真是……”   但还没走到近前,他们就见刚分开些许的两人又粘了回去。   这次是被压着的勒维起身,将秦楚重重压在了沙发靠背上。   他像一只饿久了的猛兽,终于抓住了猎物,便死咬着不愿意松口。   秦楚皱眉闷吭一声,伸手推了一下,没推动。   勒维伸手按在他的后颈,手指伸进衣领的破口,在他后颈的腺体上用力摩挲。   周围的信息素又浓郁了起来,刚刚走近了点的人又捂着鼻子推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沙发上的两人这才分开。   这次分得很开,一个坐在这边,一个坐在那边,确保没有任何身体接触。   拜勒维所赐,秦楚衬衫后面的布条被拽断了两根,这下不仅是能够隐隐绰绰露出后颈,更是连上面通红的指印都露出来了。   勒维目光还黏在他身上,过了一会儿,开口提议:“回去吧。”   秦楚没动弹,只伸手按了下自己的后颈。   顿了两秒,他说:“再等等,冷静一下。”   勒维目光瞬间往下扫了扫。   是啊,冷静一下。   他也得冷静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勒维冷不丁笑了一声。   秦楚没理他。   勒维抬脚碰了碰秦楚的军靴,秦楚这才撩起泛着红的眼皮看了他一眼。   “被围观了。”勒维笑着说,“不是不喜欢被人看吗?”   秦楚收回视线,冷冷淡淡回答:“只是做游戏。”   “哦~”勒维拖着长腔点了个头,“对,只是游戏,和你身边那个Omega没有关系。我们秦上将怎么会吃醋呢?”   秦楚眯眼看过去。   很好,心里很明白嘛?   看来是故意撩的?   勒维的罪顿时又重了几级。   勒维笑着没说话,但明显很开心。   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酒,再坐下的时候便挨着秦楚了。   秦楚踹了踹他的膝盖,示意他滚远点。   勒维没动,反倒凑过去说:“知道刚刚那个Omega找我干什么吗?”   “不知道,不想听,滚。”秦楚说。   勒维一下乐了起来:“刚刚是谁按着我咬的?嘴里伤口还流血呢,你现在那么冷漠合适吗?”   秦楚看了他一眼。   勒维轻咳一声:“嗯,他一开始夸了我一句,说我很帅。”   秦楚开始慢慢往外放冷气。   勒维接着说:“然后他问刚刚跟你在一起的那个Omega和你是兄弟吗?我说是我哥。”   秦楚挑起了一边眉毛,更不高兴了。   “后来……”勒维嘴角笑容收了点,“他竟然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秦楚一愣,没想到竟然是这个走向。   勒维语气有点不爽了,伸手抓住了秦楚的手。   “……你给了吗?”秦楚问。   “当然没给。”勒维瞪他,“我对他说,别想了,他是我的,早预定了。”   两人对视一会儿,秦楚偏头笑了一声。   “你还笑?”勒维很不满,“连Omega我都得防着,再说,在陌生人眼里我们竟然是兄弟,你不反思一下吗?”   这会儿周围散开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只是那个陌生的Omega明显大受打击没有再来。   有相熟的军校生听到勒维的话,立刻打趣:“你不是说你就是喜欢年长的吗?别人说学长是你哥,你还不乐意?”   有人没经历过上次的聚会,闻言开口问怎么回事。   几个军校生立刻七嘴八舌地讲了起来:“这小子当初还胡说,说自己刚分化成alpha的时候做梦想标记他哥,就这一个兄控米洛学长竟然能忍他!”   听着这话,勒维非但没有被揭黑历史的不爽,反倒扬眉看着说话的人:“不是做梦,临时标记已经做了,正式标记等着吧。”   众人一愣,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勒维凑过去在秦楚脸上亲了一下:“是吧,哥哥?”   几秒种后,有人反应过来了,指着勒维和秦楚:“卧槽,你、你们俩?勒维你一直说的你有个哥,难不成就是……”   “操,怪不得你一直对着学长死缠烂打。”   周围一阵惊讶。   秦楚看着勒维也有些惊讶。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哥哥这个称呼了。   上个世界秦瑞死得太突然,现在看到勒维用秦瑞的神色,秦瑞的亲昵,叫他哥哥,秦楚这才真实的有种秦瑞回来了的感觉。   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种让人心虚的怪异。   因为秦瑞可不会亲他,也不敢亲他。   但是勒维现在口腔里还留存着他的信息素,他俩还没冷静下去,勒维却一口一个“哥哥”……   大逆不道。   欠收拾。   秦楚脑海里立刻浮现这两个词,还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   “以后……”秦楚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别这样叫了。”   “为什么?”勒维一瞬间皱眉,语气不满。   秦楚想说回去解释,但看到勒维的神色,却心里一动。   他收了那点不自在,声音冷淡地说:“没有为什么,我已经不是你哥哥了。”   勒维一愣,显然没想到秦楚会这样说。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今天太忙了   就在我躺平想要请假的时候,突然想起昨天好像说了要写接吻   我要咕了怕有人想打我,于是爬起来写了三千字   卡在这里有点难受,凑合着看吧,明天应该能够写到他俩度过发情期 第109章 第五个故事(28)   “什么意思?”勒维收了嘴角那点轻松的笑意, 认真地看向秦楚。   “就是这个意思。”秦楚说。   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氛还没有散,身上还留着对方的信息素,但是气氛却微微凝滞了起来。   先前打趣的人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互相对视一眼不知道怎么回事。   提起勒维黑历史的那位军校生还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 连忙打圆场:“嗨,这都啥时候的事了,你们现在爱叫啥叫啥, 早点标记了结婚才是正事。”   说着他拼命朝勒维使眼色, 和Omega争什么,不让你叫哥哥就别叫。男朋友和弟弟, 该选那个心里还没点逼数吗!   事情乍一听起来是这样没错, 但是勒维却不能接受。   秦瑞本来就是他的过去, 是他的一部分。他早就已经把秦瑞的经历、情感揉碎了完全吸收。被秦楚养大的那段人生是他受到的一份最美好的礼物, 也是现实中的他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在他眼里,秦楚是他的哥哥、同样也是他的对手、他的伴侣, 是他一辈子都不想放手的人。   这几个身份不可分割, 一个也不能放弃。   勒维还牵着秦楚的手, 这时候直接拉着秦楚起身:“我们出去说。”   在秦楚离开沙发的一瞬间, 勒维觉得手心里一痒, 秦楚写了两个字:计划。   什么计划……   当然是钓主脑的计划。   勒维骤然松了口气。   吓死他了!   还以为秦楚是认真的!   他看了秦楚一眼,还是继续拉着秦楚往外走。   周围坐着的面面相觑, 不知道该开口劝一会儿还是放他们两个人独处。   两人离开沙发后,茶几旁的智能垃圾清扫机动了起来,处理了两人留下的餐盘和酒杯。   勒维并没有拉着秦楚走远, 而是在稍稍安静点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在秦楚手心写道:“还要继续?”   “继续, 吵架。”秦楚回复。   勒维忍不住暗骂了一声。   这的确是他和秦楚商量好的, 用两人的关系变化来试探主脑, 其中就包括假装闹掰这个环节。   但是……真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勒维只想骂几天前的自己,鬼知道他是怎么想出这个招数的。   刚亲完就要吵架,怎么能那么残忍?   勒维心里冒上来点委屈,他下意识就想把头埋在秦楚肩膀蹭蹭,但是下一秒秦楚又戳了戳他的掌心,明显是在催促。   好,吵架……   “为什么不能叫你哥,之前你也没说过。”勒维开口说,心里的委屈更浓了。   秦楚看了他一眼,努力想办法吵起来:“秦瑞只是我弟弟,现在我们的关系不是兄弟,以后不要再提……”   “等等。”勒维打断了他的话,嘴角又带上了点笑,但明显是气笑的,“你的意思是,现在我们在一起了,就要和之前的关系割裂?”   “不可能。”勒维有点认真,也有点慌。   秦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虽然说是“计划”,但勒维依旧怕他是认真的。   他看着秦楚,易感期带来的躁动都稍稍压下了点:“秦瑞同样也是我,我生命里这些东西少得很,我就是既想让你当我哥哥,又想让你做我的爱人。”   “我会叫你亲爱的,也会叫你哥哥,在画室里叫,在大庭广众下叫,甚至在床上叫。我就是那么贪心,懂吗?”勒维说。   这说的什么鬼东西?   秦楚被他这句话搞得耳朵发烫,只想一巴掌呼过去。   但是真要打过去这吵架就变味了,秦楚只能让自己绷住脸。   秦楚想要继续“吵”,但一张嘴却发现卡了壳。   勒维这样一打岔,他思绪被打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吵下去。   “行了吧,不吵了。”勒维手指在秦楚手心里写字,他只想亲亲抱抱,半点不想吵架。   他这一动,秦楚才意识到他们现在还牵着手,这架吵得实在是毫无诚意。   秦楚顿了两秒,把手抽了回来。   “你……”勒维握了个空,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不至于吧?连牵手都不行,那他们怎么“私聊”?   “你和秦瑞不一样。”秦楚冷不丁出声。   “哪里不一样?”勒维寸步不让。   秦楚看了他一眼:“秦瑞只是个孩子,没有那种心思。”更不会在床上叫哥哥。   这话听得勒维一愣,紧接着气笑了。   他能听出来,秦楚这句说的是实话。和“计划”无关,秦楚是真的觉得秦瑞只是个单纯的小孩,打心底里把他当哥哥,半点别的心思都没有。   “你觉得秦瑞对你没想法?”勒维走近了点,笑得十分轻佻,“是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你知道他给你束发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吗?知道他半夜爬上你床的时候怀着什么心思吗?还有,他暗中教训了多少对你有意思的人,知道吗?”   秦楚挑高了眉梢。   别的不说,秦瑞暗中教训对他有意思的人,这个秦楚还真不知道。   至于其他的,他根本没想过。   在秦楚心里,秦瑞一直顶着一个标签,那就是“小孩子”。   尽管秦瑞已经十五岁了,尽管那个年代十五岁的人早就成家,孩子都能抱俩了,但在秦楚心里,秦瑞依旧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孩。   所以在这个世界,看到和秦瑞极为相似的勒维问他要联系方式,秦楚立刻感到了不适。   而现在勒维这句话,也将秦楚一直以来的看法撕破了个口子。   “别胡说。”秦楚皱眉,不太接受,心里还真有点生气。   “胡说?”勒维短促地笑了一声,他凑到秦楚耳边,“那我偷偷告诉你,每次他帮你束完发,都会去冲凉水澡。每次从你床上下来,他都会躲在偏房里解决问题,还要小心屏住呼吸不要叫出你的名字……”   艹。   秦楚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他想反驳,但随着勒维的诉说,上个世界一些被他忽略的细节逐渐冒了出来。   例如秦瑞的确晚上会突然出去,然后带着一身冰凉的水汽进来。再例如有一次晚上他听到偏房里传来闷哼声,以为秦瑞受伤,过去敲门却听到房间里一阵手忙脚乱……   “但是有一点你却说对了,在对你的看法上,我和他不太一样。”勒维笑着说,“我既想让你当我哥,又想让你做我男朋友。但是秦瑞或许知道你已经是他哥哥,所以……他满脑子都是怎么娶你。”   秦楚没忍住闭了闭眼睛。   勒维的话倒勾起他的一点回忆。   最后带着秦瑞回皇城的时候,当时秦瑞和他共骑,窝在他肩膀上睡觉。   他听到秦瑞迷迷糊糊说了一句话,似乎是问可不可以娶他。但是那会儿有士兵汇报情况,而且这话的内容实在匪夷所思,秦楚在那一瞬间只以为自己肯定听错了。   没想到……   秦楚看着勒维,心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他并不惊讶,甚至有种“这货果然每个世界都忘不了作妖”、“就算变成小孩子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想法。   另一方面……   秦楚心里随着勒维那声“哥哥”升起的羞耻感不断暴涨,让他恨不得揪着勒维穿回去,按着他揍一顿。   勒维本身的长相和秦瑞极为相似,否则秦楚也不会一开始就把人认出来。   正是因为像,秦楚在听到那声“哥哥”时,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勒维一字一句对他说这些话,完全不亚于上个世界的秦瑞站在他面前亲口告诉他。   秦楚怎么也想不到,上个世界他那么勤勤恳恳地养孩子,竟然养出了个这样的。   快气死了!   “所以,你还觉得我和秦瑞不一样?”勒维嘴角又勾了起来。   秦楚眯眼盯着他:“不一样。”   “嗯?”勒维挑眉。   “秦瑞有危险我会救,但你有危险,我不会救。”说不定还会踹一脚落井下石。   勒维一怔,不高兴了:“不是……你怎么能这样?”   委屈堆积到极点,他真有些生气了,甚至根本分不清楚秦楚这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实话实说。   他立刻就想伸手牵住秦楚的手求证一下,并寻求点安慰。   但是又怕搅了秦楚的局,没敢牵上去。   活了那么长时间,勒维这还是第一次乖乖跟这人按计划走,快憋死了。   说又不能说,还不能牵手,只能瞪着秦楚。   秦楚看他一眼,心想这货演技果然不错,演的还挺像,不知道还以为真生气了。   然后秦楚便不由反思自己的演技,怕表现得不真实会拖后腿。   于是他决定更冷漠点,直接转头走了。   勒维愣在原地,满脑袋问号。   这就走了?走了?   不哄哄吗!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为了确保这个“不欢而散”的效果,秦楚自己一个人开走了摩托车,把勒维扔下来打车。   秦楚自己回了基地。   等进了宿舍的时候,他下意识想拿出光脑问问勒维回来了吗,但转念一想,要是主脑真安插了眼线在他身边,那么光脑联系同样躲不过。   这么大个人了,总不能丢了。   演戏就得演到位,秦楚把光脑放到一旁去洗漱休息。   托勒维的福,秦楚昨天第一次感到秦瑞的回归,紧接着脑海里有关秦瑞的固有印象便碎了一地。   或许是这个原因,秦楚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都是秦瑞,就是情节有些大逆不道。   第二天一早,秦楚照常爬起来,去餐厅买了两份早餐,然后去了画室。   他本想和勒维再商量一下“计划”细则,但是打开画室的门却愣了一下。   画室里空空如也,根本没人。   也是……   既然吵架了,勒维不来也是应该的?   应该个屁。   秦楚挑着眉梢把早餐扔到桌子上。   他只说要吵架,又没说给勒维放假。   虽说这场“吵架”是秦楚主导的,但这会儿发现勒维“旷工”,秦楚竟然有些诡异地不爽。   勒维也很不爽。   他早上随便吃了点东西,坐在训练室里盯着光脑。   打开秦楚的消息页面看了一眼,没有消息。   又找到秦楚发视频的那个帖子刷新了一下,没更新。   嗯……   还没结束?   都吵一晚上了,够了吧?   难道还要继续装下去?   就为了骗个主脑,在他们两人刚亲完的时候就突然冷战,这也太……   勒维喝了口水,点开秦楚的头像想发个消息,但手指点进输入框还是顿住了。   这计划只有第一次有用,如果中途放弃,那么就别想进行第二次。   关键勒维并不确定秦楚准备把这场戏持续到什么时候,如果他冒然打断秦楚的计划,说不定就要假戏成真了。   咬牙退出消息页面,勒维躺在拳击场里觉得自己快要憋死了。   昨天秦楚说的每一句话都精准的戳到了他的神经,但冷战可不是他的风格,他现在只想揪着秦楚问那些话是真的吗?   不是真的就立刻压着秦楚亲一顿。   是真的那更要亲一顿。   憋闷到极致,便有委屈冒了出来。   这是和秦瑞融合后才有的情绪,一想到秦楚竟然不许他叫哥哥,这种委屈更加冲天而起,一发不可收拾。   勒维又拿起光脑,在输入框里打了个飙泪的表情。   手指在发送键上悬了几秒,还是按上了删除键。   不行,要等秦楚来哄他。   他才不要主动发消息!   秦楚坐在画室里,盯着光脑也有点愣神。   在他印象里,他和勒维好像还没吵过架?   因为吵不起来,秦楚自己想来秉持着能动手绝不动口,勒维则是动口动手两不误,哪像现在这样那么“和平”的冷战过?   当然,无法冷战的原因主要还是在勒维身上。   这货向来闲不住,就算是他们关系最紧张的时候,勒维依旧经常跑过来撩架。   所以现在勒维突然不吭声了,秦楚浑身细胞都觉得不对劲。   他盯着光脑屏幕,总觉得这人下一秒就会发来个表情包。   或者是讨饶的,或者是撩架的。   但是……他都盯了半个小时了,半条消息都没有。   秦楚看了眼时间,这才发现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他起身出了画室去餐厅吃午饭。   自己一个人点了餐,秦楚找位置坐下。   这会儿是用餐的高峰期,餐桌上一片狼藉。秦楚找到一个空位时,餐厅的清洁机器人正在擦桌子。   这种机器人的智能程度并不是很高,桌子擦完之后依旧会有污渍,有的时候甚至越擦越脏。   秦楚本没报什么希望,他转身拿了纸巾和消毒水想要自己再擦一遍,但回来却发现自己这次运气还不错,这个机器人估计刚被修整过,擦过的桌面十分干净。   这边秦楚刚坐下,就听餐厅的门叮咚响了一声。   秦楚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看到一众军校生夹杂着几个Omega走了进来。   如今在基地里大部分军校生和美术生都是两两成对,但也有一群美术生,他们对自己的模特并不感兴趣,于是还和刚进基地一样,每天和其他没当模特的军校生一起交际。   这在气氛越加趋向“老夫老妻”状态的基地里,实在是一条靓丽的风景线。   秦楚平时不怎么出画室,所以并不熟悉这群人。   但是今天他却多看了一眼,因为勒维也夹杂在这群人里,看起来自在极了。   餐刀划在瓷盘上,发出微微有些刺耳的声音。   秦楚收回视线,在心里呵了一声。   过得还挺滋润?   他坐的位置靠近门边,因此进来没多久,这群人便看到了秦楚。   立刻有人对着勒维打趣:“啧啧啧,忘了某人和我们不一样,现在马上就要抛弃我们了。”   这次秦楚没有抬头看。   他听到勒维笑着说了一句:“别啊,现在就要赶我走?那可不行,以后就跟着你们混了。”   一众人都以为勒维是在开玩笑,没当回事。   但是看到勒维取完餐没有去找秦楚,而是当真和他们一起找位置,他们才察觉到不对。   昨天去参加婚礼的人不少,揭穿勒维黑历史的那位军校生也在这群人里。   原本他还以为勒维和秦楚只是小打小闹,现在一看才发觉不对劲,这是真吵架了啊!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立刻拉着勒维往秦楚那桌走:“今天空位真少,学长旁边那桌空下来了,咱们赶紧去占个位置。”   等走到了地方,他们又说:“这桌太小了,咱们人多坐不下,要不和学长拼个桌吧?”   一阵推搡后,勒维坐在了秦楚的对面,身边还配备了若干情感专家。   “嗨,咱们上小学校的时候老师不就教了吗?说alpha都得让着Omega点。”情感专家A拼命朝勒维使眼色。   勒维想了想,开口说:“我小学成绩不及格,最讨厌听老师的话。”   众人:“……”   情感专家A卒。   情感专家B跟着接话:“Omega之所以可爱,就是因为经常有些小脾气吗?所以……”   他话还没说完,秦楚放下餐刀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说谁可爱?”   情感专家B,出师未捷身先死。   一群人再接再厉,有人拿了个铺满了芝士的水果披萨放在了桌上,招呼秦楚:“学长,听说你最喜欢吃这个了,勒维特地给你点的!”   秦楚皱眉:“这东西谁会喜欢吃?”   勒维纠正:“是我给自己点的。”   两人异口同声,情感专家C立刻退场。   俩桌拼起来快十个人,却被秦楚和勒维搞得当场冷场。   气氛十分尴尬,一时之间根本没人敢说话。   秦楚淡定地切牛排,勒维也捏起一块披萨吃了起来。   在如此安静的氛围下,秦楚却突然抬头看着勒维,放下了餐刀:“你脚往哪儿放的?”   这话问得人一愣。   只有勒维知道怎么回事。   他和秦楚很少面对面坐着,餐厅的桌子窄,他们俩腿都够长,要是不错开不小心就会打架。   勒维啧了一声,同样挑着眉梢看过去:“怎么了?桌子底下这块地写你名字了?只准你放不准我放?”   “那就能放我脚上?”秦楚眉头皱了起来。   周围人一脸懵逼,显然没想到这样就能吵起来。   他们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去劝,就见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桌子底下突然“砰”地响了一声。   两人不知道谁先动的手,一言不合就开始互踹。   一开始动静还只局限在桌子地下,后来连桌板都震动了起来。   有人伸腿想去拉架,但是一不小心被误伤,顿时觉得小腿都他妈要骨折了。   他卧槽一声,震惊地看着秦楚和勒维。   这不是小情侣闹腾,是仇人互殴吧?   桌子底下乒乓乱响,一群人坐不住了,纷纷端着自己的餐盘闪开。   由于动静太大,甚至引来了多人围观。   连凑上来擦桌子的机器人都没能靠近桌子,只能苦逼兮兮地围着餐桌转圈。   既上次勒维把秦楚压在洗手间咬后颈后,两人再次在餐厅出了名。   这次的原因是一A一O在餐厅互殴。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知道基地里那对最出名的AO竟然分手了,还不是和平分手,甚至到了见面就要打架的地步。   这戏一演就是好几天,中途甚至有调解员来了解情况。   第二赛段的综合成绩已经出来了,紧接着便步入了决赛。   决赛采用限时考试的形式,绘画的主题依旧是模特相关。   作为一个唯一没有带着模特的美术生,秦楚一个人进了决赛的考场。   考场布置在一个露天的天台,因为楼层很高,所以视野极好,可以看到蓝而开阔的天空以及对面漂亮的湖景,照顾到了上个赛段改换方向的考生。   秦楚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考场位置安排很开阔,但由于出色的听力,他依旧能够听到邻座Omega和alpha的窃窃私语。   “他们竟然真的分手了!”Omega的语气十分不可思议,“我都要不相信爱情了。你不知道,现在我都不敢让他们见面。”   “我们也是。”alpha叹气。   Omega接着说:“上次他们在去体育场的路上碰了一面,那个眼神……”   Omega做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就……凶狠得像要吃掉对方似的!”   秦楚:“……”   嗯……有那么明显吗?   他和勒维彻底“闹掰”了,牵手这种私聊方式完全不能用。   打架是他们想到的一个肢体交流的办法。   但是……或许是被他们吓到了,无论是勒维身边的军校生还是秦楚身边的美术生,都会想方设法的避免他们打架。   于是他们唯一的交流方式就只有眼神了。   但他和勒维好像真少了点默契,每次对视,信息没传递多少,这几天被压着的火……倒是烧得厉害。   比赛开始前几分钟,勒维终于踩着点到了考场,吊儿郎当地坐在了秦楚面前模特的位置上。   两人对视一眼,没几秒钟又互相移开了视线。   秦楚低头清点画材,突然听到考场响起一则通知:“为保证本场比赛能够公平公正地反应画师的绘画水平,经由几位老师商议,决定打乱模特和画师的组合,画师采用抽签的方式选择模特……”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一大家子聊天的空隙中艰难码字……   明天应该就能正常更新了   啊还有,祝大家新年快乐鸭   虽然来得有点晚,明天更新前在这章评论区发红包~ 第110章 第五个故事(29)   打乱组合?   这通知出来之后, 整个比赛场地都安静了下来,紧接着便是一片克制不住的骚动。   “怎么能这样?”   “这模特我都揄系正利。用习惯了,决赛就是这样准备的, 为什么突然换?”   现在画师和模特都已经相处了几个月, 无论有没有发展成恋人,都磨合出了默契。所以这则通知一处来,很多美术生要么慌乱要么气愤。   alpha模特们只能好好安抚这些美术生, 顺便骂两句比赛方的骚操作。   在这样一片吵杂中, 秦楚和勒维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   打乱组合的操作的,到底是比赛方突然发疯决定为决赛怎加点看点, 还是……他们的计划有了进展?   秦楚目光扫过全场, 考生、评委、考官,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群情激奋过后, 生气的美术生们抱怨了一会儿还是接受了这个决定。   临时换模特而已,这操作的确为比赛增加了难度, 但还没到让人崩溃的程度。每一位美术生都安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等着电子考官走到自己面前抽签。   秦楚伸手在电子屏幕上点了一下, 上面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军校生。   秦楚没忘自己还和勒维吵着架, 他抬眸看了一眼还坐在自面前的勒维, 语气冷冽地说:“不是你,滚吧。”   勒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站起了身:“求之不得啊,早在你面前坐腻了。”   秦楚:“……”   即使知道这句话八成是为了“戏剧”效果,秦楚一瞬间还是想伸手抽过去。   勒维离开座位站到宽敞的走道上, 朝抽中自己的美术生走过去。   现在正在进行模特的交换, 所以场地里有些混乱。他走了两步, 朝另外一条走道伸头看了一眼, 蓝眸微眯了眯。   秦楚抽到的那个军校生正朝秦楚的位置走去。   勒维脚步一转,朝那条走道走了过去,直接和那位军校生打了个照面。   “嗨,兄弟。”勒维一伸手揽住了这人的肩膀,力道很大,搞得这位军校生一下往后跳了一步。   “什、什么事……”军校生看着勒维问。   “啧,没事,就是来感叹下你这运气也太差了。”勒维摇头,“别怪我没提醒你哈,抽到你的这个美术生实在太……”   勒维的表情实在一眼难尽,军校生没忍住接着问:“太什么?”   “哎。”勒维叹了口气,“一言不合就揍人懂不懂?而且特别凶,空手捏透明压力球那种。”   这名军校生是通讯专业的,胆子不大,之前也听过秦楚的名声,现在听勒维一说,立刻肃然起敬。   “而且他这几天心情不好,小心把你脑袋揪掉。”勒维笑眯眯地看着他,“所以,为了你的人身安全,坐远点知道吗?”   “坐远点”这三个字几乎被勒维说出了杀气。   眼看着这名军校生被恐吓得面露菜色,完美“抹黑”了前男友的勒维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开。   交换个屁模特。   他最近和秦楚连见面都难,更别说牵手亲亲抱抱等一切日常举动。只能看不能碰,本来就窝火,现在还要让他看着秦楚画别人?   啧,不爽。   秦楚不清楚勒维干了什么,只知道面前这个军校生过来之后,就像躲瘟神一样坐在了最远的地方。   模特们都找到了新的画师,比赛场地再次安静下来。   没一会儿比赛便宣布正式开始。   秦楚越过面前洁白的画纸,木着脸看向画板后的军校生。   十几分钟过去,秦楚面前的画纸还是一片空白。   交换模特的通知刚放出来的时候,秦楚一直在思索这是不是主脑的手笔,一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其他美术生愤怒的原因。   决赛的时间很短,只有几个小时。   这个时候离开了熟悉的模特,对画师来说的确是一种很大的挑战。   而这个挑战对秦楚显然要更为严峻。   因为他是个半吊子美术生,所有的绘画技巧都是在这几个月里临时练出来的。而且他的灵感激发和日常练习完全离不开勒维。   现在面前骤然换了一个人,秦楚一时之间脑海里竟然没有任何想画的东西,反而浮现出一种难言的焦躁。   抬头看了眼时间,秦楚皱了皱眉。   他又在脑海里调出任务条看了一眼,任务进度走到了百分之七十。   这个任务不仅和原本占据这个数据体的画家意识有关,更是担负着改变这个小世界缜密度的作用。   他从一个对画技一无所知的人经历过两场比赛,终于走到了现在。但是秦楚很了解这个任务的弹性,如果他在最后的决赛中失利,那么任务进度绝对会大幅度下降。   所以,他在这场比赛中必须要获得名次。   眉头皱得更紧了,秦楚一边盯着面前的军校生,一边冷静地思索,如果决赛规则的临时变动是主脑给他找的麻烦,那这个麻烦的确算得上棘手。   弯下腰拿起颜料盒看了看,秦楚最终还是决定先开始。   他又抬头看了眼对面的模特。   军校生明显很怕他,还带着点警惕。   秦楚沉默两秒,脑子里只浮现出一只鹌鹑的形象。   但这和决赛的主题明显不符。   正当秦楚完全不知道如何下手的时候,诺亚突然出声了:“长官,那个画家的意识对面前这个场景有了反应,他很想画画,是否将身体的主动权交给他?”   秦楚一愣,思索起来。   让这个画家来参加比赛,在目前来说明显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把身体主动权交出去,即使秦楚可以很快夺回主动权,但作画过程中如果有任何突发情况,他的反应依旧会延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秦楚盯着面前的画纸,最终做了还是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将画家的意识投放过来。”   秦楚放松了自己对身体的控制,看着自己的手动了起来,非常熟练地挤出颜料、调和,然后在画纸上铺底色。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状态,秦楚能够看到听到甚至感受到周围的一切,但如果不是刻意争夺,他没有办法控制这副身体。   画家的意识并没有完全苏醒,应当是考这一部分本能在作画。   秦楚观察了一会儿,画家绘画的速度很快,显然技巧相当娴熟。别的不说,仅绘画比赛这件事交给对方显然比秦楚自己上要靠谱的多。   比赛的事交给了画家,秦楚的思绪沉浸下来,则有更多的时间思索主脑相关的问题。   如果比赛规则的改变是主脑的手笔,那说明主脑已经注意到他和勒维关系的改变。是否被他们骗到不确定,但是能够临时做出这样的改变,这说明比赛场地里一定有主脑使者的存在。   主脑在虚拟数据世界里有着绝对的隐匿性,想抓到他的尾巴实在不容易,还有着不容忽略的危险性。   主动钓主脑出来实在是个险招,秦楚的压力其实很大。   如果不是确定主脑暂时没有抹杀人类意识的意愿,秦楚也不会在这样一个人类意识众多的世界走这一步棋。   但是他必须获得和主脑有关的信息。   他在虚拟世界里的时间是有限的,也不可能一直一个世界一个世界的穿越下去,这只是最保守的举动。   他必须占据主动。   脑子里闪过勒维说过的判断主脑使者的方法,秦楚下意识想要细致观察周围的情况,但是眼睛受到画家的控制,焦点只能锁定在画纸和面前的模特身上。   他只能放弃观察,并小心戒备着。   时间缓缓流逝,在露天的天台上,每一个参加比赛的美术生和模特都能感受到光影的细微变化。   秦楚眼睛锁定在画板上,耳朵却灵敏地捕捉着周围的声音。   天台上很安静,除了偶尔略过的飞鸟便只有画笔在画纸上摩擦的声音,以及画师和模特小声的交谈。   过了一会儿,一个有点突兀的轮子滚动地声音由远及近。   秦楚通过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看到考场的电子监考官从旁边的过道中路过,例行巡查过整个走到。   这场美术比赛抄袭的可能性不大,因此为了避免参赛的美术生被干扰,场地里并没有安排太多的个工作人员,只放置了一个全程录像的电子监考官。   机械轮子的声音已经缓缓走远。   画师放下调色盘,附身去拿颜料。   在拧盖子的时候,他一用力,颜料飞了出去,落在了旁边的走道上。画家的意识并没有完全苏醒,遇到这种情况愣了一下,没有继续动作。   已经远离的轮子声停了下来,然后调换方向,又朝着秦楚走了过来。   等监考官过来,秦楚弯腰过去想去捡颜料,但伸手前却顿了顿。因为这个电子监考官发出一道射线扫描起了地上的颜料。   这种射线秦楚很熟悉,这是在扫描是否有违规物品。   没一会儿,电子监考官收回射线,伸出机械臂捡起颜料交给秦楚,并用平板的电子音交代:“请参赛考生管理好个人物品,如有物品举手示意。”   比赛还在继续,场地上并没有异常。   画家的意识又画了起来。   不过秦楚弯腰时却看到了勒维。   这人就在和他隔了几个位置的地方,正坐在椅子上当个称职的模特。   秦楚思绪跑偏了一瞬,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勒维当别人的模特。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这货在别的美术生面前竟然乖的一批,让他弯腰就弯腰,让他抬手就抬手。   十分称职。   秦楚有些不爽了。   在他画室里怎么没那么听话?   每次让勒维摆姿势,这货都爱答不理的,摆得也不到位,非得让他站起来伸手拽两下。   收回思绪,秦楚继续思考主脑眼线可能存在的地方。   能够影响比赛的规则,那便排除了一些鸟兽或者物品。   这栋楼一共一百多层,他们在最高的天台上,主脑也可能躲在下面的楼层里……   秦楚面前的画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完善,最后呈现出让人惊艳的模样。   比赛已经走到尾声,秦楚始终戒备着。   但一直到画家意识画完了整幅画,心满意足地缩回去把身体地主动权交给秦楚,都没有任何异常出现。   时间结束,有专门的工作人员上前将每一幅画都小心翼翼地收走。   场地里变得微微吵杂起来,比赛的主持人出声道:“现在请导师们进行现场评分。”   决赛和初赛的规则是一样的,评分过程都会现场公示。   大屏幕亮了起来,一众美术生都紧张地抬头看了起来。   不少模特已经自发走了回去,回到了自己原来的画师身边。   秦楚下意识朝勒维那边看了一眼,发现这货也朝这边看了一眼,但依旧稳稳坐在那边的椅子上没有动。   秦楚面前的模特也坐不住了,起身就想离开。   秦楚看了他一眼,抬脚踹在了前面的隔板上。   刚站起来的军校生又颤颤巍巍地坐下了。   勒维又朝这边看了一眼,眉梢动了一下。   评分还在继续,大屏幕上的画作还在切换着,时不时有得到满意评分的美术生发出小小的欢呼。   秦楚的心思却不在上面。   他依旧在防备着。   屏幕上的画作终于切换到了秦楚的,由于画师的画技实在出色,这幅画毫不意外得到了全场最高分。   周围相熟的美术生立刻朝秦楚道贺。   与此同时,秦楚脑海里也响起了诺亚的提示音:“任务进度百分之一百,任务完美完成。检测到画家意识彻底苏醒,建议立刻传送。”   秦楚一愣,没想到任务这就成功了。   他戒备了那么长时间,陡然听到成功的提示还有些不适应。   比赛场地中一片和乐融融,没有任何状况。   颁发奖杯的时候,秦楚拉住主持人问了一句:“打破组合,交换模特的规则是谁提议的?”   “这个提议是不是特别损?”主持人笑了,“其实是几位评委觉得按照常规来比赛结果太没有悬念,于是共同商议了一下,在系统里测算出的结果。”   这样说似乎就没有问题了,秦楚的一切猜测都是基于这条规则是主脑搞鬼的情况。   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诺亚提醒秦楚:“长官,请尽快传输画家意识,否则时间长了意识有可能再度迷失。”   秦楚从领奖台上下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问诺亚:“传输有什么要求?”   “没有特殊要求,但是因为牵扯到数据连通问题,请您尽可能保持数据体坐标不要变动。”诺亚说。   秦楚抬头看了一眼,台上还有好几个奖项要颁发,甚至还有得奖致辞,在座位上坐一会儿没有什么问题。   于是他说:“好,开始传输。”   传输过程中,秦楚去看勒维,心里有点好笑。   既然主脑没有被引来,这说明他们这段时间的戏都白演了?架也白打了?   结果他脑袋转过去,正看到勒维笑着在和身边的军校生说话,似乎对他们吵架的进程丝毫不关心……   秦楚啧了一声,觉得这个架似乎还能接着吵下去。   “传输进程10%,已打开通道。”   “传输进程35%……”   诺亚在有序汇报着进程。   台上的美术生正在发表获奖感言,牵着自己的alpha笑得很开心。   他甚至还cue了一下秦楚:“多亏了隔壁画室的米洛同学每天勤奋练习,这才激励我把更多的时间放在画作上。当然,希望米洛同学也能够早点找到自己心仪的alpha,重修旧好也是不错的……”   场地里顿时一片善意的哄笑。   秦楚也抬眸看了过去。   哄笑声还没降下来,秦楚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警告,有人尝试拦截传输!”   “拦截失败,传输进程80%……”   “警告!警告!传输通道数据被窃取!含有防火墙核心数据!”   一连几声警报蹦了出来,秦楚思绪一紧,瞬间进入作战状态。   “诺亚,怎么回事?数据窃取途径能否定位?”   “就在场地中!”诺亚的声音十分紧张,“长官,请尽快找到窃取人。如果这些数据传到主脑手里,他很有可能直接定位我们的存在,并破解我的防御。”   秦楚知道诺亚的意思,由于比赛的原因,目前场地里的网络还是切断的,瞬时传输基本不可能。   但秦楚还是交代了一句:“持续干扰网络。”   他的疑虑并不是多余的,现场果然有主脑使者的存在。   而且他在钓主脑的同时,主脑显然也盯上了他,想借着这次机会攻破诺亚的防御。   但是主脑的使者在哪?   秦楚皱眉思索。   异常。   勒维说过,主脑使者是主脑强塞过来的东西,往往会和周围的环境不太相容。   但是到底哪里有异常?   一群美术生和军校生还坐在位置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评委也和乐融融,互相交谈着,时不时对讲台上的领奖者鼓励几句。   台上一个美术生谈到自己分手的经历已经快哭出来了,主持人正在努力活跃着气氛。   秦楚仔仔细细地扫过去全场,并没有找到任何异常。   突然,秦楚耳边闪过了机械轮子转动的声音。   一个靠轮子行进的低等机器人,怎么会装载新型武器上常有的扫描射线?   就算这个世界的科技已经发展到了这个程度,但这种技术一般运用于军工,而不是一个普通的电子监考官。   秦楚瞳孔微缩,立刻去寻找电子监考官的身影。   这个机器人缓缓转动着轮子,正朝天台的出口走去。   不能让他出去!   秦楚下意识就要起身,却被诺亚提醒:“不行,长官,传输还剩最后百分之十,传输中断画家的意识会当场消散,您不能动!”   秦楚差点忘了这茬,当即骂了一声。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已经走到门边的电子监考官转过头来,一双红彤彤的电子眼精准地看向秦楚。   几乎是瞬间,秦楚立刻感到后颈一疼,紧接着漫上一股火辣的热意。   这个感觉秦楚非常熟悉,是Omega发情期的前奏。   他的身体数据被篡改了。   诺亚能够小幅度调整他的身体数据,显然主脑的使者也可以。   秦楚两方受制,完全没有任何办法。   但现在后颈一疼,秦楚却反应过来了。   现在的他,不是孤身一人。   “勒维!”台上的讲话还在继续,秦楚却朝勒维喊道,“拦住电子监考官!”   几乎在秦楚话音出口的瞬间,勒维便站起了身,朝出口扑了过去。   没有任何疑问和犹豫。   “传输进程93%……   “94%……”   勒维一脚踢上了天台出口的大门,双手一捏,卸下了电子监考官的一条机械臂。   这一下动静不小,台上致辞的美术生卡了壳,整个场地的人都朝门边看了过去。   “卧槽,怎么回事?”   “勒维!你干嘛突然发疯?”   台上还坐着军校的教官,见状也立刻站了起来。   “96%……”   秦楚的后颈越发肿胀,身体体温也开始上升。   眼看有人要去阻止勒维,他哑者嗓子出声:“别动!”   这下目光又都到了秦楚身上。   实话不能说,秦楚咬牙摸了把后颈:“这个傻逼机器人性骚扰我,他在替我出气。”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愣住了,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两句话的时间内,被卸掉机械臂的机器人以及放弃了从出口离开,而是快速冲向了天台的栏杆。   眼看机器人已经扶上了栏杆,勒维手臂用力,直接把机器人的脑袋扭了下来。   线路中断,机器人的动作停止。   但秦楚绷着的神经却完全没有松懈。   在机器人动作完全停止的前一秒,他残留着的那只机械臂维持着伸到栏杆外的姿势,一个小巧的芯片从机械臂中掉落。   场地中瞬间响起刺耳的尖叫声。   因为勒维紧跟着从一百多层高的天台上翻了下去。   秦楚猛地站起了身。   “……100%,传输完成。”   下一秒,又是一阵尖叫。   因为一个穿着白色美术生制服的身影同样跃下了栏杆。   整个颁奖场地里一片混乱,彻底废掉的颁奖典礼,吓得跌到在地的Omega,还有围到栏杆前部署救人的军校生。   乱糟糟的天台下面,倒是静谧的只有风声。   秦楚脚尖挂在下一层的窗沿上,手腕稳稳地扣住了勒维。   勒维一手指尖夹着那个小小地芯片,正笑着抬头朝他晃晃:“幸不辱命。”   看到他脸上的笑,秦楚只想立刻松手。   “你跳什么,上赶着投胎?”秦楚骂道。   勒维一愣,抬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笑意更深。   “不是说我遇到危险,不会救我吗?”他问。   “那我救的是鬼?”秦楚语气很差。   曾经秦楚独自住在画室,明明知道他的武力值可以对付任何情况,但勒维依旧窝在教学楼下睡了一晚。   秦楚一直不太理解这个行为,觉得是勒维有病。   但这个时候,秦楚突然懂了。   因为看到勒维跳下来的一瞬间,他根本没空想勒维是不是能够应对这一百多层的距离,也没空想勒维即使在这个世界死亡,也会在下个世界等他。   他的脑海里只有心脏紧缩的痛感和战栗。   两人在众人的围观下翻回天台,手指还交握着。   他们冷战了那么长时间,这还是这些天里最亲密的一次接触。   秦楚的脸颊在栏杆上划出了一道细小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   勒维静静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说的话是真的吗?”勒维问。   “什么?”秦楚按着后颈。   “就是不让我叫哥哥那句。”勒维说。   “……”秦楚很想说是真的,听起来实在太羞耻了。   但勒维显然并没有给他回答的余地。   抚在秦楚伤口上的手指下滑,挑起了下巴。   “我就叫,哥哥,哥哥,哥哥……”   剩下的呼唤全隐没在了交缠的唇齿中,带着这段时间无处安放的忐忑。   这个吻一如既往的凶狠。   浓烈的信息素再一次侵入口腔。   在alpha信息素的刺激下,秦楚只觉得后颈猛地一痛,然后腺体便像破开了个口子,浓郁的Omega信息素疯狂地释放起来。   冰冷锋利的味道骤然带上了些许诱人的甜美,像是尖锐的冰凌中掺了糖浆,少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多了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   作者有话要说:   剩下的明天再写ORZ   有错字和bug的话明天再修 第111章 第五个故事(30)   这个味道散山*与)三|夕发出来, 嗅觉灵敏的alpha一愣,顿时从天台边散开。   但是这股信息素实在是太霸道了,即使在开放的天台也依旧挑动着所有alpha的神经, 让他们既惧怕又忍不住想要征服。   勒维是唯一一个真正品尝到这股甜美的alpha。   他强行往后撤了撤身体, 凝视着秦楚:“你发情期到了。”   “是。”秦楚点头。   这次的发情期显然没有第一次那么好糊弄,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珠,皮肤也变得滚烫。秦楚甚至感到一种陌生的酸软从他的脊椎缓缓往外扩散。   勒维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不光是勒维, 秦楚能感到在场很多alpha朝自己看过来, 甚至不受控制地散发出他们的信息素。   视线变得有些模糊,秦楚用力眯了下眼睛, 再睁开时, 看到有只手捏开了他制服拉链顶端的卡扣。   这只手很符合秦楚的审美, 看得他很想低头咬一口。   拉链滑下, 指尖触摸到了他的脖颈,顺着锁骨滑到后颈。   体温蒸人有些迷糊, 但秦楚还记得这是在天台上, 大庭广众之下。   他伸手按住了勒维的手, 哑声说:“你忍忍。”   勒维有些委屈:“他们都在看你。”   说话间, 他已经蹭到了秦楚的颈边, 鼻尖贴着秦楚的耳根,轻嗅着不同与往常信息素。   勒维的体温向来比秦楚要高, 但这个时候,每一次碰触却给秦楚带来一股舒适的凉意。   秦楚手指插进勒维的发丝中,放轻呼吸, 让自己适应这个突如其来的发情期。   但颈边的人却仿佛经受着比他更严峻的折磨, 颈边的轻吻不受控制地变成了噬咬。   “不想忍, 不忍了好吗?”勒维小声说。   秦楚叹了口气, 按了按勒维的后脑:“那……咬一下。”   他话音刚落,后颈那块皮肤就是一阵疼痛。虎视眈眈的利齿终于刺进了腺体,alpha得偿所愿,喉咙里发出一声愉悦的咕噜声。   两股危险强势的信息素碰撞着,抵抗着,最终交缠到了一起。   刺骨的冰凌被浓稠滚烫的血液冲刷着,沾染上了温度,也染上了妖冶的猩红。   “咔嗒”。   门上的电子锁打开,两道身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门还开着,但是没有人在意,因为意识全部沉浸在了激烈且凶狠的亲吻中。   勒维被秦楚压在门板上亲吻。   秦楚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用力拽着他后颈的头发,力道大得不像一个发情期的Omega。   亲吻的动作也不像。   数不清第几次被咬破嘴唇后,勒维终于忍不住“嘶”了一声,稍稍躲开了点。   “进去等我行不行,嗯?”他安抚地吻在秦楚额头、眼睫、鼻尖。   对面的人眼眶已经红了一圈,嘴唇也微肿,但神色还是冷冰冰地,正半垂着眼皮看他。   这眼神看得勒维刚抽出来的那点理智当场溃散,又伸手捧着秦楚的脸颊吻上去,推着秦楚跌跌撞撞地往卧室走。   腺体上的标记极大的安抚了勒维,让他不至于在秦楚信息素的包围下失去理智。   但是他一口咬下去却激怒了秦楚。   秦楚似乎非常不适应别人的信息素入侵腺体的感觉,当场便把他撂翻在地,压着他吻。勒维很荣幸的成为,第一个被发情期的Omega按在地上摩擦的alpha。   强大的身体机能让秦楚很快适应了发情期变化,但只是身体,并非理智。   勒维一路把他带过来,一边要注意路线,一边还要防备这个危险的、强大的、时时刻刻想要扑到他的Omega。   “乖,先去躺一会儿。”勒维抬脚把卧室的门关上。   但这时候的秦楚显然和“乖”没有任何关联,并且因为他的推据十分不满,张口又狠狠地咬了上去。   舌尖和头皮都疼得厉害,勒维有点火了,伸手捏了一下。   秦楚顿时闷哼一声,眉头皱了起来。   趁着这个空隙,勒维直接把人撂到床上,抽了根绳子绑了起来。   看着被束缚住的人,勒维又狠狠亲了一下才起身出去翻东西。   他的动作很急躁,柜子门摔得震天响。   翻找了好一会儿没找到需要的东西,勒维很想什么都不管直接回卧室。   但是不行。   这是秦楚的发情期,秦楚可以没有理智,他必须有。   继续闷头找药箱,又连开两个柜子没找到,勒维气得抬脚踹了下柜子。   喜欢的Omega进入了发情期,他一个alpha却在翻柜子找抑制剂?   他可真是个好人。   勒维自嘲地骂了一声,接着弓着腰寻找。   汗水从额角流下,勒维抬起手臂去擦,擦了半天没擦掉汗,他才记起自己的外套已经脱了,路上被秦楚扒掉的。   委屈又升了起来。   外套都被扒了,他还在找抑制剂?   正当勒维想要放弃寻找的时候,秦楚的声音从卧室里传了出来:“这是哪?”   “我家。”勒维从柜子里探出头来。虽然这个住处离基地有些远,但好不容易盯上的猎物当然要叼到自己窝里。   里面的人没了声,但能问这样一句,显然已经稍稍恢复了理智。   勒维松了口气,如果秦楚一直保持那种比他还疯的状态,他可不保证自己能忍得住。   又翻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被他扔到角落里的药箱,从里面翻出了一只Omega应急抑制剂。   站在卧室门前,勒维轻吐了一口气,确认自己现在已经冷静了大半,不至于进去后直接不管不顾扑上去,这才打开了卧室的门。   但是等他看到躺在床上的秦楚后,一切冷静都当场崩盘。   床上的人已经解开了绑缚的绳索,同时也脱下了身上的外套,仅留一件浸满了汗水的白色内搭。   他躺在床上,从头到脚都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般。   床单是深色的,稍稍沾点水渍就异常明显……   勒维看了两秒,艰难地挪动脚步想退出去。   他的动静却惊动了床上躺着的人,秦楚放下挡着眼睛的手臂朝他看过去:“去哪了?”   “找……抑制剂。”勒维喉结动了动。   秦楚显然对这个答案有些惊讶,从床上坐了起来。   勒维没靠近,伸手将抑制剂扔了过去。   秦楚接住抑制剂,在手里把玩着,但困恹恹的目光始终放在勒维身上。   “……为什么找这个?”他问。   勒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蹲在了床前:“怕你生气。”   “嗯?”秦楚挑了下眉梢。   勒维也跟着挑了下眉:“别这样看我,你以为我不想吗?还不是你一开始让我忍忍,我这不是怕……”   他抓了下头发,有点苦恼:“怕你还有别的任务,我他妈可没胆和你的任务争宠。你要是生气了,转头就走我又找不到你……”   这话说的有点酸,还委屈十足,有点丢脸。   勒维下意识去看秦楚,抬头却发现这人毫无反应,正低头一本正经地查看抑制剂地说明书。   “过期了。”秦楚看了一会儿,然后抬手捏碎这支抑制剂,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过期了?”勒维一愣,“我记得这玩意儿保质期很长啊……”   秦楚抬眼看他:“我说过期了。”   “那我出去找药店。”勒维站起身要出门。   秦楚啧了一声,偏过头,然后又转头看向勒维:“你过来。”   “什么?”   勒维下意识靠近,却在靠近床边的时候被人抓住领子猛地往床上一带,然后他后颈的alpha腺体骤然一痛。   秦楚竟然直接咬了上去。   Omega的腺体被咬,代表占有。   alpha的腺体被碰,则是挑衅。   勒维一直绷着的理智直接断裂,他按着秦楚摔在床上,蓝眸瞬间褪色。   有他在还要个屁抑制剂!   -   卡力是个单身beta,这天他回到自己的公寓立刻听到楼上有点不同寻常的动静。   嗯,他听别人说了,楼上有对AO在度过发情期。   卡力并不在意,这栋公寓的隔音效果不错,他还是个beta,完全不会受到干扰。   不会受到……   突然,天花板上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卡力切菜的刀差点怼到自己手上。   他吓了一跳,这动静听起来像是柜子倒了一样。   这他爷爷的是在度过发情期?   不过卡力很快就淡定下来。   作为一个经常变动住所的社畜,他经历过各种情形,对此习以为常。   习以……   又是一声巨响。   但是这响声过后并没有停歇,而是一连串乒了乓啷的响声,甚至连天花板都震动了起来。   卡力维持着张大嘴巴咬面包的姿势抬头看着天花板。   他听出来了,这根本不是柜子倒了,而是人体被狠狠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卧槽,他们这是在度过发情期,还是在摔跤?   确定这是对AO伴侣?   曾经他隔壁的那对AA一起度过易感期都没那么大的动静!   楼上的声音始终没有停歇。   从卡力回家开始,到深夜他躺在床上睡觉,天花板还在持续受虐,连他房间里的吊灯都颤颤巍巍的晃悠,给卡力一种马上就要掉下来的错觉。   不……或许不是错觉……   自从察觉这声音是“摔跤”的声音之后,卡力就有点恐慌。   他开始想,这不会是家暴吧?   这个alpha竟然把脆弱的Omega压在地上打!简直丧尽天良!   卡力犹豫自己要不要打电话报警。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几个小时,偶尔睡着几分钟,又被楼上拆家一样的动静惊醒。   看了看时间,卡力更惊恐了。   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正常人摔跤能摔好几个小时?那么大的动静还不早摔废了?   楼上又是重重的脚步声和重物倒地的声音,偶尔有些和谐的安静,但很快就被一声巨响打断,然后就是毫不停歇的响声。   卡力在天花板即将掉下来的恐慌中,抱着被子瑟瑟发抖。   他怀疑楼上根本不是AO在度过发情期。   那么大的动静,肯定是什么犯罪组织借着发情期的由头在做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在这种噪音和恐惧中,卡力没忍住拿出光脑要报警。   但他唯一的一点理智揪住了他,让他先给物业打了个电话。   早上六点,遭到好几起投诉的物业终于敲响了卡力先生楼上住户的房门。   卡力虽然很害怕,但是出于人类的好奇心,还是偷偷跑到楼上,伸出个脑袋往走廊里看。   “404的业主勒维先生,很抱歉打扰您,我们需要确认一下您房间里的情况。”   物业不停敲着门,过了好一会儿,404的房门才打开。   一个头发蓬乱的高大男人站在门内,带着一身狂躁的信息素。   他衬衫扣子没扣,衣襟敞开,能看到胸膛上全是伤痕。甚至他脸上也带着几处伤,有的地方还渗着血。   最显眼的是他喉结上,有一个明显的咬痕,像是有人想一口咬断他的喉骨。   几位物业被他这模样和冲天的信息素吓了一跳,直接忘了要问什么。   这个alpha显然也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扔出一个“滚”字又“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物业们面面相觑。   他们商量了一会儿,又接着敲门:“先生,先生,我们需要确认一下Omega的安全!”   这次他们等的时间短了一点。   alpha带着一身不耐烦再次打开了门,但他几乎挡住了整个门框,让他们看不清屋内的情形。   “先生,请让这位Omega工作人员去……”   话说了一半,这位物业就顿住了。   一只白皙劲瘦,乍看有些柔弱,但却极具力量美感的手伸了出来。   这只手直接抓住了alpha蓬乱的头发,手指曲起,用力,堪称凶狠地拽了一把。   “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这次还伴随着屋内重物倒地的声音。   几位物业愣在当场。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有人嗫喏着问:“我们是要确认Omega的安全……还是alpha的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会努力不那么晚……   这章你们应该满足了吧? 第112章 第五个故事(31)   由于角度的限制, 卡力先生没能看清门内的状况,只看到物业们被吓了一跳,迅速地离开了。   见状卡力越发肯定, 这房间肯定被恐怖犯罪组织占领了!   他忐忑不安的回到自己家里, 等待着楼下传来警车的声音。   哦,不,为了不惊动楼上拆家的“犯罪组织”, 警察肯定会先派人来敲响其他住户的门, 把他们遣散。   卡力一直在玄关蹲等着,可惜并没有自称警察的人来敲门。   楼上的响声还在继续, 仿佛住了一整个拆迁队。   虽然偶尔停歇的时间变长了点, 但听起来并不像是有所收敛, 因为又打起来的时候那叫一个变本加厉。   卡力盯着“摇摇欲坠”的天花板, 终于没忍住又打了一次物业的电话。   “你们怎么回事,现在还没报警吗!楼上那家住户……”   物业非常不好意思地告诉他:“先生, 关于您的投诉我们去查看过了, 但是……404那家的确是一对AO伴侣在度过发情期。虽然他们的行为……咳, 有点粗犷, 但是还是希望您能体谅……”   卡力木着脸挂断了电话, 有点没反应过来。   啥?确认是AO伴侣在度过发情期?   不!他不接受这个结果。   这个动静是度过发情期?还不如和他说是恐怖组织更可信一点!   晚上,卡力带上耳塞抱着被子继续瑟瑟发抖。   耳塞可以隔绝声音, 但隔绝不了吊灯的晃动。   这他妈是度过发情期吗?   别人度过发情期是干啥,你们俩是干啥?   抓紧干正事,正事懂不懂!   卡力很想写本书, 名字就叫《发情期的正确度过方式》!   并且希望这本书能够成为义务教育必读读物。   几天之后, 楼上的动静还在继续。   不知道是卡力已经习惯了, 还是上面俩人打累了, 卡力终于有了点安静的时刻,大概能持续一个多小时。   虽然……   楼上又是一阵“咚咚”乱响,正在吃早餐的卡力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虽然安静不了两个小时总会这样再打一通。   听声音还是直接无障碍在地板上滚?   卡力有点抓狂。   床啊!你们没有床吗?   床这种伟大的发明,就是要在发情期派上用场啊!   一连过了十天,楼上的动静还没结束。   只是度过一个小小的发情期,就能搞出那么大动静并且引来物业,因为这个原因404的住户在整栋楼里都出了名。   卡力早上上班的时候,在电梯里都听到大爷大妈们谈论404。   “哎,这都十天了,404那俩小伙子咋还不消停点?”   “就是,发情期十天差不多了啊。”   卡力无声摇头。   发情期十天是差不多了,但这俩人老实干正事的时间太少,十天能结束才怪!   一直到第十五天的时候,404终于安静了下来,连续好几个小时没有动静。   如果现在有人打开404的房门,恐怕会以为这家里真进了拆迁队。   客厅里,茶几四脚朝天,皮质沙发翻到在地,黑色的皮面上还残留着各种痕迹,有些地方被人抓破了露出里面的海绵。   餐厅那边也没好多少,四个椅子全倒在地上,三个缺胳膊少腿,只有一个还算完好,但椅背和扶手上都缠着绳子。   厨房的料理台那边好像也遭了殃,这几天完全没有开火的痕迹,垃圾桶里躺了很多营养剂的袋子。   房间里空气净化机运转起来,将充斥整个房间的信息素一点点分解排出。   卧室传来两道平稳地呼吸声,声音地主人显然都睡得很熟。   就是睡得地点不怎么样。   卧室里的床已经塌了,床板被人踹折,床架上则同样挂着被挣断的绳子。   这床实在折腾得没法睡人,于是有人把床垫掀下来扑在了地上。   现在床垫上正躺着两个身影,身上还松垮地盖着被子。   这两人头挨着头,你压着我,我靠着你,乍看起来非常亲密。实际上也非常亲密,只不过秦楚的手压在勒维的喉咙上,一个用力就能将人钳住。   而勒维的手看似随意的放在秦楚腰上,实则手指和手腕都绷紧了,随时能把人按在地上。   明明是这种有些危险地姿势,但这两人却是睡得很熟。   看来是真累了。   床垫有点窄,躺两个手长脚长的大男人有些勉强。   秦楚腿动了一下,脚踝伸出了垫子外。   他皮肤白的厉害,这会儿脚踝上的咬痕和绑缚留下来的淤青十分明显。   脚又往外伸了伸,然后脚趾碰到了床垫下的木质地板。   微凉的触感传来,熟睡着的秦楚皱了下眉,缩回了脚,漆黑的眼睫动了动,睁开了眼。   秦楚向来醒得及时,更没有懒床的习惯。   但今天他眼睛都睁开了又忍不住眯了一会儿,最终他抬手揉了两下眼睛坐了起来,手放下的时候脸还是皱着的。   起得那叫一个艰难。   他一坐起来,勒维就跟着动了动,搂紧了放在秦楚身上的手,把人用力往床上按。   秦楚被他按得皱了下眉,伸手拍开他的爪子。   勒维还有点迷糊:“干什么……还没完吗?”   “……起了。”秦楚推了他一下。   “不起,困。”勒维抱着他的腰脑袋往他身上钻。   秦楚推开他,站起身。   他随意在地上捡了条裤子,也没看是谁的就直接套上,然后赤着上半身往洗手间里走。   走到洗手池旁,秦楚打开水龙头想要洗脸,手搭上去才发现水龙头被掰歪了,他用力拧了一下又给掰正。   弯腰洗脸的时候,他的脊背绷起一道好看的曲线。   秦楚背上有几道陈旧的伤疤,看起来触目惊心。但现在,伤疤上全是细小的齿痕,像是被人来来回回啃了个遍。   这还不是最显眼的。   最显眼的是秦楚的脖子,他后颈靠近肩膀那块叠着好几个深刻的咬痕,每个都见了血。   秦楚洗完脸抬手摸了一把脖子,顿时嘶了一声。   这什么习惯,办事的时候非得用嘴叼两下,真把自己当星兽了?   没一会儿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勒维也进来了,他凑到洗手台前看了一眼。   墙上贴着的镜子已经裂了,但勉强也能照清人影。   就见他顶着一头蓬乱的卷发,脸上挂着些的伤痕,嘴角还青紫着。最骇人的是他的喉咙,上面有个十分明显的青紫手掌印,连喉结上浅浅的咬痕都遮住了。   仰着脖子上下左右看了一番,勒维感叹:“就这痕迹,说是发情期被挠的有人信吗?”   秦楚看了他一眼,拆了个牙刷开始刷牙。   “你不觉得很像谋杀吗?”勒维说。   “你有脸说我?”秦楚叼着牙刷挑眉。   他扬了扬手腕,和脚腕一样,手腕上也有着绳子缠绕留下的痕迹,甚至蔓延到了胳膊肘。   勒维没说话盯着秦楚撑在洗手台上的那只手看。   倒不是良心发现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是秦楚这种撑在洗手台上的姿势实在好看。   在过去的十五天里,他就经常这样双手撑在洁白的洗手池边,大部分时间低着头,偶尔会像天鹅一样扬起细长的颈。   勒维又抬头看了眼洗手台前的镜子。   就是这镜子有点脆弱,秦楚手刚按上去,这玩意儿就裂了。   秦楚刷完了牙,给他让位,然后走到一旁打开花洒冲澡。   结果他刚打开开关,莲蓬头就掉了。   又扯了下管子,管子也跟着断了。   秦楚转头,无声地看向勒维。   勒维很莫名其妙:“你看我干嘛?不是我弄断的,应该是你挣的时候太用力了。”   “……你不拿这东西绑我,我会挣?”秦楚眉梢动了动。   “你不揍我,我绑你吗?”勒维理直气壮。   “你不嘴贱我揍你?”秦楚声音高了点。   “我没有啊。”勒维一脸无辜,“我就是说了点实话,顺便想问问你的实话而已,你直说不就行了吗?倒是你啊,经常关键时候给我来个反杀,都快被你吓出毛病来了。”   秦楚捏紧了手里的水管,很想怼到勒维脸上。   他自认在床上还算“通情达理”,但架不住某些人不要脸。   得逞前一脸委屈,甚至连眼泪都能掉下来,得逞后就开始恢复真面目,嘴贱得不行,没有一刻消停。   有时候秦楚还宁愿这货咬着他的脖子不松口,这样就没机会嘴贱了。   看着秦楚的表情,勒维笑了:“你看起来很不服输啊亲爱的?”   秦楚“呵”了一声没理他。   他对这种事没什么执念,但的确有那么点不甘心。   单论打架,他和勒维势均力敌。勒维身体素质比他强,他的技巧占上风。   但这档子事到底不是比身手,起关键作用的是脸皮厚度。   这项指标勒维完爆他。   就是让人非常不平衡。   秦楚拿着那半截水管开始冲澡,勒维两下刷完牙,跑过来蹭水,也蹭了蹭秦楚。   “不服输接着试试?众所周知不是发情期也能……对吧?”他笑眯眯的,看起来很欠揍。   “Omega被标记后,天生在这种事上处于弱势。更何况alpha还……”秦楚视线往下扫了一眼,啧了一声,“总之,这就像别人赤手空拳还有伤,但你拿着武器趁人之危。”   “现在跟你比,不划算。”秦楚觉得自己很理智,但想了想还是说:“等出去之后再试。”   “出去之后?你这时间跨度有点长。”勒维一边听一边笑,“另外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某些东西是自带的,和alpha无关。嗯……就和这个一样。”   说着他伸了下舌尖,上面布满了细小的倒刺。   秦楚沉默两秒,骂了声艹。   两人倒是没在浴室里多停留,主要是太饿了。   前几天是彻底没有吃饭的心思,随便拿了点营养剂撑着。昨天倒是感觉到饿了,但实在太累太困,两人倒头就睡。   现在睡也睡饱了,这饥饿的感觉就席卷了上来,迫切催促着俩人觅食。   “你快点。”秦楚喊了一声,出来找衣服穿。   他的制服压在断掉的床板下面,皱巴巴的已经不能穿了。秦楚直接打开衣柜去翻勒维的衣服,但是大部分衣服都被勒维当“绳子”用了,这会儿能穿的没几件。   秦楚勉强穿戴好,率先打开门走了出去。   但出去后,没忍住又退了回来。   “怎么这是?”勒维从他身后探头往外看,顿时也沉默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这边门一开,一整层楼的住户都从房间里出来,齐齐朝他们行注目礼。   作者有话要说:   邻居们:快来看稀有生物 第113章 第五个故事(32)   勒维也是一愣, 和秦楚对视了一眼。   “怎么回事啊这是?”勒维贴在秦楚耳边悄悄说。   “……”   秦楚没说话,脑子里却想到隔壁画室那对AO度过发情期时,他作为邻居的独特体验, 顿时觉得有些微妙的尴尬。   两人交头接耳这一通, 让盯着他们看得邻居们表情更奇特了。   这时候脸皮厚度的差异就显现出来了,勒维并没有退回去,而是拉着秦楚走了出去, 还若无其事地朝隔壁的大婶打了个招呼。   看得秦楚十分震惊。   两人一路穿过走廊走进电梯, 这才隔绝了目光的洗礼。   秦楚沉默了一路,知道电梯门关上才抬手揉了揉额角:“你家这是什么隔音。”   “隔音?不至于吧?”勒维摸着下巴思索, “我们的床没多久就塌了, 又不会撞墙, 哪来的声音?”   两人丝毫没有自知之明。   电梯叮的一声, 在下一层停下了,三两个住户走了进来, 看到他们就是一副“一脸感慨、欲言又止”的表情。   秦楚和勒维对视一眼。   顿时觉得, 这事儿他妈的闹大发了。   到了下下层, 电梯门打开, 两个人走进来, 看到他们也是一愣,表情有点微妙。   勒维勾了勾秦楚的手指, 凑过去小声说:“这……不至于吧?隔层传播,这声音得多大?”   “……”秦楚已经尴尬到说不出话来了。   下面每一层,只要电梯门打开, 进来的人总会用奇奇怪怪的目光看向他们。   甚至有个背着书包的Omega, 一只脚都踏进了电梯, 结果朝秦楚和勒维看了一眼, 又一脸犹豫的退了出去……   秦楚和勒维就在这样诡异地围观下到了一楼,然后脚步加速出了公寓。   “完了,我们这是出名了。”勒维笑着说。   “……你还挺得意?”秦楚半点都不想出这个名。   勒维的住处离基地并不算远,所有两人又赶回了基地,直奔食堂。   美术比赛是结束了,但是基地还有些其他活动,这批学生并没有离开。   正值饭点,秦楚刚进入餐厅,迎面就走来一个熟人,正是他隔壁画室的Omega。   Omega朝他们露出调侃的笑容:“米洛,这可十五天了,你们……”   说着说着Omega一顿,说不下去了。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目光放在了勒维的脖子和秦楚的脖子上。   两人的外套早不能穿了,勒维的衣服又都是领口敞着的类型。   因此秦楚后颈上交叠着的咬痕和勒维喉咙上青紫的掌印,直接大剌剌的露了出来。   一个军校生看到他们俩,当即卧槽一声:“你俩这是干啥去了?谈不拢发情期打抑制剂就行了,但不能打起来啊!”   这货嗓门奇大,顿时一整个餐厅的人都朝他们这对闻名基地的AO看了过来。   秦楚再次惨遭围观,顿时也明白了之前电梯里的人为什么都用那种奇怪的目光看他们。   和隔音效果没有太大关系,主要是他们现在的“造型”太过让人震惊。   但这不是重点,秦楚也根本没心思解释,他一把抓住了面前Omega的手臂,一脸严肃地说:“饭卡借我一下。”   他的卡直接塞外套里扔勒维家了。   Omega还处于震惊当中,也没问怎么回事,呆呆地把饭卡递给秦楚了。   秦楚拉着勒维直奔电子点餐器。   没一会儿两人再次吸引了别人的视线。   在一群吃饱喝足的人眼里,狼吞虎咽了半个小时的人实在值得围观。   几个相熟的军校生和美术生坐在他们的餐桌周围,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吃饭。   一个军校生看着一桌子空盘子,忍不住感慨:“你们这十几天……难道一顿饭都没吃?”   Omega也震惊:“米洛我记得你之前饭量没那么大啊,你吃那么多没关系吗?”   秦楚和勒维专心干饭,很快两人的筷子就相聚在盘子里唯一一块糖醋排骨上。   他们俩还没怎么样,之前围观两人吵架冷战甚至打架的人就条件反射地劝了起来:“不就是一块排骨吗?你们可千万别打起来,太丢人了!”   “是啊是啊,想吃我再去买一份。”   秦楚看了勒维一眼,松开了筷子,拧开水瓶喝水。   他吃得差不多了,倒不至于和勒维打起来。   但勒维还差了一点,他夹起最后一块排骨,盘算着等会再买个披萨。   这个时候,先前出声的Omega看着秦楚,突然恍然大悟地敲了下掌心:“卧槽!米洛,你现在饭量增大,不会是怀孕了吧!”   秦楚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   “怀什么?”他呛得半死,转头去看说话的Omega,震惊得眼睛都睁大了一圈。   “怀宝宝啊!”Omega说。   “……”秦楚说不出话来了,感觉被提醒了什么问题。   勒维动作也顿住了。   他看看那个Omega,又看看秦楚,把夹起来的排骨放在了秦楚碗里。   秦楚差点把碗扣到他头上。   勒维咳了一声,朝他眨眨眼睛,示意他这的确是个重要的问题。   毕竟他们可是完完整整地做完了全套,还不止一次。   秦楚丝毫不想和他使眼色。   但很快秦楚也淡定了起来,严格来说他和勒维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常规的数据体,所以即使一个是Omega,一个是alpha,也没有怀孕的可能。   但是被迫思考这个问题,还是有些奇怪。   秦楚看着周围一群兴冲冲打趣和调侃的人,开始赶客:“你们很闲吗?”   “还真是很闲。”一个Omega点了点头,“你们出去了不知道基地的安排,咱们美术生比完赛基本没什么事了,但是他们军校生后面还举办了一次射击比赛。”   “对,不过勒维你没来直接错过了。”几个军校生笑着说。   听他们详细谈起基地里的事,秦楚这才想起来,他们离开之前整个颁奖典礼都被搞砸了。   勒维起身去二楼买披萨,秦楚问身边的同学:“我们离开后……基地这边有什么说法吗?”   毕竟勒维可是直接把那个电子监考官给卸了。   “哦对!”勒维的舍友拍了下脑袋,“想起来了,教官那边让我通知勒维写个检查。说他因为自己喜欢的Omega发情就有那么大的反应,实在太丢人了。”   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那可不是,看到他直接从天台翻下去,我都吓呆了。”   他们讨论着之前发生的事,秦楚却思索起来。   勒维拦下了主脑使者传输资料,但是当时那个电子监考官被销毁后,依旧把芯片往楼下扔,这说明在楼下还有其他的主脑使者。   可后续倒没有太大的影响,连对了勒维的处罚都是写个检查而已。   秦楚又拿着自己的光脑,登入比赛系统看了一眼。   这次他们在这个基地里的行程已经到了结尾,过几天还有一个基地举办的画展和慈善拍卖,需要他们到场。   等从餐厅出来后,秦楚把写检查的事告诉了勒维。   勒维这个和主脑打过好几次交道的人,对目前的情形并不意外。   “主脑是最害怕小世界紊乱的人,因为□□是需要消耗能量的。”勒维说,“现在现实世界应该已经切断了网络甚至是电磁能源,主脑可不得小心点。”   这点倒和秦楚想得差不多。   看他还皱着眉头,勒维问:“在想什么?不会还在担心怀孕吧?”   秦楚踹了他一脚,才和他谈正事:“我在想,主脑在这种必须节约能源的情况下,还要费心放出我父母的消息,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这想,不如直接去问。”勒维说,“那个芯片,你的人工智能分析出什么了?给他十五天的时间应该能分析出来了吧?”   他这语气中带着十足的不信任,气得诺亚一下蹦了出来:“早就分析出来了!只是我一直在隐私模式里,没办法通知你们罢了!”   又骂骂咧咧了几句,诺亚这才汇报情况:“这个芯片里含有的数据很简单,一方面是机器人的基础设置,一方面是它窃取的和我有关的数据。最关键的是这个芯片的传输目标。”   “这个传输目标分为好几段,但还是被我解码出来了!”不要脸地夸了自己一句,诺亚才继续说,“这个传输目标前几段在这个世界内,但实际目的地在别的小世界,坐标能基本确定。”   说到这,诺亚犹豫了一下,问秦楚:“长官,按照规定这种进展我们必须通知内阁,但是现在……还往外传消息吗?”   秦楚理解诺亚的犹豫。   内阁里有奸细,现在把消息传出去很可能会打草惊蛇。   思索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往外传输。   但给诺亚确切答案之前,秦楚伸手握住勒维的手,把诺亚获得的大致信息写了下来。   最后他又写道:“我要把这个信息传给内阁了。”   勒维看着他,哭笑不得,也写道:“你愿意传就传,还问我干什么?”   秦楚看了他一眼,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两人走了一会儿,勒维又问他:“什么时候走?任务不是做完了吗?”   “再等等,后面还有场画展。画展的人流量很大,刚好让诺亚再次标记一下在场的人类意识。”秦楚说。   这个小世界依旧不算完整,地图只局限于基地和军校以及周边的一些地方。   等到画展再统计一次估计就差不多了。   “怎么,你现在就想走?”秦楚挑着眉问。   “那倒不是,我巴不得你等到下次发情期。”勒维笑着说。   “……”秦楚觉得很神奇,他忍不住问,“你脑子里就只有这点事。”   勒维看着他,眨了两下眼睛:“我也很意外,你就一点都不想吗?难不成只想着任务?”   俩人谈着谈着正事,话题再度跑偏。   诺亚不得不跳出来:“信息已提交给内阁,另外我不得不提醒两位,理论上来说长官您没有怀孕的可能,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请你们做好防护措施……”   秦楚被他噎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接下来的时间的确清闲,勒维估计在现实的学校里练过,写起检讨来那叫一个熟练,当天就交了上去。   然后他们倒是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画室里,勒维大马金刀的坐在画板前的凳子上,一脸不高兴地看着秦楚。   秦楚被他占了位置,有点头疼:“起开,截止到画展我还有两张画要交。”   “不起。”勒维更不高兴了,“你听听你刚刚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我们各自睡宿舍?谁家已经标记了的alpha和Omega分开住?”   秦楚:“……那你说要住哪里?”   “当然是我家啊!”勒维理直气壮,“离得又不是很远,你还可以把画板带过去,这样就不用到画室来画画了。”   秦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确定在你家我能有时间画画?”   勒维很想说有。   但他也挺有自知之明,思考了一会儿没说话。   “你还想每天进出家门都被人围观?”秦楚接着问。   “也没多大问题啊……”勒维说。   秦楚又觑了他一眼:“哦,床都塌了,一直睡床垫?”   勒维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委屈上了。   他把秦楚拉到自己颈边:“你闻闻。”   秦楚没闻出什么问题。   勒维又凑过去亲了他一下:“感觉到了吗?我身上带着你的信息素味道,住宿舍里,你的味道就被别的alpha闻到了。”   “他们万一想跟我抢人怎么办?”勒维很不高兴。   秦楚:“……你想多了,他们闻道我的信息素,估计只想把你踢出去。”   纠结了半天,最终由于勒维的坚决反对,两人决定就住在画室里。   秦楚把外面那张小床拉进躲避室,和里面那张拼在了一起,又弄了个架子放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刚好能充当一个小的可怜的卧室。   洗手间里没有花洒,勒维弄了根管子过来,勉强也弄成了个浴室。   从躲避室里出来,看着勒维接水管的时候,秦楚觉得自己脑子好像有病。   否则他为什么放着一切设施齐全的宿舍不去住,反倒在这里看勒维改造画室?   但是又有些奇妙的感觉在心里流窜。   在勒维家里度过发情期的时候,秦楚并没有把那当做家,因为一看就是没忍住的地方。   仔细想想,他对于家的感觉实在很淡薄。   在之前的几个世界,他呆的时间都很短暂,即使有落脚的地方,但是秦楚满脑子都是任务。   如果非要揪出一个记忆里的家,最符合的竟然是他在垃圾星的住所。   那时候秦楚住在废弃的地下管道里,床是自己搭建的,一切生活用品要么是捡来的,要么是换来的,十分简陋。   一开始他在里面还能直立,后来身高抽了条,进去都要稍微弯着点腰,一不小心就会碰到头。   然后被收养,秦楚大部分时间在军校呆着。养父还活着的时候,总归还有个要回去的地方。   后来便彻底没了。   秦楚在帝都星有住处,但是很少踏足过,连房间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他常年待在第一军舰的舰长办公室。   有时候军舰停泊在帝都星的港口,上面所有的军人都已经回家了,但秦楚依旧住在军舰里,透过军舰透明的窗户,看港口的人来人往。   但他心里很明白,军舰只是他办公的场所,他也只会在他任职期间待在那里。   秦楚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就是从一个办公室辗转到另外一个办公室,要么有一天死在任务中,要么等老了走不动路了,进军区养老院。   但是这个时候,看着勒维努力把画室布置成一个家的样子,秦楚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往管道里拖东西的样子。   估计是这个画面实在是触动了人类筑巢的本性。   在这个窄小的、简陋的虚拟世界画室中,秦楚再一次有了点关于家的模糊感触。   很复杂,很温暖,还沉甸甸的。   和住办公室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   他靠在墙边看了一会儿,朝勒维走了过去。   勒维以为他要来开水龙头,连忙制止:“等等还没接好呢,你现在开得呲我一脸水。”   但是很快他就没声了。   因为秦楚把他揪起来亲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再甜一会儿再接着走剧情 第114章 第五个故事(完)   勒维手里还扯着水管, 满手都是水渍,就这样被秦楚揪了起来。   他起先愣了一下,但很快便笑了一声:“怎么这是, 被我帅到了?”   “有点。”秦楚点头。   勒维又笑了一会儿, 凑过去亲他。   他手里水管已经扯到了极致,这会儿往前探了下身子,刚好“嘣”的一声崩开了。   秦楚看着水管:“……”   “……白忙活了。”勒维无奈地抓了把头发, 但还是凑过去又亲了一下, “水管都掉了,要是还没亲到就过分了。”   磨叽了一会儿, 勒维还是蹲下继续刚刚的工作。   秦楚就站在一旁看他。   看了一会儿, 勒维进行不下去了, 抬头看着秦楚叹气:“你这样看着我, 是想先试试床的稳固度吗?”   秦楚眉梢一挑:“也行。”   勒维立刻就要扔下水管把人拉进躲避室,但很快记起这会儿天还没黑, 毕竟是画室, 外面人来人往的。   再说不把淋浴弄好, 等晚上秦楚还要跑回宿舍去洗澡。   叹了口气, 勒维把秦楚往洗手间外面推:“行了, 别在这干扰我。”   秦楚就这样被他推了出去,感觉还挺奇特。   等勒维装好水管, 将花洒也挂好之后,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走廊上能听到有人谈笑着离开的声音,应该是去吃晚饭了。   勒维从洗手间出去时, 秦楚正站在窗户边上往下看。   他走过去朝秦楚腰上偷袭了一把, 不出所料被人扣住了手腕。   “这时候还那么警觉啊?”   勒维就这手腕被扣的姿势, 直接单手揽住了秦楚, 下巴搁在秦楚肩膀上,也从窗户里往外看。   画室楼下路灯已经亮了起来,路上人来人往,因为窗户开着,还能听到楼下的笑闹声。   远处体育场里人也多了起来,热闹得厉害。   “手洗干净了没?”秦楚捏了捏勒维的手指。   勒维侧头看他:“这会儿嫌我手脏了?”刚刚把他揪起来亲的时候怎么不嫌。   慢慢教学楼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楼下和远处传来的朦胧喧闹。   两人在窗边看着,没有说话,都感到一种难言的安定和静谧。   想他们这样的人,早已经放弃了对安定感的追寻,危险带来的刺激才是生活的主旋律。   但像现在这样沉浸几秒,倒也不错。   谁都没想到,他们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虚拟小世界里,竟然获得了这种现实生活中稀缺的感受。   也许不是生活变了,只是找到了那个不一样的人而已。   看了一会儿,勒维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秦楚问。   “就是在想,从前的我肯定不信,有一天我竟然会在这样一个地方,抱着一个人不想撒手。”勒维说。   秦楚也觉得奇特。   他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现实世界中他身边的下属估计更想不到。如果看到了说不定还会以为他被人掉包了。   “我还挺感谢主脑这场叛乱。”勒维说。   “嗯?”秦楚眯着眼睛看他。   “别这样看我,要不是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你肯定不会过来,也不会遇到我。”勒维说。   秦楚这到点了点头:“现实世界遇到的可能性也不大。”   这话听得勒维不高兴了,捏着秦楚的下巴晃了晃:“怎么就不大了啊,秦上将?”   “万一遇到了,估计也会把你塞进监狱。”秦楚说。   勒维一愣,随后就笑得停不下来。   低沉的笑声全闷在了秦楚颈窝,弄得秦楚耳根痒痒的。   “要想看住我哪还要监狱?”勒维说,“拿个电子手铐把我们铐一起,我保证不跑。”   两人又在画室里停留了一会儿,下楼去餐厅吃了晚饭。   当晚两人就在这个刚搭建好的新家里过了夜,试了一下那张拼合床的稳固程度。   塌倒是没塌,声音可能有点大。   还好画室晚上没有人,如果有人回来拿东西,可能这栋楼会增加一个深夜怪谈。比如某层楼的某个画室,到了晚上竟然会离奇传出打架的声音……   有关主脑的信息成功传输给了内阁。   又过了几天,秦楚用来参展的画紧赶慢赶还是交了上去。   画展即将来临,过了这次画展秦楚便要脱离世界。   从前他脱离世界从来没有什么不舍的感觉,每次都足够干脆利落。   但是这次,秦楚倒是意外的有些别的感受。   不仅是因为离开,还因为越来越复杂的任务,以及对主脑目的的思考。   现在他找到了勒维,也察觉到内阁里有人叛乱,同时标记了这个世界那么多的人类意识。   照理说秦楚的任务已经超额完成,这个时候回到现实世界,揪出内阁的奸细才是秦楚最应该做的事。   但是主脑一步步透露出的信息,还有对他的关注,总让秦楚觉得自己快要触摸到主脑这次叛乱的核心目的了。   错过这次机会,退出虚拟世界后,秦楚想要再进来就难了。   而且这事虽然影响重大,但本质上还是属于内阁的职责,出去之后他好不好插手还另说。   军部和内阁职责分割,日常情况下,还是内阁掌控整个帝国,军部的职责只是管理边境,抵御兽潮而已。   但是根据帝国战时政策,如果判定帝国进入战时状态,那么帝国将完全由军部部署,内阁会失去一切自主权。   不过战时状态的判定很麻烦,内阁也一定会想办法和军部周旋。   到时候时间浪费了大半,主脑这边的情况还不确定会怎么样。   诺亚同样也在测算秦楚是留在虚拟世界还是回去比较合适。   但勒维却从不苦恼这个问题。   秦楚考量的方面很多,帝国政策上的,内阁内部的矛盾,还有内阁与军部的矛盾,甚至还有这些被囚禁在虚拟世界的人类意识。   但勒维想的很简单,他只需要和秦楚在一起就行。   诺亚等待着秦楚的最终命令,却在画展来临之前,察觉到了虚拟小世界的不对劲。   他当即联系秦楚:“长官,经过监测,我们所处的小世界外围缠绕了一层数据网,这层数据网会干扰您从世界的脱离!”   “急什么。”秦楚很平静,“这刚好说明你分析出的信息是正确的,主脑躲藏的世界坐标我们已经找到了。”   “另外,主脑之所以选择封锁这个世界,这也说明他的能量的确不足以短时间内再更换坐标,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诺亚也知道他们估计把主脑惹急了。   他又分析了一会儿,松了口气:“长官,您预料的没有错。主脑估计是为了防止您进入他躲藏的世界,所以这层数据网只能制止您从这个小世界进入其他世界,但是我依旧能强行打开连通现实世界的通道。”   听到这,秦楚眉头倒是皱了起来。   主脑之前明显想引诱他见面,但现在却是巴不得他离开?   这个举动倒是表明,主脑很有信心,认为即使他回到现实世界也抓不到内阁的奸细,或者说即使抓到了对他也没有影响。   秦楚原本还有些犹豫是否回去,现在却坚定了留下来的决心。   “但是我们无法脱离这个世界进入其他世界啊,除非这世界崩溃!”诺亚又要哭了。   秦楚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画展现场已经布置完成了,美术生们都要到场,基地又给他们发了套新的制服。   秦楚摸了摸卡在喉结上面的拉链卡扣,视线扫过画展的入口,看到了外面列队的军校生。   军校生们没穿之前那种高领制服,而是穿上了军礼服,显得身姿格外挺拔。   这种制服和现实中军校的军礼服看起来很像,让秦楚很有好感。   他视线一扫,看到了队伍中的勒维。   明明穿着再正经不过的军装,但这货身上还是有种怎么抖不受束缚的气质,看得秦楚很想一脚踢过去,替他整整军姿。   似乎是察觉到了秦楚的目光,勒维还不着痕迹的朝他wink了一下。   看起来更欠揍了。   秦楚收回目光,问诺亚:“只有世界崩溃才能脱离。那如果世界崩溃,这个世界的人类意识会怎么样?”   “如果我们强行摧毁世界,那么世界内的人类意识一瞬间会受到巨大的冲击。这些人类意识会有一部分直接直接苏醒,但同样有一部分会承受不住冲击进入脑死亡状态,还有一部分会随着数据流进入其他世界。”   诺亚一边回答一边迅速地测算着。   秦楚冷静地思考。   这种方案会有一批人类牺牲,显然不是他的目的。   “那如果部分摧毁呢?每隔几分钟摧毁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数据链,冲击的程度能否减小?”他问。   诺亚愣了一下,连忙激烈反对:“长官,您这样是不可行的。乍看这种模式会减小冲击程度,但是您忘了,数据链摧毁的冲击波会直接反馈到您身上!”   “如果是瞬间摧毁世界,我会带着您急速逃离,您不会受到多大伤害。但是阶段性摧毁,您还会停留在这个世界直到世界完全崩溃,也就是说您的意识会受到好几拨极大的冲击。”   秦楚思索了一会儿,接着问:“告诉我这种模式下人类意识的承受情况。”   诺亚噎了一会儿,才把测算结果给他:“您的猜测没有错,阶段性摧毁模式下,我可以调节摧毁的范围和冲击大小,直接控制在会使人类意识苏醒而不会受伤的程度,但是……”   没有犹豫多久,秦楚就下了决定:“冲击范围保守一点,宁愿花的时间长一点,不要造成伤亡。”   “但是您会有很大概率受伤,甚至是意识受损!这在虚拟世界里太危险了!”   诺亚有些着急,但他也知道并没有其他办法,除非他们永远被困在这个世界,看着这些人类意识慢慢迷失,最后消散。   诺亚觉得有些无力,他想了想说:“那勒维呢?长官,勒维肯定不愿意您受伤的。”   秦楚顿了一下,视线再次朝场外看了过去。   沉默了几秒,他才对诺亚说:“我去和他说。”   秦楚朝那边走了过去。   出乎他的预料,他刚过去,就看到勒维朝他走来。   “世界被封锁了。”勒维说。   “你怎么办?”   “那你怎么办?”   两人异口同声。   秦楚稍稍偏移了一下视线才说:“如果你有办法,就先去下一个世界。”   勒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去找你。”秦楚说,顿了顿又补充,“很快。”   勒维还是盯着他,但这次开口了:“你要处理什么事?接下来去哪?把你要去的世界坐标给我。”   秦楚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越过勒维,在画展周围看了看。   看展的人陆陆续续已经到了,小声讨论着墙上的画作。外面的军校生整齐的站成一排,美术生则为参展的观众讲述着每一幅画的灵感。   这个世界很安静,洋溢着一种真实的舒适。   他们在这种环境下,似乎也只是这个世界里普通的军校生和美术生,普通的alpha和Omega,普通的一对情侣,每天需要考虑的只有学习和恋爱。   可他们不是。   于是便只能在这种每个人都很放松的情形下,还讨论着这种严肃的,甚至涉及生死的话题。   秦楚轻轻叹了口气。   他抬头看勒维:“你回去吧,回到现实世界,在那里等我。”   勒维一愣,没想到秦楚会说出这句话,下意识伸手扣住了秦楚的手腕:“为什么这样说?”   秦楚又沉默了一会儿。   早在把主脑的信息反馈给内阁的时候,秦楚就想这样说了。   但是……因为知道勒维会反对,也因为一些罕见的、微不可查的私心,秦楚并不想让勒维离开。   又思索了一会儿,秦楚才开口:“内阁给我的任务不是找到你,而是唤醒你。这说明你的睡眠舱已经落到了他们手上。”   “所以呢?”勒维挑眉,并没有被说服。   “所以……如果外面内阁的奸细对你的睡眠舱动手脚,你很容易遭到危险。”秦楚说。   这也是他让诺亚通知内阁之前,先征询勒维意见的原因。   把主脑的信息穿回内阁,这是一种试探,如果打草惊蛇,内阁的奸细可能会对勒维动手。   因为有这个疑虑,秦楚这段时间始终存着些忐忑。   勒维却被他这句话气笑了:“内阁想动手早动手了,还差这一天两天?”   “这不一样。”秦楚说。   “那你呢?你的睡眠舱不也一样在内阁手里?”勒维气得拽了下秦楚的手腕,他低头看着秦楚的眼睛,“秦楚,你知道的,这些东西我都不怕。你呢?”   “是。”   秦楚突然点了下头,“我怕。”   勒维一滞。   他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从秦楚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他下意识松了松手上的力道,怕把人弄疼了。   “我……”秦楚停了停才继续说,“你本应该可以轻易从虚拟世界苏醒,我怕因为我的原因,你会永远留在这。我还怕……你停留在虚拟世界里太久,睡眠舱里的身体再次被内阁拖进实验室。”   秦楚的声音很低也很轻。   但勒维却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他胸腔里,砸得生疼。   他对秦楚的情感很单纯。   因为感兴趣,因为喜欢,所以想要亲近,以至于和秦楚呆在一起的所有时光都是愉悦的、特殊的。   就连吵架事后想起来也觉得开心。   追求惊险和愉悦是他生活的主旋律,勒维从来不会想太多,看准了就不会松手。   但这个时候,他却感觉到,他对秦楚的在意,除了带来哪些萦绕不散的愉悦回忆,同样也多了一种更加窝心的感觉。   这种感觉明明沉甸甸的,勒维却丝毫不想放手,只想用力拥住。   他也这样做了。   “如果照你这样说,那我也怕。”他叹了口气,“我不愿意离开,是怕你留在这里瞎搞把自己搞没了。也怕我出去了,找到你的身体,却一辈子只能看着个空壳,那多惨啊。”   秦楚说不出话来,只能仰头看着天空。   “反正我不会走的。”勒维说,“就像一开始你不经过我同意就跟着我一样,现在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也都会留下来,粘着你。反正你甩不开我。”   画展上的人越来越多了,还有美术生来叫秦楚,两人只能先分开。   转身离开前,勒维又勾了下秦楚的手指:“说好了的。”   秦楚点点头。   随着一批批人进来,秦楚走到人多的地方,方便诺亚对人类意识的标记和扫描。   他在场地中走着,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这个时候,秦楚不得不承认,《任务执行手册》上的规定是正确的。   特殊的情感的确会影响他的判断。   就像现在,他知道送勒维安全离开既是他的任务也是他最该做的事,但是秦楚也能感觉到心里有另一种渴望。   他想和勒维在一起。   画展的人流量一点点增多,然后又缓缓变少。   这代表他们在基地的最后一个活动就要结束了。   秦楚抬头看了看天色,叫了声诺亚:“连通现实世界的通道还能打开,对吗?”   “是,长官您决定回去了吗?”诺亚说。   秦楚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拜托你一件事。”   诺亚听得一呆,他还没听过秦楚用这种语气说话。   “什、什么事?”诺亚问。   画展结束了,秦楚看到勒维摘下了军帽,朝自己走了过来。   秦楚看着他慢慢走近,在脑海里轻轻对诺亚说:“送勒维离开。”   -   “勒维殿下,请问我什么时候能离开罗伊宫呢?”   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了讲述。   罗伊宫的会客厅里,黑袍人静静地在沙发上坐着,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   在他的对面,年轻的太子殿下因为故事被打断,皱起了眉毛,露出明显的不悦。   秦楚嘴角抿了一下,朝来人看了过去。   进入会客厅的是个女人,穿着一身简洁利落的职业套装。   她看起来有些熟悉,秦楚似乎接触过。   很快秦楚就捕捉到了这丝熟悉感的来源,女人的外套上有个浅灰色的徽章,是内阁官员的标志。   一个名字突然从秦楚脑海里蹦了出来,卡洛琳女士。   见到有人闯进来,勒维很不高兴。   他刚想开口赶人,突然听到面前的黑袍人开口问:“你的太子妃?”   这声音凉凉的,带着点独特的清冷音色,听到勒维耳朵里却让他下意识反驳:“不是,你别乱想。”   但这话说出来,勒维就是一愣,觉得有点过了。   “哦,那她是谁?”黑袍人问。   这个问题明明很好回答,太子妃只是勒维把人强行留下的理由,直说就是。   但是……勒维张了张嘴,想了好几个回答,都觉得有那么点不对。   还好,很快老管家进来了,将卡洛琳女士再次请了回去。   黑袍人明显还在等着他的回答,勒维觉得这状况有点有趣,他摸了摸下巴,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故事你还没讲完呢。”   “……画展结束了,后面没什么事。”秦楚说。   “结婚了吗?”勒维突然问。   “……什么?”   “你……他们结婚了吗?”勒维问。   秦楚没想到勒维会问这个问题。   他有想过,这人可能会不着调地笑笑,问他:“中间删减的是不是有点多?那十五天他们干什么了?”   或者问:“你一直alpha、Omega的叫,这两个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但是勒维都没有。   他只是问,他们结婚了吗?   秦楚突然陷入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境地。   结了,没结,或者干脆说不重要?   “结了……吧?”秦楚说。   对面的人挑了挑眉梢:“这是什么答案?”   “算了,别问了。”秦楚有些烦躁。   勒维笑着没说话,但视线还是下意识放在他身上,长久地凝视着。   会客厅里又陷入一阵沉默。   秦楚突然觉得,就他们两个人在,似乎也不太好。   如果那个卡明或者老管家在场,那么他们总会叽叽喳喳地说上几句,或是揪着几个细枝末节的问题讨论,或是急迫地追问后续。   那样秦楚就不会独自面对吵过架、打过架、上过床,然后失忆了的男朋友。   更不会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听他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问:“他们结婚了吗?”   真是个犀利的问题,效果强劲。   两人干坐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照理说勒维不会使自己落进这样一个有点尴尬的境地。   但现在面对黑袍人,他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很亲近,又似乎离得很远。   他还破天荒的有种……浅淡的歉疚。   “报酬。”秦楚看了看时间,提起了这件事。   没有像之前那样推诿,或者吊人胃口般的调笑,勒维这次倒是大方,直接问他:“你想要什么?”   秦楚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我要见军部主理人,第一军舰舰长,秦楚。”   勒维没有想到他会提到这个名字,有些讶然。   他关于这个名字的印象,还是前段时间去麦乐斯星听卡明说的那些。   “你们认识?”盯着黑袍人,勒维突然有点不满,“他长得没我好看,没我厉害,人还没什么意思,你见他干什么?”   “……”秦楚半晌没说出话来,之前有些沉重的心情突然退散,竟然还有些诡异地想笑。   察觉到他这种想笑的心情,勒维更不满了:“你这个讲故事的业务能不能专一点,给我讲就行了,难不成还要给他讲?”   秦楚:“……”   完了,更想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的勇士要一个雷踩两遍 第115章 秦楚   两人坐着大眼瞪小眼。   同样是安静无人的氛围, 但刚刚那种凝滞的沉重好像散去了些,只余下某种难言的滑稽。   秦楚从兜帽的下沿注视着勒维,不得不感慨, 果然是同一个人, 没被内阁掉包。   无论是在虚拟世界还是在现实世界,听到他的名字都是差不多的反应。   秦楚又看了他一眼,意外的发现这货竟然还很认真。   他心情微妙地叹了口气:“不是讲故事。”   谁料勒维眉毛挑得更高了:“不是讲故事你找他干什么?”   “……就说你帮不帮吧。”秦楚懒得和他理论, 罗伊宫不是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   刚刚能突然冒出个卡洛琳, 就会有其他监视,而他现在还并没有将内阁的奸细筛选出来。   “想见这个秦楚估计有点难。”勒维向后靠在了沙发椅背上, 腔调懒洋洋的, 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好像中途提起其他人让他很不爽。   “哪里难?我需要见到他的睡眠舱。”   秦楚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现在每一次来见勒维, 都是用的别人的身体。并不是因为他为了掩盖身份强行换壳子,而是他意识和身体的链接切断, 没有办法回到自己的身体。   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情况。   见他的语气认真了起来, 勒维倒也没有再绕圈子。   他说:“在帝国最新的通报中, 秦楚, 疑似叛变。”   勒维说出这句话后, 见到面前的黑袍人肉眼可见的顿了一下。   他眉头微皱,不是他的错觉, 这个套着黑袍神秘兮兮的家伙,对“秦楚”这个人似乎太在意了点。   勒维张口刚想再问些什么,就见黑袍人干脆利落的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直接顺着走廊往外走。   勒维同样站起了身, 跟在了他身后。   黑袍人来讲过很多次故事, 每次自己一个人到来, 讲完之后自己一个人离开。   大部分时候,勒维都是坐在原地,似乎这个人讲的故事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所以无论是到来还是离开,他都没有任何欣喜和留恋。   这还是勒维第一次站起身来送黑袍人离开。   他一边跟在黑袍人身后往前走,一边思索着怎么把人留下来。   强硬手段试过了,好像没有什么效果?   上次强行留了一会儿,还搞得这人下一次没有定时过来。   不强硬的手段……似乎可以用一下?   勒维这个太子殿下都已经来送人了,停留在走廊里的老管家立刻也赶了过来,跟在勒维的身后。   这次老管家并没有听到黑袍人讲的故事,心里正有些好奇。   他抬头看向勒维,却发现这位太子殿下莫名显得有些严肃,似乎在思索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老管家越加纳闷,突然听到“正在思索大事”的勒维小声问:“你说,我撒个娇,他会留下吗?”   “……啊?”老管家呆滞。   但勒维只说了这样一句话,就有没了声。   他的步调依旧透着那种懒洋洋的意味,看起来刚刚那句有些纠结的话不是他问的一样。   老管家也怀疑自己的电子耳蜗是不是该换了。   直到来到罗伊宫的大门前,老管家才确认自己不需要更换这种助听器械。   因为他看到他们太子殿下,直接伸手拉住了黑袍人的手腕。   秦楚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手腕被人拉住,才反应过来勒维竟然跟着他出来了。   他猛地抬头去看勒维,掩在黑袍下的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希冀。   但是对上勒维那双依旧带着陌生感的目光,刚升起的希冀又重重垂了下去。   “你……”   两人又同时开口。   勒维顿了顿,接着说:“嗯……他们不是结婚了吗?”   秦楚并不明白他现在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挣脱手腕对勒维说:“我的时间不够了。还有,下周……我可能不会过来。”   说完这些,他转身从罗伊宫离开,顶着烈阳踏出去,很快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老管家也没明白勒维问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和撒娇又有什么关系。   勒维站在罗伊宫门前停了一会儿。   他的表情很奇特,明明和平时一样还带着点笑,但眼神又有些像发呆,甚至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恼。   过了好一会儿,他转头挑着眉看向老管家,问:“你们帝都星,结过婚的人都不住一起的吗?”   “……啊?”老管家又是一脸懵逼。   在外面站岗的柏克听到这句话,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那可不是,各忙各的工作,各找各的情人。”   他这话一出来,便得到勒维一个带着笑的凝视。   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勒维转身进了走廊。   柏克被他笑得浑身瘆得慌,还在和老管家讨论:“他今天吃错药了?竟然跑到外面站着?平时他不是最喜欢待在里面,好像出来一会儿就能被太阳晒化似的。”   勒维听到了柏克说的话。   勒维并不常出去,虽然他很讨厌这个地方。   厚重的墙壁,长而曲折的走廊,古板滞涩无趣的氛围,还有每一声太子殿下的称呼。无论哪一个,都是在勒维最不能碰的那条神经上蹦迪。   但他偏偏忍了下来。   多稀奇啊。   他竟然学会忍了?   说忍甚至都有些过分,因为没有人能强制他留在罗伊宫。   内阁人手够多的时候就不能,现在更没有能力留下他。   反倒是他自己,从睡眠舱醒来之后,直接问了一句:“你们这太子都住哪儿?”   后来他便来了罗伊宫,每天无聊到发麻,依旧待在这,像是死心赖着不走了。   他为什么要主动留在这里?   无解。   勒维抬手敲了敲额角。   没有疼痛的感觉,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任何记忆残留的细枝末节。   他的记忆不是被遮盖,而是被提取走了。   就像垫子上放着的东西被拿走,只余下一个残留的轮廓,但轮廓也将慢慢被抹平……   回到了客厅,勒维看着身后的老管家,命令道:“军部主理人,秦楚,听过吗?”   老管家连忙点头:“秦将军,当然。就是现在……”   勒维打断他的话:“把他的资料给我一份,尽量详细点。”   老管家应声去办了。   但在目前,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星网关闭,主脑携裹着大量的资料躲在了虚拟世界,所以根本不能像从前那样调取数据资料。   现在必须向内阁资料部提交申请,然后由人工进入庞大的数据备份库,拿到存放在里面的电子资料。   由于长时间的断电,电子资料的寻找和查看更加麻烦。   勒维很明白这个流程,他耐心等了三天,终于等到了老管家的回复。   但这个回复却让他并不高兴。   “你说什么?”   勒维正蹲在花坛浇花,抬起头来朝老管家露出个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言论。   “咳,这个……”   老管家一时没敢重复刚刚的话,就盯着勒维手里的电子喷壶,现在喷壶被推到了最大开关,水流一刻不停地往叶片上怼。   很快一株珍贵的植物就面临即将被淹死的窘境。   “内阁那边的接线员说……殿下您没有权限查看秦楚上将的资料。”老管家硬着头皮重复。   出乎意料,勒维并没有生气。   他又笑了两声,伸手关了喷壶开关,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没有权限啊……那可就别怪我了。”   当晚,勒维直接大摇大摆出了罗伊宫。   老管家追在后面给他送披风,一脸急切的问:“殿下,您这是要去干什么?”   勒维没接披风,转头朝他笑了一下,蓝眸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明亮:“既然不让我看资料,我只能去见真人了。”   说完整个人便隐在了夜色中。   主脑叛变之后,所有的睡眠舱均集中管理。   整个帝都星上,每个城市都有各自的集中点,方便医疗人员的照看。   但总有些人不同,那就是帝国的管理层。   这些人的身份特殊,绝对不能出任何差池,所以便集中在帝都星最核心的地方,在这个人力资源缺乏的时期,依旧有多人把守。   勒维要去的就是这个地方。   原本他并没想要去见这个秦楚。   他曾经在军校里呆过,知道军部是怎样的氛围。   那群人平时连个假期都没有,顶多通过个人终端查看一下网页,根本没有享用全系虚拟仓进入星脑的权利。   也就是说,就算全帝国的人都被拉进了虚拟世界,军部那些人依旧会兢兢业业地在边缘星系呆着。   因为出身的问题,勒维并不喜欢去边缘星系。   那边都是星兽的领地。   正常情况是这样,但是勒维注意到黑袍人说了一句话。   他说,他要接触秦楚的睡眠舱。   这说明,这个本应该在边缘星系主持大局,并为了下一场兽潮做准备的军部主理人,因为一些原因,也被拉近了虚拟世界。   这可真是稀奇了。   勒维上学的时候就知道,这个秦楚好像是学校里的模范生,整个人一板一眼的仿佛军校下发的那本厚厚的手册。   这样的人竟然会在上班的时候偷偷使用虚拟仓?还被主脑拉了进去?   勒维迎着夜风从高架上跳了下来,像只大型猫科动物一般轻轻落地,来到一个隐蔽的圆顶建筑前。   现在星网关闭,大部分基于网络的安保设置全都停摆,只剩下最基础的红外设备和荷枪实弹的国防部士兵。   轻巧而随意地躲过扫描中的红外设备。   明明已经安全的度过了这段路,他偏偏瞥了一眼内部的红外开关,十分手贱地按了一把,手指用力直接把开关按得稀碎。   “滴滴滴,警报!警报!有人入侵……”   尖锐的警报声在圆形的金属建筑中盘旋,越发刺耳。   周围立刻传来了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空气似乎也被拉筋,变得紧张起来。   在这股紧张的氛围中,手贱了一把的人,偏偏露出了十分享受的神情,仿佛响起的不是警报,而是什么欢迎入场的悦耳音乐。   勒维哼着歌往前走,直接迎上了前方指过来的能源枪。   还没等人扣下扳机,他直接上前一手捏晕一个,最后一个直接抬腿朝脸踩了过去,没一会儿外围的守卫就被他弄倒了一大片。   托着一个半晕的守卫,掰开他的眼皮放在大门的红膜扫描仪上。   “滴”的一声大门打开,勒维扔开人,拍拍手进入了大门。   完全走进去之后,他想像又不过瘾,找出个荧光笔,在大门上画了个笑脸。   纯粹的挑衅。   他这行为明摆着告诉内阁:资料不给我看,现在我来见真人了,开心吗?   警报还在持续地响着,勒维已经绕过了走廊,走到了最内围摆放睡眠舱的地方。   睡眠舱呈环形排布,每个睡眠舱单独占据一间玻璃房,里面摆着检测精神波动和心电的仪器。   勒维对这里很熟悉,因为他也是在这个地方醒来的。   他一路沿着这些睡眠舱走了一圈,看到了几个老熟人,都是内阁最顶层的那批官员。   勒维看着这群老熟人的“睡颜”,恶趣味上头,非常想伸手按上睡眠舱的关闭按钮。   后来想想,让他们留在美好的虚拟世界好像有点太便宜他们了?于是才作罢。   睡眠舱摆放的密集,但并不多,远远比不上外界的聚集点。   勒维走着走着又开始思索,这个秦楚到底和黑袍人什么关系?竟然能让他特地问起来?   而且听到秦楚疑似叛变之后,黑袍人明显十分在意。   这并不正常。   从第一面见到黑袍人的时候,勒维就知道这个是个胆大的家伙。   当时这人只用了一个十五六岁少年的身体,披着个黑袍来到罗伊宫,别说打心底里的胆怯和谨慎了,这人根本连装一装的意思都没有。   披着个遮挡精神波纹的黑袍出现,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对,我不是普通人,我有问题,但你能把我怎么样?   总而言之,嚣张得要死。   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十分淡定,也就被他嘲笑个子矮才会稍微炸一下毛。   就连上次当着两个内阁官员的面拉着个人逃跑,这人依旧不慌不忙笃定十足。   说点不要脸的话,勒维很明显能感觉到,这个黑袍人从一开始出现,最在意的就只有他这位太子殿下而已。   他频繁换着身体,披着黑袍,在烈阳下走到罗伊宫,为的就是来给罗伊宫的太子殿下讲故事。   这是个很容易惹人戒备的态度。   但勒维却很享受。   为他而存在,看着他,只看着他。   但是,几天前,这个只为他存在的黑袍人,提起了别人的名字。   明明是来给他讲故事,得到的报酬却是让他帮忙去见别人?   这让勒维有点不爽。   现在这股不爽又上涨了一点。   挨个走过每一间窄小的玻璃房,勒维手指房门挂着的铭牌上扫过。   他早忘了这个秦楚长什么样子,还要靠名字来认。   滑动的手指停在了一个特殊的金属铭牌上。   上面刻着两个简洁的字体:秦楚。   “啊,找到了。”勒维很高兴。   他弯了弯眼睛,准备看看这个秦楚长什么样子。   他并不准备拒绝黑袍人的请求,无论是不是和故事报酬有关。   但是……   如果这位秦上将过分好看了点,他不介意给他毁个容在,再带黑袍人来见他。   勒维推开这扇玻璃门走了进去。   他看了眼睡眠舱,刚要低头透过透明的窗口去看舱体内的人,却听到一声尖叫:“啊!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勒维转头看过去,见到是一个拿着记录本的医护人员。   记录本,口袋里的笔,白色的无菌制服。   这个标配,是勒维最厌恶的打扮。   他朝尖叫的小姑娘笑眯了眼睛,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嘘~”   护士的叫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捏住了脖子   并不是因为面前这人笑得太好看,而是被那双盛着笑意却极度危险的蓝色眼睛吓到失声。   勒维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接着低头往睡眠舱里看。   这一眼看下去,他却愣了一下。   因为透过透明的头部窗口,他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啧,难道个子太矮滑下去了?”   勒维摸了摸下巴,换了个方向继续往里看。   这次他看清了,这个睡眠舱是空的。   这让勒维有些意外,因为这个睡眠舱在正常运转,站在外面,任何人都想象不到这个睡眠舱竟然是空的。   勒维转身去看被他吓得定在原地的医护人员,开口问:“这个睡眠舱里的人……嗯,就这个叫秦楚的,去哪儿了?”   小护士很恐惧,但是听到秦楚这个名字后,脸上却露出一抹愤恨。   她忍了忍,似乎是出于职业操守不能说,但很快忍不住开口:“他们竟然说秦楚上将疑似叛变,把他移出了帝都星!可明明是因为他们,秦楚上将才进入睡眠舱的!”   小姑娘说得咬牙切齿,明显很维护这个叫秦楚的人。   勒维并不能理解这种情感,只是盯着她问:“哦,移到哪里去了?”   听到这个问题,小护士倒是狐疑了一会儿。   她大着胆子盯着勒维小心打量几分钟,突然问:“您是不是……太子殿下?”   “你认识我?”勒维挑眉。   他这句话相当于确认身份,小护士听到后反而更害怕了:“您躺在睡眠舱里的时候,我给您加过营养液……”   只有亲自记录过勒维身体数据的人,才会最清楚的认识到勒维的恐怖。   比如杜德,比如现在的小护士。   但是小护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很快又变得高兴了点:“您是来救秦楚的上将的吗?那太好了!”   勒维挑高了眉梢,不懂小护士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来救人的。   但是勒维并没有反驳,他顺利从小护士手里拿到了秦楚目前所在的地址。   走出这栋圆形建筑,勒维借着灯光看了眼地址的前缀:B13号垃圾星。   果然是离帝都星最远的地方。   垃圾星一开始并非是指堆放垃圾的星球。   而是指这颗星球已经废弃、没有任何可利用能源。   在这种星球上生活极为艰难,一直到十几年前,帝国内的几个小型垃圾星上还有新生儿诞生。但是后来政府组织所以公民移民,这才使上面的人类接触到新的希望。   但是,移民并不能解决所有人的问题。   很多垃圾星上的人并没有帝国公民的芯片,无法移民。再加上这种垃圾星往往会成为一些星际海盗停靠和移交货物的站点,便衍生出一些特殊行业,养活了一批人。   这一天,B13号垃圾星的窄小港口,停泊了一架骚红色的长途飞行器。   而在这颗小行星内部的一个简陋房间中,有个青年睁开了眼睛。   “投放原身体失败。”   “选择宿体成功,该宿体□□等级较低,您的活动时间只有三个小时,请您务必注意。”   秦楚并没有立刻脱离睡眠舱,而是在里面听诺亚又逼逼了一会儿。   现在全帝国网络切断,除了睡眠舱,诺亚根本无法和他交流。   “长官,我必须要提醒您,这个垃圾星的情况很危险。由于帝国管控不到位,这里还残留着一些局域电网,如果碰触到电网,您很有可能直接被拉回虚拟世界。但是这些电网的存在同样代表我的活动度会稍微高一点,总之,我们要想办法尽快把您送回自己的身体。”诺亚说。   “知道了。”秦楚关闭睡眠舱,从里面坐了起来。   入眼并不是帝都星上的聚集点,垃圾星显然没有响应帝国的政策。   秦楚打量了一下周围,这是他占据的这副身体目前的住处。   垃圾星上无法移民的人生活条件依旧很差,但是已经不至于像秦楚当时那样住地下管道了。   秦楚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过垃圾星了。   他常年待在最严谨、规则最严厉的军部,但是现在行走在垃圾星上,却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他很了解这里的无序,并生存过十几年的时间。   从柜子里翻找了点东西,也没看保质日期,秦楚直接吞了下去。   这些睡眠舱里没有医护人员定时加营养液,所以他现在的宿主十分虚弱。   囫囵吃了点东西恢复体力,秦楚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他刚走出这栋建筑,就感觉身后闪过一道风,一把闪着光的匕首直接架在了他脖子上:“食物!把你的食物交出来!”   秦楚面色没变,直接转身,一脚把人踹到。   拦住他的是个面黄肌瘦的少年,一看就是饿得不行了。   秦楚看了他一眼,扔给他一支营养剂。   这少年一愣,顾不上自己还躺在地上,直接把营养剂的盖子拔开倒进了嘴里。   这就是垃圾星上的风格。   这个少年只是憋不住最先冒头的,藏在暗处盯着他们的还有很多人。   如果这少年拿了营养剂不立刻吃掉,那么很快会有一群人像饿狼一样扑过来。   等这少年稍微恢复了点力气,秦楚看着他说:“东西不是白吃的,我要问你一些问题,你什么时候醒的?”   少年眸光一闪,刚想要讨价还价,却被秦楚打断:“别起歪心思,我可以用食物给你交换,也可以只接打到你配合。”   少年沉默两秒,说:“醒了两个月了。”   两个月,那应该是最早醒来的那批人。   秦楚又问他:“这两个月里,有外人过来吗?”   “有,有个很大的飞行器,下来很多人。”少年说。   “去了哪个方向?”秦楚问。   “我知道!去了高塔那边!”角落里突然又冒出来一个少年抢答。   “妈的,你抢我生意!”   两人瞬间扭打起来。   秦楚扫了一眼,看向了高塔。   很快,垃圾星又传来一阵震动。   这个星球很小,大型飞行器停泊时造成的震动整个星球都能感觉到。   难道是内阁来人了?   秦楚眉头一皱,跳进路边一个简陋的梭车,直接朝着高塔驶去。   来人显然比他更快,秦楚还在路上的时候,便见到那架小型飞行器已经靠近了高塔。   一脚踩上加速按钮,眼看目的地快到,秦楚根本没有要减速的意思。   临到高塔底部的时候,他猛地从梭车上翻了下来。   梭车骤然减轻,直接一个猛子扎过去,横着小型飞行器的舱门插到了地上。   一声变了调的“卧槽”紧跟着传来。   这声音听得秦楚一愣,他从藏身的地方冒出点头,就见卡明从缝隙里挤出来大吼:“谋杀啊!这玩意儿差点插到我身上!”   然后咋呼着的卡明连带梭车都被人踹到了地上,又一个人弓腰从舱门里出来。   这人抓了把蓬乱的头发,没有看地上的梭车,而是越过飞行器,敏锐地朝着秦楚藏身的地点看了过来。   秦楚一愣,整只脑袋都冒了出来。   勒维看着这个脏兮兮的少年,挑起了一边眉梢:“认识?” 第116章 还有一个故事   角落里只探出个脑袋的青年看起来并不熟悉。   普普通通的长相, 普普通通的装扮,身上还带着这个星球上特殊的味道,那是劣质能源燃烧后的刺鼻气味。   勒维没有来过这颗星球, 也确认自己并不认识眼前的人。   但是青年眼神显然不是这样的。   秦楚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勒维, 有些惊讶。   帝都星和垃圾星几乎在整个帝国版图的对角线上,因此路程不近。   在这个时期进行长途星际穿梭并不容易。   卡明骚红色的飞行器上还有一个人,是罗伊宫的老管家。   老管家尽职尽责的从飞行器里走出来, 想给勒维披上一件披风, 结果却被垃圾星恶劣的空气熏了个倒仰,最后无奈又退回飞行器里。   眼看周围没有其他人, 秦楚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   他两部走近勒维等人, 皱着眉头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他这语气实在有些太过熟稔了。   卡明听到之后, 忍不住在勒维耳边拍马屁:“舰长, 您真是朋友遍天下,就这鸟不拉屎的星球都能遇到熟人。”   勒维看了卡明一眼, 又去看面前陌生的青年, 说道:“不认识。”   卡明一滞, 转而也去看青年:“小子, 我们不是你打劫的对象, 别装自来熟。”   秦楚挑高了一边的眉梢。   卡明对垃圾星上的习俗十分熟悉,以为遇到麻烦了, 这会儿越加嚣张的走近秦楚。   他指了指勒维:“知道我们老大是谁吗?你们这种小喽啰,一根手指头就能按死!”   卡明正说着狠话为自己壮胆。   勒维却歪头看了陌生的青年一会儿,然后蓝眸里缓缓沁出一抹笑意, 弯腰回飞行器里摸索了一会儿。   “识相点赶紧滚!别等我老大发火……”   卡明狠话放到一半, 突然看到勒维拿了件黑色袍子, 冷不丁罩在了面前的青年身上, 还抬手给人拉上了兜帽。   卡明的狠话卡住了。   原本看着还没什么,只是个沉默寡言的星球土著而已。   但是现在一罩上黑袍,那股神秘又危险的气质骤然便涌了出来。   卡明脑海里自动浮现当初在空间站被人堵住暴揍,以及被抢劫飞行器的悲惨经历。   他腿一软,转头抖抖索索地看着勒维问:“老、老大,你不是说不认识吗?”   “现在认识了。”勒维并没有给他眼神,而是伸手又把兜帽拉了下来,露出了青年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卡明实相地爬进了飞行器。   外面又只剩下了秦楚和勒维两个人。   秦楚不太舒服。   他已经习惯了带着兜帽和勒维相见。   有一层黑袍罩着,视线只能从下沿缓缓扫出去,轻轻落在勒维的下巴。   这样他就不会冷不丁对上勒维泛着点陌生的眼神。   他抬手又把帽子戴上了。   “啧,戴上干嘛?捂那么严实不给看?”勒维说。   秦楚没理他,接着问:“你过来干嘛?”   勒维把他帽子揪了下来,目光里带着点笑:“某人好不容易开口向我要了报酬,我怎么能不给。这不是来找那个叫秦楚的吗?”   秦楚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   在虚拟世界里,勒维无数次叫过他的名字。   用各种语气,挑衅的、讨好的、委屈的、亲密的……   甚至在他最难堪的时候,这人也会带着躲不过的灼热呼吸凑到他耳边,一遍一遍呼唤“秦楚”这两个字。   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   “那个叫秦楚的”。   典型的对陌生人的称呼。   秦楚听得有些不舒服。   但又偏偏不是那种想揍人的生气,而是一种带着无能为力的憋闷,甚至还夹杂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就是不知道是心疼自己还是心疼勒维。   勒维的心情恰恰和秦楚相反。   刚踏足这颗星球的时候,他还有点浅淡的不悦,但现在却实打实地高兴了起来。   他甚至像观光一样四处看了看这颗星球上灰色的雾霾,以及各种破败的建筑,饶有兴趣的对秦楚说:“你家在这里?景色不错啊。”   “……有空去看看眼科。”秦楚不知道这个评价是怎么昧着良心说出来的。   勒维被怼了一句,却只低着头笑,视线还是黏在秦楚身上。   看了一会儿,他又说:“我很惊讶。”   “惊讶什么?”秦楚问。   “惊讶你竟然是个人类。”   “……”秦楚沉默两秒,挑眉看他,“你在骂我?”   说这话时,他斜挑着觑过来的目光带着点浅淡的怒意。   倒也不是怒意,而是更亲昵点的东西。   勒维从前没见过,也不懂,但却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心一跳,紧接着心脏像被藤蔓柔软的叶片蹭过似的,痒得难受。   他的手指也下意识动了动,似乎想要抓握住什么。   但是这个让人心痒的眼神一闪即逝。   在触到勒维稍稍有些惊讶的眼神后,秦楚就飞快地收回了目光。   “咳。”勒维抬手蹭了下鼻尖,接着继续刚刚的话题,“你神出鬼没的,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是人工智能。”   秦楚嗤了一声没说话。   勒维又看了他一眼,说:“长得挺好看的啊,为什么要用别人的身体?因为罗伊宫在帝都星,不方便过去?”   听到这句话,秦楚却愣了一下。   他忽略了后面的东西,直奔重点,转头拧着眉头看勒维,指了指自己现在的脸:“你觉得好看?”   “嗯。”勒维点头。   其实长相并不算出彩,奈何气质太过勾人。   他自认为应的真情实感,谁料眼前的青年盯了他两秒,然后转身就走,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莫挨老子,否则扭掉你的狗头”的冷气。   秦楚憋了一会儿,把这股冲上来的气愤又压了下去。   要是每次都气得真情实感,那他给勒维讲故事的途中,早他妈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秦楚还记得自己过来的目的,抬头去看面前的高塔。   被扔在后面的勒维不明白这人为什么突然生气,缓缓退到飞行器旁边,敲了敲卡明那边的窗户,问:“别人问你自己好看吗,你说好看,这个回答有问题吗?”   “啊?”卡明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个情感咨询。   他心里啧啧两声,很嘚瑟地朝勒维叹了口气:“老大,没想到你看着挺会的,结果就这点事还来请教我?”   勒维没说话,只是用那双蓝眸盯着他。   卡明秒怂,开始出谋划策:“一味的夸不行啊!况且要是长得不好看,你夸这句,他还以为是嘲讽呢!而且您得夸的有重点才行,比如夸他笑起来很好看。”   “他不笑。”勒维说。   卡明:“……”   但勒维自认为已经得到了答案,于是又迈着看似悠闲实则有些紧迫的步伐来到秦楚身边。   他也围着高塔看了一会儿,还妆模作样地伸手在上面按了按。   然后按着按着,便和秦楚的手碰到了一起。   秦楚看了他一眼,收了手,换了个方向。   勒维又轻咳了一声,亦步亦趋跟在了秦楚身后。   为了弥补刚刚说错的话,他若无其事地开口:“其实……嗯,也不是很好看,不过你……”   让他这话还没说完,秦楚刚压下的火气便又冒出来了,斜睨着他语气冰冷:“你有病?”   “……”这是哪里又踩了雷?   看着青年走开的背影,勒维又懵了一下。   他平时倒也没那么丢人。   别的不说,逗起人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但是现在……   不是不想逗,是不敢逗。   看着这人生气,他脑子里的神经依旧是兴奋地跳动着,似乎还想把人气得更厉害点。   但又怕万一他把人给气走了怎么办?   现在几个故事听下来,勒维心里已经有了个模模糊糊的猜测。   如果他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   这人忍着不揍他已经是破天荒的温柔了。他再把人搞生气了,说不定就真跑没影了。   这高塔秦楚没见过,看起来应该是他离开后才建的。   和这个星球的其他建筑不同,这个高塔使用的明显是最先进的防御材料,而且入口开的很隐秘,如果不是知情人,一时之间竟然还找不到入口。   秦楚一边皱眉在墙壁上查看,一边强迫自己思索正事。   如果诺亚窃取的资料没有错,那他的身体应该早就转移到了这颗星球上。   转移过来时,外部的飞行器停泊会产生很大的动静,所以秦楚向之前打劫他的少年询问了信息。   一开始他并没有完全相信,但是看到勒维也奔着这座塔过来,倒是更相信了几分。   现在他要想办法闯进去,查看一下自己身体的状况,寻找能够回去的办法。   但是,这有个很大的风险。   他已经脱离身体太长时间,很可能身体已经陷入脑死亡的状态。   秦楚并不知道内阁会怎么安置自己的身体,如果他回去了,结果身体已经陷入死亡状态,那么他的意识也会跟着消亡。   但是为了后续的任务,秦楚又不能不回去。   无论如何他都要面临这个风险。   所以……很有可能,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勒维。   秦楚的脚步停下,骤然转身。   勒维紧跟在他身后,两人撞了个正着。   勒维退了一步止住身形,似笑非笑地看他:“现在舍得看我了?”   又是这种带着点调笑的语气,尾音漫出几分随意和亲昵。   秦楚顿了两秒,抬头看他:“还有一个故事。”   飞行器停在不远处,老管家和卡明好奇的趴在窗口,但是均听不清这两人在说什么。   秦楚绕过高塔,找了个地方坐下。   “这个故事原本我没打算讲,严格来说,也不算一个故事。你可以当做一个……结局。”   他的嗓音依旧平静,但又多了些别的东西。   庞大的数据空间内,由于经历了异常小世界的崩溃,数道数据流在空间里乱窜,搅乱了其中的平静。   在这些数据流的裹挟中,有个微小如尘埃的小空间飘荡着。   空间外部一片混乱,空间内也乱糟糟的。   懒洋洋带着笑意的腔调响起:   “咦,这就是你平时呆的地方?”   “不错啊,果然有人工智能就是不一样,这个小玩意儿还算有点用。”   “欸,地方有点小,你往旁边闪闪,蹭到我了,蹭硬了你负责吗?”   秦楚:“……”   诺亚:“……”   懒洋洋的男声又像观光旅客似的逼逼了几句,由于是意识的直接交流,这声音就像响在秦楚脑子里似的。   秦楚终于忍无可忍,质问诺亚:“他怎么进来的?”   诺亚还没说话,勒维就哼笑了一声:“还不是某些人嘴上答应的好好的,结果偷偷摸摸要把我传送出去,为此还不惜凑过来偷吻我,真是连美人计都用上了。” 第117章 第六个故事(1)   秦楚很想揍人。   诺亚委屈巴巴。   这可不是他的锅。   把勒维传送出去, 需要先把勒维的意识拉到他的系统空间内,接吻就是一种传输通道。   世界崩溃之前,秦楚毫不避讳的拉着勒维亲了过去。   勒维成功被拉进了诺亚建好的传输通道, 但是这人很快察觉到了不对。最终的结果就是, 这人非但没被Y。U。X。I。送出去,还留在了诺亚的空间里,和秦楚的意识挤在一起。   最终两人一起承担了世界崩溃的冲击, 秦楚倒是没有收到多严重的伤害。   “如果我真听话出去了, 你准备怎么办?自己硬抗?”勒维的声音带了点认真。   “勒维,这是我的任务。”秦楚说。   勒维呵了一声:“是啊, 你的任务最重要, 和你的任务比起来, 你的命说不要就能不要。就这还想我安心离开?秦楚你想得怎么那么天真?”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 诺亚弱唧唧的出声:“那个什么,你俩情绪波动小一点, 否则这个空间承受不住啊……”   勒维没再说话, 但庞大的意识体依旧散发出极致的不悦, 还有隐隐的生气。   诺亚怕两人真打起来。   这两人打着打着往往就会不纯洁, 他立刻提醒:“这个地方可没有隐私模式, 你们收敛点!”   他这样一打岔,刚刚两人之间凝滞的气氛倒是散了些许。   秦楚开口问勒维:“你准备去哪里?”   “去哪里?”勒维笑了一声, 然后直接将意识体变成一条又一条的触手,将秦楚的意识体缠了个结实,然后问, “懂了吗?”   秦楚:“……”   他叹了口气, 知道自己违约在前, 倒也没再说什么, 直接和诺亚商议:“准备投放主脑所在的世界。”   秦楚还记得上个世界诺亚差点被窃取资料的事。   主脑所在的世界里,主脑肯定占据主场,让诺亚这个初生的人工智能过去,肯定是被ko的结果。   想了想,秦楚又说:“诺亚你不用跟过去,待在外面监控就行。”   “但是这样,如果您要脱离世界的话,恐怕会多耽误一些时间,您得务必小心。”诺亚说。   一直到投放到新世界的时候,勒·章鱼·维还依旧缠着秦楚不放。   还是诺亚提醒小声提醒了一句:“你们缠太紧的话,很可能会投放到同一个数据体里……”   勒维一愣,似乎是觉得同一个身体做某些事有些不方便,于是这才稍微松了松。   主脑所在的世界外包裹了一些用于伪装和防御的数据,因此这次投放极为艰难。   秦楚穿越了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明显的眩晕。   四周声音吵杂,明显不是什么安全的环境。   秦楚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   一睁开眼睛,秦楚就是一愣。   这是一艘陌生的星舰,他所在的地方应该是餐厅,一群长相千奇百怪的人正和他坐在同一桌喝酒吃饭。   让秦楚愣住的不是这一桌上长相各异但都不怎么好看的人,也不是这群人嘴里粗俗的言语,而是星舰侧边窗口中窥见的景色。   漆黑的太空中,一道蓝紫色的光芒持续闪耀着,忽明忽暗,像是一个罩住整个星域的锅盖。   秦楚对这个景色再熟悉不过,以至于上个世界开局就要画画时,硬着头皮把这个锅盖画了上去。   帝国V75防护罩,笼罩整个边缘星系,常年开启。因为其梦幻的颜色,成为所有帝国人民心中最为神圣的景观。   也是秦楚很长时间以来,一睁眼就能看到的东西。   “你听说了吗?内阁又颁布了一条法令,跨域关税又他妈涨了。”一个脸上带着烧伤疤痕的秃头一本正经地开始谈论国家大事。   “害,你紧张个屁,咱们什么时候交过税?”有人戳破了他。   紧接着一桌子人都开始放声大笑。   秦楚从窗口收回视线,去看说话的人。   他仔细听了一会儿,这才发现这些人说的不是小世界限定的语言,虽然带着点口音,但都是正规的帝国语。   形似锅盖的防护罩、有关内阁和帝国政策的谈论、熟悉的帝国语言,这三者同时出现,几乎让秦楚以为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   秦楚又去看星舰里的装饰。   他稍稍抬起头,看到了餐厅穹顶上的电子画面。   这画面是一张漆黑的旗帜,有清晰的光影变化,从某个角度看过去的时候,旗面上呈现出一只张牙舞爪的黑色蜘蛛。   秦楚很快便认了出来。   黑蜘蛛星盗团。   帝国里最有名的星盗团之一。   回到现实世界的感觉越发浓重,这让秦楚下意识想要联系诺亚求证。   但很快,秦楚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想。   因为他看到刚刚说话的那个秃头朝他看了过来,用小学生征求老师意见的语气说:“老大,这事儿咱们还得多留意点,万一哪天被卡在关口里了呢?”   老大……   熟悉的称呼,但是秦楚确定自己这辈子没当过星际海盗。   说话的星盗还在等着秦楚的回应,一桌子人像小鸡崽子看母鸡似的,齐刷刷扬起了头。   秦楚沉默两秒,下意识想要拨弄手上的个人终端,立刻联系第一军团,将这群星盗全抓起来。   但他想想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克制住了这种本能。   没有继续吃东西,秦楚起身离开了餐厅,一边通过手上的终端查看资料,一边往星舰的驾驶室走。   个人终端上显示出一段时间,帝国历5143年,正是现在的年份。   轻轻皱了下眉头,秦楚思索目前的处境。   现在的情况出乎他的预料,之前诺亚将他投放的每个小世界,都是由主脑的数据库组合创建的虚拟世界。   可这个世界,却完全像是现实世界的投影。   他在上个世界只是遇到了自己养父和亲生父母的遗照,而在这个世界……   转头看看星舰上和自己打招呼的星际海盗,很多人秦楚看着都很眼熟,仿佛在哪个通缉令上瞧见过。   坐在驾驶舱的位置上,星舰的系统里有所有星盗的名册,秦楚一一查看了一番。   这个世界和别的世界不同,秦楚的目的不是扰乱这个是世界的缜密度,所以并没有诺亚安排的任务。   他的目的是找到主脑。   那既然星盗船是现实中的星盗船,上面的星盗也是现实中的星盗,那么这个世界的主脑……是否也是现实世界的主脑?   秦楚眯了眯眼睛,手指点了一下个人终端的屏幕,尝试直接呼叫主脑。   但是他点进去,才想起来他目前的身份是星盗头子。   星盗只要脑子没问题,都不会在自己的个人终端里保留和主脑的连接端口。   否则不是站在那里叫嚣着让人来抓自己吗?   打消了这个想法,秦楚接着皱眉思索。   他还没思索出个好歹来,就感觉到数道视线朝自己看过来。   他转过头,就见刚刚那群星盗全挤在驾驶舱里,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   “站在这干什么?你们没正事可干吗?”秦楚说。   穿越过那么多世界,秦楚早已经不会在面临新身份的时候手忙脚乱。   听到他这句话,刚刚发话的那个秃头立刻敲了敲掌心:“有啊!老大,麦乐斯星上刚有一批货,都是漂亮的少年少女!”   秦楚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帝国律第三章,第十条,拐卖人口者判处无期徒刑。”   众星盗:“……”   秦楚一瞬间想到自己的人设,抬手揉了揉额角,没再说什么,只张口骂了句:“滚。”   让人滚到一半,秦楚突然想到了勒维。   这人和自己一起过来,缠得还挺紧,这会儿估计也在这个星舰里。   他又叫住了刚刚那个秃头:“你过来。”   “老大,什么事?”秃头点头哈腰。   秦楚盯着他上下左右看了好一会儿,没有特别想揍人的感觉。确认了,不是勒维。   幸亏不是。   否则张这个鬼样子,秦楚还真有点下不去口。   照理说勒维投入新世界后会主动来找他才对。   但这货向来喜欢搞事,在诺亚的空间呆着的时候他们还吵了一架,所以这会儿故意和他闹别扭不冒出来的可能也是有的。   秦楚想了一会儿,对秃头说:“你把舰上的人都叫过来。”   “老大,是所有的人吗?”秃头问。   秦楚点了点头:“是。”   一群星盗都一脸迷惑,但估计是因为秦楚这星盗头子话语权很高,还是依言做了。   很快黑蜘蛛星盗船的驾驶舱,就出现了排查户口一样的场景。   一群歪瓜裂枣的星盗排队从秦楚面前过去。   起初秦楚还盯着人仔细看两眼,但很快就没了耐心,挥挥手让人快点走过去。   很快秦楚便皱起了眉头。   星盗船上人并不多,秦楚连做饭的厨子都看了两眼,硬是没找到勒维在哪。   毕竟是打过架、睡过一张床的人,就算勒维有心隐瞒,秦楚也不可能完全抓不住马脚。可现在所有人都过了一圈,秦楚硬是没找到勒维在哪。   总不能穿过外围数据层的时候,把人给丢了?   本来就不怎么愉悦的心情又往下跌了一点,秦楚看向站在一边的星盗,开口问:“就这些了?”   星盗们齐齐点头。   星盗船缓缓驶离边缘星系,蓝紫色防护罩的影子在星舰窗口中慢慢偏移,变小。   就在防护罩的投影即将消失时,一股巨大的震动突然传了过来,整个星盗船的内部都颠簸了一下。   “怎么回事?跃迁出问题了?”有人问。   正在驾驶星舰的星盗看了看后面,顿时张口骂了上艹:“有人攻击!围上来了!”   “什么人?这边没有国防军出没啊!”   一群人急吼吼的往外张望。   秦楚还坐在椅子里,心里却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测。   他弯腰去看驾驶舱内的屏幕,果不其然,看到了一艘及其熟悉的星舰。   这艘星舰通体呈银色,十分庞大,在宇宙中穿梭时,像一道炫目的流星。而在这首星舰的顶端,则有一个倒三角的标志。   全帝国人都知道,这个标志代表着帝国军部。   每当带着这个标志的星舰停泊在帝都星的时候,总会引起民众们的热切欢呼。   但对于帝国内逃窜的星际海盗来说,这个倒三角相当于死亡来临的预警。   帝国一共有四个军团,每个军团各占据一艘顶级星舰。星舰的外观并不统一,全看星舰长的个人审美。   常年待在边缘星系实在太过无聊,于是调整星舰外观都成了一种娱乐方式。   非作战时期,第二军团到第四军团的星舰骚包得各有特色,从红色到荧光绿,每个月换着花样变化。   只有第一军团的星舰,由于舰长太过无趣,永远维持着星舰出厂自带的银色外观,十几年来压根就没换过。   但又因为第一军团的舰长太过凶悍,这道平平无奇的银色,反倒成了帝国内外所有犯罪分子最恐惧的颜色。   现在星盗船里的人已经慌了起来:“沃日!第一军团,还他妈把星舰都开过来了!”   “怎么会惊动他们?我们不是都小心避过去了吗!”   “这里离第一军团驻扎的位置隔了三个跃迁位,他们为什么要追过来啊啊啊啊!”   “完了,老子不想坐牢……”   一群乌合之众兵荒马乱,秦楚站在显示器前,心情非常微妙。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成一个星盗头子。更想不到,还他妈会被自己的军舰追捕。   多稀奇啊。   我抓我自己。   屏幕上弹出一条来自第一军舰的联系申请。   不过这申请压根没给星盗们点击同意的机会,没一会儿星盗船的系统就被强制突破,屏幕闪动一下,露出了一张有点微胖的脸。   “我是第一军团副军团长,柏克。现命令前方的星盗船立刻暂停跃迁,停止逃窜,否则即刻开始攻击。”   听到这句话,又见到熟悉的下属,秦楚的心情更微妙了,一时之间并没有给予回应。   似乎是对他的态度不满,柏克强装出来的严肃破掉了,他指着屏幕这边的秦楚说:“欸你小子别不识相,告诉你,这是我来跟你说话,还客客气气的。要是换我们舰长,你这会儿隔着屏幕都被冻裂了信不信?”   秦楚:“……”   一时之间,秦楚竟然分不清柏克是在恭维他,还是在威胁他。   但他很快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这个世界有第一军团,有他的副手柏克,那……肯定也会有第一军团军团长秦楚。   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和虚拟世界中的自己对上了。   秦楚眯了眯眼睛,他看向柏克,开口:“你们舰长秦楚呢?叫他来见我。”   柏克被他这嚣张至极的态度震住了,一时间竟然没能骂回来。   秦楚皱眉,刚想再问一句,却听道他所在的海盗船入口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而后整个舰体内的气压骤然变化,星舰内弹出警报:“警报!警报!舰体被异常入侵,压力阀遭到破坏!警报……”   在骤然外泄的气压和刺耳的警报音中,一个穿着极薄防护服的人影从外面翻了进来。   他身形高大,天生带着一种压迫感,一头蓬乱的卷发被扒梳到脑后,露出深邃的眉眼。那双闪亮异常的蓝色眼眸,含着点懒洋洋的笑意遥遥看向了秦楚。   “啪”得一声,舱门关闭,气压外泄停止,但警报还依旧响着。   一群星盗贴墙站着,噤若寒蝉。   从太空里徒手翻进来的男人一步步走向主控台前的星盗头子,边走边用一种调侃的语调说着:“根据军部管控条例第……”   说到这他卡了个壳,低头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片看了看,才继续说,“第一百一十九条,逮捕黑蜘蛛星盗团团长,勒维。”   话音落地,他也走到了秦楚面前。   “咔”的一声,秦楚的手腕上被扣上了一只电子手铐。   秦楚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的手铐,又抬头看看面前的男人,挑高了一边的眉梢。   男人笑着指了指自己防护服下的肩章:“认识一下,我,第一军舰舰长,秦楚。”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两人身份互换,再解决一个小矛盾,就正式进入完结倒计时了 第118章 第六个故事(2)   秦楚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场景。   他明明是在第一军舰上, 但却带着电子手铐,整个人坐在审讯椅上,腰腹和两条腿都被椅子的绑带绑得结结实实。   柏克一口一个“上将”叫着, 但叫的却不是秦楚, 而是坐在主位上的勒维。   这人穿着他的军装,戴着他的肩章,坐在第一军舰舰长办公室的位置上。但依旧没个正行, 坐也不好好坐, 两只脚斜斜搭在办公桌上,看起来嚣张极了。   这还是秦楚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不客气地对待自己的办公桌, 眉梢挑起来后就没放下。   实在看不下去了, 秦楚准备让勒维把脚放下去。   但他刚开口, 柏克立刻转头斥他:“你闭嘴, 在我们军舰上,你个星盗头子还有说话的份儿?”   秦楚被骂的一噎。   勒维倒是闷声笑了起来。   秦楚冷冰冰地放冷气。   虽然只是个数据体, 但柏克依旧被这熟悉的冷气冻得一个哆嗦。   他狐疑地看了秦楚一眼, 才说:“我告诉你, 你们星盗团这次是完了, 识相点把走私的货物清单都交出来, 否则就给我进审讯室!”   “审讯室?”这句是勒维问的。   他把秦楚从黑蜘蛛号上面带下来,除了亲自把秦楚捆了个结实之外, 并没有和秦楚有其他的接触。   甚至连秦楚的一些询问都漠视了,只坐在原本应该属于秦楚的位置上,一双蓝眸淡淡地看着审讯椅上的人。   直到现在听到审讯室这个字眼, 勒维倒是来了点兴趣。   “当然有啊。”柏克点头。   “不早说。”勒维翘在办公桌上的长腿放下, 直接站起来朝秦楚走了过去。   “干什么?”秦楚皱眉看他。   勒维瞥了他一眼, 没说话, 两只手直接用力,将秦楚连带整个沉重的审讯椅都扛了起来。   姿势骤然变动,秦楚下意识想伸手扶一下,但两只手被拷在椅子扶手上,完全没有动弹的空间。   办公室里的其他下属,见到这两人陡然间有些暧昧的动作,也惊了一跳。   “带路。”勒维朝柏克扬了扬下巴。   办公室外,是秦楚最熟悉不过的走廊。   他在第一军舰任职之后,这条走廊他走过无数次,对每一个细节都十分清楚。   曾经,他是拥有至高话语权的舰长。   可现在……他被绑在审讯椅上,被人这样扛着往审讯室里送。   旁边围着的,都是他忠心耿耿的下属。   以这样的姿势,被这些人围观着通过这条熟悉的走廊,秦楚仰头看着舰体光洁的天花板,只觉得心里冒上一股极端的荒谬。   而在这股荒谬之下,隐隐冒出头来的是藏不住的羞耻感。   “你他妈……把我放下。”秦楚咬牙挣动了一下。   勒维抬头斜斜看了他一眼,嘴角还带着笑,但是一言不发,同样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审讯室的大门打开,勒维终于把肩膀上扛着的椅子往里面一放。   柏克叫了另外两个人进来协助审讯,勒维却伸脚踢了一下审讯室的门,把人拦住。   “不用,我自己来。”说着他“啪”的一声关上门,利落落锁。   随着金属大门上那扇小窗调成不透明模式,所有人都被隔绝在了外面,宽敞的审讯室里只剩下勒维和秦楚两个人,还有……满墙的刑具。   勒维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兴趣,只居高临下地盯着秦楚。   这人脸上还带着笑,但是冰蓝的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气氛骤然又安静了下来。   这次是真正意义上两人的独处,甚至连诺亚都不在。   秦楚抬头看了眼勒维,又稍稍偏开了视线,想了想,挑了个话题说:“我们的身份怎么回事?互换?那么巧……唔。”   他的话没说完。   因为站在那里看着他的勒维突然伸手抓住他的领子,弯腰吻了过来。   秦楚皱起了眉头。   这个吻和之前的所有亲吻都不一样。   在上一个世界,他们每一次亲吻,占据主导的其实都是秦楚。   在这件小事上,勒维并没有什么好胜心。   甚至可以说,他很享受秦楚抓着他的领子扯着他的头发吻他的感觉,每次都听话地任秦楚施为,只在秦楚想要结束的时候,又不依不饶地缠上去。   但这次不一样。   这个吻的攻击性很强,秦楚能感觉到勒维一反常态,极为强势地在他口中攻城略地,甚至想要完全掠夺他的呼吸。   这让秦楚感到了点不适,下意识想要挣扎,奈何手臂被绑缚着,完全没有挣动的余地。   不知吻了多久,直到血腥味再次在两人舌尖蔓延开,勒维才稍稍抽离。   秦楚呼吸频率都高了起来,随着他胸腔的起伏,两人的嘴唇还在轻轻蹭着。   勒维蓝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突然又张口在他下唇上咬了一下:“上个世界最后,是不是这样吻我的,嗯?”   秦楚呼吸一顿,再次转开了视线。   勒维伸手钳住他的下颌骨,将他又转了回来:“说话。在那个人工智能的空间里,不和你追究,是怕打起来空间崩溃。你还真以为这事就过去了?”   “……”秦楚很想说没错。   勒维看出来了,气得又咬了他一下。   这次咬得用力,秦楚立刻感到嘴唇一阵刺痛,紧接着便是火辣辣的肿胀。出血倒不一定,齿痕铁定要留下了。   “二话不说抓着我就亲,还那么热情。”勒维咬牙切齿地抱怨,声音里愤怒和委屈并行,“我刚在想怎么还有这种好事,结果一睁眼一闭眼就发现你要把我传送出去?”   “如果我真出去了怎么办?你准备一个人硬抗世界崩溃的冲击?你……”   勒维语气又重了几分,带上了点后怕,“秦楚,你信不信,如果你为了保护那些人类意识死了。那么我后半辈子什么都不干,偏要把你救下来的人一个个揪出来,你救几个我弄死几个。”   “凭什么我喜欢的人死了,他们还能活着?”   他手指用力,秦楚下颌骨被他捏的生疼。   但秦楚却没在意这些,而是抬眸去看眼前的人。   看到勒维的眼睛,他愣了愣,没想到这人说着那么狠厉的话,眼眶却红得不成样子。   “杀光了他们,我再自杀,顺便炸掉几个星球陪葬。这样你高兴了吗?”勒维接着说。   秦楚盯了他两秒,挣脱了手上的电子手铐。   见状勒维稍稍退后了点,偏过头:“现在我不想和你打架,但我说的话是认真的,你要是敢……”   后面的话突然没了声。   秦楚挣脱的双手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攻击他,而是插进他的发丝里,轻轻揉了揉。   “没事了。”   “大部分冲击都被你挡了,我现在没受伤。”   “对不起,是我不对,以后不会这样做了。”   嗓音依旧清冷,却带上了微不可查的温柔。   勒维依旧侧着头没说话,但是身上那股尖锐的气场却收了不少。   “抱歉,我没想到……你会那么生气。”   秦楚没撒谎,他知道勒维可能会不高兴,但却没料到勒维的反应会那么大。   他也是第一次和人维持那么亲密的关系,脑子里只有为他好这一种模糊的想法,遇到事情第一反应就是先保证勒维的安全。   没想到这却不是勒维想要的。   手指下滑,拂过发丝然后又捧住了勒维的脸。   秦楚想凑过去安抚地亲亲他,又发现自己上半身还被绑着,只能把人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让你挣脱了吗?”勒维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把他两只手扒拉下来,又用电子手铐铐上,这次还调整了压力等级。   “……”   秦楚没再挣脱,就这样安稳地坐在了椅子上。   勒维这才稍稍满意了点。   他直接席地坐在秦楚面前,脑袋靠在秦楚腿上,长臂一揽,直接把秦楚圈住。   “不准跑,懂了吗?”他说,“我才是危险性最高的,你要是真想保护这些人,就看好我。”   秦楚低笑了一声:“好。”   勒维在秦楚腿上靠了一会儿,才感觉一直跳动着的神经稍稍平复了些许。   谁能知道,得知秦楚要把他送走自己一个人承担爆炸的冲击波时,他第一个涌上来的情绪竟然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真他妈稀奇。   他这辈子活的自由自在,就没怕过什么。   偏偏在这个虚拟世界,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着,在成功脱离上个世界的时候稍缓,但在进入这个世界发现他和秦楚分开后,又变本加厉地冒了出来。   抱了一会儿,勒维又感觉到不满。   他抬头在秦楚身上嗅了嗅,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秦楚不明所以。   “这个世界没有信息素。”勒维说。   秦楚觑他:“废话,正常世界当然没有信息素。”也没有发情期。   “你身上没有我的味道了。”勒维半弓着身体,执拗地盯着秦楚。   “……你别乱搞。”秦楚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意思。   勒维没说话,还是用那种不满和委屈混杂的眼神看他。   温热的呼吸已经打在了秦楚颈边,氤氲出一片湿润的水汽。   “这里是第一军舰。”秦楚侧了侧头,提醒勒维。   谁料下一秒他的耳根就是一热。   勒维咬着他的耳垂:“就要在这里,审讯室和你的办公室,你自己选一个。”   “你……”秦楚皱起了好看的眉,下意识就要挣脱束缚。   “好,挣脱了我们就去办公室。”勒维说。   吻来到了喉结,秦楚沉默了一会儿,换了个理由:“主脑很可能在监视我们。”   “那更好。”勒维轻咬了一下,“它不喜欢我们在一起,偏要做给它看。你叫大点声,气死他。”   审讯室里终于开始了“审讯”。   外面的走廊上,柏克带人又来了审讯室一趟。   “舰长一个人审这个星盗没问题吗?”   “绝对没问题,说不定现在星盗都被审哭了!”   “啧啧啧,你快听听,哭了没?”   几人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在门板上,没一会儿就立刻捂着耳朵缩回了脑袋。   嗯,好像有闷哼的声音。   审得挺激烈的样子。 第119章 第六个故事(3)   审讯室里折腾了大半天, 终于消停了下来。   勒维直起身,按了下肩膀。   “咔嚓”一声,被秦楚掰脱臼的肩关节归位。   他看了眼椅子上的人, 笑着说:“你掰我肩膀没用啊, 把脖子掰断了才行。”   “滚。”秦楚背对着他,从椅背上只露出一双还带着红晕的耳朵。   过了两秒,他又哑着嗓子说:“去漱口。”   勒维笑了一声, 直接弯下腰亲他:“那么讲究?自己也嫌弃?”   秦楚推了一把, 没挡住,直接往他肚子上揍了一拳。   “那么狠啊?”勒维扣住他的手腕捏了捏。   “还不快滚。”秦楚很想骂人。   “就不。”勒维又亲了他一下, 看了看他的后颈, 还是有点不满, “咬痕没留下。”   秦楚不想跟他胡闹, 抿着唇把人推开,站起来从地上捡起衣服就往身上套。   审讯椅早就成了个摆设, 绑带已经崩开了, 只有电子手铐还贴在秦楚的手腕上。   秦楚从没想过, 自己有一天会在第一军舰的审讯室里跟人胡闹, 还被折腾了个彻底。   他臭着张脸, 一声不吭,好一会儿都没理会勒维。   勒维也没说话, 干脆坐在那张审讯椅上,撑着下巴盯着他通红的耳尖看。   “你睁开眼就是现在这个身份?”直到里里外外的衣服全都穿好,秦楚才隐隐松了口气, 恢复正常的神色去看勒维。   结果一看过去, 秦楚呼吸又滞了滞, 弯腰捞起地上的衣服就往勒维身上扔:“穿上。”   勒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 笑了:“害羞啊?”   秦楚眉头一挑,直接抬脚踹过去:“你要是不想要脸,我现在就开门。”   “好了好了,说正事。”勒维连忙捞住他的脚,“那么巧我们身份就这样互换了?说是没人搞鬼你信吗?”   “穿衣服。”秦楚接着强调。   勒维啧了一声,囫囵把衣服给自己套上,这才继续说:“主脑把咱俩身份调换,有什么目的?”   “出去看看就知道。”秦楚扫了他一眼,确认这货现在穿得严严实实,这才伸手拉开了审讯室的门。   柏克几人还等在外面,看到秦楚后,突然一愣,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秦楚根本没在意他们有些奇怪的目光。   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人,再熟悉不过的地方,秦楚出了审讯室,想都没想直接迈步往舰长办公室走。   他的举动太过理直气壮,以至于柏克等人下意识跟着他走。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位“阶下囚”,大摇大摆地打开舰长办公室的大门,熟门熟路地进入里面的休息室,没一会儿休息室里就传来了淋浴的水声。   几人进入军部那么多年,还没见过这种把第一军舰舰长办公室当酒店套房的星盗,一时之间全呆了。   这路秦楚走得太过熟悉,因此也完全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他冲完澡出来,愣都没愣,直接坐在了自己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抬手敲了敲桌面,冷声道:“星盗船上收缴的物资轻点了吗?其余抓捕的星盗暂时安置在底层的监狱,联系国防部,进行一个简单的交接。”   这一串命令有条不紊,且理直气壮。   以至于被他目光扫到的下属,下意识脚跟并拢行了个军礼:“是,长官!”   直到这人转身要去执行的时候,动作才突然顿住。   “还愣着干嘛?”秦楚皱眉,开口就要训斥。   这时,办公室的门边突然传来一声闷笑。   办公室里几人,齐齐转头看了看闷笑的人,又默契地看向占据办公桌的“星盗头子”。   一时之间,气氛非常尴尬。   秦楚愣了两秒,缓缓抬起手,捏了捏额角,并挡住了脸。   他咬牙低骂了一句。   柏克等人,也僵在原地,面色古怪。   现在坐在办公桌后发号施令的是个星盗啊!星盗啊!   刚刚说出“是,长官!”的那位,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   在这一室让人脚趾扣地的气氛中,只有勒维还笑得出来。   他手指抵着唇,边笑边绕到秦楚身后,弯腰捏了捏秦楚的肩膀:“亲爱的勒维先生,这椅子坐着舒服吗?”   秦楚抬头瞪他:“你怎么不……”提醒一下。   “你走得那么理直气壮,我想拦也拦不住啊。”勒维闷笑。   秦楚第一次坐自己的办公椅坐出了如坐针毡的效果。   他坐在那里,面对柏克等人的视线,只觉得自己站起来也不是,不站起来也不是。   好不容易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秦楚刚决定站起来把勒维按在椅子里。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柏克突然出声:“你们……”   他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伸手指了指勒维,又指了指秦楚:“你们进个审讯室,怎么还换了衣服?”   秦楚又是一呆,下意识低头去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银白色军装。   而他原本穿着的那件黑色防护服,已经套在了勒维身上。   “……”   气氛又是一阵尴尬。   秦楚第一次意识到,习惯真他妈是个可怕的东西。   两件截然不同的衣服躺在地上,他肯定想都没想就拿了自己那套穿惯了的军装。   勒维轻咳了一声,笑着去看柏克:“没什么,就是穿错了。”   秦楚想去捂嘴,没来得及。果不其然,勒维这话刚落,就见对面几人脸色更加不对劲了。   有人忍不住出声:“你们干了什么……还非得把衣服脱下来,以至于穿错……”   秦楚已经放弃了挣扎,两只手都捂住了额头。   他发誓,以后出去了,绝对不准勒维踏上第一军舰一步。   几位下属也很崩溃,满脸都是“我的冷漠长官竟然好像似乎和无恶不作的星盗头子有奸情”的奇特表情。   “好了,去轻点赃物。”   眼看秦楚忍不住发火要揍人了,勒维笑着提醒了一句。   几人这才一脸呆滞地出了舰长办公室。   勒维和秦楚两人坠在后面。   秦楚抬头去看勒维。   勒维他一脸无辜:“衣服是你扔给我的,可不是我自己挑的,我真没察觉到不对。”   秦楚闭了闭眼,竟然有点庆幸,自己现在用的是勒维的身份,丢的不是自己的脸。   “衣服换了也挺好。”勒维笑着安慰他,“我也穿不惯你的军装,不舒服。”   秦楚呵了一声。   勒维凑到他耳边:“真的,小了一号。”   秦楚抬脚就往他的膝盖上踹,勒维小跳了一步,把人撩炸毛了又立刻一本正经地说正事:“你洗澡的那会儿,我在个人终端上联系了一下主脑。”   “情况怎么样?”秦楚问。   “没联系到。”勒维说。   秦楚皱起了眉。   不能以这种办法联系到主脑?   那主脑把他们扔到这样一个和现实完全一样的世界,又互换了他们的身份,究竟有什么目的?   互换……   想着这个问题,秦楚脚步一顿,转头朝勒维看过去。   勒维被他盯得一愣,笑着问:“怎么了这是?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样子。”   “你也说了,我们现在是互换身份。”秦楚直接转过身,半撩起眼皮看着勒维。   “嗯。”勒维点头。   “你的身份是第一军舰舰长,我是黑蜘蛛星盗团团长。”秦楚接着说。   勒维依旧点头,没弄懂他要说什么。   “哦,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当过星盗?”秦楚凉凉地看着他。   勒维:“……”   “黑蜘蛛星盗团,名气还挺大?”秦楚语气更凉了。   “真不是……别把我和那么恶心的星盗团扯到一起。”勒维立刻澄清。   秦楚没说话,只是盯着他。   勒维叹了口气,抬手捏住秦楚的肩膀:“我说实话,但你不许不信。”   “你先说。”秦楚朝他扬了扬下巴。   “我的确有个小星盗团,不过业务只是在帝国和其他小的联盟间互相传送点特产。”勒维说,“至于黑蜘蛛星盗团……主脑把我和它联系在一起,估计是因为我们船上经常会挂他们的旗吧?”   “嗯?”秦楚皱眉,“你挂他们的旗干嘛?”   勒维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鼻尖:“被国防部或者军部追的时候,总要遮掩一下。”   “……”秦楚无语地盯着他,虽然早有准备,还是没被这货的无耻惊了一下。   “这个星盗团和一些非法实验室有联系,经常会运送一些孤儿当做实验体卖过去。”勒维其实不喜欢多管闲事也没什么正义感,但这个星盗团刚好踩到了他最在意的那一点上。   所以勒维不介意给这个星盗团找点麻烦,招点仇恨。   谁料听到他的话,秦楚并不意外,反而还点了点头:“我知道。”   “嗯?”勒维挑眉。   秦楚轻轻勾了下嘴角:“在现实世界里,黑蜘蛛星盗团已经落网了,我捉的。”   说完秦楚转身往前走。   勒维愣了两秒,反应过来,笑着两步追上去:“好啊,诈我呢?”   “只是套点信息给你量刑而已,看看能给你判个几年。”秦楚说。   勒维这才真切意识到,自己竟然找了个军部的一把手当男朋友。他贱兮兮地凑过去问:“那要是判太久怎么办?”   秦楚看他一眼:“第一军舰下面有个特殊监狱,在里面呆着吧。”   勒维失笑:“那刚好,天天都能见面。”   两人继续往前走。   这会儿秦楚显然又忘了自己的身份,明明带着电子手铐,依旧大摇大摆地走在了前面。   勒维也没提醒他,就在后面坠着。   他和秦楚在虚拟世界里相遇,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秦楚办公的样子。   勒维以为自己会觉得无聊。   谁料看到秦楚穿着军装坐在舰长办公室里,一脸认真地发号施令,他只想把人按倒在办公桌上。   啧,那么认真,那么冷淡。   太勾引人了吧?   但在这个世界,他同样也意识到,自己和秦楚的立场是对立的。   “喂。”勒维勾了下秦楚的手指。   “什么?”秦楚转头看他。   “出去后我把星盗团解散。”勒维说。   秦楚一愣,没想到勒维会这样说。   其实勒维当过星盗这件事他完全不惊讶,在他的脑海里,这货估计还要在加上个星际逃犯的身份才合适。   毕竟勒维需要对抗的是内阁持续几十年的追捕,他必须要有自己的势力。   可现在,勒维却因为他问了一句,就要把星盗团解散。   秦楚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解散了,你养我。”勒维凑过去,把下巴靠在了他肩膀上,“以后我就呆在第一军舰上吃软饭。”   “要不要脸啊你。”秦楚笑骂了一声。   “那个……”   秦楚刚想接着说什么,却听到被前面的人出声打断。   他抬头看过去,就见柏克和另外几个十分熟悉的下属,都一言难尽地盯着他和勒维看。   他们的手指还勾着。   勒维的下巴还放在他肩膀上……   “咳。”秦楚手指抵唇,想把勒维从肩膀上抖掉,低声说,“你要点脸。”   勒维依旧粘着他,动都没动。   面前几个下属的脸色从古怪朝着见怪不怪的麻木进展。   有人忍不住小声说:“你有没有觉得,和这个星盗头子比起来,咱们舰长好像是个盗版的。” 第120章 第六个故事(4)   “去看看收缴的是什么东西。”秦楚踢了踢勒维, 示意他去干正事。   勒维伸了个懒腰,拖拖拉拉走到那几个箱子前。   秦楚不确定主脑的目的是否和这些赃物有关,犹豫两秒, 也跟着走了过去。   “大多都是些走私的星球特产, 没什么特殊的东西,看他们的路线估计是销赃结束离开,这些都是剩下没人要的货物。”柏克过去插话。   秦楚扫了一眼, 也没看出什么特殊的东西。   作为一名真正的星际海盗, 勒维就比他们专业多了,伸手在箱子里拨弄了两下:“哟, 这次的货挺不错的嘛。”   这话听起来实在太轻佻, 完全不像是个正经将军, 立刻引来柏克几人的注视。   秦楚又悄悄踢了他一脚, 示意他收敛点。   勒维笑了一下,板起脸来, 从一旁的下属手中接过轻点名册扫了一眼:“嗯, 的确没什么危险物品。”   但他正经了没两秒, 人又开始飘, 忍不住伸手在那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里挑挑拣拣。   拨弄了一会儿, 勒维看到一只形似钢笔的东西,略显惊喜地挑了挑眉梢。   他向来没什么规矩, 黑吃黑的事也干过不少。   这会儿穿着自己熟悉的星盗防护服,面对一大堆走私的物品,勒维很容易便进入了自己的日常角色。   他像挑选战利品一样, 随手把那个东西拿出来, 在指尖转了一圈, 大摇大摆地放进了口袋里。   “没什么好查的, 等会儿不如去问问那些星盗,走吧。”说着他拉着秦楚就走。   走到一半发现不对劲。   在场几个人又露出了那种一言难尽地表情,目光齐齐地看向勒维的口袋。   勒维眉梢挑了一下,不清楚是哪里不对。   秦楚揉了揉额角,提醒他:“不准私吞赃物。”   勒维:“……”哪那么多规矩,他抢来的还不都是他的?   好吧。   为了保持秦楚上将的人设,勒维啧了一声,又把东西扔了回去。   柏克一副没眼看的模样:“更像盗版的了。”   离开这边的储存仓,两人又去审问了一下被捉过来的星盗。   为了避嫌,秦楚等在外面,过了一会儿勒维才从底层监狱里出来。   “怎么样?”秦楚问。   “环境不错,地方也挺大,是个适合常住的地方。”勒维说。   “……我问的是审问情况,没问你监狱住着怎么样。”秦楚有些无语。   勒维笑了一声,才继续说:“一开始嘴都很紧,都在问我你这个老大在哪。”   “嗯?”秦楚挑眉。   “我说你被我吃了,然后他们一个个都被吓到了,把知道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勒维说。   秦楚:“……你手下那么没出息?”   “可不是我的手下,我那个星盗团寂寂无名,主脑想把成员模拟出来都做不到。”勒维说。   但是这次盘问并没有问出什么特殊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关于星盗团运作的常规信息,没看出和主脑有什么关联。   秦楚和勒维一边思索一边往外走,临走出底层监狱的时候,却被柏克叫住了。   “什么事?”秦楚转头问。   他问完又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开口好像有点不对劲,于是又踢了一脚勒维,把人踢到了前面。   见状柏克顿了顿,才接着说:“上将,现在已经进入休息时间了。”   “谢谢提醒。”   常年在星舰上呆着,并没有星球上的日夜交替,完全靠时间的提醒。勒维看了看星舰顶层的夜间标志,牵着秦楚的手往办公室走。   但他手伸过去却牵了空。   秦楚低咳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勒维他俩现在牵手不太合适。   勒维不满地啧了一声,还是牵了上去。   只不过又转头对柏克解释:“这位星盗很危险,电子手铐估计不管用,还是牵着保险。”   柏克:“……”   您可能不懂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   柏克还是坚强地叫住了勒维:“你们俩牵不牵手不重要,重要的是,监狱房间已经开好了,这位星盗头子现在应该进监狱。”   这下沉默的轮到了秦楚。   很好。   经历过被自己的星舰围攻、在自己的星舰上被绑、被审讯等一系列事件后,他竟然还要被关进自己星舰底层的监狱?   真他妈玄幻。   勒维不乐意了:“什么意思?他住监狱?那好,我也一起。”   柏克脸色一变再变,终于忍不住把勒维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你怎么回事?这两天怎么那么放飞自我?你啥时候跟这个星盗搞上的我怎么不知道?”   “一见钟情。”勒维开始胡诌。   秦楚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下属拉着自己的男朋友的嘀嘀咕咕,内心复杂。   柏克被勒维噎了一下,抓了下脑袋才接着说:“行,我管不了你。但是你别忘了,内阁有一堆老古董盯着你,就准备揪你的错处呢。你也收敛点,否则传出去了,等着他们召开专门会议找你麻烦吧!”   勒维一愣:“什么意思?这都什么年代了,恋爱还不自由?”   “你军规背那么熟还要问我?”柏克又瞪了他一眼,也没强调让秦楚去住监狱,直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走掉了。   勒维缓缓走回秦楚身边。   “解决了?”秦楚问,“住哪?”   “那肯定还是办公室。”勒维牵住秦楚的手腕。   一开始勒维并不在意住在哪里,和秦楚一起住监狱也挺好,挺刺激的。   但是听完柏克说的话,他却犹豫了,并不想让秦楚因为自己的原因待在监狱那种地方,想想就不合适。   两人在走廊里走了一会儿,勒维开口问:“你和那个叫柏克的,很熟?”   “嗯。”秦楚点点头,“他是我的副手,实际上算我半个前辈。刚上任时有些事务需要和别的机构交涉,这些我不熟悉,全靠他帮我。”   勒维想了想,笑了:“不是你不熟悉,是怕你张嘴把人怼走吧?”   “……”完全猜中。   以秦楚的性格,估计最烦这些需要圆滑交涉的事务,每次肯定都板着脸放冷气,说不定还会把对面的人吓得打哆嗦。   勒维没听秦楚说过工作上的事,这会儿一听起来,倒是觉得又稀奇又好笑。   “那现在呢?”勒维侧头去看秦楚,“现在这些事还是交给他吗?”   “现在倒不一定。”秦楚说。   “哟,有长进了啊,秦上将。”勒维有些惊讶。   秦楚沉默了一会儿,实话实说:“并没有,是和我交涉的人习惯了。”   勒维闷笑出声。   但是秦楚这样说,也代表柏克对他说的那些话并不是别有用心,而是单纯地为秦楚考虑。   等到了办公室,勒维终于忍不住又问:“军规你戴在身上吗?就那本册子,给我看看。”   “看军规干什么?”秦楚有些奇怪。   勒维轻咳了一声:“这玩意我完全没入脑子,万一有人问起来,我想不起来怎么办?”   的确是个好理由。   但秦楚还是觉得奇怪,因为无论什么情况下,勒维都不像是会主动背军规的人。   他看了勒维一眼,说:“我办公室应该有,等会找一下。”   秦楚办公桌的抽屉里放着一本厚厚的电子仿真版军规,他直接拿出来塞进勒维手里,然后进浴室洗漱。   看了浴室一眼,勒维倒在秦楚休息室的床上,拨弄着手里的电子书页。   粗粗翻了两页,勒维眼皮就直打架。   他又看了看最后的页数,骂了声艹:“这玩意儿怎么那么厚?怎么背下来的?”   啧。   现在他在男朋友的房间里,躺在男朋友的床上。   男朋友在浴室里洗澡,而他反而要翻这本无聊的东西?   在直接进浴室和好好看军规两者间犹豫了两秒,勒维还是叹了口气,坐直身体快速翻动起了书页。   柏克的话不是空穴来风,这就说明的确有明确规定限制秦楚的恋爱关系。   翻了几百条,勒维以为已经够多了,结果垂眸一看,还不到五分之一。   勒维暴躁了。   什么鬼东西。   干脆把帝国炸了吧,帝国都没了,这军规也不做数了。   秦楚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勒维坐在床上,对着那本厚厚的军规怒目而视,蓝眸变浅,头发也炸了起来。   一副被军规欺负了的模样。   “……一本书还能惹到你?”秦楚问。   “惹到了。”   勒维有些委屈,坐在窗边,直接伸手揽住了秦楚。   他这状态有点不对,秦楚呼噜了一下他的脑袋,想了想问:“柏克和你说什么了?”   勒维哼唧两声:“他说让咱俩收敛点,别被别人发现。而且你……”   顿了顿勒维才继续说:“你也不想被人发现,今天牵你的手都不给牵。”   秦楚心虚了一秒。   柏克出于什么原因制止,他不太了解。   但是秦楚很明白自己,不让勒维腻歪,完全是因为脸皮太薄,觉得不好意思。   “你是怕……我们在一起违反规定?”秦楚问。   勒维没说话,只闷着点了点头。   和现实完全贴合的环境,让他意识到,自己无牵无挂什么都不在意,但秦楚不一样。秦楚所处的环境限制太多,一不小心就会有很多麻烦。   勒维向来只管自己高不高兴,但这会儿却不由自主地在意起了秦楚的感受。   秦楚盯着他毛茸茸的脑袋看了两秒,弯腰把床上那本军规拿了起来。   也没见他怎么寻找,手指随意一番,便翻到了一个页面。   他指着上面的一条规定说道:“第一百零八条。”   勒维转头顺着秦楚的手指看过去,就见这条规定上写着:“军部相关人员,包括普通军人,管理者,研究人员,编外人员,严禁乱搞男女关系、男男关系。”   勒维啧了一声。   男男关系也包括在里面。   怎么那么严谨?   他有些不高兴。   和秦楚在一起,勒维很开心,他以为秦楚也会开心,没想到这种开心却是建立在秦楚违规的基础上的。   “是你要找的吗?”秦楚问。   勒维闷闷点头。   秦楚抬手把书合上放在了一边的柜子上。   他表情很淡,并没有什么波澜,也没有什么压抑着的不高兴。   勒维了然。   秦楚能那么干脆的帮他找到这一条军规,那么就说明,早在决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秦楚就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并且选择了接受。   这让勒维心里顿时有些闷,又有些温暖。   “你……准备怎么办?”勒维问。   “什么怎么办?”秦楚擦干了头发转头认真地看他,“军规禁止乱搞关系,但是我和你一开始就是认真的,从来不是玩笑,也不是乱搞,懂吗?” 第121章 第六个故事(5)   勒维不可抑制地呆了一下。   这句话对他的冲击, 不亚于当初秦楚对他说“我不想让我的人被看光”。   一句是承认他们的恋爱关系,一句是再严肃不过地告诉他:我是认真的,从来没有开玩笑。   上次听到那句话时, 勒维心里像是炸满了烟花, 一片灿烂。   现在却像是被人怼进了一口泉眼,汩汩地往外冒着甘甜的泉水,热乎乎的, 还他妈是温泉。   勒维一瞬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他低头咳了一声, 才继续说:“就是要结婚的那种对吗?”   听到这句话,秦楚直接挑眉看他:“什么意思, 你没打算结?”   “……当然不是。”勒维立刻解释, “就是……”   就是他没想到秦楚从一开始就那么果断地下了决定。   勒维一直以为, 他们的关系始于自己的追逐。如果不是他死缠烂打, 想办法钓着秦楚不松手,那么以秦楚的性格, 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走到一起。   直到现在, 勒维才发现, 秦楚比他想得更深更远。   他还只是因为追寻愉悦的本能去追求秦楚, 而秦楚在挣扎的过程中, 早就想好了之后的一切。   这条规定肯定不像秦楚说的这样简单。   以他们的身份差距,对别人证明他们是认真的又是显而易见的困难。   他到现在才去想这件事, 而秦楚早在一开始就看到了。   秦楚知道会有困难,也知道和他在一起后面会有很多麻烦。秦楚看清了一切,最终还是选择遵循本心, 和他在一起。   “结婚吧。”勒维说。   “嗯?”秦楚搞不懂话题怎么突然拐到了这里。   “现在就结。”勒维抱住秦楚, 把脸埋在他的颈窝。   “你发什么神经。”秦楚有些想笑, “怎么结, 你有身份证明吗?哦,现在是我没有。”   勒维闷闷不乐,看那架势非得要当场领证才开心。   秦楚也难得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嗯……也没有戒指。”   “不用戒指。”勒维说。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   秦楚看了一眼,发现就是之前清点赃物时,勒维顺手拿走又放下的那玩意儿。兜兜转转,他还是拿了过来。   “这什么东西?”   “纹身笔。”勒维笑了笑,把里面的颜料囊拿出来,“这个东西和普通的颜料不一样,媒介是血液。”   他又补充了一句:“这可不算私吞赃物,只是借用一下,明天就还回去。”   “你要纹个戒指?”秦楚挑眉看他。   勒维顿了顿,开口问:“你这工作……可以有纹身吗?”   这倒是可以的。   秦楚再升一级就是元帅,他现在在这个职位上,已经不怎么出任务了。就算出任务,现在的伪装技术也很完善,连长相都可以变幻,更何况是纹身了。   “来嘛。”勒维朝他撒娇,“这个比戒指有用。用我的血纹上的图案,这样无论你在哪,我都能闻到你的味道。”   秦楚没想到竟然还有这功能,有些惊讶。   他早就察觉到,勒维这人看起来十分随意,实则总有点患得患失。   兴许是上个世界末尾的事真的惹恼了他,勒维的这种情绪越发严重。   秦楚不太能理解,但不介意安抚勒维。   可是脱光了上衣,趴在床上任勒维拿着纹身笔比划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自在:“你准备纹在哪里?”   “这里。”勒维手指在秦楚的后颈划了划。   他刺破自己的血管,鲜红的血液进入颜料囊,逐渐形成稳固的颜色。   秦楚趴伏在床上,手臂垫在下巴下面,整个脊背都伸展开来。骨骼上覆着一层薄且匀称的肌肉,好看得像是一尊雕塑艺术品。   勒维的手指顺着他的肩膀下滑,指腹在那几道伤疤上轻点而过,最后落在腰间用力捏了一把。   “你到底是要纹身,还是要干别的?”秦楚侧过身看他。   勒维喉结滚动了一下,犹豫了两秒,还是坚持说:“纹身。”   看着这种景色纹身,对他这个临时纹身师来说,真是个巨大的挑战。   要是往常,勒维肯定倾向于“干正事”。   但是这会儿不一样。   用他的血液做成的颜料将入侵秦楚的身体,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自此之后,无论天涯海角,他都能顺着这点血液的味道,精准的找到秦楚的位置。全然满足了勒维心底的占有欲。   “……你到底要纹什么?”秦楚又忍不住问。   “纹好了你就知道了。”勒维弯腰亲了亲他的耳朵。   像是怕自己亲多了把持不住,这次他只是一触及分,紧接着又认真工作。   这副禁欲的模样还挺少见,惹得秦楚多看了他两眼。   “欸,别乱动。”勒维连忙按住他。   “……我背上有疤。”秦楚突然想到了这茬。   他背上的皮肤并不平整,有几道很深的疤痕,即使在现在的医疗条件下依旧难以恢复。   平时勒维对他背上的疤痕似乎有点意见,每次都会沿着疤痕咬上几下。   这会儿听到他这句话,勒维却说:“纹身也是一种疤痕,是你单独为我留下的疤痕。”   勒维纹的图案面积不小。   一开始秦楚还有些好奇他纹的是什么,后来便在后颈和肩膀轻微的刺痛中眯了一会儿。   脱离上个世界时,他的意识还是受到了点冲击,需要睡眠来恢复。   勒维受到的冲击比他只多不少,但这会儿却很精神,准确地说可以称得上兴奋。   他喜欢在秦楚身上留下痕迹。   不仅是留下自己的味道,更是昭告所有人,他们已经在一起的事实。   这本来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偏好。   但是在上个世界的末尾,秦楚竟然想把他强行传输出去。通道已经设置好了,勒维毫无防备,要不是反应够快,这会儿已经和秦楚隔了现实和虚拟的距离。   经历了这场有惊无险的传输,勒维的这点偏好逐渐蔓延、发酵,最终成了现在的“必须”。   等到秦楚感觉到那股刺痛停止后,下意识醒了过来。   “好了?”他转头问。   “嗯。”勒维手指沿着图案的边缘抚了抚。   实在想知道勒维纹了个什么东西,秦楚很快清醒过来,从床上爬起来朝洗手间走去。   他站在洗脸池的镜子前,半转着身体去看身后的图案。   纹身是暗红色的,细致的纹路构成两个对称的三角形,上至脖颈,下至肩胛。乍看起来像是一对羽翼,又像是一种封印。   勒维站在秦楚身后,低头轻吻在他后颈的图案上。   “这是什么?”秦楚问。   “我鳞片上的纹路。”勒维又亲了一下,“每一头星兽鳞片上都有独一无二的纹路,可以当做星兽的身份标识。现在你身上盖上我的章了。”   说心情不激动是假的。   勒维轻吻了两下没忍住,直接把秦楚压在了洗手台上。   上半夜纹身,下半夜当然要干正事。   但是没两秒,秦楚便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扯开。   “怎么了?”勒维有些不满。   秦楚挑眉:“你家戒指只有一只?”   勒维一愣。   秦楚直接朝他伸手:“纹身笔呢?”   勒维这才反应过来,眨巴了两下眼睛,有些高兴。   但他很快又皱眉:“颜料囊被我用了。”   两人对视一眼。   勒维又说:“不过刚刚我看到了,箱子里还有。”   大半夜的,第一军舰舰长办公室的门又打开了。   既差点被关进监狱之后,秦楚又破天荒地干了一件事——在自己星舰上偷东西。   两人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潜入放置赃物的舱体,迅速在箱子里找到一管备用的颜料囊,然后悄摸摸回到了办公室。   关上门,两人倚在门后互相看了一眼。   勒维没忍住闷笑了一声。   秦楚握着颜料囊瞪他:“你笑什么。”   “笑我们秦上将偷拿东西的动作真迅速。”勒维说。   秦楚憋了半晌,直接伸手扯着他的领子,把人摔到了床上。   “来吧。”勒维大大方方往那一趟,“要纹在上面还是下面。”   说着他就要脱衣服。   秦楚按住他,皱眉:“你正经点。”   “哦,那你要纹在什么正经的地方?”勒维朝他眨眨眼。   实在骚得没眼看。   秦楚觑他一眼,伸手把他领口的拉链往下拉了点。   “啧。”勒维按住他的手,“不让我脱,自己动手倒挺利索。”   “脖子露出来就好。”秦楚拍掉他的爪子。   脖子?   勒维想了想笑了:“秦上将该不会想给我纹个手掌印上去?”   “你闭嘴吧,安静点。”秦楚把他的嘴捂上,单手操作着纹身笔。   他们两人的手都很稳,纹身不是什么大的挑战。   在刚刚勒维给他纹图案的时候,秦楚就想到了自己要给勒维纹什么。   但是他挑的部位是脖颈,不像后背。咽喉这种地方向来都是危险的死穴,这个地方被人折腾着,估计会很难入睡。   秦楚松开捂着勒维的手,刚想对他说累了就先睡会儿,结果抬眼扫过去,就见刚刚还不消停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秦楚放慢了动作,忍不住抬头看了一会儿。   勒维的睫毛很浓,平时睁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风流又勾人,这会儿老老实实闭上了,倒像个漂亮的乖宝宝。   兴许是累了,他睡得很熟,喉咙里还发出兽类特有的细小咕噜声。   盯了一会儿,秦楚突然很想知道勒维兽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鬃毛刺棱着,鳞片闪亮亮的,估计也会很好看。   纹身花费的时间不短。   等秦楚弄完整个图案,舰体顶部的时间标识已经变了,显示成了白天。   休息室旁边的小窗口,也泛出了模拟的太阳光线。   光线照过来,勒维下意识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   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什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伸手抓住了秦楚的手臂,问:“弄好了吗?”   “好了。”秦楚刚把笔收好。   他看着勒维,突然又伸手拿着纹身笔在这人喉结上比划了一下。   “嗯?”勒维不明所以,揉着眼皮看他。   秦楚有些无奈:“稍微有点防备心,睡那么熟,中途给你翻了个身都没醒。要是直接刺穿喉咙,估计你也不知道。”   勒维失笑:“怎么?舍得杀我吗?”   秦楚没理他,收好那只纹身笔,准备等会儿再悄悄还回去。   勒维则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床上蹦了下来,兴冲冲的去洗手间照镜子。   没过一会儿,洗手间里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你怎么给我纹了个项圈?”   “……你当项圈也没错。”秦楚无语两秒,也走了进去。   勒维正单手撑着洗手台,仰着脖颈垂下目光,欣赏着脖子上的图案。   颜色同样是暗红色,散发着秦楚血液的味道。   勒维戏称为项圈,实际上秦楚纹的是道荆棘花环。带着尖刺的花茎缠绕着他的脖颈,像是一种浪漫的束缚。   秦楚平时情感一直很淡漠,更是很少表露出什么占有欲。   甚至很多时候,勒维都会怀疑秦楚是不是对他没什么想法。但这会儿看到秦楚纹出来的东西,勒维却完全打消了这种疑虑。   “看不出来啊,秦上将,那么喜欢我?”勒维凑过来打趣。   秦楚没说话,直接捂着他的脸把他推到一边。   用纹身来表达对伴侣的占有欲,这已经是十分露骨的行为了,早就超支了秦楚的脸皮厚度。做完这件事后,他干脆暂时丧失了语言功能。   被他这样一推,勒维倒看到了脖颈后侧的图案。   这个花环并不是闭合的,留了一个的细小缺口,在缺口的两端,坠着两个星际文字的前缀。   分别是“秦楚”这两个字的首字母。   这个设计看得勒维一愣。   明明是最具占有欲的图案,还纹在了脖颈这种脆弱又危险的地方,但秦楚偏偏留下了一个坠着他名字的缺口。   不是束缚。   你可以挣脱,可以选择自由地离开。   但我希望,你能为我留下来。   这是独属于秦楚的占有和温柔。   “秦上将。”   秦楚还在洗漱,勒维直接凑到了他耳边,“你怎么那么好啊?”   “好得我要一辈子离不开你了。”   “啧,你是不是内阁专门研究出来对付我的武器?”   他一边肉麻兮兮地说着,一边手上还不老实。   秦楚皱眉锁紧他的手腕,把人推开,这才继续一本正经地洗漱。   勒维却完全打开了话匣子,不依不饶地问了起来:“这种荆棘花有什么特殊意义?平时也不见你对植物感兴趣,怎么偏偏记住了这种?”   “……没什么意义。”   秦楚妄图打发他,但是显然失败了。   直到两人穿戴好衣物出了休息室的时候,勒维还黏在他身后不依不饶的问:“告诉我嘛。”   “纹都纹了,怎么这会儿不好意思了?”   “我没有不好意思。”秦楚立刻强调。   他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声音却卡了壳。   办公室门前围了好几个人,这会儿看到两人一起出来,均是满脸呆滞,几乎在脸上写着震惊两个字。   柏克抬手轻轻捂住脸,小声提醒勒维:“说了让你收敛点,你们这同进同出的……”   但是经历过两人从审讯室出来就换了衣服的冲击后,这群下属很快便反应过来,对着勒维汇报起了今天的工作。   “今天下午要和国防部交接……”   听到这句话,秦楚给勒维扔了个眼神,说不定和主脑有关系。   勒维叹了口气,只能放弃对秦楚的追问,绕到办公桌后打起精神听柏克进行汇报。   秦楚站在一旁,不着痕迹地伸手摸了下后颈。   纹身……被看到了吧?   应该看到了。   毕竟勒维纹得很嚣张,图案几乎延伸到了他的发根。   忙活了好一阵,总算有条不紊地搞定了今天大部分的事务。   柏克这位第一军团的副手也隐隐松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两天他的工作任务好像更繁重了点?   主要是他们的舰长突然拉跨。   用完午饭,从餐厅回到驾驶舱。   一路上柏克都在认真思索自己家舰长被人掉包的可能,但是能被谁掉包呢?   “人员核对无误。”   一进入驾驶舱,柏克就听到这句干脆利落的话。   他转头看过去,就见那位手上戴着电子手铐的星盗头子,正坐在一旁的位置上,将手上的电子表格交给底层监狱的管理人员。   这个管理人员还是军校过来实习的应届毕业生。   这会儿似乎是被星盗头子身上冷冰冰又严肃的气质吓到了,下意识就想行个军礼。   柏克沉默两秒,伸头往那边看了一眼,捉到了这位实习生的疏漏。   他刚想开口提醒,就见那位星盗头子眉头一皱,叫住了即将离开的实习生:“你需要拿给我签字并录入精神波纹,核对后再签上你的名字。”   说着他伸手拿过表格,熟门熟路地办完这一切,又盯着实习生签完字,这才冷淡点头:“好了,下不为例。”   被俘虏教导的实习生晕晕乎乎离开。   目睹了这一切的柏克也有点晕。   他下意识又去看主位上坐着的舰长,就见本应该正襟危坐的舰长,这会儿调整了座椅的高度,整个人半躺着,两条长腿还毫不客气的架在了操作台上。   脚竟然还在晃?   简直嚣张得要死。   柏克忍不住开始思索,曾经他见过秦楚摆出这种姿势吗?   走进之后,柏克更加无语了。   他们舰长,竟然在,照镜子!   这个大早上洗澡洗脸一共用不了三分钟的人,竟然会照镜子?   勒维的确在照镜子,照了估计得有半个多小时了。   他仰着脖子欣赏了好一会儿,看到柏克过来,还炫耀似的朝他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纹身:“好看吗?”   柏克:“……”这妖怪是谁? 第122章 第六个故事(6)   柏克盯着勒维脖子上的纹身, 一时并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勒维明显也没有从他这里得到反馈的打算,很快便又对着镜子欣赏起了纹身上的图案。   他给秦楚纹的图案十分嚣张,纹路直接覆盖整个后颈, 完全脱出高领防护服的覆盖范围, 就是想被人看到。   但是秦楚显然比他顾忌一点,这个酷似项圈的纹身并不会大剌剌的显露出来,穿着高领制服只会影影绰绰露出点隐约的轮廓。   唯有后面的两个字母的位置稍微高了点, 非常心机地跳出了领子的覆盖范围。   勒维显然丝毫不顾及这些, 直接把防护服的拉链拉下来,完整地露出了纹身的全貌。   这货甚至还对着自己的纹身拍照识图, 妄图找出这种荆棘花代表的含义。   找了一会儿, 没找到。   他又抬头去问柏克:“喂, 你知道这纹的是什么东西吗?”   秦楚:“……”   他刚想走过去给勒维一脚, 却见站在勒维身前的柏克面色变来变去,突然拔出腰上的能量枪, 将枪口直直对准了勒维。   “你是谁?秦楚在哪?谁让你来代替我们舰长的身份的?”柏克面色冷然, 语气严肃。   勒维手上还拿着镜子, 被他直接给问愣了。   奈何这人天生脸皮够厚, 这会儿被枪指着, 还被看破了身份,不仅完全没有任何慌乱, 甚至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柏克:“说什么胡话?脑子不清醒就再去睡一会儿。”   说完他接着对着镜子欣赏自己脖子上的图案细节,完全没在意面前危险的枪口。   柏克被他这理直气壮的态度弄得愣了两秒,似乎是在自我怀疑。   但他很快坚定了下来, 眯眼看着勒维说:“别装了, 我认识秦楚那么多年, 就没见过他大庭广众下把领子拉链拉下来。”   秦楚:“……”   勒维被柏克说得顿了顿, 抬头去看秦楚,似乎是在求证,又像是调侃。   柏克直接把枪怼到了勒维脸上:“还有,秦楚从来不和别人共处一室。你和这个星盗头子晚上呆在办公室里,是在密谋什么?”   “密谋?”勒维摸了摸下巴,“你这样说似乎也没错,反正是很私密的事。”   柏克噎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被狗粮糊了满脸。   但他很快便正经起来:“你们有什么目的?老实交代。不要以为你们能困住秦楚,等我们舰长回来了,等待你们的就不是能源枪那么简单了。”   柏克拿枪指着勒维的同时,甚至还启动了星舰上的紧急按钮。   一时间,星舰中红光闪烁,很快分布在舰体各处的巡逻军便聚集在了驾驶室。   眼看这事儿闹大了,秦楚只想伸手扶额。   勒维行事太过随意,他本以为主脑既然将他们的身份对调,就能成功的进行遮掩。没想到柏克竟然察觉到了不对。   可现在这事完全没办法解释。   柏克只是个由现实世界数据构建的虚拟数据体,而在这个世界上,虽然勒维再怎么不像“秦楚”,也的确就是“秦楚”。   “哦,你说我不是秦楚,那秦楚在哪?”勒维态度依旧随意,只是放下了手中的镜子,也随手将敞到胸膛的拉链往上拉了点。   不过纹身的图案还大剌剌地露着。   听到他这个问题,柏克下意识转头去看一旁坐着的“星盗”。   见状秦楚心思一动,以为柏克察觉到了什么。   虽然柏克只是这个世界的数据体,但如果把大致原因告诉他,说不定能够得到他的帮助。   秦楚想要顺势澄清自己的身份。   柏克却看着他皱了皱眉,随即朝勒维冷笑:“呵,你们一个人假装秦楚怕露馅,所以准备了两个?等我察觉到你这个冒牌货不对劲,就把另一个性格比较像的拎出来说是真正的秦楚?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平时怎么不见你那么聪明?”秦楚被噎得无话可说。   勒维也被柏克这态度弄笑了:“那就没办法了,这位可是真得不能再真了,可你也不信啊。”   如假包换的第一军舰舰长,现在被打成了冒牌货,秦楚内心也十分复杂。   他看着柏克,难得有些疑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是秦楚?因为我星盗的身份?”   柏克另一只手指了指秦楚的后颈:“你这个备胎冒牌货装得倒是挺像,但还是忽略了一点。秦楚会脱了衣服让人纹身?还是这种情侣纹身?”   柏克地音调几乎扬到了天花板上。   他摇摇头十分感慨:“就算有一天全人类都灭亡了,秦楚那个整天只会放冷气的家伙也不会谈恋爱,更别说让人压着纹身了,懂吗?”   “……”秦楚的表情已经彻底木了。   勒维没忍住笑了一声。   “你笑个屁,还挺得意?”柏克枪口又怼近了点。   勒维煞有其事地点头:“达成了全人类灭亡都达不到的目标,还不许人得意吗?”   虽然柏克十分敏锐,但他在第一军舰上的话语权到底没有秦楚这个舰长高。   驾驶舱外围满了严阵以待的守卫,但是看到里面的情况,他们均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拿枪指着勒维的柏克。   几秒之后,这些人丝毫没有犹豫,直接把枪口对准了柏克。   “喂!你们对着我干什么?没看出来这边坐着的这个是冒牌货吗!”柏克生气大吼。   勒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似乎想看看事态还能怎么发展。   最终还是秦楚看不下去了,朝他使了个眼色。   勒维这才慢悠悠朝外面摆摆手:“别紧张,我和柏克中将闹着玩呢,下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群人犹豫两秒,这才收了武器,但是并没有全部退下去。   “现在相信了吧?”勒维抬头看柏克,“我要是冒牌货,这会儿说你叛乱,让人把你压下去不就行了吗?”   柏克有些犹豫,眼露狐疑。   就在这时,驾驶舱的屏幕上突然传来底层监狱管理人员的传讯:“长官,有星盗逃跑了!”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驾驶舱内外众人均是一愣。   秦楚皱眉上前,推开勒维和还拿着枪的柏克,直接凑到屏幕前询问:“几个星盗?时间多久了?”   很快,也不需要这位管理员回答了。   就见星舰前方,一个人影闪现,然后钻进救生舱内,很快便开启了跃迁。   在救生舱的影子彻底消失之前,还能看到这人操控着救生舱的灯光,在太空中划出了一句粗俗的俚语。   看到这句俚语,勒维的眉梢立刻挑高。   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但是恰巧在和国防部交接之前,有个星盗从他们的军舰上逃跑,到时候免不了要落点脸面。   眼看出了这件事,柏克犹豫两秒,暂时把枪收回去。   他的目光在勒维和秦楚之间犹疑一会儿,还是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勒维。   “跃迁方位以锁定,与原定航道相背,请问是否选择新航道进行追击?”星舰的导航系统弹出这样一个问题。   秦楚微微皱起眉头,垂眸不知在思索什么。   勒维还记得刚刚那句粗俗至极的俚语,想都没想便道:“选择新航道,追上去。”   谁料,他话音刚落,空间骤然一静。   似乎空气都被抽离了。   整个第一军舰的驾驶舱里,所有人都像是按了暂停键一样,僵在当场。   收了枪的柏克还维持着右手按在能量枪上的姿势,而其他还留在驾驶舱外面的人员,也都齐齐定格在刚刚那一刻。   他们存在的空间内仿佛蒙了一层雾,只剩下勒维和秦楚两个活人。   “怎么回事?”勒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围着这些定格的人看了一圈。   秦楚则附身去看操作屏幕上的时间。   时间也定格在刚刚那一秒,没有任何变化。   他又抬头去看柏克。   这个世界里,柏克的行为很真实也很灵动,甚至跳脱出主脑的束缚,看出了勒维并不是秦楚这位舰长。   很多时候,秦楚甚至觉得这个柏克就是现实中自己的那位副手。   直到现在看到柏克僵在原地的样子,秦楚才真正的意识到,他只是一个由数据构成的数据体。   “这个空间停滞了。”秦楚说。   勒维已经查探完周围的情况,将目光又投放在了操作屏幕上。   他们和周围的所有人或物都像隔了一层雾,唯有这个操作屏幕十分清晰,还停留在刚刚等待勒维下达指令的页面上。   “我刚刚的指令有问题?”勒维皱眉。   秦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索了一会儿,开口说:“这个场景和现实有关系。”   “嗯?”勒维转头看他。   “就在主脑反叛之前,我抓捕了黑蜘蛛星盗团。可能是因为我们身份倒换的原因,一开始我并没有察觉到事情的走向和现实一样,直到现在。”秦楚说。   “现实中也有一个星盗逃走了?”勒维问。   “对。”秦楚从操作屏幕上调出刚刚的录像,“这个星盗是个伪装很好的特殊种族,可以仅凭□□在太空中坚持一段时间,还有一定的隐身能力。因此从底层监狱逃了出去。”   “那你怎么选择的?”勒维问。   秦楚看了勒维一眼:“选择继续原来的航道。”   “不去追?”勒维眉梢一挑。   “嗯。”秦楚点头。   勒维眉梢没有放下来,显然觉得不能理解。   那个星盗最终留下的那句俚语侮辱性很强,秦楚并不是能忍的性格,他还以为秦楚会当场追上去给那人一脚。   而且军部和国防部向来不对付,现在第一军舰上有一名星盗逃走,不知道会被国防部怎么笑话。   勒维没想到,这些秦楚竟然干脆就忍下来了。   秦楚解释:“第一军舰的本职是守护边缘星系,偶尔维护周围的治安是可以的,但不可以擅离职守。”   他的语气冷静且克制,勒维听着,又觉得这的确是秦楚会做的选择。   这人芯子里是嚣张得要命,也十足的不服输。   但是很多时候,他又能将自己的个人情绪完全压下去,只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   “跟国防军交接的时候怎么样?被揪住小辫子攻击了吗?”勒维又问。   秦楚瞥了他一眼:“的确问了。”   “你怎么说的?”   秦楚弯腰去看操作台,语气平静且嚣张:“我说,有本事自己去抓,没本事就闭嘴。”   勒维失笑,完全可以想象当时和秦楚交接的国防军军官的脸色。   操作屏幕定格在等舰长颁布指令的页面上,秦楚伸手按下了“维持原航道”那个按键,但是屏幕并没有反应。   秦楚皱眉,难道是他猜错了?   勒维凑过去看了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来估计没用,毕竟你现在只是个星盗头子而已,我才是正经舰长。”   说着他弯腰伸手同样去点那个按钮。   这次按钮显示出被触碰的特效,但是停了两秒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嗯?”勒维不爽地皱眉。   秦楚和他互相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你也不行,我也不行,空间里有没有其他活人,这系统坏掉了?”勒维伸手敲了敲操作屏幕,看那架势仿佛要暴力解决。   秦楚暂时也没了头绪,下意识坐在主位上思索。   他凑近操作台时脊背委婉,后颈发尾刚好露出两道暗红色的纹身。   在银白色军装制服的映衬下,这两道暗红色的图案越发明显。   银白色军装?   勒维皱眉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那套黑色的防护服。   昨天在审讯室里虎胡闹一场后,他和秦楚就换了衣服。昨晚两人又忙着纹身,早上起来几乎没过脑子,秦楚便又下意识穿了这套属于第一军舰舰长的银白色军装。   侧头思索了一会儿,勒维伸出手指敲了敲秦楚的肩膀:“亲爱的,我可能找到原因了。”   “什么原因?”秦楚扭头看他。   “你可能要把衣服还给我。”勒维伸手拨弄了一下卡在秦楚喉结处的拉链。   “……开什么玩笑,只是件衣服而已。”秦楚把他的手打掉,接着皱眉思索。   “啧,说真的,毕竟你面对的是个人工智能,万一这身衣服也是属于舰长身份的一部分呢?”勒维伸手揽住了秦楚的肩膀。   秦楚看着他,表情一言难尽:“办正事呢,你别老想这些有的没的。”   “……我说我真的只想换个衣服,你信吗?”勒维开始反思,由于对某项休闲活动的无比热衷,显然他在秦楚心里已经没个正经形象了。   秦楚有些不相信。   “反正你也没有别的线索,先换个衣服试试。”勒维推着秦楚往办公室走。   折腾了一会儿,两人换了衣服从休息室走出来。   秦楚依旧一脸的不信任。   这次穿着正经舰长制服的勒维站在了操作台前。   他伸手要去点屏幕,临时又转头来看秦楚:“我按了,等会儿会有什么变化不确定,你做好准备。”   “快点。”   秦楚站在一旁双手抱胸,对他这换衣服的操作并没抱什么希望。   但是勒维的手指点上屏幕上的选项后。   整个屏幕骤然变化,军舰系统的播报也随时响起:“已选择维持原有航道,放弃追捕。”   秦楚眉梢一动。   没等他表现出疑惑,周围那层朦胧的雾气缓缓散去,但是原有的驾驶舱场景并没有出现。   被按了暂停键的数据体们仿佛被瞬间拉远、抽离,秦楚只来得及握住勒维的手,便感觉到一阵短暂的眩晕。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 第123章 第六个故事(7)   熟悉的眩晕感散去, 秦楚迅速地睁开眼睛。   这种眩晕感他刚投放进这个世界时便感受过一次,这一次同样的感觉再次来临,秦楚还以为主脑无声无息间将他们转换了世界。   但是睁开眼睛后, 秦楚却发现不对。   他正坐在一个舒适柔软的椅子上, 这个椅子自带舒缓按摩系统,此刻正在他的背部和颈椎轻轻按压揉捏着。   秦楚下意识垂眸看了一眼椅子扶手上刻着的字母。   这是现实世界中十分普及的按摩椅品牌,秦楚的办公室里就摆着一把。   这表明, 他依旧处在那个和现实世界极为相似的空间里。   秦楚坐直身体, 打量了一下周围。   这是一个安静且宽敞的休息室,椅子前还摆放着一个很大的桌子, 桌子上有一面立着的镜子。   秦楚对这个家具的初始认识只是个带镜子的桌子。   原谅他前几十年的生命里从来没真正见过类似的东西, 探过身看了一会儿, 秦楚才准确给这个桌子命了名——化妆台。   从化妆台的镜子里, 秦楚能看到自己穿了件纯白色的西装。   西装的布料很特殊,在灯光下泛出珠光的色泽。领结也打得非常华丽, 几乎可以媲美秦楚在吸血鬼那个世界里的装扮。   这是什么鬼地方?   秦楚十分确定, 自己在现实世界绝对没穿过这种华丽中带着骚包的衣服, 也没在有化妆台的房间里呆过。   不对。   如果一直延续这个世界的规则, 那么他现在的身份应该是勒维。   所以……   秦楚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冷漠地挑了下眉梢。   如果是勒维穿着这一套衣服, 在化妆台前这样坐着……还真是说不出的合适。   但是勒维现在在哪?   眩晕感袭来之前,秦楚记得自己抓住了勒维的手。   不过投放进这个世界的时候, 勒维的意识也同样缠住了他的,但是最终他们依旧会分开。   秦楚下意识抬手去看自己的个人终端,但是手腕上空空如也。   他伸手在化妆台上翻找了一下, 这才找到一个被摘下来的个人终端。   秦楚看了一眼时间, 屏幕上显示的年份和之前并不一样。只是眩晕的几秒钟, 时间就平白往前推了五年。   他又扫了一眼月份, 现在并非第一军舰回航的休假期。   如果没有意外,那么作为第一军舰舰长的“秦楚”现在正苦逼地待在边缘星系。   而他目前的坐标在帝都星,两者之间差了普通飞行器一个月的路程,就算是军用高速飞行器也要三五天的时间才能从边缘星系来到帝都星。   也就是说,这一次,他和勒维是分开的?   秦楚坐在椅子上愣了一会儿。   分开是正常的。   他和勒维也只有上个世界形影不离而已。   秦楚独自一人做任务的时候很多,大多数时候连诺亚这个随身系统都没有,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安静且轻松的氛围。   曾经第一军舰上的军人全都回家度过自己的假期,秦楚自己在空无一人的星舰上度过了一个小长假。   在那个空旷的十五天里,秦楚依旧适应良好,甚至感觉十分清静舒适。   再往前,在垃圾星上的十几年漫长时光,秦楚也是一个人度过的。   他从来不会有什么不适。   可是现在,在得知这次和勒维分开之后,他竟然有种破天荒的孤独感。   不止身边空荡荡的,似乎连心脏都空了一块。   真稀奇。   原来他也是会感到孤独的。   在这股陌生又奇特的孤独感中,秦楚尝试联系了一下诺亚。   这个世界诺亚并没有跟着他同时投放入这个世界,所以他们的联系不是实时的。   将现在面临的情况给诺亚留言后,秦楚又坐在椅子上愣了一会儿。   椅子的按摩程序还在运转着,却只让人觉得有些吵闹。秦楚抬手把按摩程序给关了,休息室立刻陷入一片沉静。   安静得似乎有些过分了。   但在这片安静中,又能听到外间似乎传来隐隐的人声。   秦楚站起身,准备走出休息室看看。   走了两步,他又转身走了回来,从化妆台上拿起了那只个人终端。   勒维如果是他的身份,那么理应可以用个人终端联系到。   虽然隔了不知道几个星域。   要不要联系?   秦楚手指摩挲了一下个人终端的边框。   照理来说,应该是不需要的。   秦楚还是第一次面临这种和亲近的人分开的状况。   在他过往十几年的经历中,每次他单独出去做任务,从来考虑的只有传输任务信息以及确认任务目标以及进程。   除此之外,似乎没有联系别人的理由。   至于其他的目的……   秦楚这辈子还没尝试过。   理智上秦楚非常清楚,现在他最应该做的不是联系勒维,或者思考勒维的境况。   这人是个不比他弱的成年人,在虚拟世界里过得如鱼得水,完全不需要他担心。他现在更需要做的是了解自己的身份,所处环境,面临的各种事件……   想是这样想,但等秦楚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手中的个人终端,已经被他切换到了通讯页面。   甚至连属于“秦楚”的通讯号都输入了一半。   似乎……应该联系一下?   至少要问问这货死了没。   祸害遗千年,理论上应该没什么事,但是万一出现事故了怎么办?   这会儿边缘星系那边好像还有点问题,勒维这个冒牌舰长能解决的了吗?万一又被柏克发现身份不对,直接当奸细抓了怎么办?   看到通讯界面后,先前只是朦朦胧胧的心情似乎变得更加清晰而恳切。   各种纷乱的担忧一瞬间从心底升起,变成陌生的冲击,让秦楚不由皱了下眉。   再说……   之前在第一星舰上的场景有些诡异,他理应和勒维商量一下。   他现在用的还是勒维的身份,和勒维联系可以帮助他确认目前的状况。   终于找到了最合适不过的理由。   秦楚接着把通讯号输入完毕,点击拨通的按钮。   通讯页面旋转了一会儿,并没有接通,而是显示该通讯号无法联系。   无法联系。   秦楚抿了抿唇。   他曾经同样遇到过做任务时接线人失联的情况,从来不会因此慌乱。   秦楚脑海里甚至有着一套完整的处理类似状况的流程,但都不适用于现在。刚刚清醒的茫然和联系勒维之前的犹豫散去,掩在水面下的担忧明晃晃地浮现出来。   秦楚把个人终端戴在身上,不再犹豫,直接大步往休息室外走。   他必须熟悉目前的状况,最好搞到一架军用飞行器,立刻赶往第一军舰驻扎的边缘星系。   就在秦楚要打开休息室的房门走出去的时候,休息室里另一扇刻洗手间标识的门突然震动了一下。   秦楚蹙眉,朝那边看了过去。   他怎么没有察觉到休息室里有人?   早在从房间里醒来的时候,秦楚便确认了,这个休息室里没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声。   门板又震动了一下,这次秦楚没有再观望,而是放轻脚步,缓步朝洗手间走过去。   门在持续晃动着,似乎里面有人握着门把在推门。   但是这扇门并没有锁。   秦楚侧身站在门边,伸手要去拧开门。   在他的手即将覆到门把上的时候,这扇门被人轰的一声踹开,穿着银色军装的人影从洗手间内顺势迈了出来。   秦楚站在门前,险些被撞上。   两人大眼瞪小眼。   最终还是穿着军装的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视线在秦楚身上扫过,轻佻地吹了个口哨:“衣服不错,打个商量,下次在床上也穿个类似的行吗?”   这话一出,秦楚身上蓄着的力散了大半。   很好,听这个腔调,应该是本人。   “你……怎么在这?”   先前还生死未卜的人这会儿突然冒出来,秦楚看着勒维背后的洗手间,表情一言难尽。   勒维也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了一眼,立刻解释:“我可不是把自己锁在洗手间里了。”   他边说着边伸手握住了秦楚的手指。   “刚刚我在一个到处都是雾气的空间里,发现你不在身边……”   勒维还在说着他刚刚的境遇,秦楚却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指。   温热的手指相触,交缠。   对方的体温和不容置疑的力道传来,互相才有了又见面的真实感。   勒维说话的声音很轻松,刚打照面时还开了个玩笑,但是他的手指却握得很用力。并不是简单的交握,他的手指几乎毫无缝隙的缠上了秦楚的,秦楚的指节甚至被箍的生疼。   没有一句忐忑和不安的话语,但是分离的担忧和后怕已经从动作中透露了出来。   在今天之前,秦楚从来不觉得分开有什么好让人担心的。   也并不理解勒维为什么那么喜欢粘着他。   直到刚刚,那种无法联系,毫无头绪的担忧和慌乱冒了个头,无法控制地在他胸腔里乱窜。   “……我看到了一扇门,就推门走了出来,谁知道这竟然是洗手间的……”   勒维的话戛然而止。   秦楚捏住他的下巴,凑近吻在了他的嘴角。   “没事了。”秦楚说。   勒维伸手把人抱进了怀里,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埋在秦楚颈窝里闷闷叹了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又把你弄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的二更 第124章 第六个故事(8)   秦楚抿了抿唇, 又伸手摸了摸了勒维的发丝。   他正常进入了这个场景,所以便以为勒维也进来了,只是到了和他距离较远的边缘星系而已。即使这样, 他依旧会克制不住的担心。   但勒维的处境比他更糟糕, 直接被困在了那样一个奇怪的空间里,身边还完全没了他的踪迹。   可想而知,勒维的担忧只会比他更严重。   “我还以为, 主脑忍不住对你下手, 把你带走了。”勒维自嘲地笑了一声。   秦楚懂他的情绪,这是个很奇特的感受。   他和勒维都独自面临过各种危险的场景, 现在的情况并不是他们经历过最糟糕的, 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 他们都能淡然而随意的应对。   勒维说不定还有心情, 在刚刚那个空间里悠然自得地补个觉。   可是有了对方之后,偏偏就多了一种难言的揪心。   在之前的几个小世界, 都是有规则的存在的, 主脑也不可能随心所欲。   但是这个世界实在有些奇怪, 他们一直到现在还没真正的和主脑接触过, 却已经能察觉到主脑在这个世界的主动权很高。   这无疑代表着一种危险。   他和勒维是因为这种危险而揪心吗?   似乎不是。   这种程度的危险对秦楚来说, 还不足以让人担忧。对勒维来说,应该也是同样的。   但是他们依旧感觉到一种, 难以言说且不能深究的东西横在两人之间。   “纹身竟然还在?”勒维的声音上扬了一点。   秦楚感觉到他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后颈。   秦楚同样侧头看了一眼勒维,从勒维军装防护服的后领上,还能看到两个暗红色的字母。   看到纹身, 悬着的心似乎安定了一点。   秦楚拽着勒维从洗手间门外走开, 靠在了休息室那张沙发的扶手上。   “怎么出来的?”他问。   勒维还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一开始我周围除了一些数据流, 什么都没有, 我还以为主脑给我踢出来了。后来我的个人终端震动了一下,似乎有信号传了过来。”   秦楚一愣,想起自己拨出去的那个通讯。   “我顺着信号传来的数据流往前走,看到了面前出现那扇门。”勒维侧头看秦楚,朝他扬了扬手上的个人终端,“我很好奇,这个通讯是谁给我拨过来的呢?”   “……”看他这个贱贱的样子,秦楚突然就不想承认了。   不过被他这一打岔,秦楚心里残留的担忧倒是跑了个没影。   他抬手去推勒维的脑袋,想要继续往休息室外走。   勒维丝毫不退,伸手把他拉回来,低头轻吻秦楚的脸颊:“我更好奇,我的男朋友发现我不在身边,为什么会愣了十来分钟才联系我。不是应该立刻给我拨通讯吗?”   “……你想得倒挺好。”愿意给你打就不错了。   看着秦楚绷着表情的脸,勒维低笑一声:“那让我猜猜,在那十来分钟里,我的男朋友是不是一直在纠结。”   “哎要不要给他打呢?是不是显得我太粘人?他是不是在工作,好像没有什么理由打给他?”   勒维故作苦恼地模拟着秦楚的思绪,语气贱得令人发指。   “你适可而止。”被猜了个正着,秦楚耳尖红了一瞬。   “那我告诉你个给男朋友拨通讯的理由,适用于任何情况。”勒维闷抬头凑近,温热的气息打在秦楚耳廓,“那就是:想你了。”   他的手指摩挲着秦楚后颈的纹身,牙齿也咬在了秦楚的耳垂上。   就在此刻,休息室门外突然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然后房门被人猛地退开:“安东尼,粉丝见面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不要睡了,快点起来准备一下。”   这人跟机关枪似的嘟嘟嘟把话说完,才抬头往休息室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过去就愣了。   原本只应该有一个人的休息室,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多了个大男人。而多出来的这个男人,还异常暧昧地搂着另一个的腰,将人半压在沙发扶手上。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甚至能看到这人尖利的牙齿还在人家耳垂上研磨。   “打、打扰了。”穿着职业西装的人呆了两秒,下意识道歉然后退了出去。   屋内的两人却互相对视一眼,仔细地看着对方。   “安东尼?”秦楚挑高了眉梢,眼神带着些了然,更带着明晃晃的质问。   “唔……我想起来了,是这个时候。”勒维也恍然大悟。   没等两人多交流一句,房门又被“砰”的打开。   刚刚出去的陌生男人又走了进来。   这次他进来之后,便做贼似的飞快地关上了门,似乎生怕有人看到屋内的场景。   然后他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最终放在了秦楚身上,用一种崩溃又无奈的语气,指着勒维对秦楚吼道:“这个男人怎么回事?安东尼,合约上说好了你必须保持单身!万一爆出来怎么办?”   说着他苦恼地捂住额头:“之前你也挺洁身自好的,怎么突然冒出来个……”   没等他说完,下面的话就卡了壳。   因为秦楚直接走上前,捏住他的领子,像拎小鸡似的把他拎起来,打开门,扔了出去。   末了还冷冰冰地留了一句话:“现在我有事要解决,半个小时后再过来。”   说完他“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转身凉丝丝地看向勒维:“解释一下,这人是谁?”   勒维手指抵唇,小心回答:“我的经纪人。”   秦楚眉梢挑的更高了。   “安东尼?”他缓缓朝勒维走进,视线在这人身上转了两圈,“上个场景,我得知我的男朋友是一位星际海盗。到了这边,没想到我的男朋友变成了星际巨星?”   安东尼,被帝国人民称作神明钟爱的男人。   凭借优越的长相和那双深情的蓝眸,以及极为出色的演技,迅速爆红整个星际。斩获好几座知名影视奖项,名气甚至传出帝国,在隔壁一些小型类人种族联盟里都有超高的人气。   就凭秦楚这种常年生活在边缘星系,远离星网的人都对这个明星有所耳闻。   因为他养父还在的时候,拉着他看了好几部这位安东尼演的影视作品。不仅如此,帝国每个星球的大街小巷,几乎都贴着这人的电子海报,还有视频投影。   只要眼睛不瞎,是个人都对这货有印象。   秦楚怎么也想不到。   有一天,竟然会有人告诉他,这个在大屏幕上骚得仿佛一只花孔雀的男人,竟然是他男朋友。   “咳……人总得多几个身份才能保险,对吧?”勒维小心翼翼去拉秦楚的手。   “你……”秦楚扶额。   是啊,一些星际通缉犯都有好几个身份,毕竟狡兔三窟。   但谁像你一样,左脚踩着星际知名星盗团团长的身份,右脚则踏进了娱乐圈,还他妈是个顶流。   “就是个明星而已,你怎么比知道我是星盗的时候还震惊?”勒维哭笑不得。   “那你先老实交代一下,别到后面再冒出一二三四个身份。”秦楚木着脸看他。   “真没有了,经营身份也是要精力的。”勒维说。   “哦。”秦楚语调凉凉的,显然不怎么相信。   “我怎么记得这个安东尼和你长得不一样?”秦楚伸手把勒维的脸掰了过来,左右看了看。   如果他没记错,这个安东尼应该是金发,长相也秀气点。   “星兽的能力,我可以不通过任何外力改变自己的容貌。”勒维朝他眨了眨眼,很快发色和长相开始变化。那位金发碧眼的巨星,就这样出现在了秦楚面前。   “……”   秦楚突然想到,之前自己和诺亚没把这货认出来,就是因为这货虽然精神强度很高,但是每个世界的长相都不一样。   现在破案了,原来这货就是个变色龙,可以随意伪装。   勒维轻笑了一声,顶着这张新面孔就去吻秦楚。   秦楚伸手啪叽糊在他脸上,皱眉很不适应:“离我远点。”   搞得他像是被一个陌生人强吻一样。   勒维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真不同意?我可是连吻戏都还没拍过。”   得到星级巨星的初吻,任何一个粉丝有这待遇,怕不是都得幸福得当场晕厥。   秦楚却只想把这货脑袋给揪掉。   他看了勒维一会儿,表情一言难尽:“你还是换回来吧。”   “啧,那么嫌弃?我觉得我这张脸还挺好看的啊。”说是这样说,勒维还是变回了自己原来的样貌。   他又凑过去吻秦楚。   这次秦楚没拒绝,但中途突然犹豫着提醒了一句:“以后你不准……弄到一半,突然变,懂吗?”   勒维这次是真的绷不住了。   闷着头笑了好长一会儿:“亲爱的,你好像提醒了我一个新玩法。”   秦楚:“……”   没等勒维笑完,休息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勒维皱眉,低头一看时间才过了不到二十分钟。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只有经纪人的声音传了进来:“那个……你们穿好衣服没有?等不及了,粉丝见面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秦楚根本没多想,看不过这人偷偷摸摸的模样,走过去就要开门。   勒维却沉默了一秒,突然扬声对着门外的经纪人说:“穿衣服?这才二十分钟,你看不起谁啊?”   “啪”的一声,房门又被吓得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嘿嘿,我好想写“新玩法”,但是不行QAQ   昨天没更,所以晚上还有一更 第125章 第六个故事(9)   秦楚转头, 无语地看着勒维。   勒维挑眉:“看我干嘛,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是实话,但是就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揍一顿。   秦楚深吸口气, 决定忍着秋后算账, 他直接两步走过去,把房门打开。   经纪人正一脸呆滞地站在门边,跟个门神似的守护着, 似乎生怕又人闯进来。   看到秦楚开门后, 他还犹豫了两秒,问了一句:“真完事儿了吧?”   果然不靠谱的人经纪人也不靠谱, 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秦楚额角青筋跳了跳, 直接伸手把人拽了进来。   进来后, 看到勒维也好好穿着衣服, 他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经纪人又转头看看秦楚,咕哝了一句:“从前我只是听说别的艺人办事的时候, 经纪人都在外面望风。现在和你合作了几年了, 没想到我也沦落到了这一步。”   秦楚:“……”   这个经纪人的思想有问题, 不是两人一起呆在房间里就有情况好吧?   说话间, 经纪人已经快速地又打量了一次勒维。   这次他的目光着重在勒维身上穿着的军装防护服上打了个转, 然后落到了他肩膀的徽章上。   “这位……安东尼,不介绍一下?”经纪人笑着问, 态度好奇中却带着客气。   勒维穿着的并不是帝国人心中传统意义上的军装,而是星舰上的防护服。军部的服饰向来低调,因此经纪人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勒维的身份。   直到现在, 他才注意到自己艺人突然冒出来的这位亲密对象, 身份好像不太简单。   勒维还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悦, 这会儿被经纪人问起来, 他懒洋洋地往沙发上一靠,哼笑了一声:“不是说粉丝见面会要开始了吗?连半个小时都不给,现在还有时间闲聊?”   经纪人被噎了一下,立刻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小声问秦楚:“这人……等会儿……”   秦楚叹了口气,他还没弄清目前的情形,只道:“不用管他。”   勒维却不高兴了:“怎么不用管了,男朋友不介绍一下?”   这会儿外面又有人喊了一声。   经纪人连忙抬手看了看时间,说:“真来不及了,安东尼你马上就要上场,否则等久了还需要安抚粉丝情绪。”   于是几人从休息室走出去,准备边走边说。   勒维坠在秦楚身后问:“为什么不承认我们的关系?”   秦楚停下脚步,转头无奈地看他:“我现在用的是你的身份。”   “所以呢?”勒维挑眉。   “所以不是你的经纪人说的,你不可以爆出恋情吗?”秦楚也挑眉。   “……那能一样吗?”勒维伸手牵住秦楚的手,“那不是这个时候没遇到你吗?否则我肯定不同意这个条约。”   秦楚也没挣脱,就任他牵着。   经纪人看了一眼,忍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了,转头提醒了一句:“别忘了,你还要和这次的电影女主炒绯闻,所以……”   这话一出,正在理直气壮表达不爽的勒维突然顿了一下,觉得后脖子凉飕飕的。   他小心翼翼地去看秦楚,果不其然见到秦楚朝他看了过来:“哦,炒绯闻啊。”   “都是假的。大家心里都清楚,就是在镜头前同框几次而已。”勒维小声解释。   秦楚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   勒维被他这个态度钓得不上不下的,心里忐忑得要命。   走了一会儿,秦楚突然道:“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一连换了个好几个绯闻对象?一开始好像是个男明星,然后是个小姑娘?再然后是……”   “……”   勒维心虚地沉默了几秒。   从前他向来不在意这些,和谁炒绯闻完全看影视作品的宣传需求。反正他需要做的也只是配合着拍几张照片,演演戏装装深情的模样而已,这对他来说得心应手。   在镜头后,勒维其实并不喜欢和人类相处,所以当真算得上洁身自好。   否则他的经纪人在看到占据他身份的秦楚和别的男人共处一室时,也不会那么惊讶。   但是绯闻这种东西,不管是不是真的,传播范围都非常广泛。   勒维完全没料到,就连秦楚都有所耳闻。   秦楚显然对娱乐圈完全不了解,憋了那么久也只说出个“男明星”、“小姑娘”的形容,但还是在努力地表达着不满。   勒维在这种忐忑和心虚中,又有些细微的窃喜冒了出来。   他凑近秦楚,低声问:“连这些好久之前的虚假绯闻都在意,我可不可以认为……你这是在吃醋啊,秦上将?”   秦楚一噎。   他转头看着勒维刚想说什么,视线却被走廊上贴着的海报吸引了注意力。   这显然是安东尼刚上映的那部电影。   海报上,一处极为危险的断崖边,金发碧眼的男人伸手拉住了即将坠落悬崖的女孩。在那么危急的场景中,男人依旧朝女孩露出个灿烂的笑。   阳光且撩人。   从前秦楚看着安东尼这张脸完全没有感觉,看到这人和别人相处,更是半点感触都没有。   可现在他知道,安东尼就是勒维。   而勒维就在刚刚,还顶着这张脸和他调情。   秦楚驻足看了一会儿,非常不开心。   他也知道,自己这不开心来得毫无理由。   现在的时间其实是现实中的五年前,他和勒维根本不认识。   他同样也知道,艺人之间闹绯闻是很正常的事,并不代表两人之间真的有什么。经纪人的反应也表明,勒维顶着安东尼的身份时,的确没有过什么亲密关系。   什么都知道,但秦楚看到这幅海报,还是没由来的不高兴。   这种不高兴,也不完全是他在吃醋。   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发现,他并没有真实参与过勒维的过去。他不知道勒维当过星盗,也不知道勒维就是安东尼。   他们在过去的时光里,毫无交集。   于是,那些他曾经没参与过的所有时光,便都成了不开心的砝码。   轻轻吸了口气,秦楚压下这些多余的情绪,继续跟着经纪人往前走。   等到了粉丝见面会的后台,秦楚才想起来,他并不清楚粉丝见面会的流程。   秦楚皱眉要询问经纪人,经纪人却往他背上推了一把:“快快,来不及了,上去吧!”   秦楚还一脑袋问号,站到台上后,立刻就听到震天的欢呼声。   这欢呼声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喜爱和期待,极为浓重的情绪扑面而来,让秦楚都忍不住眯了眯眼。   呵,还挺受欢迎的。   虽然对粉丝见面会一无所知,但是秦楚并不慌乱,因为他发现自己口袋里有张小卡片,应该就是这场见面会的流程。   聚光灯朝秦楚打了过来,秦楚没有动,直接大摇大摆地把这张卡片拿了出来,众目睽睽下看了起来。   嗯……第一步,和粉丝们打招呼。   秦楚抬起了头,冷冷淡淡蹦出三个字:“你们好。”   粉丝们齐齐呆了一下,然后爆出一阵爆笑。   秦楚没搞懂她们为什么要笑,挑高了一边的眉梢。   后台,经纪人差点给他跪下了,在耳麦里大吼:“台本是怕你万一想不起来的时候提醒你的,不是让你大摇大摆拿出来读的啊!”   台下粉丝们快要疯了。   现在的粉丝见面会采用的是全息投影的模式,粉丝们都以虚拟模式参加。因此在场的粉丝非常多,还能听到她们毫不掩饰的交流。   “今天的安东尼好像不太一样!”   “妈呀,安东尼是要换路线了吗?今天怎么冷冰冰的?”   听到这些话,秦楚下意识心神一凛,生怕把人设给崩了。   谁料粉丝们接着道:“呜呜呜呜他绷着脸好像在生闷气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啊!”   秦楚:“……”   算了,早点结束。   他看了一眼对面,这场粉丝见面会估计要宣传刚上映的电影。   所以整个场地都贴满了电影的宣传海报,秦楚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那张放大版的海报怼在自己面前。   实在不想在台上多呆,秦楚直接跳到了下一步,回答粉丝提问,和粉丝互动。   “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他问。   似乎是因为他语气硬邦邦的,粉丝们又是一阵克制的哄笑,笑了好一会儿才按照工作人员的排号抽选。   勒维在后台伸着头看了一会儿,勾起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这会儿粉丝在等抽选,他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经纪人:“喂,给我找套衣服。”   “什么衣服?”经纪人一愣。   “就平时穿的那些。”勒维说。   秦楚终于等到了第一位近距离提问的粉丝。   因为全息模式,粉丝完全可以和偶像近距离接触。   这位粉丝很兴奋,她盯着秦楚看了一会儿:“安东尼今天为什么不笑呢?”   “……”第一个问题秦楚就卡了壳。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刚被收养的时候,那时候他的养父也喜欢问他为什么不笑,逗小孩似的。   自那之后,秦上将还没遇到过类似的问题。   粉丝完全没觉得冷场,看着他的眼神甚至带上了点怜爱:“安东尼是因为不开心吗?”   应该不能说不开心吧?   毕竟是粉丝见面会。   但是视线再次扫过对面那张放大版的海报,目光放在了海报上安东尼的笑容上,秦楚抿了抿唇,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是。”他说。   台下等着的粉丝静了静,秦楚对面的粉丝则有些担心地问:“为什么会……”   粉丝的话没问完,便突然顿住了。   准确来说,整个场地都安静了。   因为从后台又上来一个人,金发碧眼,一身休闲黑色西装,领口敞开,露出了脖颈上暗红的荆棘花纹身。 第126章 第六个故事(10)   深情且深邃的蓝眸, 随意而懒散的态度。   这是台下粉丝们最熟悉的安东尼。   粉丝们看看左边穿着黑色西装的勒维,又看看右边将领结高高束到领口,连头发丝都散发着清冷味道的秦楚, 不由陷入一种幸福的迷幻。   “姐妹们我是不是在做梦, 我竟然见到了两个不同口味的安东尼!”   “可能咱俩做的是同一个梦……”   “艹,一个高冷一个随性,果然水仙大旗永不倒!“   台下粉丝一片闹哄哄, 不解和惊讶中还压着某种暗戳戳的激动。   别说粉丝们了, 看着勒维走上后台的经纪人,现在还处于恍惚状态。他忍不住抓着身边的工作人员问:“是我眼瞎了吗?怎么换个衣服连模样都换了?”   见面会的主办方也呆了, 看着场内的混乱,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部署, 甚至连接下来见面会的流程都忘了。   在一众人群跌破眼镜的呆滞中, 勒维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站在了台上,非但没有因为自造成的混乱不自在, 甚至熟门熟路地笑着朝台下招了招手。   “啊啊啊啊!”   台下立刻爆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尖叫。   “我拿十斤体重打赌, 后面上来的才是正牌安东尼!”   “不能只看表象, 万一今天安东尼装高冷呢!”   台下议论纷纷, 秦楚看着来人挑高了眉梢。   他和勒维本身用的还是自己的长相, 但是主脑估计在他们身上覆了一层数据标识,所以这个世界的数据体, 都会把他们当做对方的身份。   但偏偏主脑遇到了勒维这个可以随意改换长相的bug,于是现在便出现了两个安东尼同台的诡异场景。   秦楚突然明白主脑为什么那么讨厌勒维了。   这人能力逆天,玩起来又不管不顾, 真放开手估计能把它的数据世界搞得满地bug。   思索的这几分钟里, 勒维已经走到了秦楚的身边。   “你上来干什么?”秦楚用眼神示意他。   勒维笑着看了他一眼, 没有答话, 而是对着台下的粉丝说:“来个有奖竞猜,你们觉得,我和他谁是真正的安东尼?”   台下一片混乱。   不是因为勒维的话,而是因为勒维领子上没有麦,于是他说话时,直接凑到了秦楚领口边,借用了秦楚的麦。   两张帅的天怒人怨的脸怼在一起,是个人见到了都会激动到发癫。   “啊,看来你们没有统一答案啊。”勒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那继续你们的流程吧,接着回答你们的问题。”   第一位提问的粉丝还没下台,立刻激动地举手:“我我我还要再问一个,为什么会有两个安东尼!”   秦楚:“……”因为某人作妖。   既然原主来了,他干脆木着脸,没有丝毫回答问题的打算。   勒维笑着去看粉丝,垂下来的手指却勾了勾秦楚的指尖。   “为什么有两个安东尼?他是来回答你们的问题的,至于我嘛……”   勒维转头看了眼秦楚,眼中笑意变深:“我是因为有人生气了,跑上来哄人的。”   听到这个答案,台下竟然齐齐静了一瞬,然后便是更大声的骚动。   “我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刚第一位安东尼说自己不开心,现在这位说是来哄人……”   “啊,这是什么流程,我好像晕乎乎地被人塞了一嘴的糖!”   秦楚手指微蜷,却被勒维握了个正着。   第一位粉丝尖叫着跑下去了。   “下一位。”勒维说。   他的音调懒懒散散的,似乎想更好的借用秦楚领子上的麦,于是整个人都靠在了秦楚肩膀上,手也熟门熟路地放在了秦楚腰上。   秦楚的心情非常诡异。   他对面还挂着那张安东尼牵着别人的手的巨幅海报,而现在,这个人却无比亲密地揽住了他。   一个只是平面的图片,一个则是真实的场景和触碰。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他的心情好像好了那么一丢丢。   第二个被抽选到的粉丝上来得晚了一点,她手上干脆拿了一张虚拟便签,上面全是问题。   秦楚没想过竟然还有这种操作,忍不住扫了一眼。   “因为我们不确定你们谁才是真正的安东尼,所以这些问题是提问你们两位的。”粉丝说。   她先是看了一眼手上的纸条,然后抬头说,“咳,第一个请求是我自己的,我想问,我可以抱抱你们两位吗?”   由于只是虚拟投影而已,现场并不禁止粉丝和偶像的接触。   这粉丝一开口就是两位,下面立刻有人笑闹:“你还挺贪心!”   这位粉丝对着台下瞪眼:“不同口味的帅哥,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都要嘛!”   谁料勒维却说:“你想抱他吗?不可以哦。”   “啊?为什么?”粉丝有些沮丧。   “因为他只有我能抱。”勒维放在秦楚腰上的手非常嚣张地揽了揽,被秦楚一把捏住。   这句话几乎算是点明两人的关系。   台下的粉丝们虽然早就有了点预感,这会儿也是大呼“卧槽”。   秦楚一开始看到勒维上台,还以为是这人怕他应付不来,上来帮忙。   但到了现在,他却弄不懂勒维的打算了。   “那、那能抱你吗?不然我上来一趟太亏了。”粉丝又弱唧唧地问。   勒维叹了口气,回道:“都说了我上来是哄人的,你们怎么能让我再把人惹生气呢?”   这话有点绕,但是粉丝们很快便反应过来。   “抱别人会把高冷安安惹生气,这说明高冷安安生气是因为吃醋对不对!”   “我只能再吼一句,果然水仙是真的!”   秦楚额角青筋直跳。   他不太能应付这种场面,听到勒维这样说,下意识反驳:“我没有生气。”   这话声音不大,粉丝们却听得清清楚楚,顿时笑开了。   “这傲娇的样子爱死我了!”   “救命,好他妈可爱!”   勒维笑了一声:“看,难哄吧?我快没办法了,你们教教我怎么哄人吧?”   “亲他!亲他!”   “那当然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各种建议都冒了出来,最终有个粉丝大声喊道:“那得看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我还以为你们明白了呢。”   勒维直起身,目光里有了点认真。   他没再没骨头似的靠在秦楚身上,而是伸手把秦楚领口的麦拿过来,放在了自己的领子上。   他收了点调侃地笑意,开口认真地说:“这次粉丝见面会,其实用了点小技巧,让你们看到了两个安东尼。之所以这样,只是因为我想站在台上,和大家公开一件事而已。”   “我有了喜欢的人。”   勒维朝秦楚露出个笑,牵起了秦楚的手。   秦楚没想到他会说这些,有些微怔,紧接着便是些细微的不知所措。他甚至下意识地开口提醒勒维:“台本……”   不按台本来的吗?   勒维没想到这个时候秦楚还在想台本,没绷住笑了一声,但很快又认真起来,对着台下的粉丝说:“这个人冷冰冰的,不喜欢说话,但是认真起来的样子特别可爱。我很庆幸,在我的生命中会遇到他。”   台下的粉丝没有起哄,而是随着勒维少有的认真话语慢慢沉静下来。   “我和他相遇得很晚,错过了太长时间。但是我希望,在我以后的生命里,每一天都能和他在一起,无论是开心、生气还是吵闹。”   勒维侧头看着秦楚,轻声问:“我想占有你的未来,占有你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可以吗?”   秦楚和他对视。   头顶的聚光灯照耀在勒维金色的发丝上,似乎是因为灯光柔和,这人俊美到带有攻击性的长相,都像是笼上了一层专注而认真的柔光。   他们离得很近,手紧紧的牵着。   秦楚甚至能嗅到勒维身上侵略性十足的气息。   这不是勒维的第一次表白。   虽然场景不同,秦楚却再一次想起那个烟花炸响的晚上,这个人也是用同样的语气来征求他的同意。   得知勒维是安东尼后,心里掀起的那点不悦被人认真又细致地抚平,取而代之的是更温柔的触动。   他们的确错过了彼此的过去,甚至对曾经一无所知。   但是,他们的未来,都为了对方敞开。   秦楚喉结动了动,才吐出一个沉甸甸的回答:“好。”   但是仅这一个字,似乎并不能表达他的情绪。   他侧头想了想,好看的眉皱了起来。   在大庭广众之下,在所有粉丝的目睹下,甚至在对面那幅海报的见证下,秦楚伸手拽住勒维的领子,探身吻了过去。   勒维才是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以秦楚的性格,本不应该做那么出格的事。   但这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他就喜欢秦楚这种又克制又直接的表达。   原本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因为双方的放肆变得有些失控。   粗重的呼吸声从两人之间的无线麦中传来,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但很快这点呼吸声便被激动的尖叫盖了过去。   两人相拥在一起,很快有人注意到秦楚后颈露出来的痕迹,顿时更激动了。   “纹身!把自己刻在对方身体上,这也太甜了吧!”   “安东尼和那么多明星有过绯闻,这还是第一次本人石锤吧?”   “呜呜呜我是女友粉啊!我应该脱粉的,但为什么觉得他们俩站在一起好好看?”   “姐妹们快看!冷冰冰的安安在瞪他了,这个眼神嗑死我了!”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直到耳返里传来经纪人有气无力的提醒:“你们稍微收敛点……”   两人堪堪分开,秦楚偏头捏了下额角,觉得有点太过火了。   勒维还意犹未尽,被秦楚踢了一下,这才继续粉丝见面会的流程。   麦带在身上,两人没办法小声交流。   但手还牵着,便小学生似的偷偷在对方手心上写字。   “过分了,有什么必要,在别人看来我们长得是一样的。”秦楚冷静下来写道。   “说得对,但是好像是你先亲我的啊,秦上将。”勒维美滋滋。   “……”秦楚彻底不想说话了。   勒维笑着回答粉丝们的一些问题。   “纹身?不是情侣纹身,是婚戒。”   “看看我男朋友真正的样子?”勒维看了秦楚一眼,“不可以哦,怕他生活中被打扰,他那么好看,才不想给你们看。”   “再亲一会儿?还是别了吧,经纪人要哭了。”   又回答了一些,突然台下有个粉丝插队喊道:“你们一晚几次!”   全场一静,紧接着跟疯了似的,全都扯着嗓子复述这个问题。   “几次啊……”勒维蓝眸含笑,转头贴近秦楚问,“我能回答吗?”   秦楚忍无可忍,直接把麦抢过来:“不回答。你们现在是全息投影,想要自己的账号被封吗?”   粉丝们又大喊:“不敢回答的人在下面。”   秦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累,只有短小的一更 第127章 第六个故事(11)   又过了一会儿, 两人才走完粉丝见面会的流程。   原本秦楚还想把这个活揽过来,毕竟他现在是安东尼的身份。   但是这些粉丝的提问实在超过秦楚的想象范围,到最后, 他干脆开启无视大法, 全程贯彻不听,不看,不回答的方针。   就这样也没把这些粉丝们诡异的热情降下去。   两人回到后台, 勒维转头看了一眼, 发现秦楚还维持着冷漠冻人的神色。   “你这是什么表情?”勒维忍不住想笑。   秦楚看了他一眼:“想把你的粉丝见面会举报了的表情。”   勒维低着头又在笑。   “好嘛好嘛,下次我躺平……”他说。   “你闭嘴吧。”秦楚打断他, 半点不信。   这事儿就是谁不要脸谁占上风。   秦楚自认这辈子都达不到勒维这种脸皮厚度, 他对这种事又没太大执念, 否则他们能打到天荒地老。   还没走两步, 面前就出现了经纪人那张充满了迷惑的脸。   “你们俩……”他伸手指指勒维,又指指秦楚, 一时之间真的分不清哪个是自己的艺人。   “这事不重要, 如果你想, 可以当做有两位艺人。”勒维随意地说。   经纪人听到这句话, 立刻两眼发黑。   一个就够他头疼的了, 要是两个……万一这两个再胡天胡地……   眼看经纪人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秦楚大发慈悲地拎走了勒维。   他又看了经纪人一眼, 问道:“接下来还有什么事?”   似乎是惊讶于他对工作的热情,经纪人愣了一下才说:“没什么事了,当然你要是想接一些活动……”   “不用了, 谢谢。”秦楚拒绝。   经纪人一脸恍惚:“你肯定是假的, 你竟然会对我说谢谢。”   秦楚:“……”   勒维闷笑了一声, 凑近秦楚耳边说:“还嘲笑我被你的下属认出来, 现在你还不是一样。”   秦楚无语,那能一样吗?   要不是这货直接换了形象上台,谁会怀疑他的身份?   但秦楚显然还记得之前在第一军舰上遇到的不同寻常。   这会儿没立刻回休息室,而是在整个粉丝见面会的后台又转了转。   勒维悠悠坠在后面,拿着秦楚的个人终端摆弄。   他手腕上也有一个个人终端,但估计因为他是被秦楚强拉过来的,所以这玩意儿并不能连接这个世界的网络。   不过秦楚的这个可以。   秦楚对娱乐圈背后的这些工作并不了解,时不时要问问勒维。   可能由于两人都顶着安东尼的脸,还刚刚公布了恋情,这会儿在后台是个人都盯着他们看。   干正事时,秦楚又恢复了那种“你眼珠子瞪掉了也和我没关系”的冷漠状态,硬是在这些工作人员的围观下,把整个后台逛了一遍,甚至连洗手间都没放过。   但是很可惜,并没有什么收获,也没有出现和第一军舰上类似的空间抽离感。   秦楚转头看向勒维,想问问他见面会后有没有什么意外,结果一转头就见勒维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虚拟屏幕。   “……你看什么呢?”秦楚还是第一次见到勒维这种“沉迷”网络的样子。   勒维把屏幕分享给他看。   秦楚微微瞥了一眼,就看见满屏的“啊啊啊”,他皱眉仔细看看,才发现这是粉丝对这次见面会的感慨。   满屏他和勒维的截图,还有各种嗑生嗑死的评论。   “很有意思?”秦楚挑着眉梢,有些好笑。   “那当然。”勒维点头,然后看到某些不好的评论,非常不要脸地怼了回去。   秦楚看他一眼,伸手把虚拟屏幕移开,问他:“这次粉丝见面会后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吗?”   勒维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我开过那么多次粉丝见面会,哪能每一次都记得那么清楚?”   “……是哦,大明星。”秦楚说。   这语气有点凉,勒维立刻关闭屏幕朝他看:“你也不差嘛,我记得秦上将在我们帝国好像很出名啊。”   说着勒维直接在个人终端上搜索秦楚这个名字。   秦楚毕竟是军部的人,信息管控很严格。   但因为他这张脸,就算军部日常删信息,依旧有一堆帝国公民乐此不疲的刷秦楚相关的消息。   这还是勒维第一这样搜索秦楚有关的消息,忍不住升起了点兴趣。   他在搜索页面上划拉了两下,点进去一条看了看。   一点进去,他立刻就看到一张秦楚的侧脸照。   估计因为这张照片是秦楚穿着常服拍的,所以并没有被撤下去。简单的衬衫西裤,虽然偷拍的照片糊得要死,但也盖不住照片上的人一身冷冽的气质。   勒维嘴角勾了勾,明明知道这只是虚拟世界,还是忍不住伸手保存了这张照片。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照片上还有一行字:“介绍一下,我的男朋友,人特别帅,听说还很能打!”   下面立刻有人回复:“呸!听说还挺能打?你家男朋友还用听说?大家不要信这个楼主,他是偷得我对象的图。”   “楼上两位醒醒,这明明是我老公,我们孩子都已经生了,龙凤胎,都姓秦。”   勒维的脸色早就垮了下来,酸唧唧地冒泡。   他直接把屏幕往秦楚面前一怼:“你看,你还怪我和别人炒绯闻,现在你和别人孩子都不知道生了几个了!”   秦楚:“……”   关于网上这些言论,他早有耳闻。甚至在军部也经常有人调侃他,说不算外面的小联盟,他们帝国内想给秦楚生孩子的男男女女甚至类人种族,手拉手能绕边缘星系一圈。   但现在被自己男朋友指出来,这场面还真是有点修罗。   “……他们说什么你都信?”秦楚为自己辩驳。   “是哦,他们说什么你都信?”勒维也开始找后账。   两人对视几秒,竟然是秦楚先败下阵来。   他叹了口气,伸手揉揉勒维的头发:“真的不开心?”   “假的。”勒维把他的手拿下来,捏进手心里,“毕竟他们也只能在网上说说,只有我知道你哭了的样子。”   秦楚刚冒出来的那点心疼“嗖”得一下退了回去,额角青筋又冒了出来。   “我那不是哭。”他强调。   “嗯。”勒维从善如流地点头,“就是受不了哼唧了两声而已。”   秦楚:“……”   好、想、揍、人!   转了一圈,两人最后又回到了休息室。   关上门,勒维笑着看了眼秦楚,很顺从地聊起了正事:“和之前在军舰上不太一样。”   秦楚只好收回要踹出去的脚,点头:“嗯。”   “选择,是不是和选择有关?”勒维说。   之前他们在第一军舰上,明显遇到了一个需要选择的场景。   一个星盗逃走,勒维需要选择是否追击,如果选择和现实中不一样,那么周围的空间会突然陷入停滞。   秦楚也一直记着这一点,所以在粉丝见面会上提防着出现类似的情况。   勒维在台上作得厉害,而他作为安东尼基本什么也没做,却也没有出现和军舰上一样的空间抽离。   “我们捋一下。”勒维坐在了沙发上,在身边拍了拍。   秦楚没有坐下,只靠在沙发边皱眉思索:“如果按照军舰上的情况,那么就是我们需要做出符合自己身份的选择。选择只有一个,选错了目前也没发现危险,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对,而且……我们两个不是绑定的,但主脑又没有将我们强制分开。”勒维说。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弄不懂主脑的目的。   这个世界进行到这里,即使进程有些奇怪,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危险性。   最多也只是他和秦楚不在一个场景内而已,最终秦楚一个通讯又把他拉了出来。   但是同样,他们在这个世界呆了这么一段时间,也没有切实发现主脑的存在。   “不过这倒透露出一个信息,主脑的能量真的不多了,否则不会用这种委婉的方式。”勒维说。   “也有可能,它还有其他目的。”秦楚说。   “什么目的?”勒维顿了顿,开口问。   “我怎么知道?”秦楚觑了他一眼。   “别多想,先看看目前我们面临的选择是什么。”勒维笑了笑又改口,“不对,是你的选择,我是被你强拉过来的。”   秦楚看了看周围,实在没发现有什么需要选择的情况。   他又问勒维:“这应该也是你在现实中经历过的事,就没有哪场特殊的粉丝见面会?”   “我想想。”勒维眉头突然皱了一下,然后低头看了眼个人终端上的时间。   秦楚也没打扰他,在休息室里转了转,查看了下每个柜子里的情况。   他还记得勒维是从洗手间里出来的,于是也到休息室的洗手间里看了一下。   同样没有什么结果。   看来这个场景的选择和空间物品并没有什么关系。   等秦楚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勒维已经不在沙发上了。   这人站在墙边,拉开了窗帘。   这个休息室里其实有两个窗口,勒维站的地方并不是那个大而开放的阳台,而是侧边柜子旁的小窗。   现在他已经推开了窗户,探身看着外面,脸上的笑收了些许。   听到秦楚的脚步声,他转头看过来,轻微地勾了勾唇角:“想起来了,你要面对的选择估计是这个。”   “什么?”秦楚不明所以。   勒维伸手拉着他走到窗边:“往外看。”   窗子对面是个体育场,看起来并没什么特殊的,秦楚一开始并没有得知勒维的目的。   但是等他代替勒维的位置,从一个刁钻的特殊角度看过去的时候,眉头却皱了起来。   在体育馆的侧背面,远远能看到一个银白色的长方体建筑。   这个建筑,秦楚并不喜欢,但是却非常熟悉。   这是内阁的办公大楼。   秦楚突然记起了这个年份发生的一件事,五年前,内阁的资料库被人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键盘坏了,一下午都在鼓捣键盘,所以只要一更ORZ   下面这段剧情应该会稍微沉重点( 第128章 第六个故事(12)   突然想到这件事, 秦楚不由一怔。   虽然他早就猜到这么胆大包天的事和自己这个男朋友估计有关系,但是真正知道的时候,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军部和内阁向来不合, 帝国内部治安也不在军部的管辖范围内。可眼前出现了这么个随便炸内阁的玩意儿, 秦楚还是下意识想要把人给绑了。   勒维从窗口收回视线,笑着问:“怎么,又在心里给我量刑?”   秦楚叹了口气, 没说什么, 在窗边看了一会儿,然后问勒维:“这个……怎么操作?”   勒维没立刻回答。   其实听到秦楚问这句话, 他也有些微妙的不适应。   他因为出身问题, 一睁眼就面临内阁的抓捕, 后来更是干脆和内阁对着干, 胆大包天的事干得多了去了,炸内阁这件事在他心里还真算不上什么。   以至于刚刚在外面转了一圈, 勒维一时之间根本没想起来这件事。   但是现在勒维还是有些在意。   并非因为这件胆大包天的事被秦楚得知, 而是在这个场景里, 秦楚用着他的身份, 需要像现实中的他一样, 引爆内阁的数据库。   炸掉内阁的数据库,这事儿勒维自己做得得心应手, 事后也没当回事。但是他想象不到秦楚来做这件违反自身准则的事,会有什么反应。   勒维很了解秦楚,就算军部和内阁矛盾再大, 但秦楚不会把武器对准内阁。   或许是和受到的教育有关, 秦楚向来把整个帝国公民的利益置于个人的利益之上, 他不会因为心情不好, 或者个人喜恶做出那么大的动作。   秦楚对这种违反安全规定的行为很不适应,甚至是厌恶的。   但在这个场景里,他却要亲自来体验。   勒维不想让秦楚体验这种厌恶的事情,更何况……这件事是被他一手促成的。   “你……真要做?”勒维轻咳了一声,“不然我们想想别的办法,也不一定非要顺着主脑的安排往下走。”   秦楚也顿了顿:“没什么关系,反正只是在虚拟世界里模拟而已。”   这对话有点客气。   两人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他们凑在这个窄小的窗口前,站得很近,几乎肩膀挨着肩膀,但是气氛却有些凝滞。   这种气氛很特殊。   勒维和秦楚认识以来,从一开始互相挑衅互相试探,到见面恨不得要打一架,随后便亲密了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在他和秦楚之间冒出这特殊的客气。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秦楚从窗边探回身子,抬手揉了下额角。   他不太会处理这种气氛,甚至感知也有些迟钝,但他还是感觉到,现在他和勒维之间的氛围让他有些不太舒服。   “你没必要这样。”秦楚想了想说,“我没有那么在意这些,你……懂吧?就像玩游戏,游戏里的行为不能代表什么……”   秦楚突然停下,这样说好像也不合适,因为他和勒维的关系,追根究底,也只是游戏里的行为而已。   “嗯,懂。”勒维点头,他笑了一下,“也是正常的,毕竟,嗯……这个世界有点特殊,和现实太像了。”   他和秦楚虽然对彼此的性格和底线都非常了解,但如果在现实中,也只是……敌对立场的陌生人而已。   之前经历过的虚拟世界,他和秦楚本身都是闯入者,所以彼此之间谈不上陌生。现在来到这个和现实几乎一模一样的世界,还互换了身份,他们之间这种陌生的差距就有些藏不住了。   “对,所以别在这挡着我发挥。”秦楚胳膊肘怼了勒维一下,示意他让开。   “嗯。”勒维把那个个人终端拿出来,从里面抽出一张芯片放到窗台上,“炸药的启动按钮在芯片上,上面纹路达成一致的时候,就是我按下按钮的时刻。”   说完他也没多做什么,转身走到了沙发旁坐下。   秦楚把芯片拿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勒维从身边离开,他竟然莫名松了口气。   亲自来炸内阁,这事虽然有点离谱,但是还没到能给他压力的地步。秦楚原本是这样认为的,但现在却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他有点压力,但这压力并非来自炸内阁,而是因为他察觉到,勒维在担心他会因为这件事不舒服。   很奇怪的一种状态,原本这件事不一定能让他的心情不好,但加上勒维这点有些小心翼翼的担心,秦楚的压力便瞬间大了一层。   似乎他也在担心,自己会因为做了这件勒维在现实世界中做过的事,而产生不舒服的情绪。   眨了眨眼睛,秦楚低头看着手上的芯片。   让自己专注于观察芯片上的波纹。   内阁数据库被炸,这是近几十年来帝国内阁最丢脸的一次事件,甚至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恐慌。   这种袭击事件,其实本应该由内阁申请交给军部调查,但是由于内阁强烈要求,军部并没有插手。   大致的情况秦楚还是有了解的。   当时的调查推进很困难,内阁几乎完全没有头绪,因为炸弹爆炸前后并没有可疑人员进出内阁大楼。内阁数据库每天例行安全检查,也没有发现炸药和引爆的痕迹。   没想到现在秦楚却接触到了这一环真相。   以勒维的能力,完全可以改头换面进入内阁的办公大楼,然后在数据库里安放炸药。   这个芯片上面有两道波纹,监控的是电子数据库的数据流通情况。   勒维显然决心要把内阁这整个数据库里的数据都一步清零,所以才呆在这个地方,耐心监控等待着最有效率的那一秒,直接摧毁所有电子数据。   外面传来工作人员说话的声音,似乎已经在收拾场地和仪器设备了。   在这样一个忙碌后悠闲收场的状态里,没有人想到,就在不远的地方,即将发生一场另整个帝都星恐慌的爆炸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芯片上的波纹也开始逐渐趋于重合。   波纹重合的时间应该会很短暂,所以他要抓住机会。   这对秦楚来说,本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现在,手里握着芯片,眼睛盯着远处的办公大楼,他的耳朵和注意力却在屋内的勒维身上。   勒维躺在了沙发上。   勒维好像叹了口气。   勒维站起来在房间内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   任何一点响动,似乎都在秦楚耳朵里放大,然后解读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芯片上的波纹重合率越来越高,秦楚抿了抿唇,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来。   虽说上次勒维选择错误后,并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但秦楚直觉这种情况还是越少越好。   眼睛盯着芯片,眼看波纹几乎就要完全重合了,秦楚的手指轻轻压在芯片背后那个细小的按钮上。   现在正值下班的时候,窗外的商业街上人流量慢慢多了起来。   秦楚余光扫了一眼,眉头皱起,下意识开始思索炸弹爆炸会产生的后果。   “嗡”,芯片传来一声细微的震动,两条波纹完全重合。   这个震动的声音不大,但羽|_熙在安静的休息室内依旧能被捕捉到。在震动响起的一瞬间,秦楚几乎能够感觉到勒维的目光朝自己看了过来。   而就在此刻,从秦楚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内阁办公楼的窗口中,似乎有工作人员的身影一闪而过。   压在按钮上的手指微不可查的迟疑了一瞬。   但仅仅是这一瞬,芯片上重合的波纹立刻又有了细小的差距。   周围空间瞬间抽离,楼下商业街上行走的人和飞驰的飞行器都定格在了原地,场景也变得模糊。和在第一军舰上的经历一样,秦楚再次陷入这种空间静止的状况里。   秦楚下意识回头去寻找勒维,发现勒维的状态和他一样。   又转过了头,秦楚靠在窗台上,伸手揉按了一下额头。   这不是他会犯的错误。   在军部呆了那么多年,无论是各种危险任务还是维护边缘星系的治安,秦楚向来都足够果断。像这种手持攻击按钮的情况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怎么也不至于犹豫。   但这次还是不一样。   他对炸药安插的方式和威力范围完全不了解。   还有,勒维……   勒维朝秦楚走了过来,他看了眼秦楚手中的芯片,笑了笑:“怎么了这是,走神了?”   “……嗯。”秦楚点了点头。   “该不会是在想我吧?”勒维凑近了亲了亲他。   这倒是大实话。   秦楚手指敲了敲芯片:“再来一次吧。”   “嗯,放心,不催你。”勒维点点头。   他想想秦楚说的话,不确定自己需不需要转头回避。   转身走了两步,他顿了顿又说:“炸药安插在数据库的节点上,范围不大,而且内阁的建筑你知道,威力不会超出数据库。”   但说完勒维便后悔了,这个补充好像有点生硬。   秦楚也愣了一下才点头:“我知道……报告我看过。”   勒维没再说什么,也点了点头,走远了点。   也……没必要走那么远。   秦楚看了他一眼,低头按了下芯片背后的按钮。   和在第一军舰上不一样,上次是勒维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后,他们直接就转换了场景。   但是这一次,却是时间倒退了回去。   秦楚看着商业街上先前走过的行人再次从面前路过,他盯着手里的芯片,知道这是要再次经历一次等待。   这次勒维很安静,秦楚也不至于失误两次,等到波纹重合的时候便按下了按钮。   眼前闪过一片火光,秦楚很快便又感到了那种熟悉的眩晕。   眩晕的程度似乎更严重了点,秦楚闭了会儿眼睛才打量了一下周围。   这次他是在室外醒来的,睁开眼睛就是一片视野开阔的景色。   但是有点奇怪,这不是什么星际海盗的交易地点,也不是星球的公共赏景区,他应该处在一个绿化很好的小区内。   秦楚站在凉亭里,从这个角度刚好能够看到一栋房子。   朝着那栋房子扫了一眼,秦楚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转身在周围看了看。   勒维不在。   手腕上并没有个人终端,秦楚打量了一下,发现身上穿的竟然是帝国第一军事学院的校服。那这样说,现在是勒维在军校里的时期?   新生刚入校的时候,军校回收缴一切可以上网的设备,看来在身上寻找个人终端是不可行的。   可他必须想办法联系勒维。   秦楚皱眉思索着,转头看到一旁的小路上,有一对中年夫妇似乎是从外面的超市回来。   秦楚走上前:“可以借我使用一下个人终端吗?我需要联系一下我的同伴。”   中年夫妇被他拦住后愣了一下,齐齐朝他看了过来。   秦楚皱眉。   这个眼神有些奇怪,并不像是遇到陌生人求助的眼神,也不像是见到了熟人,反倒是有些戒备?   那位妻子似乎有些犹豫,想说些什么,但丈夫率先解下了自己手上的个人终端,朝秦楚递了过去,然后示意妻子先离开。   秦楚接过个人终端,朝妻子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他们就是前面那栋房子的住户。   中年人还在盯着他看,秦楚不确定这人和他……准确说和现在的勒维是什么关系,但是为了先联系勒维,还是拿着个人终端,拨出了自己的通讯号码。   这一次,通讯依旧没有接通。   但是和上一次不同,通讯并非显示无法接通,而是在响过几声后,直接进入了留言程序。   挂断通讯,秦楚又看了一眼时间和年份。   现实世界中,秦楚这一年即将从军校毕业,一整年都在出任务。所以这个通讯状态,应该表示勒维应该成功切换到了这个场景里,正在做任务的过程中。   秦楚稍稍放下了心,将个人终端还给了面前的中年人。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中年人手里的东西,刚刚中年人的妻子走得很急切,东西都放在了地上。   “需要我帮你把东西拎回去吗?”秦楚问。   “不需要。”中年人回答的非常生硬,把东西拎起来,快步走向那栋房子。 第129章 第六个故事(13)   秦楚看了中年人一眼, 并没有坚持,只是点点头,又回到了凉亭里。   在他的视线中, 中年人拎着几袋重物, 艰难地走向了那栋有着小花园的房子,然后关上了门。   秦楚注意到,中年人关门的时候抬眼朝他这边又看了一眼。   大门关上, 秦楚也收回了视线。   他刚转换到这个场景的时候, 就是站在这个地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勒维如果不是单纯地停下歇脚, 那么只可能是在观察面前的这栋房子。   秦楚想不通勒维为什么会观察这样一对普通的中年夫妇。   他的判断不会失误, 这对夫妇并没有什么身份或能力上的特殊, 照理来说, 勒维一般不会对这类普通人感兴趣。   没有轻举妄动,秦楚坐在了凉亭的椅子里, 视线还观察着对面的房子, 同时在身上寻找自己在这里呆着的原因。   如果是军校的任务, 那么他身上应该有任务相关的指示。   但是军校生依照条例外出的时候, 必须要有学校给的批条才行, 可勒维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这架势看起来就像是半夜翻墙偷偷离开学校一样。   以秦楚对勒维的了解, 八成是这个样子。   但那就更没法解释勒维待在这里的原因了。   秦楚记得勒维曾经对他说过,当初他并不是自愿留在军校的,而是当时恰好被内阁控制。   那他废那么大力气, 躲过军校的巡逻和监察, 好不容易从军校里逃出来, 不应该抓紧离开帝都星吗?为什么会来到这样一个地方, 观察这样的两个人?   而这两个夫妇,也并不像是会帮助他的样子,反而对他有些莫名的戒备和敌视。   将目前的状况思索了一通,秦楚还是一头雾水。   而且他现在也无法联系到勒维,并没有办法从勒维那里得到和这个场景有关的信息。   勒维那边正处于任务状态中,应该同样没有办法联系他。况且现在他身上连个简易的通讯器都没有。   没有任何办法,秦楚只能在四周看了看,然后接着等待。   这个场景应该也有需要他选择的地方,就算没有任何信息,他只要等到选择触发的时候进行考虑便可以。   时间缓缓过去。   清晨的凉意消失,阳光变得刺眼起来。   现在应该是午饭时间,秦楚看了看周围的其他住户,依稀能够从窗户里看到一家人围在餐厅里吃饭的样子。   但是他面前的这栋房子里面却十分安静,显然里面的那对夫妇并没有准备午饭。   在秦楚坐在凉亭里观察的时候,他注意到房子的窗帘闪动,很显然房子里的那对中年夫妇同样在观察他。   这种举动让秦楚越发不解,但是他也十分确定,里面的人绝对和勒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秦楚少有的好奇心又稍稍冒了出来,他很好奇在勒维这段过去的时间里,他做了什么,才会和这对普通的中年夫妇产生关联。   头顶的光线慢慢偏移,已经过了正午。   依旧没有什么足够触发选择的情况发生,秦楚犹豫要不要去对面那栋房间里看一眼。   就在这个时候,那栋房子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动,似乎是什么家具倒塌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那位妻子的惊呼。   秦楚站了起来,走出凉亭。   他皱眉看着那栋房子,虽然这对夫妇应该不怎么欢迎他,但这会儿里面明显出事了,他还是应该去看看。   走到这栋房子的小花园的时候,秦楚又顿了顿,想起来这似乎是个和勒维举动有关的选择。   那么在现实中,这个时候勒维会主动来敲门帮忙吗?   大概率不会。   秦楚思索了几秒钟,继续抬脚朝房门走了过去。   就在他敲响房门的那一刻,那股熟悉的眩晕再次袭来。   秦楚还以为自己选择错误了,睁开眼睛才发现不对劲。   在他眼前并没有出现具体的场景,也并非空间静止时那种和周围的环境隔着层雾的感觉,而是被一片浓稠的白色雾气包裹着。   这个空间除了他自己以外,只有零零散散的数据流。   秦楚突然想到了上一个场景,勒维从洗手间出来之前,听他的描述,似乎也是处在这样一个数据空间里。   那这样说,他通过了上一个场景?   这个场景竟然那么简单?   他只需要等在凉亭里,然后在那栋房子里发出惊呼的时候跑过去敲门。他甚至还不清楚那对中年夫妇的身份,以及他们遇到了什么,就这样度过了?   这和之前两个场景相比有些过于顺利了,秦楚还有些不真实感。   如果他的选择是正确的,那么是不是代表,当初的勒维也同样选择主动去敲门了?   秦楚站在原地没有动,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该惊讶自己现在的处境,还是惊讶勒维竟然真的做出了这样一个不符合他作风的选择。   这对中年夫妇和勒维到底是什么关系?   疑惑又加重了点,但现在显然没有人能来解答。   秦楚收了收心神,开始思索目前的状况。   上个场景他成为安东尼,但勒维并没有进入那个场景,而是停滞在这样一个空间里,因为那个时间段里的“秦楚”似乎并没有遇到什么特殊的事件。   这表明主脑对他和勒维曾经遇到的事并不能完全把握,或者说,主脑为了节省能量,只选择了一部分它认为应该选择的时间段和事件。   在同一时间段,如果他们两个人中的一个有需要选择的事件,另一个没有,不需要做选择的那个就要待在这样一个空间内。   但是主脑对这些事件选择的标准是什么?这些事到底会对他和勒维有什么样的影响?   之前的疑惑又升了上来。   刚刚度过的那个场景对勒维来说,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意义,需要被主脑单独拎出来让他去尝试度过?   抬手揉了揉额角。   秦楚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顺着周围偶尔流窜而过的数据流往前走。   他又想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上次勒维被关在这样一个空间里,不过身上还带着第一个场景留下来的个人终端,所以在他给勒维拨打通讯的时候,勒维能抓住那一瞬间的数据流,找到空间的出口。   可现在他还穿着勒维那套军校的制服,身上除了这件衣服以外并没有别的东西,更别说通讯器之类的了。   如果没有通讯器,勒维就不能联系他,他也就没办法从这个场景里出去。   除非勒维顺利通过了这个时间段,他和勒维一起进入下一个时间段。   情况有些糟糕。   秦楚虽然仍旧冷静,但是这种找不到出口,甚至毫无突破办法的处境,依旧让他感觉到一丝沉闷的压抑。   不知道勒维遇到了什么情况。   以勒维随心所欲的性格,让他来处理自己遇到的那些糟心事,似乎太为难了。   秦楚总觉得,勒维会无数次卡在选择的档口,来回尝试,才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最终通关。   要是一直卡着不通过……   这货不会想办法把这个空间炸了吧?   正在秦楚安静下来查看自己的意识情况,并等待场景切换时,他终于受到了诺亚的回信。   “长官,通过我的监测,你们正逐步朝着主脑的核心靠近。你们遇到的情况更像一种游戏关卡,虽然您说选择错误并没有什么惩罚,但我依旧要提醒你们注意。”   这是个好消息,朝主脑核心靠近,就代表事情有了进展。   而就在秦楚收到诺亚的消息之后,一直沉寂的空间里突然涌起了一阵数据流。这阵数据流从空间的一个角落里出发,直接连到秦楚的意识体上。   秦楚心思一动,朝着数据流连接的地方走了过去。   随着他的靠近,一扇模糊的门缓缓出现,然后变得越来越清晰。   有了勒维上次的经验,秦楚根本没有尝试常规方式开门,而是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这扇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门极为坚固,秦楚一脚竟然没踹开。   他又踹了一下,整扇门才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然后猛地朝外打开。   秦楚一步踏出去,眼睛还没看到外面的场景,就听到了一个人惊讶的喊:“卧槽这里面竟然有人!”   然后他便听到了勒维的声音:“没错,我的人。”   秦楚:“……”   无语了两秒,秦楚也看清了面前的场景。   他应该是在一个飞行器的内部,飞行器估计出现了故障,里面的模拟自然光灭掉了,一片黑暗,只有外面的发光星体照来一些微弱的光亮。   秦楚又看了一眼周围站着的几个人,看了看他们的穿着,大概想起来这应该是他在军校时接到的一次任务。   “没事吧,是不是等的有点久?”勒维问。   “没事。”秦楚抬头看向了勒维。   这人现在没有穿军部的防护服,而是普通的服饰,应该是任务中为了掩藏身份。   秦楚视线放在了勒维的领子上。   “看什么?这才多大会儿不见,难道就不认识了?”勒维笑着说。   “看你是不是被掉包了?”秦楚问。   “嗯?”勒维挑高了眉梢,“自己男朋友认不出来?”   “……”秦楚指了指他的领子,“我怎么不记得你有把扣子系到最上面的习惯?”   “那不是没办法。”勒维挑眉看他,“我可不想做任务中途被同伴拿枪指着,说我不对劲。”   听这语气,看来上一个场景又被人戳破了。   两人见面就那么熟络,周围和勒维一起做任务的军校生倒是惊讶地看着勒维,问:“秦楚……”   他这个称呼叫出来,勒维和秦楚均齐齐看向了他。   这个军校生顿时不说话了。   很快秦楚想到了自己现在只是个“无名氏”的身份,移开了目光,让勒维去解释。   “他是这次任务的秘密武器。”勒维说。   军校生看了看秦楚身上穿着的校服,问:“我们的学弟?”   听到这个称呼,勒维嘴角倒是勾了勾。   真算起来,他入学比较晚,所以秦楚应该是他的学长。这会儿两人身份互换了一把,秦楚倒成了他的学弟。   “是啊,可爱的小学弟。”勒维笑着看向秦楚。   秦楚开始默默放冷气。   解决了秦楚的身份,两人和其余军校生分开,往飞行器的前段客舱走去。   “还是太嫩了。”秦楚回头看了一眼军校生的背影,有点不满意,“任务中途出现个陌生人,随便说个身份,竟然就信了。”   “你这职业病犯的。”勒维开始笑,“现在你可不是秦教官,只是个小学弟而已。”   说着勒维还伸手呼噜了一把秦楚的脑袋。   秦楚眯眼看着他:“不接着装秦楚了?”   “外人走了还装什么?”勒维理直气壮,顺便还伸手把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   他手指触到了自己的脖颈上的纹身,像是想到了什么,侧头撩开秦楚后颈的发尾看了一眼。   然后勒维便皱了皱眉:“别动。”   他语气有些认真,秦楚立刻停下脚步:“怎么了?”   勒维手指在他后颈摩挲了一下,语气有点迟疑:“纹身……好像变淡了。” 第130章 第六个故事(14)   “嗯?”秦楚转头看了一眼, “是不是光线太暗了看不清?”   但透过勒维敞开的领口,秦楚很快也发现,勒维脖子上的纹身似乎也变淡了点, 甚至有些细节都已经看不见了。   勒维低头, 手指在秦楚的后颈又摩挲了一会儿。   他没说话,但是明显因为这件事心情有些不好。   秦楚的心情也不由低落了点。   决定纹身时,他们并没有把这两个图案当做普通的情侣纹身, 而是更郑重、更严肃的婚戒。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东西只在这个世界里留存, 但是这对纹身依旧增添了点让人安心的抚慰。   自从来到这个主脑所在的世界里,虽然他和勒维谁都没有说明, 但都不约而同感觉到一种隐隐的危机。   这种危机似乎并非来自于自身安全, 而是在别的什么东西上。   这对纹身, 只是他们想要对抗这种危机感, 下意识采取的行动而已。   现在纹身变模糊了,那种若有似无的危机似乎又变得更严重了点。   秦楚大概明白这种危机感来源于什么地方, 但他对情感上的事向来不太敏锐, 即使模模糊糊有了点感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了想, 他把诺亚给自己传来的讯息告诉了勒维。   勒维挑了挑眉, 随后便道:“以后还是小心点, 这一个场景一个场景的转换,看来对我们的意识体还是有影响的, 不然纹身也不会变化。”   “嗯,尽量减少失误。”秦楚说。   勒维点了点头,两人接着往前面的客舱走。   “对了, 我身上没有通讯器, 你是怎么把我拽出来的?”秦楚想到了这点, 转头问勒维。   勒维笑了:“你猜?”   “和诺亚有关?”秦楚挑眉, “我所在的空间一直没有变化,直到诺亚传来消息,随后空间才泛起了数据流。   “猜的还挺准。”勒维摸了摸鼻子,侧头看了秦楚一眼,“咳,先做个保证,我说了实话不准揍我。”   这一听就没什么好答案,秦楚脚尖抬了抬:“那也要看你说的是什么实话。”   “有话好好说,先把脚放下。”勒维抬腿碰了碰秦楚的膝盖,“否则你要是踢上来,在别人眼里就是学弟不长眼挑衅学长。”   “你实话还说不说了?”秦楚快被他东拉西扯地气笑了。   “我又在你的人工智能上动了手脚,大概能监测到它的存在和一些活动,所以它和你通讯的时候,我的精神丝捕捉到了你意识体所在的地方,尝试着发出了讯息。”勒维说。   秦楚看着他:“……又动手脚?你精神丝多得没地方用,就喜欢砍着玩是不是?”   勒维轻咳了一声,不说话了。   “解释一下,为什么监控我的人工智能。”秦楚干脆停下了脚步,侧身看着他,“难道还和原来一样,要通过诺亚监测我的情绪?”   “……那倒不至于,毕竟我们现在都在一起了。”勒维的语气很快变得理直气壮,“但是谁知道你还会不会突然把我踢出去,我总要有点准备。”   这话说得秦楚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事儿勒维竟然还记着。   啧,真是个小心眼的家伙。   “放心,不送你出去。”秦楚叹了口气,觑了勒维一眼,“就算出去了估计你也会想办法钻回来,麻烦。”   “哎这就对了。”勒维满意了,伸手揽住了秦楚的肩膀。   秦楚胳膊肘顶了他一下,没把人推开,也就随他揽着。   两人一路走到了客舱的入口,却不约而同地停了一下,看向了对方。   客舱里的乘客明显有很多,他们站在这里,透过一层薄薄的玻璃自动门,都能够听到里面乘客因为突然停电引发的窃窃私语。   客舱里显然不适合交流,这就意味着,他们要想说什么,只能在这条空旷且安静的走廊里。   他们已经互相交流了各种信息,包括后面面临场景切换的解决办法,以及诺亚传来的信息,但是还有一项,他们都没有开口问。   那就是上一个场景,对方所遇到的情况。   他们虽然到了同一个时间段,但相隔两地,无法互相联系,所以根本不知道对方经历了什么。   秦楚还疑惑着那对中年夫妇的身份以及和勒维的关系,也好奇勒维在上个场景里是怎么通关的,被卡了几次。   但是想到那对中年夫妇看觎喺他的眼神,秦楚突然不确定自己该不该问了。   他从来没有纠结过这种事情,以往遇到类似的情况,他要么会直接问,要么理智判定不需要答案,便把疑惑抛到脑后。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明明想知道,又觉得开口不合适,不问出来又不能完全放下。   秦楚看了勒维一眼,能看出来,勒维似乎也在好奇,但却同样没有开口。   勒维这种克制的态度,让秦楚更加不确定自己该不该问了。   说是克制或许也不太准确,秦楚甚至感觉,勒维有些小心翼翼。   这种小心翼翼让秦楚非常不舒服。   就像炸内阁的那个场景里,引爆炸弹本身不会让他多想什么,但勒维明显有些在意他的反应,便让秦楚不由跟着紧张。   最终,谁都没有率先开口,而是又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往自动门前走去。   客舱里光线稍微好上一点,因为很多乘客拿出了简易的照明设备。   这趟航班并不拥挤,客舱里的位置只坐满了一半。而且里面的情况并没有秦楚想得那样混乱,正常如果出现这种停电状况,乘客的情绪一定会非常與。西。糰。懟。激动。   可现在大部分乘客都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没有叫乘务人员,没有在座位之间走动,甚至脸上连焦急的神色都没有。   这个任务是秦楚早期还在军校时做的,类似的任务秦楚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因此一时之间想不到太多的细节。   但看了一下客舱里的情况,他心里也大至有了点数。   勒维带着他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座位偏后,周围没什么人。   秦楚手指碰了碰勒维的手背,勒维一秒领悟,握住了他的手。   “飞行器被人劫持了?”秦楚在勒维手心里写道。   勒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又接着传达信息:“把你拽出来的有点晚,任务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我们伪装成普通乘客的身份在上个港口上来,乘务已经解救,几个劫匪也分批解决了,现在那几个正在扫尾。”   也是,否则刚刚遇到的军校生也不会那么放松。   但秦楚视线从客舱里的乘客身上一一扫过后,突然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勒维问。   秦楚眉头皱了一下,在他手心里接着写道:“想起来了,这个任务还有个阻碍,被劫持的乘客有严重的斯德哥尔摩倾向,所以你们要注意点。”   勒维挑了挑眉,没想到还有这茬。   过了会儿,他又问:“那当时你发现这一点了吗?”   秦楚点头:“乘客的态度太平静,后来还有抵抗情绪,明显不对劲。”   “得,那走吧。”勒维干脆站起了身。   秦楚有些疑惑。   勒维叹了口气,低声解释:“你那时候看出来了,一定会告诉自己的队友,现在我是你的身份,还不得照做。”   话虽这样说,秦楚看到勒维主动想起这个,还是觉得有些惊讶。   由于出身问题,勒维一直活得像匹孤狼,向来只管自己,没想到这才一个场景没有见,这人竟然学会团队合作了。   为了避免暴露,这次勒维先出去,过了一会儿秦楚才跟上。   秦楚打开洗手间的门,和勒维会和。   勒维正站在洗手台前,洗手间放杂物的地方,还捆着一个已经昏迷的绑匪。   秦楚刚想把勒维叫出来,却见勒维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说道:“上个场景里我遇到的任务可比这个难多了。”   听到这话,秦楚了然,这明显是要说悄悄话。   没有犹豫,他也走进了窄小的洗手间,并顺手把门关上了。   “任务最终的决定权在我手里,但那个任务一个不慎会影响到周围的普通居民,顾虑还挺多。”说着勒维又想到了那个苦恼的情形,啧了一声才继续说,“当时我又联系不上你,卡了足足有三次,最终才找到解决方案。”   说完后,勒维转身看向了秦楚。   这个眼神的意味秦楚很明白,勒维交代完了自己遇到的情况,现在该他了。   想到那对中年夫妇看自己的眼神,秦楚卡了两秒才道:“我睁眼时站在一个凉亭里,遇到了一对中年夫妇。”   说出这句话之后,秦楚能够明显看到勒维整个人都僵了一下,脸上的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楚想了想,带着点宽慰的意味补充道:“就这些,其实没什么特殊的事,话也没说两句我就……”   “我什么都没做。”勒维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他的声音有点高,完全没了平时那种懒洋洋的味道,甚至有种出奇的严肃。   “我没对他们做什么,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但是无论他们出了什么事,都和我没关系,我可以保证。”勒维接着又道。   他语速有点快,这还是秦楚第一次看到勒维用这种态度说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顿了两秒,勒维也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好。   他卸了力气,抹了把脸,放低声音解释:“抱歉,我怕你多想……”   “我没有。”秦楚说。   他看着勒维,语气很认真,“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认为是你做了什么。我没有多想。”   “我是在疑惑你为什么在观察他们,也好奇他们和你是什么关系,但我不认为你会对普通人做什么。”秦楚接着说。   但是有一句话秦楚没有说出来,他之所以没有主动问勒维,恰好是因为他觉得勒维会怕他多想。似乎问出来了,便真的佐证他“多想”了。   秦楚总觉得,最近……勒维对他的态度有些过分在意了。   勒维轻轻叹了口气,他低头皱了下眉,然后伸手揽住了秦楚,抱得很紧。   秦楚并不擅长安慰人,此刻也只是伸手拍了拍勒维的后背。他能感觉到勒维很紧张,浑身肌肉都绷紧了,似乎连平时很好摸的发丝都变硬了点。   “他们……”秦楚听到勒维在自己耳边闷闷出声,“他们是我……”   说到这,勒维又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是被实验招募的志愿者生下来的,他们是那名志愿者的父母。” 第131章 第六个故事(15)   秦楚一愣, 完全没想到那对夫妻和勒维竟然是这种关系。   但那位夫妇看勒维的眼神……   秦楚心里动了一下,开口想要制止勒维继续谈下去。   勒维却已经以一种无所谓地态度讲了起来。   当时他并不是自愿报考军校,而是被内阁控制住, 再加上他也想在军校里查些和星兽有关的资料, 所以才留在了军校。   那个时期,军部和内阁虽然已经分割,但是作为人才培养系统的军校依旧还关联在一起, 内阁把勒维送进去, 也是想对这位热衷搞破坏的人造太子进行一场教化。   谁知道教化的目的没有达成,勒维不仅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资料, 还从戒备森严的军校逃了出来。   照理来说, 从军校逃出之后, 他应该立刻前往帝都星的黑市, 找到一架飞行器偷渡出帝都星。这对勒维来说不是难事。   但是勒维还记得自己最开始回到帝都星的目的。   他一出生就面临了生母的死亡,在人类和星兽两个种族的边缘游走, 更是多次被抓进实验室。   十来岁的勒维曾经尝试给自己定位。   没有人天生就认为自己是个怪物, 有时他觉得当一头星兽很不错, 但是刚出生时他便无法遵循星兽的本能吞噬母体, 更何况那个时候在人类社会长大的他。   或许是出于一种微弱的希望, 勒维下意识寻找自己在人类社会里的关系。   他对造出他的实验室没有丝毫好感,而赋予他另一半血脉的人已经被他的出生害死, 一直到最后勒维都不知道那个人对他的态度是怎样的。   是期待,还是厌恶?愿不愿意让他叫一声母亲?   在漫无目的的流浪中,有次他看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和蔼的父母陪着刚在国防学院毕业的女儿, 拍下了那张具有纪念意义的照片。   上面的女孩年轻且活力四射, 她挽着母亲的手, 笑得一脸灿烂。   勒维只见过这个人完全失去生机,躺在血泊中,在烈阳下被蛆虫啃食的样子。   但是他还是在第一瞬间,就认出了这个给予他生命,以及生命里第一束温暖的人。   勒维对人类最初识的认识,全部来源于这个孕育他的人。但是后续他生命中的每一个经历,都将这个初始的认识踩得稀碎。   他甚至憎恨过,为什么造出了自己这样一个怪物,还要给他作为人类的良知,否则他就能残忍得更干脆。   看看到这张照片时,勒维是好奇和不解的。   因为在他那些充满了危险和欺骗的生活经历里,他第一次认识到,人类竟然还会有照片中这种快乐的、亲密的关系。   这张照片,似乎又唤醒了他身体里残留的母体中的回忆。   拿着这张照片,他结束了流浪,在逃过内阁追捕的同时,有了生存之外的第一个目标。   他想知道,照片上那对夫妇是谁。   在寻找中,他从别人口中得知,如果这对夫妇是女孩的父母,那么就是他的外祖父母。   对勒维来说,这是个很新奇的称呼。   得知这个称呼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注意周围路过的一些人,观察他们的关系。甚至看到一些被长辈宠爱的小孩子,会凑上前偷偷问:“喂,他们是你的外祖父母吗?”   即使已经足够失望,但依旧有希望的种子生根发芽。   后来勒维终于查到了这对夫妇的身份和住址。   很不幸,他们住在勒维不愿意靠近的帝都星。   在帝都星周围的星球上游荡了一段时间,想去见见这两人的想法还是盖过了勒维对于安危的考量,他终于还是踏上了帝都星。   但没等他来到这对夫妇的住所他,他便被内阁发现,被带进了当时的帝国第一军事学院。   即使被抓,即使被困在军校里很长时间,即使知道自己应该先从帝都星逃走,勒维从军校里逃出来之后,依旧找到了自己之前查到的住址。   他并不知道自己找到人应该做什么,他也没想做什么,甚至连去打个招呼的想法都没有。   勒维只是远远地看一看,就像是看着自己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离得近了总会打个照面。   勒维心想,他们不认识自己,装作陌生人路过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只是浅浅地擦肩而过,听听夫妻俩聊聊房顶是不是又漏水了,或是讨论晚饭吃什么。   但是第一次碰面后,勒维就发现了不对。   这两个人明显认识他。   不仅认识,甚至带着一种明显的戒备,以及刻骨铭心地憎恨。   花了很长时间,通过一张照片小心打听到两人的身份,又冒着被内阁抓捕的危险踏上帝都星,被内阁塞到实验室又塞进军校。   可以说是历经千辛万苦,最后勒维得到的却是这样掺杂着恐惧和憎恨的眼神。   看到夫妻俩的眼神时,比失望先来临的,依旧是一种茫然和好奇。他见过很多带着外孙的外祖父母,却第一次从那些“外祖父母”眼中,看到这种眼神。   看来,再正常的关系,到了他这里,都会变得不正常。   事情很好推测。   内阁预先得知他在查这两人的资料,于是早就把他的情况通知了这位夫妇。   他们早就得知了他的存在,只是用截然相反的心情看待他而已。   一切落空,勒维再次回到了最初那种毫无牵挂的状态。   他知道他应该立刻离开,否则等待他的会是内阁下一阶段的抓捕,而他一点也不想回到军校那个枯燥又乏味的地方。   但是就在他离开之前,那对夫妇居住的房子里传来了异响和惊呼。   对危险早有警觉的勒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向了那栋房子,敲响了房门。   “他们……”秦楚喉咙梗得厉害,顿了顿才继续问,“是内阁安排好的?”   “嗯。”勒维点头,“我进房间之后,国防军和实验室的人就把那栋房子围了起来。”   秦楚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一股心疼伴着愤怒的情绪在胸腔里流窜。   这对夫妇装作受伤遇到危险,引诱勒维进入房间。   这是个十分无耻的诱饵。   无论是背后布局的内阁,还是实施这项计划的中年夫妇,心里必定都很清楚,勒维之所以选择咬钩,是因为他对仅见过几面的外祖父母,依旧有着感情。   这种情感对于当时的勒维来说,应该是最为珍贵的东西了。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却选择利用这种情感。   “当时你会不会……”秦楚放在勒维背上的手下意识安抚地拍了拍,“你会不会很难过?”   勒维低笑了一声,下巴在秦楚颈窝磨了磨:“我知道有陷阱。”   想了想他又补充:“没受伤,他们带走我的途中,我就逃走了。我那么厉害,怎么会被他们抓住?”   他语气很轻松,还有点明晃晃的得意。   但是勒维没有说的是,他依旧受了点伤,不是来源于内阁带来的国防军。而是被绑住的时候,被那位中年人打了一顿。   他没有躲也没有还手。   “他们不该这样对你。”秦楚说。   “在他们眼里,可是我杀了他们的女儿。”勒维自嘲地笑笑,“其实这也是事实。”   “那他们应该去找实验室的麻烦,去找内阁的麻烦。”秦楚有些生气。   勒维摸了摸他的头发没说话。   两人在飞行器上窄小的洗手间里抱了一会儿。   秦楚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和勒维这样亲密过了。   现在他能感受到勒维的心跳,嗅到勒维身上的气息,甚至感到这人毛茸茸的卷发在他耳边蹭着。   轻轻侧头就能看到勒维脖颈上的纹身,秦楚伸手在已经变淡的两个字母上划过。   想了想,他说:“出去之后,把纹身再纹上吧。”   “嗯?”勒维有些惊讶。   “婚戒带着不方便,洗手还要摘掉,还是纹身比较好。”秦楚说。   他这强行找借口的样子让勒维有些想笑。   顿了顿秦楚又说:“我……虽然我也没有什么亲人。我养父……嗯,我们要去他的墓前看一看,他应该会很想见你。”   秦楚说话的样子很认真,认真到有点可爱。   “好。”勒维也跟着认真点头。   “还有我养父的战友们。”秦楚拧眉思索着身边还有什么长辈,“他们之前要给我介绍对象,我找到了也应该带给他们看一看。”   “好。”勒维继续点头,绷不住有些想笑。   他凑到秦楚耳边低声说:“亲爱的上将,你好像忘了,你养父是个元帅,战友也是军部的其他将军。他们看到你找了个我这样的,真的不会打我吗?”   “……”秦楚还当真顺着他的这个思路思考了一会儿,安慰他,“我在场,他们……应该不敢吧?”   勒维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   “好了,该去干正事了。”秦楚被他笑得有些难堪,拉着人打开门往外走。   两人走出了洗手间,没一会儿便在走廊上遇到了其他军校生。   勒维上去把乘客的异常状况告诉他们。   秦楚看着勒维的背影,敛眉陷入思索。   勒维当时的遭遇,应该比刚刚说的还要糟糕一些。   秦楚很了解军校的制度,当时勒维还是军校系统里的学生,内阁是无权直接带走的。   这样被带走的情况实在罕见,秦楚略一思索便找到了当初唯一的一例。   为了让内阁顺利带走勒维,那位中年夫妇将勒维告上了法庭,理由是勒维危害他们的人身安全。   先是被人把亲情布成陷阱,然后又被唯一的亲人诬陷。   所以勒维才会得知他见了那对中年夫妇后反应那么大,怕他误会他对那对中年人做了什么。   秦楚的心疼始终没有降下去。   通过这件事他的确更了解勒维了,但他却宁愿这种事永远没有发生过。   同时秦楚也对这个由主脑塑造出的场景升起了警惕。   上个场景没头没尾,只露出了一对对勒维抱有敌意的普通中年人。如果不是秦楚对勒维足够了解,一定也以为是勒维对这对中年人做了什么。   但即使这样,秦楚也会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场景产生疑惑。   如果不是勒维告诉了他实情,那么这些疑惑最终会发酵成什么?就算现在他不会怀疑,那再过几个场景呢?   最终他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怀疑勒维?   而以第二个场景后他和勒维之间的状态,如果不是勒维主动谈起来,秦楚可能不会选择主动发问。   曾经勒维和他提起主脑时,说主脑对人类情感的把控,已经超出了一般人工智能的范围。   一开始秦楚并没有切实了解这句话,直到现在,他和勒维有了同样的认识。   主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一板一眼的人工智能了。   想了想,秦楚又给诺亚发了个消息,问他人工智能一般遭遇了什么才会达到这种进化程度。   那边勒维和几个军校生交接好之后,几人一起又回到了客舱。   现在距离停电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客舱里的乘客已经忍不住伸头朝外看。   几个军校生将电闸合上,灯光瞬间又亮了起来。   乘客们忍不住眯了眯眼,然后有一部分人发出了放松的感叹,这是后面港口才上飞行器的乘客。   而最开始的那批乘客虽然也松了口气,但明显还有些担忧。   对视一眼,勒维带着几名军校生上前,亮出了自己身上的证件。   “劫匪已经被制服,但是这艘飞行器被劫匪破坏。后面会有军用飞行器过来,将各位带到帝都星,后续要请各位配合调查。”   这话一出,客舱里顿时沸腾起来。   反应最大的是之前几个刚上飞行器的乘客:“什么?劫匪?这艘飞行器被劫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心有余悸的嘘声。   但是客舱里大部分乘客的反应都有点奇怪。   他们并不惊讶,而是互相对视着,相互交流。   过一阵后,有个男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试探着问:“他们……你们把他们怎么样了?他们还活着吗?”   这反应表示秦楚说的话并没有错。   勒维遇到这种替劫匪考虑的肉票,有些不耐烦,但想到现在的任务,还是说:“接受调查之后,你们会在媒体上看到相关信息。”   “舆论都是被把控的!他们根本不会说实话!”突然有位年买的乘客崩溃大吼一声,“我们没有一个人支持新政策,但是又能怎么样?谁会听我们的声音?”   又有人哭着说:“他们劫持飞行器,也是为了逼星球政府做出改变而已。我们都是自愿的,他们和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   这个任务的评级并不高,因此几个来参加解救任务的军校生都还年轻。这会儿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均有点懵。   有气愤的乘客察觉到他们的情绪,直接冲上来夺走他们手上的证件:“你们这些毛头小子懂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来救我们?要想救我们,就把政策改了!”   又一个人冲上来,其他的乘客也坐不住了,整个客舱里一片混乱。   秦楚忙上前帮忙,交代其中一个军校生:“把客舱后面的自动门关上。”   说着他自己走过去挡住了前门。   勒维皱眉看着这个场面,声音冷了下来:“我们只负责你们的人身安全。”   说着他直接把冲过来殴打自己的乘客按回了最近的座位上。   几个军校生很快也镇定下来,先向总部汇报了目前的消息,要求在即将过来飞行器上配备专业调解人员,然后尽量温和地将激动的乘客按回座位。   没一会儿外面也传来了一道光束,救援的飞行器过来了,几个军校生无形中都松了口气。   客舱里慢慢安静下来,秦楚仔细回想这个任务,却想起了点别的。   他回头朝勒维看过去,就见走廊上有个八九岁的孩子似乎想回自己的座位,跌跌撞撞地从勒维身边挤过去。   秦楚下意识出声提醒:“小心!”   但是在他出声之前,勒维便反应极快地一把揪住小孩的胳膊,将人拎了起来。   “当啷”一声,一把旧式军刀从小孩的手里掉了出来。   有乘客惊讶地站起身,但整个空间的时间顿时停住,每个人的动作都凝固起来,只留下脸上惊讶的表情。   勒维手里还拎着这个小孩子,看到这状况忍不住挑眉:“嗯?”   秦楚叹了口气。   “等等。”勒维看看手里拎着的小孩,又看看地上躺着的军刀,再转头看秦楚。   秦楚没说话。   “我抓住这小孩,没被刺伤,现在空间停滞,表示我的选择错误。”勒维有点不可置信,“所以……在现实世界里,这个时候你被这个小崽子伤到了?”   “……也没伤到,里面穿着防护服。”秦楚说。   “那就是被这个小孩刺到了。”勒维继续问,脸色有些不好看。   秦楚轻咳了一声,点了点头。   勒维没再说话,但是看着手中动作凝固的小孩,目光却变得极为阴沉,似乎手指一个用力就能把人给捏碎。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手,走到了秦楚的面前。   秦楚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他早年任务中为数不多的失误,没想到却被勒维发现了。   有点丢人。   勒维却叹了口气,伸手呼噜了一把秦楚的头发,声音有些无奈:“你是不是对小孩子一点都不设防?”   “……最开始是。”秦楚说,“吃了亏当然就知道了。”   勒维看着秦楚,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善良。明明也是不怎样的出身,父母的死因还很蹊跷。   但秦楚却十分神奇,一点都没有长歪,顶着一张冷冰冰目中无人的脸,做着最善良不过的事。   要是他遇到这种事,才不会顾忌对他露出杀意的是大人还是小孩。   年龄在他这里从来不是保护伞,他遇到一个教训一个。   “那个时候,我是说……秦瑞一开始也想杀你。如果动手了,是不是也能得逞?”勒维闷声问。   “那不至于。”秦楚想了想说,“毕竟不是十几岁了,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勒维笑了一下,又摸了一下秦楚的头发:“真想看看十几岁的你长什么样子。”   话虽这样说着,勒维却很庆幸,幸亏当初的秦瑞并没有动手。   秦楚对小孩子天生抱有善意,不管怎样,他都不希望秦楚的这种善意再次被伤害了。   “所以现在怎么办?我不仅不能揍他,还要被他捅一刀?”勒维指着那边浮在半空的孩子说。   “为了通关,委屈一下吧。”秦楚说。   勒维只想把这小孩揪着扔进外太空,他把下巴放在秦楚肩膀上,重重叹了口气:“做你做过的事好难啊,秦上将。”   秦楚一愣,知道这的确是为难勒维了。   勒维本来就是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性格,即使在之前几个小世界皮了层数据体的伪装,也依旧无法无天地厉害。   现在为了和他一起寻找主脑,却遇到了很多他本没必要遇到的两难选择,也做了很多憋屈的决定。   这些勒维竟然都忍下来了。   “抱歉。”秦楚呼噜了一下勒维的脑袋。   听到他的话,勒维却有些惊讶,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你不需要对我说抱歉,是我非要跟着你过来的。”   勒维牵住秦楚的手,用力握紧:“相信我,我会做好的。这可是我们第一次合作的任务,我怎么能给你拖后腿?”   说完他又走向了那个小孩漂浮着的地方。   秦楚却因为勒维的话滞了滞。   其实……他并不想看到勒维这样。   虽然勒维从前动不动搞事的样子的确有气到他,但是比起现在的处处拘束,他更喜欢勒维随心所欲地样子。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否则勒维恐怕又觉得自己要让他离开了。   勒维把漂浮在半空的小孩拉下来,又把掉在地上的刀塞到了小孩手里。   时间回转,小孩再次朝勒维跌跌撞撞挤了过来,眼里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疯狂和残酷。   这次勒维没有躲,被小孩手里的刀刺了个正着。   明明知道不会有什么事,但一旁看着的秦楚还是下意识往前了一步,眉头也皱了起来。   客舱里又一片混乱,几个军校生连忙朝勒维围了过来。   勒维把刀拔.出来,仅刀尖沾了些许血渍:“没事,救援飞行器过来了,准备转移。”   军校生又忙活了起来。   秦楚来到了勒维身边,低声问:“没事吧?”   勒维被他问得哭笑不得:“你不是经历过?有没有事还要问我?那么担心我啊?”   秦楚不想理他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不太对劲,你手上后场景没有变。”   勒维对这个情形到很熟悉:“嗯,之前我经历过,一个场景不一定只有一次选择。”   救援飞行器和这艘飞行器接驳,乘客们陆续离开飞行器,勒维和秦楚留在最后善后。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勒维又往后看了一眼,发现刚刚偷袭他的那个孩子还缩在飞行器上没有动。   勒维很明白,这估计是第二次选择。   如果按照他的性格,他才不管这小孩的死活。这小孩捅了秦楚一刀,他把这小孩留在飞行器上自生自灭了都是仁慈的了。   但是想到自己对秦楚的承诺,勒维还是上前把小孩揪了起来,往转移通道那边走。   走到通道前的时候,勒维看着手里挣扎的小孩,强忍着把人扔到外面的冲动,将小孩稳稳地放进了飞行器。   小孩进入救援飞行器上的那一刻,场景终于开始了转换。   秦楚闭眼忍过那阵短暂的眩晕。   但是很奇怪,这种眩晕往常只会持续十几秒,可这次却久久不散。   过了一会儿,秦楚才意识到,估计是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有问题。   他忍着晕眩感睁开眼,看到了几个闪动的白影。   “药剂注射完毕,开始测试实验体反应,记录员做好记录。” 第132章 第六个故事(16)   视线缓缓恢复, 几个晃动的白色人影也退出了房间。   秦楚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束着绑带,周围充斥着监测仪器运行发出的滴滴声。   他尝试着抬手, 又被绑带拉了回去。   但仅仅抬起的那一瞬间, 秦楚还是看到了自己手上插着的管子。   这样具有标志性的场景,几乎在一瞬间就让秦楚意识到,这是勒维在实验室的时期。   他现在处在一个窄小而简洁的房间里, 除了他身下的这张床, 就是嵌在墙壁里的仪器。墙壁是不透明的,但是秦楚却隐隐感觉到有视线在观察自己。   单向可视墙?   他皱眉顺着察觉到视线的方向看去。   这一瞬间, 秦楚灵敏的听力, 立刻听到一个年轻男人带着些许恐惧的惊呼:“他、他醒了!不该那么快清醒的啊!”   有人提醒说话的男人:“如实记录, 杜德。”   秦楚下意识把这两人的声音和杜德这个名字记了下来。   大脑的眩晕还没有完全褪去, 秦楚躺在病床上休息了一会儿。   他并不知道这个实验室对勒维做了什么,但是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   上个场景中, 那种细细密密的心疼又冒了出来。   现在勒维在哪?   如果他也进入了这个场景, 那么应该在垃圾星上呆着。垃圾星上的环境对勒维来说应该算不上挑战, 这让秦楚隐隐松了口气。   身体状况不佳, 再加上目前对实验室人员的活动规律并不了解, 秦楚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躺在床上一边等身体恢复, 一边观察环境。   这个实验室规模应该不大,但是设施都算得上先进。   每天早上会有三位实验人员进来,分别给他注射三种药剂, 等到晚上, 则会抽取他的血液和脊髓进行测试。   这三种药剂中又两种副反应都很强烈, 每次注射完的两个小时内, 以秦楚的意志力,也依旧能感觉那种仿佛身体撕裂般的痛苦。   除此之外,房间外的记录员应该二十四小时都在,两个人进行倒班。   秦楚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恢复能力很强,两天过后,那种虚弱感已经逐渐消失。   这种强大的恢复能力从仪器检测的数据上反馈了出来,秦楚甚至能听到一墙之隔的记录员感到恐惧的窃窃私语。   终于在第三天,秦楚抓到了两位记录员交接的空隙,从这个小房间里逃了出去。   但是很不巧,他刚出了房间的门,便看到那位叫做杜德的记录员和那位给他注射药剂的实验人员走了过来。   如果是勒维,他会怎么办?   杀了他们?   不会。   几乎没有犹豫,秦楚便否认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他趁两人不注意将人打晕。   侧头想了想,秦楚把记录员拎起来放在一边的椅子上,又把那个穿白大褂的实验人员直接抗进房间里,放在床上绑好,插上了各种仪器的管子。   勒维并不会选择用杀人来泄愤,他喜欢的是以牙还牙。   迅速从房间里离开。   这个实验基地里的路线很复杂,秦楚没有找到出口,临天亮的时候寻找了一处隐秘的地方躲藏了起来。   到了平时注射药剂的时间,这个基地里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一瞬间外面的人员开始慌乱起来。   这种混乱的时期刚好是秦楚期待的,他正要从藏身的地方走出去,却感觉到了不对劲。   身体内部传来一种虫子噬咬般的感觉,痛苦一点点攀升,甚至连他的神志都跟着模糊起来。   这种感觉秦楚非常熟悉。   曾经他因为伤势过重,军医给他使用了一种新型药物。这种药物有着很强的成瘾性,只要使用几乎没有戒断的可能。   秦楚当时选择了强行停药,生生熬过了戒断期。   如今的感觉却比那个时候有过之无不及。   当时秦楚用药是为了治伤,可实验室给勒维用药又是为了什么?   用意不言而喻,这是想用药物的成瘾性来控制勒维。   目光克制不住地变冷,秦楚咬牙强忍着身体内传来的一波波痛苦。   没等他忍过这一段戒断反应,他很快又敏锐地听到有脚步声朝自己靠近。   秦楚顾不上其他,忙从旁边的管道里往外转移。   从封闭环境里逃脱,这对秦楚来说或并不是什么难事。无论是当初的模拟训练还是后面的任务中,他都经历过很多次。   但是这次从实验室内逃脱,似乎变得极为艰难。   一是因为每天定时发作的戒断反应,另外则是不知道为什么,实验室的人员总能精准地找到他的位置。   中途秦楚把身上的东西全检查了一遍,并没有找到什么用于定位的物品。   但是不管他躲藏在哪里,最迟一个小时候,他总能听到有脚步声朝他的藏匿地点靠近。   躲在暗处,躬身将自己身上的东西又轻点了一遍。   一套浅蓝色的病号服,口袋里是空的,扣子也拆开检查过,没有问题。   半块面包,是秦楚之前潜入食堂里偷的,他需要保持体力。   除此之外,在没有其他的外物。   秦楚的视线则看向了一旁反着光的墙壁,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倒影。   然后他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   之前插管子留下的伤口已经痊愈了,皮肤和肌肉按压并没有异物,活动时重要器官和内脏也没有反常感。   检查一通后,秦楚又沉思了一会儿。   他想到了自己刚进入这个场景时,感受到的异常眩晕。   一开始他以为可能是药物的原因,现在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秦楚指腹按压着自己的颅骨,检查着枕骨靠近脊椎的那块地方。   在亲热的时候,他很喜欢抚摸勒维的头发,有次发现勒维后脑勺那块有一道疤。   这对勒维来说是很不寻常的事。   因为勒维的恢复能力很强,伤口愈合得很快,几乎不会留下疤痕。   那时候秦楚好奇问了一句,勒维睡得迷迷糊糊地,只靠在他颈边说不记得了。   秦楚收回了手指,原本就沉重的心疼和怒意肆意发酵,在胸腔里沉甸甸地压着,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弯腰把衣服拿起来穿好,离开了这个躲藏点。   这次秦楚寻找了一个更隐秘的地方,除了隐秘之外,他更是在通往这个地点的几条道路上都设了简单的障碍和陷阱。   没有医生,没有专业的手术设备,没有一切预防危机的措施。   甚至连个手术台都没有。   秦楚就窝在这个让他无法完全伸展的窄小夹层里,徒手将嵌在自己颅骨里的定位芯片拽了出来。   指甲刮擦颅骨的声音非常难听。   芯片嵌得很深,秦楚一边忍着痛往外抽出芯片,一边克制不住的想,那个时候的勒维,也是像现在这样危险吗?   这个时候的他才多少岁?   十五还是十六?   在别人在学校里翻墙出去打游戏,和父母吵架生气摔门的时候,勒维却躲在这样一个窄小的空间里,为了自由,给自己的颅骨开了个口子。   ……   将带着血和脑浆的芯片放进旁边准备好的扫地机器人里,秦楚用一只手将机器调成了隐匿模式。   然后他瘫在了地上,看着扫地机器人带着芯片逃窜。   用这样的方式拿出芯片,还是对秦楚造成了一些伤害。   大脑的神经元别损害了一部分,秦楚的半边身体完全不能动弹。   但是还好,估计是这些实验人员想不到会有人在这样简陋且危险的环境下,把脑袋里的芯片拿出来。   所以他们依旧跟着那个扫地机器人乱转,倒是给秦楚争取了不少恢复的时间。   在身体不能动的这段时间里,秦楚又挨过了几次戒断反应。   神经元吻合的速度很慢,秦楚足足在原地躺了四天,才从实验室里逃出来。   从这个实验基地逃出去的一瞬间,秦楚仿佛才第一次真正的呼吸。   他眼前是郊区宽敞的马路,高耸的针叶林郁郁葱葱,即使挂上了白霜,依旧挺拔而生机勃勃。身后是冰冷而残忍的非法实验室,铜墙铁壁,实验体活得毫无尊严。   谁也想不到,这两种场景存在于同一个世界上,仅有一墙之隔。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在和现实完全一样的场景里,和勒维互换身份。   秦楚起初很不习惯。   因为每一件事好像都直接而残酷地展示了他和勒维的不同,这种不同的冲击太强,以至于秦楚也有一瞬怀疑过他和勒维是不是真的合适。   身份不同,选择也不同,秦楚以为自己会对勒维做过的事感到不适,甚至将这种不适转变为他对勒维的印象。   但是很奇怪,他并没有。   即使在炸内阁的时候,他也没有对勒维产生过厌恶。   秦楚思索过这个问题。   他以为是这段感情改变了他对事物的判断方法,甚至也在怀疑,军规是正确的,他的认知的确被情感干扰了。   直到现在,直到经历过在实验室里的一切。   秦楚突然明白自己对勒维的宽容来自哪里了。   每一位帝国公民,从出生开始就接受帝国的庇佑,他们都是帝国各种规则的受益者,所以在面对整个帝国的利益时,他们会做出奉献和牺牲。   可勒维没有。   他的出生就是被帝国内阁造就的苦难,在他漫长的生活里,帝国给予他的是无限的追捕、囚禁和伤害。   没有任何人有立场指责勒维,也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他原谅。   站在实验基地外,秦楚没有立刻离开。   他看到了旁边堆房的干粉制剂。   没有被动等待这个场景中的选择,秦楚甚至没有多想,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把堆放着的干粉制剂从基地外围的窗口里全洒了进去,趁着粉末飘荡的时候,直接往里面点了把火。   秦楚从高耸的针叶林中穿过,霜雪扑簌簌落在他的肩膀上,逐渐融化,打湿了带着血迹的蓝白色病号服。   身后传来一串爆破的轰鸣声,惊得林子里飞起一串栖息的灰椋鸟。   在另一颗临近的小型星球上,几个半大少年从灰头土脑的简陋飞行器上下来,一脸惊讶地打量着面前的摆设。   “卧槽,真有这玩意儿啊?我还以为视频上放的都是假的。”   “这个我见过!”   几个人土包子似的转了一圈,最后看向站在飞行器旁边冲能源的人:“不是说要去拉货吗?我们好像跑得太远了,没问题吗?”   勒维充完了能源,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转头说:“走吧。”   “这就走?”几个人有点不情愿,“不吃点东西吗?肚子都饿扁了。”   “那你们自己吃。”说着勒维便躬身就要踏进飞行器。   这时候,港口又是一阵轰鸣,一艘长途星舰停在了港口。   这港口并不是官方管理的正规停泊点,因此有些混乱,这星舰往那里一停,直接挡住了勒维飞行器的路线。   勒维啧了一声,皱眉看了一眼时间。   那星舰明显是黑市上用于星球间偷渡的,所以舱门一打开就乌泱泱下来一堆人。   勒维记挂着接下来的路程,略有些烦躁。   他到旁边买了杯水,想了想又去药店买了些治疗外伤的药物和治疗仪。   还好,等他回来的时候那艘星舰已经开始起航了,这才压下勒维硬撞过去的冲动。   他朝飞行器走过去,本不想管那几个乱窜的小子,但又担心会使时空停滞,所以直接走过去把几个人带走。   就在他拎着这几人往那艘简陋的飞行器前走得时候,刚巧有个穿着灰色卫衣带着兜帽的人从他身边路过。   勒维脚步一顿,两人同时停住。   “怎么了?秦楚你也决定要吃了饭再走了吗?”   听到“秦楚”这两个字,穿着灰色卫衣的人转身看了过来。   勒维直接松开手,朝他走了过去。   “没事吧?”   “你怎么在这?”   两人同时出声。   勒维终于露出放松的个笑:“那你呢,为什么在这?”   “想去垃圾星。”秦楚叹了口气,他伸手要把帽子撩下来,但手放在了兜帽上又放下了。   勒维看了他的手指一眼:“纠正一下,不是想去垃圾星,是想来找我。”   “……随你怎么想。”秦楚也没反驳他。   勒维没有过多介绍秦楚的身份,只说是自己的朋友,然后便带着秦楚上了飞行器。   找到秦楚之后,他也不急了,调慢了行程,把其他人赶到驾驶舱,自己带着秦楚窝在后面。   这个飞行器虽然简陋,但好歹是个长途飞行器,后面有用作休息的小隔间,里面还有个灰扑扑的床铺。   勒维把手里拎着的伤药放到一旁,看到秦楚要往那张床上坐,立刻走过去把床单和被子拎起来抖了抖。   他自己不讲究这些,但是看着秦楚要坐上去,就下意识讲究起来。   秦楚看着他抖了半天,忍不住出声提醒:“别抖了,不是灰尘,就是太旧了。”   “这不是怕沾到你身上。”勒维说。   “习惯了,不在意这些。”秦楚说着把他手里的床单扯过来铺上,然后半躺在了床上。   勒维下意识伸手垫了一下他的后脑,说:“头还是不要靠上去,万一感染……”   秦楚抬起眼来看他,两人都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勒维去掀他的兜帽:“给我看看。”   “……应该好了吧?”秦楚犹豫了一下,把帽子掀了下来。   勒维没吭声,探过身去,放轻了力道撩开秦楚粘着血的发丝,去看他后脑的伤口。伤口已经闭合了,但没有好好处理,从周围糟糕的状况依旧能看出当时的险状。   勒维抿着唇,表情不太好看。   秦楚看了他一眼,没忍住说:“你这是什么表情?嫌弃我开颅的手艺?”   勒维被他说得笑了一下,拧开一旁的消毒水:“手艺的确不行,看这口子大的。”   伤口周围实在有点惨不忍睹,虽然知道伤口已经闭合,秦楚也熬过了最危险的那段时期,勒维依旧拿着消毒水和伤药清理了一下。   像是要用这种举动,来缓解自己的担忧和隐隐的愧疚。   他这小心翼翼的态度倒弄得秦楚很不习惯。   “你干什么?都长好了。再说,你能熬过去,我也能。”秦楚偏了偏头躲过他的手。   勒维连忙按住他的脑袋:“欸你晃什么?外面长好了里面还不一定,你一晃脑浆别给晃出来了洒我一身。”   “……”秦楚被他描绘的场面弄得隐隐不适。   勒维按着他继续清理,将被血黏住的头发冲洗开:“还我能熬过去你也能,这种事有什么好比的,没看出来啊,秦楚你怎么那么幼稚?”   “彼此彼此。”秦楚说。   他靠在床上,很快有点昏昏欲睡。   其实勒维说的没错,伤口外面长好了,里面却还没完全恢复。他从实验室出来便接着搭了飞行器,中转了两站要去勒维所在的垃圾星。   路途上没敢放松,又时刻提防着会不会有其他选择的存在,直到现在见到勒维,紧绷的神经才缓了下来。   “这是要去别的星球拉货?”秦楚眯着眼睛看了下飞行器。   “发现了?”勒维坐在床边,一下下顺着秦楚的头发。   “嗯,以前经常干。”秦楚说。   “没事,你睡一会儿。”勒维说。   秦楚又闭上了眼睛,但很快他又想到了什么,睁开眼睛问:“你这边是不是还没经历过选择?直接开着飞行器往我那边跑,你不怕直接算选择失败?”   勒维笑了:“失败就再回去,总得试一下,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那边。”   秦楚没说什么,握了下他的手,又闭上了眼睛。   勒维低头看着他。   他知道秦楚其实没睡着,神经一直紧绷着,就算突然放松,也会有那么一阵怎么也入睡不了的状态。   又看了一会儿,他忍不住缓缓出声:“你的选择……”   秦楚几乎是立刻回他:“炸了。”   勒维手上动作顿了顿。   他不知道秦楚这次炸实验室的想法是怎样的,有没有不舒服?想问却又不敢问。   秦楚却直接冷不丁睁开眼,看向他:“炸得挺爽的。”   勒维一怔,随后笑着点头:“你没有不高兴就好。”   秦楚抬眼看他:“以前怎么不见你这样,你不是就喜欢逗我生气吗?”   “这哪能一样?”勒维笑得有些无奈。   “哪里不一样?”秦楚问。   勒维一时也答不上来。   的确是这样,在上个世界他就喜欢逗秦楚生气,虽然也怕逗狠了直接把人气跑,但看到秦楚炸毛那叫一个浑身舒爽。   可现在他们在一起了,又来到了这样一个世界,他便不由自主地担心秦楚因为他的事不开心。   “不要总在意我高不高兴。”秦楚闷声说完,翻了个身。   他声音很低,但勒维还是听到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   他那么喜欢秦楚,当然会在意他的心情。   秦楚睡了一觉,直到飞行器再次停泊的时候才醒过来。   睁开眼的时候,勒维已经不在隔间里了,应该是在前面安排停泊的事宜。   他从床上爬起来,直接走到了前面的驾驶舱。   “醒了?”勒维转头看他。   “嗯。”秦楚打了个哈欠,又揉了下眼睛。   勒维盯着他。   秦楚其实很少懒床,就算他们晚上大战八百回合,第二天秦楚依旧起得比他早。因此这会儿露出这种困倦的模样,看着就异常可爱。   勒维看得心痒,凑过去想要亲一下。   没想到却被秦楚伸手挡住了脸。   “亲一下也不行?”勒维挑眉用眼神询问。   秦楚没说话,抬眸看了一下驾驶舱里其余几个毛头小子。   现在这几个人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又激动地看着他们。   勒维也跟着看了一下,依旧不解:“你退化了,有人看着就不敢了?”   秦楚无奈:“……你还记得现在你几岁吗?”   勒维懂了。   虽然在他和秦楚眼里,他们还是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样子。   但在这个时间点里,他们和周围这些半大少年一样,也就是十五六岁。   叹了口气,勒维直起了身,认真操纵飞行器停泊。   等飞行器停稳了之后,他又转头看秦楚。   “看什么?”秦楚被看得莫名其妙。   “我真是个变态。”勒维感慨得真心实意。   “嗯?”秦楚挑眉。   “还是想亲。”勒维说。   秦楚:“……”   等到下了飞行器,勒维还是凑过来啾了一下。   秦楚蹭了下脸颊,木着脸把他推开。   手指蹭过勒维的发丝,即将把人推开的时候,秦楚又皱眉抓住了勒维的头发:“别动,你头发怎么回事?”   “怎么了?”勒维不明所以。   秦楚凑过去扒开勒维的发根仔细看了看。   勒维的发丝原本是闪亮的金棕色,也是他在现实中的发色。   可现在,他的发根竟然变黑了。 第133章 第六个故事(17)   秦楚皱眉盯着勒维的头发, 脸色有些难看。   自从上次发现他们的纹身减淡之后,秦楚就有些在意他们意识体上的变化。   这样一层层的场景穿梭,诺亚说他们在缓缓靠近主脑。如果是这样, 那么外围这些场景, 很可能就是主脑的防御。   既然是防御,那么他们每一次选择失败的时候就不会没有伤害。   摆在明面上的危险不算危险,像现在这样, 一切朦朦胧胧让人抓不住的感觉, 才是最让人焦躁的。   “嗯?头发,你确定?”勒维侧头看了他一眼, 随后甩了甩脑袋, 语气随意, “难道是沾上灰了?”   “你别动。”秦楚按住他, 再次扒开他的发根去看。   但就像他刚刚眼花了一样,这次秦楚什么没看到, 勒维的头发依旧是闪眼的金棕色。   秦楚有些疑惑, 皱着眉头没说话。   “好了, 别多想了, 耽误了时间万一又出问题了。”勒维拉着他的手从港口走出去。   勒维现在要做的事很简单。   垃圾星上物资匮乏, 但是也要生存,所以很多人便聚集起来, 组成一些松散的组织,想办法和外面的星球联系起来,定时去拉一些生活物资。   秦楚十来岁的时候便经常做这些事。   其实星球间的物资转运处于一个灰色地带, 在这个星球上等着的人虽然对勒维来迟了很不满, 但还是想做好这单生意, 于是拉着脸把货物给了勒维。   几个人忙往飞行器上堆放物品。   这是架载人的飞行器, 照理说是不允许载货的,但是在垃圾星上哪有那么多的选择。   垃圾星上的人向来不受待见,他们把东西完全放好准备离开时,站在一旁的商人收了钱,甩了两下上面的灰尘,低声骂了句:“穷鬼。”   这话语气非常不屑,声音也不算低。   秦楚下意识转头去看勒维的反应。   在第一个场景中的时候,勒维仅仅看到了那个逃脱的星盗在太空中划出的俚语,便嚣张地要追上去给人个教训。   这的确是勒维的习惯,在他的生命里,几乎没有什么需要让他忍的地方。   秦楚以为勒维多少会有点反应,但是勒维仅仅是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直接上了飞行器。   飞行器起航,朝着不远处的垃圾星行进。   这一趟虽然耽搁得久了一点,但也算得上是满载而归。   后面几个小子看到这些物资,激动得在舱体内转圈。有人忍不住想要拆个罐头,却被打掉了手。   “别动东西!等会儿送过去可是要清点的!”   秦楚和勒维一起坐在驾驶舱里。   勒维驾驶着飞行器,他坐在副驾上透过后视镜往那边看。   “看什么呢,那么认真?”勒维问他。   “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了。”秦楚说。   勒维笑了一声。   随后他想了想又说:“没想到你小时候过的是这样的生活。这些东西我看了,都是临期的,放不了多久。”   “嗯。”秦楚见怪不怪,“不然这些商人也不会冒着风险把东西卖给我们。”   “现在情况变好了吗?”勒维问。   “好多了。”秦楚说,“大部分人移民了出去。这个垃圾星也设置了个官方停泊点,有停泊点的地方总会有些物资供给,不至于跑别的星球去拿这些快过期的东西。”   但是和帝国其他的发达星球相比,还是差了不少。   飞行器沿着轨道向前行进,很快就看到了一个灰扑扑的小型星球。   秦楚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转头问勒维:“刚刚那个商人……”   “什么?骂我穷鬼?”勒维笑了一下,“骂就骂呗,这匹货压的价比较低。”   但是说完之后,他又问:“如果是你,你会什么反应?”   “也就这个反应,这个时候东西拿到手才是最重要的。”秦楚想了想又说,“不过想要处理临期货物的商家不少,下次拉货的时候,我会再和别人谈谈。”   回答完了这个问题,秦楚再次看向勒维:“那你呢?”   “我什么?刚刚你不都看过了吗?”勒维说。   “不是你为了通关做出来的反应,如果是这个时候的你,你会怎么做?”秦楚问。   勒维啧了一声。   他会怎么做?他会大晚上跑进这个商人的家里,把人绑起来,让这位不怎么客气的商人看着他把所有财产都搜刮走。   临走前,他还要朝被抢的只剩底裤的商人叫一句“穷鬼”。   但是勒维没有把这些说出来。   他只是说:“还是不想了,万一下次直接照我的想法做了怎么办?”   秦楚没说话。   他知道勒维的选择是当前情况下最合适的。   但是……他却更想看勒维肆意妄为的样子。   飞行器飞过了港口,直接落到了他们这个小组织的聚集地。   已经有很多人等在哪里了,看到飞行器落在地上,终于露出了安心中带着希冀的表情。   舱门打开,几个半大小子直接蹦下来,朝着周围的人激动地讲述着自己这次的见闻。   勒维带着秦楚下来,看着这群人分东西。   在这个时期,秦楚生人勿进的气场已经接近后来的成熟模式了,因此周围的人虽然吵闹,却没有什么人来打扰勒维。   等了一会儿,勒维有点不耐烦了,他转头看秦楚:“这次场景还没有变。”   “嗯,耽搁的时间是有点长。”秦楚说。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又降落了艘崭新的飞行器,舱门打开,一个微胖的少年跳了下来。   他四下看了两眼,直接朝勒维这边跑了过来,边跑边抬手招呼:“嗨,秦楚,刚想找你!”   勒维从这人冲过来开始,就把目光移了过去,盯着这人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等少年即将靠近的时候,他伸手拽了秦楚一把,有些不可思议:“不是吧?这是柏克。”   “嗯。”秦楚也抬头看了一眼。   “他也住这里?”勒维挑高了眉梢。   “那倒不是,他是个商队领队的儿子,经过的时候会过来玩玩。”秦楚说。   勒维还是盯着向他们跑过来的少年柏克,表情有些不太高兴。   他这情绪来的没头没尾,秦楚正纳闷着,就见勒维又拽了他一下:“啧,你不是说他只是个前辈吗?怎么现在就认识了?”   这话酸溜溜得快冒泡了。   秦楚开口想要解释,勒维却打断了他,开始算账:“现在你十五岁就认识他,从在垃圾星上,到你被收养,再到你进军校,进入第一星舰,竟然都和他在一起?”   勒维说不下去了。   太酸了。   仿佛他的男朋友有一个从小学处到大学的同桌,竟然连工作都他妈在一起。   简直不能忍。   勒维看着柏克的眼神,下意识带上了敌意。   少年柏克冲上来就开始叭叭:“秦楚,咱俩多久没见了?我见到个特稀奇的东西,等我拿来给你看……”   “不想看。”勒维冷漠无情地打断了他。   柏克再接再厉:“你不是说你很感兴趣……”   “不感兴趣。”勒维再次拒绝。   柏克接着说:“那刚好我把飞行器开来了,你要去……”   “不去,没空。”勒维接着冷脸。   柏克终于挠着头退散。   勒维拉着秦楚的手哼哼。   秦楚抬手揉了下额头,哭笑不得:“这次演得挺像的,第一个场景你这个态度,也不至于被柏克拿枪指着。”   “我不管,你以后离他远点,你已经是个有男朋友的人了,你要为男朋友的心情着想。”勒维委屈巴拉。   “……”秦楚告诉他现状,“柏克已经结婚了,儿子都五岁了,特别听他老婆的话。”   勒维微微放心一秒,但还是十分担忧:“你知道帝国的离婚率有多高吗?”   “你适可而止。”秦楚踹了他一脚。   这一会儿的过程中,这边已经分好了物资,勒维抱着属于自己的那箱站起了身,转头看秦楚。   “看我干嘛,回家啊。”秦楚不解。   “那真不好意思。”勒维说,“虽然现在要回的是我家,但是的确需要您来带路。”   秦楚一愣:“你来到之后还没回过?”   “哪有时间回,刚过来就上了飞行器,然后就去找你,连家的影子都没见着。”勒维说。   “……好吧。”秦楚顿了顿才抬脚往前走。   他的心情有些奇妙。   因为现在的场景只是他十五六岁时经历的事,和现在的秦楚隔了十来年,一切都是陌生又熟悉。   但是即使隔了十来年,秦楚也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的他是不喜欢别人去他的领地的。   这边环境特殊,找到个安全的落脚点并不容易。   所以……这还是秦楚第一次带着外人往自己家走。   他三十多岁才和勒维认识。   现在明明是三十岁的他带着勒维重新走这条记忆中的路,但或许是因为这条路太过熟悉,场景也太过逼真,秦楚总觉得像是十五岁的他捡到了这个人。   他们互殴过,试探过,然后他牵住这个人的手,带着他往自己最安全的小窝里走。   走了一会儿,秦楚停下脚步,侧头去看身边抱着东西的勒维。   “怎么不走了?别告诉我你把路给忘了。”勒维说。   秦楚没答话,只是盯着勒维看了两秒:“……你笑什么?”   勒维的确在笑。   并不是平时那种随意的笑容,而是更明显,更纯粹的笑容,透着显而易见的愉快。   “怎么还不许人笑了?”勒维挑眉看他。   “……笑得蠢死了。”秦楚说。   七拐八拐才找到了秦楚居住的地下管道。   勒维站在门前左右看看,感慨道:“这幸亏是你带着,不然我还真找不到,就要露宿街头了。”   秦楚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在自己身上找钥匙。   摸了一会儿没找到,他才转身看向勒维:“快点,钥匙拿来。”   “咦,钥匙在我这吗?我怎么不知道啊?”勒维故作惊讶。   秦楚眯眼看着他演戏。   勒维抬了抬手上的箱子:“就算在我身上我也没有手拿,要不你来找找?”   秦楚:“……”   忍着想揍人的冲动,秦楚上前单手接过箱子,然后另一只手伸出两只手指,从勒维的裤兜里把钥匙夹了出来。   眼看他那么顺利的找到钥匙,勒维还惋惜地叹了口气。   秦楚看了他一眼,自己推门进去,又把门给甩上了。   “哎哎哎,现在这可是我家。”   勒维紧跟着推门进去,打量着面前的房间。   说是房间并不准确,能看出来这只是一截废弃的地下管道,天花板都是U型的,除了中间的位置,两边的高度还有点碰头。   但是里面该有的东西却一样不缺。   右边挂着个沙袋,还有几块负重练习的铅板,甚至还有个被修复的小型重力场。中央摆了个沙发,虽然有些旧,但仅仅看着便能感受到触感的柔软。   再往里就是个小型工作台,上面摆着些还没组装好的武器零件。   能看出来,即使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房间的主人依旧在认真地生活着。   勒维左看看右看看,碰碰这里,摸摸那里,绕过沙袋和重力场,走到那个工作台面上看了看。   “你从多大就开始自己组这玩意儿了?”他从上面拿起一个成品能源枪朝秦楚摇了摇。   “总有能用到的地方。”秦楚说着把箱子放在一边。   他在管道的侧壁横推开一扇门,里面是张还算宽敞的床。   勒维把能源枪放下,目光却被工作台上的另一样东西吸引。   那是一个简陋的相框,里面夹着张合照。   几个十来岁的孩子挤在一起凑在镜头前,能看到今天遇到的几个人的面孔。   勒维的视线却扫到了照片侧边,快跑出镜头的地方。   和其余往镜头前凑热闹的人不同,有个少年冷冷淡淡地坐在旁边的石块上,手里还拿着个箱子,正在往里面放东西。   似乎是被人叫了一声,他下意识皱眉朝镜头看了过来。   清隽的眉眼已经显露出日后冰冷锋利的初醒,漆黑的发丝还柔软异常,轻柔地搭在额前,衬得皮肤极白。   只是和日后的冷冽模样相比,十来岁的半大少年脸上还带着点没完全褪去的婴儿肥,配上他认真皱眉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强装大人的小孩。   勒维手指在少年的脸颊上划过,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去看秦楚:“你小时候怎么那么可爱?”   “和现在有区别吗?”秦楚下意识朝他看过去,眉头微皱。   这个表情几乎和照片上的如出一辙,看得勒维没忍住吭哧吭哧笑了起来:“好像是没什么区别。”   爱不释手地拿着照片把玩了好一会儿,勒维才放下相框,朝秦楚走了过去。   那边还有个窗子,刚好开在管道露出地面的部分上。   勒维下意识探头朝外看了一眼,顿时“咦”了一声。   窗外是一片还算开阔的土地。   估计是因为这个星球曾经的历史原因,到处蒙着一层灰扑扑的灰尘,连土地都是灰色的。但是在外面勒维却看到了零星几株艳色的植物。   无花无叶,只是赤红的根茎,还带着锋利的尖刺。   勒维看了几秒,撤回脑袋转头去看秦楚。   “干什么?”秦楚被他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弄得莫名其妙。   “有镜子吗?”勒维问。   “……没那种东西。”秦楚说。   “你这一天天的都不梳头吗?”勒维很惊讶。   “……你以为谁的头发跟你一样。”秦楚瞥了一下他的卷发。   勒维啧了一声,转头找了一会儿,找到一个镜面玻璃杯,仰头对着自己脖子看。   “一模一样。”他说。   “什么?”   勒维钻到了秦楚床上坐下,给秦楚看自己脖子上的纹身,又指了指窗外:“你是不是照着外面的东西纹的?”   虽然勒维脖子上的纹身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了,但依旧能够看出大致的轮廓。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肯定不会随随便便纹个植物,所以寓意是什么?”勒维打了个滚,支起身体半压着秦楚问。   “想起来就纹了……”秦楚伸手推开他的脑袋。   “不说,那好等会儿我去问其他人。”勒维说。   “……”秦楚继续沉默。   垃圾星上到处灰蒙蒙的,几乎没有其他艳丽的色彩,除了这种红色的荆棘花。   人活着总有点超脱出生存的其他需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艳丽的植物成了这个星球上人们示爱的工具。   但这玩意儿毕竟有些稀少,曾经秦楚经常看到有人为了表白,到处跋涉来寻找这种植物。   起先他不太理解,后来听说,这种植物有一个花语——最真挚的爱。   秦楚依旧不太能理解,但是给勒维纹身的时候,他脑海里下意识浮现的,便是这种艳丽、危险且稀少的植物。   知道秦楚身上带着伤,勒维没和他闹太久,两人便乖乖躺在了床上。   “这扇门能关上吗?”勒维伸手推了推外面的一层挡板。   “能。”秦楚点头。   勒维把挡板关上,又推开,有些好奇地问:“你怎么想起来把床嵌在这里面,还弄了个挡板。这样一关上,跟个棺材似的。   “我记得你……”勒维想到了那个属于吸血鬼的世界,“你不喜欢这种封闭的空间。”   “嗯,不光是不喜欢,我小时候被人关在箱子里过,感觉不太好。”秦楚说,“后来,为了解决这件事,所以会经常把自己关起来,习惯一下。”   勒维一愣,进而笑得有些无奈:“你还真是不让自己有任何弱点。”   他转头看到秦楚有些困倦:“想睡了?”   “嗯。”秦楚捏了捏眉心。   “睡吧。”勒维把门关上一半遮挡光线。   过了一会儿,他又伸手拍拍秦楚,低声说:“我也不会让你有弱点的。”   大脑里的伤口还在急速愈合着,秦楚困倦得很厉害,几乎没听清勒维的话便睡了过去。   他这一脚睡得很沉,连勒维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发现。   这个星球的白天很长,但秦楚醒来的时候,时间也到了黄昏。   靠床的隔门还是半拉着的状态,秦楚没有动,朝隔门外看了过去。   勒维并没有出去,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通过隔门半开的空隙看到勒维的身影。   这张床两个大男人一起躺着还是有些窄了,估计是怕打扰他休息,勒维坐在了沙发上。   沙发有点矮,秦楚能从靠背上方看到勒维的脊背。   他明明是靠在沙发上的姿势,身形却并不放松。   又过了两秒,秦楚突然听到勒维叹了口气,然后他看到勒维有些苦恼地弯下脊背,两手撑着额头,扒了两把头发。   这一瞬间,秦楚的心情很难形容。   从前的勒维是自由的,肆意的。他随意往哪里一窝都吊儿郎当的,看着像让人打一顿。可现在,这还是秦楚第一次看到勒维这样的背影。   疲惫、苦恼,像一头困兽一样,浑身都是枷锁。   仅仅是看着,秦楚的心脏就不由跟着沉下去。   勒维很累。   入睡前秦楚便隐隐察觉到了。   在飞行器上,他对勒维说,希望勒维能不那么在意他高不高兴,也说想让勒维和之前一样惹他生气。   下了飞行器,勒维照做了。   适应另一个人的身份和生活本就很累,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有着未知风险的状况下。但勒维要比他更累,因为秦楚能明显的感觉到,勒维很想做好曾经他做过的任何一件事。   或者说,他怕自己做不好。   秦楚以为自己说清了,就能让勒维稍微放松点,不那么在意他。现在却发现,他无形中给了勒维另一重压力,让勒维在原本的疲累之上,还要把自己伪装成他想要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未解之谜:柏克一个中将为什么在苦逼兮兮地看大门?   勒维在这个场景得知柏克和秦楚竟然认识的那么早,大吃一惊。   后来,勒维失忆了,第一次在现实世界中遇到被调来罗伊宫的柏克。   上下把人打量一遍,勒维问管家:整个罗伊宫哪里最热?   管家:……大门外?   勒维看向柏克:听到了吗?去站着吧。   柏克:……   #虽然我不记得你但看你很不顺眼#   #即使失忆了也要吃醋# 第134章 第六个故事(18)   没有说话, 没有动作,秦楚甚至下意识维持着睡眠中沉而重的呼吸。   勒维也只会在他睡着的时候,才会背着他露出这样疲惫的样子。如果发现他醒来, 说不定又要打起精神来, 惹他生气,逗他高兴。   秦楚有些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才能让勒维放松下来。   以他过往的经验,他只能做出实话实说这一项。可在飞行器上他已经说了, 却只是给勒维带来更大的压力而已。   除此之外, 秦楚想不到任何办法。   他甚至不想让勒维发现他醒了还看到了这一幕,如果勒维发现了, 又要找理由告诉他, 没关系, 他也不是很累。   微微磕上眼皮, 秦楚第一次在任务的进行中感觉到难以排解的焦躁。   从前他对每个任务的认知都很清晰,态度也明朗, 无论是情况是好是坏, 都不会让他有类似的情绪。   可这个任务不一样。   在这个和现实一样的虚拟世界里, 似乎有很多让他在意的事接二连三的冒出来。   勒维能不能适应他的工作和生活?勒维会不会累?他们的纹身消失了昭示着什么?勒维的发根变黑, 真的只是他看错了吗?   一切细微的担忧堵在心里, 压得秦楚喘不过气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危机。   这个危机从进入这个世界开始,便有了隐隐的雏形, 现在终于在秦楚面前展露出来。   躺在黑暗的隔间里,听着外面勒维略显沉闷的呼吸声。   秦楚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和勒维的这段感情。   他和勒维在一起是正确的吗?   之前的秦楚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也无从思考。   但现在看到勒维因为他的任务变成这个样子, 即使是对感情一无所知的他也开始了思索。   勒维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秦楚了解的勒维是个享乐至上的人, 和他在一起的理由会很简单, 那就是在一起很开心。但现在的勒维开心吗?   让勒维变成这个样子的他, 又开心吗?   手指下意识捏紧,将身下的被子捏出了褶皱。   但是……不想分开。   即使这样,他也不想和勒维分开。   后脑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秦楚坚持了一会儿,还是睡了过去。   中途秦楚迷糊间又醒来一次,看到勒维推开隔门钻了进来。   “吵醒你了?”勒维问。   秦楚摇摇头。   “伤口还疼吗?”勒维伸手摸摸秦楚的头发,声音很低,“抱歉,让你经历了这些本不该遭遇的事。”   “没有。”秦楚否定他的话。   他下意识觉得勒维说的不对,勒维不应该给他道歉,但是又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说。   秦楚从来不觉得自己话少有什么不好的,但这个时候他突然开始羡慕别人的舌绽莲花,能够顺利理清自己的思绪并表达出来。   勒维盯着他收紧的眉头看了两眼,以为他不舒服,往后退了身体:“我出去睡吧,沙发比床软和多了。”   秦楚下意识抓了他一把:“又不是睡不下,你出去干什么?”   勒维低头看着秦楚拽住自己衣角的手指,明显捏得很用力,指节都在发白了。   “好,我陪你。”他点点头,捏了捏秦楚的手,又躺下了。   但是怕压到秦楚,他把隔间里大部分空间都让了出来,自己贴着门侧躺着。   秦楚能感受到勒维这种有些拘谨的状态。   他突然又有些后悔。   隔间并不大,他们两个人睡着就是勉强。勒维顾忌着他有伤,两人都躺在隔间里,肯定都睡不好。   理智来讲,让勒维去沙发上才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是从前,秦楚肯定想也不想直接把人踹下去,可现在他却下意识把人留下了,弄成这样一个两个人都难受的状态。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觉得答案就在嘴边,张口就能说出来,但想的时候又怎么想都想不清楚。   秦楚觉得自己和勒维像是困住了。   他们感觉到了危机,谁都不想分开,所以下意识想要抓紧对方,生怕一放手等待他们就是最差的结果。   但又因为抓得太紧,危机又一步步加重。   这就像是一个无解的循环,他们只能看着彼此一步步坠入危机中。   第二天早上醒来,经过一晚上的睡眠,秦楚能感到自己的伤口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他睁开眼睛,也收到了诺亚传来的消息。   隔间的门还是半开的状态,秦楚推开门下床,下意识寻找了一下勒维的身影。   房间里没人,就出口的地方传来些声响。   秦楚朝门边走过去,看到席地坐在门边的人顿时一愣。   坐着的人是勒维,他的头发半散着,依旧蓬松卷曲,但是金棕色的头发上像染了墨,呈现一片漆黑的色泽。   他坐在门槛上,背影流露出一种让秦楚十分陌生的感觉。   也并不是全然的陌生,而是带着某种很深的熟悉感,像是见到了一个很久没见的朋友。   秦楚下意识喊了一声:“勒维!”   “嗯?”勒维转头看他。   在勒维转头的一瞬间,那抹沉重的墨色又褪了下去,出现在秦楚面前的依旧是亮眼的金棕色,在晨光中泛着光泽。   一次可能是看错了,但这次绝对不可能是。   秦楚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开口问。   勒维却朝他扬扬手里拿着的红色荆棘花,笑道:“虽然你不愿意告诉我,但我还是知道它代表的意义了。”   这话恰好打断了秦楚开口的时机。   秦楚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问了。   勒维又抬头看他,手里的花枝转了两圈:“最真挚的爱。看不出来啊,秦上将你那么喜欢我?”   在勒维调侃地目光中,秦楚点了下头:“是。”   他这样干脆的回答却让勒维愣了一下。   秦楚走上前,和勒维一起并排坐下,转头看着他说:“诺亚给我传来消息了。”   “情况怎么样?”勒维问。   “他说,我们已经很接近主脑核心所在的位置了。”秦楚说。   “怪不得这个场景持续了那么长时间。”勒维叹了口气。   秦楚点点头,抬头看了下天空:“快……结束了。”   这句话带着点叹息,秦楚是认真的。   他从来没有那么期盼过一个任务结束。   勒维也点了下头,他犹豫了一会儿,刚想说什么,却听到身上带着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顿了两秒,他接通了通讯,里面传来焦急的声音:“出事了打起来了!秦楚你快过来!”   勒维问了下具体情况,又问清楚了地点,挂断电话站起身吐了口气:“那边有点事,我去处理一下,你再去休息会儿。”   “不用了。”秦楚也站了起来,“我一起去。”   两人赶到昨天分物资的地点,才发现是他们所在的这个小组织和隔壁的一个组织起了冲突。   一个正直壮年的男人手里拿着武器,指着对面的人骂道:“东西是你偷的吗?你要不要脸,连小孩的东西都偷?没有这些食物,我儿子才两岁,你让他去死吗!”   被指着骂得也是个才十四五岁的孩子,灰头土脸的,没有反驳,但也没有把东西还回去的意思。   “你们这边是不是有病?当初咱们可是说好的,互不干涉,连能源区都划分好了,结果你们竟然跑过来偷东西?”   周围还围着一堆人,显然是两个组织里的人都围了上来。   在这个地方,食物是最重要的物资。   说简单点这只是个半大孩子偷了点东西而已,但是在这里,一不小心是要出人命的。   也许出人命都是小事,或许还会牵扯到两个组织的地盘划分。   秦楚所在的这个组织并不强大,主体只是秦楚和周围的这些半大孩子,再加上其他一些老弱妇孺加进来,秦楚也没有拒绝。   和对面这些拿着武器的壮年人相比,实在不够看。   更何况,现在的确是他们理亏。   “你们要打吗?想打直接上,不打就安静下来。”勒维看了看周围站了一圈的人,冷声说。   为首的那个男人明显很嚣张,但听到这话还是稍稍降了气焰。   “你偷了他们的食物?”勒维看着那名灰头土脸的少年问。   少年没回话,但态度显然是默认的。   “还回去。”勒维直接发话。   少年还是有些怕的,听到勒维的话下意识往旁边扫了一眼。   勒维一看就知道这事儿显然不是少年自己的主意,但当务之急不是这个,他只是说:“把你偷得东西原封不动的还回去,如果有开封的,就拿你自己的东西补上。然后给人家道歉。”   但是听到这里,先前出声的男人却忍不住了:“还回去就算了?你们想得倒是好,我的孩子可是饿了半天了!不行,至少要还三倍!”   这架势明显仗着有理讹诈上了。   “没可能。”勒维朝他勾了勾嘴角。   “小子,你还真当自己能耐了?这地盘还以为是你们自己挣来的,要不是我们让着,你以为自己能在这里呆得住?”男人直接拿着手里的刀指向了勒维。   “你之前不也是偷别人的,还明抢!现在被偷了就不乐意了?”   这边又有人替少年说了一句话,当场两方人火气都冒了上来,直接打了起来。   推攮之间,拿着粒子刀的男人一刀朝这边砍了过来,目标明晃晃就是勒维的肩膀。   秦楚站在一旁,见状下意识就去拉勒维,却被勒维冷静地按住了手。   粒子刀劈下来,顿时一阵皮肉烧灼的声音。   没想到竟然真有人受伤,周围人群顿时静了一瞬,朝两边分开。   勒维挨了一刀后直接利落转身,反手把刀夺过来,一脚把男人踹到,刀尖指了过去:“解气了吗?”   男人没敢说话。   “别说你砍了我一刀,就是再让你砍是十刀,现在也是一样的场面,我还是能弄死你。”勒维说,“我组织里的人偷东西,是我们这边不对。东西还给你,让你砍一刀,这是给你们组织面子,再接着闹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说完这些,勒维转头朝偷东西的少年和其余几个人看了一眼,沉声道:“把东西还回去。”   这一次没有人推诿,没一会儿就凑齐了东西给那边送了过去。   那边也没犹豫,直接把东西接了过来。   勒维把刀扔到地上:“好了,这事儿就算了了。”   等到那边的人都离开了,他才转身看了一眼身后自己这边的人:“凡是参与偷东西的人,下次分到的物资减半。我可不管你们之前偷不偷别人的,有没有被别人偷过,来到我这就得守我这的规矩,不想守就滚。”   看到他身上的伤口,又想到他刚刚制住拿刀男人的那一幕,所有人心里都有了数,低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勒维这才满意,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牵住秦楚的手往回走。   慢慢远离了人群聚集地,周围又安静了下来。   秦楚侧头看了看勒维肩膀上的伤口,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当时怎么没有躲。”   “一开始是想躲的。”勒维说,“后来我看他一刀砍过来的角度,想到你背上好像有那么一道伤疤,就没躲。”   秦楚没说话,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勒维对危险的预估和闪避是星兽的本能,所以在上个场景里,那个小孩刚一近身,勒维就发现他有危险把他拎了起来。   但是现在,勒维却把这种本能生生压了下去。   似乎是知道秦楚在想什么,勒维半是安慰半是解释地说:“你当时想躲肯定能躲过去,不也同样没躲吗?我大概能知道你的用意,这事儿是自己这边理亏,挨一刀算是还回去了。再说受了伤也能把人揍回去,这也是种武力上的威慑。”   他解释得很清楚,的确把几个应该顾虑的点都想到了。   但秦楚听得却更不舒服了。   这不是勒维会考虑的事,准确来说,勒维根本不会想这些东西,也有根本没有顾虑。   突然间,秦楚竟然有种很奇怪的荒唐感。   当初内阁费力把勒维塞进军校,估计就是想把勒维“驯化”到这种程度。   勒维冒着那么多危险,逃开了那么多束缚,难道兜兜转转,还是要走上这条路?   秦楚忍不住想,难道和他在一起,最终也要让勒维变得不像自己,甚至变成勒维自己曾经最反感的模样吗?   似乎察觉到秦楚心情不好,勒维又说了些别的。   秦楚转头看着他,目光又扫过了勒维的头发。   勒维的发色依旧是灿烂的金棕色,但秦楚却在心中一点点涂抹成黑色。   他知道早上起来后在勒维身上看到的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来源于什么了,现在的勒维,很像秦瑞……   秦瑞是秦楚在军营里养大的孩子,所以从小就受到军规以及一些秦楚个人作风的熏陶。   至少在秦楚面前,他会压下所有天性里的不规矩。   但是秦瑞是秦楚花了五年时间,从十岁开始耐心教导才养成的模样,那时候他也并不知道秦瑞就是勒维。   可勒维是一个有健全人格的成年人,他有自己的处事作风,有自己的性格脾气。   看到他经历了一个个场景,强行忍着疲惫,把自己硬生生扭转成现在的样子,秦楚并不高兴,甚至还有些憋闷。   喉咙里梗得厉害,秦楚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只张了张嘴道:“先回去……处理下伤口。”   秦楚家里并没有太多伤药,还好勒维之前在飞行器上买的伤药还在。   这种伤口对勒维和秦楚来说并不算严重,秦楚往伤口上倒消毒水的时候,勒维的态度也十分平静。   他趴在沙发上伸展着脊背,过一会儿又把头侧过来,看着秦楚有些认真的侧脸。   “你家里没伤药,那时候伤口是不是也没处理?”勒维问,没等秦楚回答,他又啧了一声,“要是处理了也不会留疤,而且就你这性格,肯定也不愿意别人给你处理伤口。”   秦楚没答话。   他心里烦闷得厉害,甚至衍生出一种没头没尾的暴躁。   给勒维清理完伤口,他拿着伤药走到一旁,转头对着侧边的窗口重重叹了口气。   想问,但不知道该不该问。   勒维明显是不想让他问的,甚至不想让他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秦楚也不确定自己问了会有什么后果。   勒维明显已经很累了,他那么努力地适应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场景,自己再蹦出来对他说“你不要这样,我不喜欢你这样”?   这次秦楚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似乎做什么都不合适,只能等待着这个世界的任务快点过去。   “休息会儿吧。”秦楚朝勒维走过去,垂眸道,“现在场景并没有转换,后面可能还有些事。”   勒维没拒绝,随着秦楚的力道走到了那边的隔间里。   秦楚也坐了进去,他没有躺下,而是靠在隔板上,半仰着头发呆。   勒维枕在他腿上,怕压到伤口侧躺着。   他们离得很近,能够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也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呼吸、甚至是心跳。   曾今秦楚以为,这就是最近的距离了,但是他想不到,人在离得那么近的时候,竟然也有无法说出口的话。   连续不断地场景转换,再加上之前受的伤,让秦楚的意识体已经很疲惫了。   以至于在这样烦闷的情况下,他依旧小睡了一会儿。   入睡之前,秦楚把勒维的情况告诉了诺亚,让诺亚帮忙监控了勒维意识体的健康状况。   等秦楚再次醒来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的依旧是隔间里黑灰色的隔板。   他低头看看勒维。   勒维明显还睡得模模糊糊,脑袋在他腿上蹭了蹭,眼睛睁开一条缝朝他看了过来。   似乎是看清了他,勒维打了个哈欠,迷糊间叫了一声:“哥哥。”   哥哥。   秦楚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   这个称呼最常出现在秦瑞在的那个世界,之后勒维每次叫这个称呼,都带着一种调侃或是亲昵的挑衅。   但是来到这个世界,时隔那么久后再次听到,秦楚非但没有任何轻松的情绪,只觉得心脏狠狠往下一沉。   勒维已经醒过来了。   秦楚这段时间心里压抑的疑问和焦躁随着这个称呼直接攀升到顶点,他看着勒维,沉声问:“为什么这样叫我?”   勒维起身的动作顿了顿,而后状似随意地笑笑:“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你再接着骗我。”秦楚的声音里带了些压不住的火气,“头发变黑不是我看错了,你……到底怎么了?”   最后的话秦楚几乎没问出来。   他很早就已经接受了,秦瑞是勒维,但勒维却不完全是秦瑞。秦瑞只是勒维的一部分,或者说是他生命中的一个阶段而已。   现在勒维的头发变黑,举手投足间很像秦瑞,更是和秦瑞一样叫他哥哥。   这不代表秦瑞回来了,只代表着一个更危险的信号,勒维的意识体再次出了问题。   “你又分割意识了?”秦楚抓住勒维的手腕,声音很冷。   勒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正要解释,这时勒维的通讯器又响了起来。   “我先……”勒维摇了摇手上的通讯器,“万一是任务相关。”   秦楚看着勒维接通通讯。   这个通讯似乎是这个场景的最后一重选择,挂断之后,没等勒维再次开口,秦楚便感到了那阵场景切换的眩晕。   这次他几乎没有闭眼习惯眩晕,也根本没有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   秦楚脑子里只记得勒维的问题,直接在身上寻找通讯器。但是这次并不需要通讯器联系,秦楚睁开眼便看到了同样站在对面的勒维。   “这里是……第一军舰?”勒维皱眉往周围看了看。   秦楚却完全没有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谈,他直视着勒维的眼睛,眸子很沉:“你又分割意识了?这次让秦瑞做主导?是不是还想把秦瑞意外的意识直接剥离?”   秦楚的声音很沉,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尖锐:“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万一……你的意识会直接消失,你不清楚吗?”   “……别担心。”勒维去牵秦楚的手,他没想到秦楚会对这个问题那么关注,竟然超过了他对这个任务的关注程度。   “回答我。”秦楚甩开他的手。   “……是。”勒维沉默了一会儿点头。   秦楚只觉得喉咙仿佛被人捏住了,又像从几千米的高空直接坠落,浑身蔓延着一股难受的失重感。   “为什么?给我个理由。”秦楚听到自己哑着嗓子问。   勒维抬手抓了把头发,又抹了把脸。   “秦瑞是你养大的,他会更贴近你的思维。所以……这些事交给他,比交给我完成得会更好。我不想耽误你的任务,只有秦瑞不会拖你的后腿,我……可能只会给你添麻烦你知道吗?”   “但是没想到你会反应那么大,我以为你会更喜欢秦瑞……”勒维抬起头来,却被秦楚迎面砸了一拳。   勒维退后两步没还手,秦楚却直接拽住了他的领子:“来,打一架。”   “别这样,我们现在刚到一个场景,应该离主脑很近了。”勒维抓住秦楚的手,耐心劝道。   秦楚又打了一拳:“和其他什么东西都没关系。意识还没彻底分割对不对?打一架,我赢了你,你立刻切断进程!”   “秦楚!”勒维掰开他的手,“不需要打架,你不喜欢,我……可以不做。”   但他还是顿了顿,下意识道:“但是为了你的任务……”   勒维的话骤然停住。   秦楚抬起头,他看到了秦楚的眼睛,原本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已经变成灼人的赤红,眼白完全浸入一片湿润的红意中。   勒维从来没见过秦楚这个模样。   在他记忆中,秦楚最失控的样子就是秦瑞身死的时候,但即使那个时候,秦楚依旧没像现在这样,愤怒、痛苦甚至失去理智彻底忽略了任务的进程。   秦楚用力把他推开,走到一旁背对他站着,然后一拳打到了星舰的舱壁上。   看着秦楚的背影,勒维有些茫然。   他甚至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他知道秦楚对任务很看重,所以在这个世界上,遇到任何不符合他作风的事,他都努力想办法用秦楚的方式解决。   他同样担忧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会让秦楚不快。   一份又一份的担忧积压起来,就变成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勒维知道,秦楚是他死缠烂打追来的。   从上个世界他就在想,如果他没有硬跟着过来,没有耍各种小手段,或许秦楚永远不会喜欢他。   这种联系似乎太脆弱了,一碰就能碎掉。   他克制不住地怕秦楚会因为这个世界中他们的“不同”、会因为任务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选择离开他。   所以他选择了纹身作为两人感情的见证,但是纹身消失了。   他选择让自己变成秦瑞,因为秦瑞的身份不仅解决他们面临的各种身份,更是能给他一种安全感。   秦楚永远不会抛弃秦瑞。   这就足够了,只要能和秦楚在一起,他可以放弃很多东西,包括一部分独立的人格。   但是秦楚不喜欢。   勒维这辈子都没有那么迷茫过,那种逃不开的疲惫感又冒了上来。   他缓缓靠近秦楚,侧头想在他脸上亲一下。   秦楚直接转身离开,他的声音又闷又哑:“别碰我,秦瑞只是我弟弟,我不和他接吻,也不会上床。”   勒维一滞,声音带了些苦涩:“别这样,我会以为你是想和我分手。” 第135章 第六个故事(完)   分手。   听到这两个字秦楚一愣, 紧接着心里涌上来的就是一股更沉重的怒意和无奈。   摆在他和勒维面前的,好像只剩下这一条路。   “如果和我在一起,需要你变成这个样子。”秦楚的嗓子又哑又涩, 每个字说出来都非常艰难, “我宁愿选择分手。”   勒维没说话,他站在原地,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过了很久, 他才伸手, 按了按眼睛。   他的心情很沉重,又有一种终于等到了宿命感。   勒维本以为, 他会听到秦楚先和他提这两个字。   秦楚是个很冷静的人, 有严格的行事准则和作风。在秦楚眼中, 父母死亡的真相不重要, 他自己的安危不重要,只有任务是摆在第一位的。   从上个世界的末尾, 勒维便感到了秦楚对这个任务的重视。   不知从什么时候便开始小心翼翼了起来, 向来肆意妄为的他开始慢慢收敛, 生怕一不小心阻碍了秦楚的任务。   如果让秦楚在任务和他之间二选一, 勒维不用想就知道秦楚会选什么。   所以他努力地避开, 不和秦楚的任务进程起冲突,甚至想尽办法给秦楚帮忙。   但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 这个世界的规则让他避无可避。   勒维很早就有了预感,有时他看着秦楚的背影,忍不住就会在想, 这个人可能有一天会以一种非常冷静的状态, 看着他, 对他分析他们的身份、背景、性格。   然后, 用同样冷静地态度对他说,我们不合适,还是分开吧。   这很符合秦楚的风格。   勒维从来不敢设想和秦楚分开。   他拥有过的东西太少了,遇到秦楚之前,生命中唯一的那点温暖,也在他真切感受到之前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楚给了他很多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体验。   勒维不想有一天,自己谈起秦楚时,用那种惯常的,漫不经心的态度笑着说:“哦,他啊,之前处过一段,后来分了。处的怎么样?不记得了。”   他不想让这段对他来说很奇特的经历,也像过往的一切一样变成模糊的记忆。也不想最终失去一切,依旧毫无目的地在星际中游荡。   明明是因为不想分开,所以才那么努力。   但是好像他越努力,事情变得越糟糕。勒维最不能忍受的是,他做的这些努力,竟然给秦楚造成了困扰,甚至是痛苦。   他不想和秦楚分手,听到秦楚这句话,理应有很大的反应。   但勒维突然犹豫了。   他不想,那秦楚呢?   经历这个世界的一切,将自己的棱角完全打磨圆润,去适应秦楚的身份、秦楚的工作,这对勒维来说的确很难。   不仅难,而且憋屈。   他这辈子过得虽然惨,但从来没有那么憋屈过。   可憋屈也是他自找的,他愿意,他甘之如饴。   他愿意承受着这种痛苦和憋屈,站在秦楚身边继续走下去,但秦楚呢?秦楚和他在一起,会感到为难吗?会束手束脚吗?会感到憋屈吗?   秦楚……也同样不想分开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想法已经不重要了。   秦楚的反应,秦楚的心情,永久地摆在了他的前面。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像是都沉浸于自己的心情,不想再理会对方。又像是生怕多说一句,就要向着那个结果无法抗拒地靠近。   甚至两人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对方。   这样一个偌大而空旷的星舰里,勒维坐在驾驶舱里,秦楚去了办公室。   驾驶舱和舰长办公室是连在一起的,仅有一扇隔门。   隔门没有关,从勒维的角度看过去,还能看到秦楚的半边身影,看到昏暗的灯光照在秦楚身上,在这一侧投下浓重的暗影。   秦楚靠着墙,坐在地上,单手撑着额头。   不知道怎么说,不知道怎么做。   秦楚的前半辈子过得简单而直接,遇到任何事情,他永远都能找到一个符合自己作风的解决办法,即使一时想不到,也从来不会慌乱崩溃。   秦楚第一次感到一种毫无头绪的无力感。   勒维不仅是他的任务对象,更是他喜欢的人。   无论出于哪一种身份,秦楚都不想让勒维受到任何伤害。在他的设想里,这是他的任务,他必须去做,但无论在哪种情况下,他都会保证勒维安安全全的。   甚至……不止是安全。   他想看到勒维自由自在又愉悦地生活着。   可现在,秦楚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因为他的原因,承受着本不该承受的风险,切割了自己的意识,甚至舍弃一部分人格。   秦楚从没有那么挫败过。   他甚至因为直到现在还不想和勒维分开的想法,感觉到羞耻。   他没有父母,养父也没有教他怎么和伴侣相处,军校又完全没有类似的课程。以至于现在秦楚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自己和勒维的问题。   他只迫切地感觉到,他不想让勒维这样。   “勒维。”秦楚出声。   一墙之隔,低头按着额头的勒维瞬间抬起头看过去。   然后他听到秦楚说:“你出去吧,现在。”   勒维一滞,没想到听到的是这样一句话。   他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挣扎了那么久,最终还是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嘴角缓缓溢出一丝好笑,他叹了口气:“可能不行。”   秦楚“蹭”地一下站起了身,两步跨过来,手臂撑着门看他,脸色非常难看:“你和外界的联系被切断了?”   勒维点了点头。   他看到秦楚整个人都僵在了门框里。   过了一会儿,秦楚动了起来,没有问他具体情况,甚至没有和他说话,他像是刻意要找什么来转移自己注意力一样,开始查看周围的环境。   他走到办公桌前,去看桌上摆着的计时器和文件,用一种冷静而刻板的语气说:“这个场景的时间是在三十年前,是我父母去世的那一年。”   他又点开操作台上的屏幕,查看整个星舰上的人员分布:“现在除了我们,军舰上没有任何人。”   然后他又打开抽屉,从里面找出这个时间点星舰上的军官和军人名册,站在桌边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勒维看着秦楚状似有条理的查看各项事宜,却连手中纸质名册的纸业都捻不开。   一连捻了几次,最后秦楚泄愤似的,重重把手中的名册摔到了地上。   秦楚的情绪一向都是冷淡而克制的,这还是勒维第一次见到秦楚这样无奈地、像个孩子一样地发脾气。   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勒维觉得自己的心脏想被人隔空打了一拳,疼得厉害。   他不由骂了自己一句,朝秦楚走了过去。   伸出手想要碰触秦楚,最终又顿了顿放了下来。   秦楚单手捂着额头和眼睛,察觉到了勒维的靠近,哑着嗓子说:“别理我,不要……看我。”   勒维喉结梗得厉害,他仰头看着天花板轻轻吐口气,才轻声说:“上个场景的伤势会带过来,你在虚拟世界呆了太长时间已经很累了,先……去睡一会儿。”   秦楚点了两下头,没有说话。   勒维看了他一眼,从办公室走了出去,并轻轻把通往驾驶舱的隔门带上。   秦楚松了口气,靠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他知道勒维说的是实话,他需要休息。   在虚拟世界里,每次受到的伤都会反馈到他的意识体上,上个世界他的意识体已经受到了世界崩溃的冲击。   在这个世界里又几乎没有休息的机会,在实验室里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现在又得知勒维不仅意识体出了问题,更是被认为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系,无法自主离开虚拟世界,他的精神又多了一重压力。   他需要休息来保证理智和冷静。   这些秦楚都懂,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脑子里思绪纷乱,无法入睡的情况。   闭上眼睛强制入睡无果,秦楚咬牙直接伸手把自己捏晕。   待他呼吸彻底平稳下来之后,驾驶舱通往办公室的隔门被人轻轻打开。   勒维推门走了进来。   他的动作很小心,确认秦楚睡得很熟不会被他吵醒,这才放轻了动作走进来。   秦楚没有去一旁的休息室,只仰躺在办公椅上,明明闭着眼睛,睡得却很不安稳,眉头锁得很紧,显然在睡梦中也在烦恼。   勒维轻轻蹲下身,看着秦楚的睡颜。   他看了好一会儿,又伸手碰了一下秦楚的脸颊,轻轻叹了口气:“你究竟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呢?”   椅子上的人在昏睡中,当然没有回答。   勒维又去伸手碰触秦楚紧皱着的眉心,他的目光有些茫然:“分手也好,不分手也罢,让我不好受就罢了,你为什么……也要露出这个表情?”   “是不是……”   后面的话勒维没有说出来,但在他盛满了疲惫和憋闷的湛蓝眼眸中,却有些微不可查的希冀冒了出来。   睡了一觉醒来后,秦楚总算恢复了些许冷静。   他躺在椅子上没有动,轻轻叹了口气后他才站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需要联系诺亚,想办法把勒维送出去。   另外先解决这个世界的任务,回归到一个安全状态,才是当务之急。   想是这样想的,但推开门看到勒维正在认真查看那本被他扔在地上的任务名册后,一股生理性的反感冒了出来。   并不是反感勒维插手他的任务,而是反感勒维太过在意他的任务,以至于为他的任务做出牺牲。   秦楚知道这是一种对勒维意识体受伤的应激心理状态,他深吸口气,理智压下情绪,走近了问勒维:“名册有什么问题吗?”   勒维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这我真看不出来,之前学过的东西都忘了。不过倒找到了条任务记录,和你之前说的时间对上了。现在这艘军舰上之所以没有人,是因为所有人都去出任务了。这个任务就是处理星球实验室试验物质泄露。”   说着勒维又把操作屏选成实景模式,放大画面中的一个星球,然后指着这个星球说:“就是这里,我出生的地方。”   “嗯。”秦楚点点头,尽量不去看勒维的眼睛,伸手接过名册。   勒维却在偷偷打量他。   秦楚接过名册时,最后一页翻动了一下,勒维瞟了一眼:“咦,还真发现了点东西。一般出任务的人数,是不是都是双数。”   “是,怎么了?”秦楚问。   勒维指了指名册末尾的地方:“这里标注的数字是双数,但是人名排列的地方不对。”   秦楚把名册翻到最后一页,作为经常翻看名册的第一军舰舰长,秦楚也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名册上每一小队的军人名字会列在一起,这名册乍看起来没问题,但在最后一页,有一行却短了一截。   秦楚一个个名字扫了过去,果然这个小队里少了个人名。   这个人名少得很蹊跷。   但这必定是三十年前的名册,秦楚也并不确定是不是当时工作人员的失误。   秦楚皱眉查看着名册的其他地方。   勒维没有说话,一双蓝眸静静地观察着秦楚。   先前在秦楚沉睡时冒出来的希冀又泛了出来,但勒维又怕自己多想。   他刚想把目光移开,秦楚却刚好抬起眼,两人猝不及防又对视了一眼。   秦楚的目光中并没有任何情绪。   他甚至没有快速移开目光,仅平淡的垂下了眸。   睡了一觉后,秦楚像是又恢复了之前机器人一样的状态,这让勒维的心脏又忍不住往下沉了沉。   放下名册,秦楚转身去操作台前查看其它东西。   勒维坐在一旁看着他动作,有心想帮忙,却发现秦楚不知有意无意把所有事都干了,似乎并不想让他插手。   这种把他排在任务之外的状况,让勒维手足无措了一阵,那种沉沉的憋闷又漫了上来,还带着一丝彻骨的凉意。   秦楚……不想让他插手他的任务。   勒维无所事事地仰头靠在椅背上,思索自己和秦楚的关系。   现在是他们最差的状态了吗?   差不多吧。   不,往后还有一种最可怕的状态,就是成为彻底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仅仅是想到这种状态,勒维的手指就下意识紧了紧。   他转头去看秦楚,出声道:“主脑……应该很乐意看到我们现在这样吧?”   说着他又低声补了一句:“说不定,它的目的就是这个。”   秦楚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冷声说:“你这种意识体受损的状态,它会很乐意看到。”   “我停下了。”勒维说,“虽然副作用会再持续一段时间。”   秦楚没说话,继续在操作台上调着指令。   很快看到了军舰系统里的一条备份消息,眉头骤然锁紧。   “怎么了?”勒维下意识想要过去,想到秦楚排斥他的状态又缓缓停下。   秦楚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没有出声,表情不太好看。   勒维犹豫了两秒,还是走了过去。   屏幕上是一条军令的备份消息,发件人是军部内阁联合会议中心。   对于有关秦楚父母的任务,勒维记得很清楚。   在现世界中,秦楚查看到的档案里,记录着秦楚父母的死因其实是违背军令,但是在上个世界秦楚找到的相关档案里,则说是上级军官颁布错误军令。   现在,勒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这条错误军令。   因为这条军令十分沉重,命令的内容是:第一军团参与任务的所有军人包括相关工作人员,依照程序自毁。   自我毁灭,这条军令勒维在军校里接触过,说白了就是要求所有人自杀殉职。   这种军令太过极端,一般几十年都不会颁布一次。   每一次颁布,目的往往都是封锁信息。   没想到秦楚父母的死亡,并非是失职,竟然是来源于这样一条军令。   而有关这条军令的事,秦楚的养父显然没有告诉他。   秦楚的情绪并没有太大波动。   似乎是之前的争吵将他所有的情绪都用光了,他看到这条军令之后,也只是皱眉,而后便继续才看其他东西。   等确认不会有收获之后,他才从操作台前退开,坐到一旁,整理着讯息。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转头看向勒维。   勒维被他看得一愣,原本荡到谷底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   他等着秦楚和他谈谈自己的心情,轻轻地抱怨一句也好,或是就像从前一样什么都不说,走过来锤他一下,捏捏他的手指。   但是谁料,秦楚顿了一下,而后用一种有些犹豫的语气对他说:“麻烦帮我个忙。”   勒维感到一股无名之火猛得蹿了上来   这语气太客气了。   秦楚在主动和他说话,他本应该感到高兴,但他们还没分手,他们是同床共枕过的人,睡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们是正经的情侣,如果不是条件有限,就要立刻领证的那种。   勒维以为他们已经是最亲密的关系了,可现在秦楚却用这样一种客气的态度和语气,对他说:“麻烦帮我个忙。”   咬肌紧了一瞬,心脏也跟着骤缩,难受得厉害。   秦楚的任务,呵,任务。   这狗屁任务他就是摸不得碰不得,秦楚从来都把他排在任务之外,以至于现在有关自己父母的事要找他帮忙,还要这么客气地问一句?   勒维突然很想问秦楚:“你把我当什么?”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问。   他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表现自己的生气,只是点了点头。   秦楚似乎松了口气。   这个反应让勒维心里的火烧得更旺了。   “我现在分析状况的能力有限,需要整合一下信息,你帮我记录一下。”秦楚说。   “好。”勒维忍着心里的憋闷点头,伸手去拿纸笔。   “来到这个场景后,没有明确任务,也没有身份分类。照这种情况来看,这应该是能够进入的最后一个场景。”   秦楚揉了揉额角,继续说:“这个场景是第一军团全面出任务之后的第一军舰,在上个世界,主脑便透露出我父母相关的信息来引起我的注意,现在最后一个场景又和这个任务有关,这说明主脑的目的绝对和这次第一军团覆灭的任务相关。”   “问题是,为什么这个人工智能对这个任务那么执念?执念甚至超过了所有死亡军人的家属?”   秦楚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又翻开了那本名册。   “主脑对我透露出的军人死亡原因和现实不同,现在又提供了这条军令,这说明他很在意这个原因,或者是说希望我在意父母死亡的真正原因。同时……他又在名册上特地隐藏了一个人的姓名……”   说到这,秦楚有些连接不上了。   他盯着名册,继续道:“我需要找出,名册上消失的名字是谁。”   “怎么找?”勒维问。   他语气有些僵,秦楚察觉到了,转头看了他一眼。   但是秦楚什么都没问。   在他们现在的状态里,似乎问什么都不合适,似乎多问一句,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怎么找,这的确语希圕兌。是个问题。   参与任务的人只有几十号而已,如果诺亚在,那只要调取当年的资料进行对比,毫不费力就能找出来。   可诺亚偏偏不在。   这些人也不是秦楚任职时的军部员工,所以要核对这些名字,只能凭借他十几年前看过的父母相关档案里的记忆。   这些记忆太久远了,即使秦楚学过专门调取记忆的方式,现在想起来依旧有些困难。   他要一个个把名字想起来。   秦楚再次转头看向了勒维,这次没等他开口,或是怕他开口,勒维先他一步直接说:“我来记录。”   秦楚点了下头,皱眉开始回忆。   将几十号人的名字挨个回忆出来,还要排除名册对他的干扰,这对秦楚来说是个很大的个工程。   勒维一边记录,一边在秦楚回忆的间隙中,从星舰的窗口往外看。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够看到那个用作非法实验的小型星球,这个星球体积太小,无法供军舰停泊。   刚开始他想和秦楚直接去这个星球上看看,但是他们在军舰上转了一圈,却发现整个星舰是封闭的,他们虽然能观察到这个星球的状况,却无法从星舰上下去。   秦楚又说出了几个名字,勒维连忙记下来,在名册上翻找,一一排除。   又过了一会儿,他再次转头去看窗口,却皱了皱眉。   “怎么了?”秦楚转头看他,“名字有问题?”   “不是。”勒维站起身走到操作台前,再次调出星球的扫描图像。   他指着屏幕上缓缓转动的星球说:“你看,自转的速度是不是变快了?”   秦楚凑过去看了一眼,沉吟道:“如果这就是最后一个场景的话,主脑很可能就在这个星球上。”   他又回忆了一串名字,想了想说:“等会我想办法打开军舰下去看看。”   听到这话,勒维转头看他。   秦楚的这句话,并不是在和他商量,仅仅只是一句通知。里面的意思很明确,他自己下去,不需要别人的陪同。   那种压着火气的憋闷又涌了上来,勒维勾了勾唇角:“恐怕不行,你忘了这个星球最终的结局是什么了吗?星球马上就要炸了,你要下去?”   秦楚抬头和他对视,没有说话。   氛围从沉闷变得尖锐,似乎一不小心就能打起来。   这不是勒维想看到的状况。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唯一能够祈求的就是让这个任务快点过去,回到诺亚的空间也好,去新的虚拟世界也好,甚至回到真正的现实也行。   勒维只能希望空间的变动,能稍稍改变这种僵持的氛围。   “先……接着回忆名册吧,这个漏掉的名字估计很重要。”勒维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   即使语气放缓了,但也难掩僵硬。   秦楚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动了动嘴唇,但最终并没哟说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接着回忆名册上的名字。   这个反应让勒维一愣。   话虽是这样说着,但勒维知道秦楚不会听话。   这人在任务相关的事上固执得要死,勒维只希望他不要再强调自己要一个人过去。秦楚如果再说一句类似的话,他的火气可能真的要憋不住了。   但是出乎他的预料,秦楚……竟然真的没有坚持?   他绝对不是不想过去看看,也不是惧怕危险。那么他这种算是妥协的反应……是不是代表着,即使在现在这种状况,即使是和任务有关的情况下,秦楚依旧有些……在意他的态度?   那丝微弱的希望再次升了上来,让勒维顿了两秒才快速地在名册上勾下了名字。   随着秦楚的回忆,名册上密密麻麻的名字都被勒维勾掉。   而在这个过程中,外面那个小型星球的转速也在逐渐加快中,原本缓慢的自转已经变得肉眼可见的清晰。   快速地调取回忆,让秦楚意识体的波动非常大,也让他的脸色越发苍白。   他皱着眉头,吐出了一个名字:“谭维?”   勒维目光在名册上快速扫过,笔尖骤然顿住:“没有这个名字。”   两个人精神一振。   能那么快找到这个名字,总比秦楚一个个回忆到最后也好。   “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秦楚说。   “应该不可能。”勒维看了他一眼,“否则外面那个玩意儿不可能跟拼了命似的转那么快。”   秦楚一时想不起来“谭维”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但是看主脑的反应,绝不是不相干的人。   走到了这一步,他们终于抓到了点关键的线索。   秦楚立刻将这个名字传输给诺亚,让诺亚进行查询。   原本毫无头绪的形势终于理清了点,骤然放松下来的心情,似乎连带着让两人之间的氛围都变的轻松了些许。   勒维手指敲打着名册,秦楚伸手去抽名册,两人的手指刚好碰到一起。   抬眸,视线相触又不约而同地移开。   勒维手指蜷缩,将沾染了凉意的指尖收进掌心。他转头看向窗外,随意扯了个话题:“这玩意儿转那么快,不会这就要炸了吧?”   说完他就后悔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万一秦楚又想要过去呢?   换些别的话题多好,比如接下来该怎么办?让诺亚过来还是直接着手和主脑沟通?   果不其然,他刚说完这话,秦楚便抬头看了他一眼:“炸不炸的,你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些事了?”   勒维心说,没错,他之前是不在意,反正就是玩,死都不怕。   但现在就是在意得要死。   他侧头用眼角的余光去看秦楚。   秦楚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臂放松的垂下,脸色还带着点苍白,眉头也还皱着,明显还在思索接下来的进程。   但是总算没有了那股尖锐到刺人的气质。   心里纠结了两圈,勒维低低试探出声:“那……我能问点我在意的东西吗?”   “问。”秦楚说。   心里的忐忑更甚,勒维不知道自己问出来后等待自己的是更大的希望,还是彻底坠入深渊。迟疑了一会儿,他才接着问:“你是不是……也不想分开?”   一个“也”字,已经给出了他自己的答案。   勒维能感到秦楚微微坐直了身体,朝他看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过紧张,他好像看到秦楚的眉头又皱了一下。心脏立刻又猛地一跳,他知道他和秦楚的问题还存在着,不会因为两人想不想分开的态度彻底解决。   他知道就算一起走下去,就算回到现实世界,他们可能还会面对类似的问题,类似的争吵。   但是,只要确认秦楚的心情是和他一样的,那不管以后的情况怎么样,不管以后他要做出多少尝试,他都有了走下去的勇气。   从一开始,他最怕的,就是秦楚想走而已。   听到他问这个,秦楚似乎有点生气,又好像有点无奈。   勒维一颗心七上八下地等着他回复,却见秦楚张口想要回答时,脸色猛得一白,然后伸手撑住了额头。   看到秦楚的反应,勒维下意识站起身。   他以为外面转动的星球出了什么问题,转头去看才发现不是。   “怎么回事?”勒维蹲在秦楚身前问。   秦楚皱眉忍过脑海里的一阵撕扯般的疼痛,痛感稍稍退去后,他便听到了诺亚传来的刺耳警报声:“警报!警报!与营养舱联系切断!”   “尝试与外界联系……”   “联系失败!”   “任务状况有变,请紧急撤离!请紧急撤离!”   紧接着是一阵模糊的电流声,然后是诺亚急切的声音:“长官,现在是我通过您的神经元开启的紧急通讯通道,您会有些痛苦是,神经元也会有损伤。时间有限,我必须告诉您现在的情况,我们与外界的联系即将关闭,同时主脑的附近积蓄起了新的能量团,您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   “我们必须立刻撤离,否则和外界的通道彻底关闭后,我们将被永远困在虚拟世界,请告诉我您所在的空间坐标!”   “带勒维一起。”秦楚咬牙忍着剧烈的头痛说了这样一句话,并把坐标传了过去。   而就在他把坐标传输过去之后,外面转动着的星球突然猛地炸裂。   又是一阵眩晕袭来,秦楚只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紧紧抓住。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的场景已经转换了。   他和诺亚的交流也被切断,更让秦楚心里发沉的是,他的空间坐标改变了。   只有一个好消息。   秦楚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腕,又抬头看过去,这次他和勒维没有分开。   “发生什么了,诺亚出问题了?还是内阁那边切断了你和外界的联系?”勒维的脸色发沉。   他几乎猜得一点不差,秦楚只能点头,告诉了他实情,随后又皱眉:“现在坐标改变,我没办法联系到诺亚。”   “我有办法。”勒维说。   但没等他解释,他和秦楚面前的场景产生了巨大的光影变化。   他们现在所处的空间和之前没有出口且布满白雾的空间很类似,但是却少了阻隔视线的白雾。一个个巨大的透明立方体排列在半空,每个立方体内都是一个独立的场景,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甚至能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   而在这些紧密排列着的立方体的尽头,有个庞大的由密集数据构成的圆盘。   圆盘伸出了无数条四线,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有些连接着那些立方体,有些则延伸到世界之外。   在勒维和秦楚观察这些的时候,一个无机质的、完全由数据模拟的电子音响起:“秦楚上将,很高兴看到您的到来。”   这样从容的态度,让秦楚和勒维同时皱了皱眉。   他们很快意识到,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们便着了这个人工智能的道。   之前他们经历过的所有场景,并不算是闯关,主脑显然也并不忌惮他们的靠近。他们所遇到的一切,只是主脑拖延时间的工具而已。   它在积蓄能量,而现在显然已经完全成功。   “秦楚上将,作为我认识的最理性的人类领导者,出于对人类发展的考虑,您一定十分担忧目前在虚拟世界游玩的所有人类。”   “现在我希望您能和我玩一个游戏,当然我相信您别无选择。”   很快,这个无机质的声音,便开始宣布起了所谓的规则:“每一个立方体里,都是曾经您经历过的事件,而每一个立方体都联系着外界的一个虚拟小世界,如果您顺利通关,我将释放该小世界中的人类意识。如果您出错,那么这个小世界里的人类意识将被全部抹杀。”   “这些都是您十分熟悉的事件,对您来说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您的理智会告诉您将如何选择。”   “如果您拒绝这个游戏,那么很遗憾,所有和立方体相连接的世界都会毁灭。”   “您考虑的时间有限,规定的时间内,如果您没有答复,将会有第一个世界的人类意识毁灭。”   讲述完这些,悬在半空中的巨大数据团又缓缓消散,半空中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倒计时。   十五分钟。   勒维脸色很不好看。   这对秦楚来说,是绝对的威胁。   “先把你送出去。”   “别听他的,离开。”   两人又同时出声,对视一眼后,默契地移开了视线。   勒维深吸口气,强行压下自己的脾气,沉声解释:“他明显是想困住你,这说明你离开对他的威胁会更大,查找名册的事你也发现了,我们需要有人在外面。”   秦楚看着跳动的倒计时沉默两秒,也道:“我知道,但我没有别的选择。先让诺亚送你出去,后面我再想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选择?”勒维气笑了,“我不是选择吗?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也是秦楚,可以替你参加。”   秦楚动作顿了顿,摇头:“不,你落到了内阁手中,还对你的大脑和意识体动了手脚,你的处境更危险,你先出去。”   勒维湛蓝的眸子盯着秦楚,压下的怒气又翻滚了上来:“你的处境不危险?错过这个机会,你的意识还能回到身体吗?我再晚回去都没问题,但正常人类意识离体后是无法回归,你不清楚吗?”   “会有别的办法。”秦楚没有和他讨论的意思,直接转身走向倒计时。   勒维的怒火终于压不住了,他伸手猛地扯住秦楚的手臂:“是别无选择,还是不放心我去做这些事?怕我搞砸了你宝贵的任务?秦楚,你就那么不相信我吗?”   秦楚闭了闭眼睛,他叹了口气:“勒维,这是我的任务,和你没关系。你不需要向帝国贡献,也不需要为难自己做这些。”   说着他要拂开勒维的手,却发现勒维猛地凑近,直接伸手扯住了他的领子。   这是个很愤怒,且极具威胁性的动作。   秦楚微愣,在他记忆力,这还是勒维第一次对他露出这种状态。   “你该不会以为,我真在意你这些狗屁任务吧?”勒维气得咬牙,“谁他妈想管这任务成不成功,这些人死不死又和我有什么关系?秦楚你究竟懂不懂?我在意这些还不是因为你?”   “你他妈做起任务来命都不要,死在任务里都不在意。但我在意,我就是在意,我他妈一想到有一天你会死在这些任务里,恨不得把整个帝国都炸了!”   “对,这是你的任务。就因为这是你的任务,所以我逼着自己去做这些,所以小心翼翼地生怕把你的任务搞砸!”   “可现在呢?你知道你出去才是最优解。如果是你的下属在这里,你会不会交给他们?凭什么能交给你下属的事不能交给我?我连你的下属都算不上吗?”   勒维胸膛鼓胀着,一双蓝眸已经变浅,又染上了赤色。   他手上当真用了力,秦楚仰着头,眼眶也有些红:“我知道,知道你是为了我。就因为知道,所以我不能接受你因为我为难,因为我受伤。”   有一瞬间的静默出现,带着无奈的意味。   过了良久勒维才轻轻出声,声音里压着点微不可见的痛楚:“秦楚,你把我当什么?有没有把我当做过自己人?”   勒维终于说出了这句压在心底的话。   他手上骤然松了力气,垂下眼眸轻声道:“诺亚马上就会过来,你必须走。放心,我会做好你的任务,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类意识死掉。”   他朝着倒计时走去,秦楚突然哑者嗓子出声:“你是不是以为,我只在意任务。”   勒维的身影一僵。   “是,我也以为我只在意任务。我没有家人,没有任何可以留恋的东西。每次出任务,别人像是生离死别,只有我不会。我也认为有一天死在任务里,就是我的归宿。”秦楚的声音很哑,“我他妈也没想到,有一天除了任务,我也会在意别的东西。”   勒维缓缓转身,他看到秦楚伸手按了下眼睛。   “别让我选,勒维。”秦楚说,“我在意任务,因为这曾经是我生命里的所有,但我同样也在意你。我怕任务失败,也怕你会受伤,别让我在你和任务里选一个。”   勒维的心脏仿佛塌了一块。   他竟然在秦楚的尾音里,听出了一丝哀求的味道。他没想到秦楚会说这些,也没想到秦楚是这样想的,更没想到秦楚是处在这样的两难境地。   他们都是不完整的人,因为对方才有了别的选择,遇到了完整的人生。   但从孤单中踏出来,有了陪伴的同时,又不得不面临改变。   直到现在,勒维才清晰地意识到,他真正闯入了秦楚的生活。   正因为他闯入了,所以才会让秦楚为难。   心脏疼得骤缩,手指却因为秦楚的话带来的冲击微微颤抖。   “你问我是不是也不想分开。是的,我从来没想过分手。你说我可能更喜欢秦瑞,不是,我喜欢的是你,全部的你。无论是你让我生气的部分,还是所有的和我不一样的地方。所以我不想看你为我放弃这些,变得不像自己。”   秦楚吐了口气,才继续说,“所以,把这些交给我,让我看着你安安全全地离开,可以吗?算我求你。”   勒维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秦楚。   秦楚是强大的,冷漠的,寡言的,勒维甚至不记得他坦坦荡荡地说过喜欢。   每一次追逐都是他主导,每一次告白都是他说的,直到现在,他清楚地听到了秦楚的回应。   可看到这样一个人打破了身上所有的冷漠和锋利说出这些话来,勒维却只觉得满满的心酸。   附近的空间壁传来一丝震动,而后便出现了细小的裂缝。   是诺亚过来了。   “好。”勒维缓缓凑近,察觉到秦楚没有拒绝后,才轻轻捧起他的脸颊,在他嘴角亲了一下,“我听话,你不要伤心好不好?我乖乖离开,你来送送我。”   “嗯。”秦楚点头,两人牵着手往裂缝那边走。   周围有主脑的数据流来阻拦,但诺亚很快还是轰出了一条通道。   站在通道口前,秦楚没忍住又抱了一下勒维。   他可以坦然的面对任务,但秦楚也知道,这是最危险的一种情形,他很可能再也见不到勒维。   “回去以后……我名下有一个小星球,那里不受内阁的管束,你喜欢可以去住。”秦楚手指划过勒维的眼角,又凑上去亲了一下,“再见……”   在秦楚用力想把勒维推进通道时,勒维却突然施力,直接把他推进了通道口。   “勒维!”秦楚皱眉,“你!”   “我喜欢使诈,我说话不算话。”   隔着一层空间壁,周围是主脑用于阻拦的数据流,但勒维依旧稳稳握住了秦楚的手。   他捏住秦楚的下巴,重重吻了过去。   “亲爱的,听到你和我表白,我真的很高兴,高兴得要疯了。”勒维笑着吻向秦楚的脸颊,眼睛,额发,“但是我依旧要告诉你,其实不全是痛苦。我喜欢你,所以想了解你经历过的所有事,我想走过你走的路,用你的视角去看世界,我也想用这种方式,来占有你的过去。”   “你不要认为这是委屈,或是不好的改变,因为就算最凶恶的猛兽,对待伴侣的时候都是不一样的。”   伸手压住秦楚的肩膀,勒维难得温柔又平和地看着他,“所以相信我好不好?回到你的身体里,然后带着你的人来救我。”   “但是你……”   秦楚刚一开口,勒维便又亲了过来:“嘘……这个时候不准对我说拒绝的话。”   “不过有一点我也要嘱咐你,我们可没有分手,我们和好了。”勒维说,“所以就算你回到现实世界,也要记得你是有男朋友的人,不要拈花惹草,离其他乱七八糟的人远一点,早点来找我。”   身后通道的吸力越来越大,秦楚几乎要握不住勒维的手。   他闭了闭眼睛,只能妥协:“等我……等我来找你。”   而后他猛地睁开眼睛,恶狠狠地瞪向勒维:“我要的是男朋友,完整的男朋友,最后不要还给我一个弟弟,或者其他什么人,知道吗?”   勒维闷笑着点头:“好,我保证,这次说话算话。”   紧握的手指一点点分开,通道壁合上。   这是秦楚在虚拟世界最后一次见到勒维。   后来秦楚并没能成功回到自己的身体,他在虚拟和现实的夹缝中留存了很长时间,一边一次次尝试回到自己的身体,一边整合所有存在人类意识的虚拟小世界。   他顺着那个坐标寻找过勒维,却再也没有找到过那个主脑存在着的世界。只有人类意识不断释放着,昭示着勒维在履行他的承诺。   现实中时间短暂,但虚拟世界的时间很漫长,漫长到秦楚恍惚间以为,遇到勒维只是他的一场梦。   他在梦里有了个随性不羁还喜欢惹他生气的男朋友,而脱离了梦境之后,他依旧是孤身一人。   直到有一天,秦楚再次尝试回到身体失败,只能借用别人的身体活动,他听到了一个消息。   太子殿下苏醒了。   垃圾星灰扑扑的尘土四处飞扬,秦楚头上的兜帽被吹下,露出一双沉寂中压抑着情绪的眼睛。   “将军和星盗……分开了,再也没见过面。”   周围突然传出一声巨响,勒维眉头一皱,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握成了拳,手心里汗津津的一片。   “他们……”勒维梗了梗才继续说,“我是说将军和星盗……”   说着他“啧”了一声,有些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你这故事讲得,这次干脆连个名字都没有,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   秦楚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朝高塔走去:“故事就到这里,我……还有别的事。”   说着他脚步又顿了顿,低声提醒:“最近兽潮要到了……算了,反正你也不在意。”   他接着往前走,而后又顿了一下,接着提醒:“这个星球有间断性的电网覆盖星球表面,记得躲好,不要被电网扫到。”   看他这种撩完就走完全不负责任的样子,勒维眉梢一挑,想都没想就伸手拦他。   秦楚只能无奈地仰头看他。   现在勒维记忆没恢复,身边内阁的眼线很多,再加上局势并不明确,秦楚并不想再次把他扯进来。   “这次见面你没穿黑袍,所以这应该是你……真正的样子对不对?”勒维看着秦楚说,“你是军部的人?见都见了,为什么不能留个名字,就当……交个朋友。”   勒维轻咳了一声。   秦楚的脸色有一丝古怪又有一点不高兴,他开口想说什么,看向勒维身后眼神却突然一凝。   “小心!”秦楚拉住勒维朝一边躲开。   他们刚刚站着的原地尘土飞扬,一只小型星兽扑了过来。   看到星兽出现在垃圾星上,秦楚的表情很差,兽潮来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勒维则不高兴地啧了一声:“看来被兽潮影响得很厉害啊,竟然敢朝我扑。”   星兽还想接着扑过来,这次兴许是距离近了,它嗅到了勒维身上的味道,立刻像遇到天敌似的飞速跑远了。   “这里不太安全,你和我……”   没等勒维的话说完,突然整个星球又震动了一下,一道蓝色的电弧扫了过来。   为了躲避,两人只能朝两个方向分开。   勒维轻松躲过了电弧,他抬头朝秦楚看过去,却恰巧看到电弧的末尾扫过秦楚的发梢。   刚刚还皱着眉给他讲故事,嘱咐他小心电网的人,就这样软软地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这星球要炸了吗?”   卡明和老管家感受到刚刚的动静,连忙朝这边跑过来。   他们只看到了脸色奇差的勒维,还有他怀里静静闭着眼睛的人。   这还是卡明认识勒维以来,第一次见到勒维露出这样可怕的神色,夹杂着愤怒和懊恼,还有点微不可查的恐慌。   卡明愣了两秒,下意识就想跑远。   但是勒维低带着焦急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去开飞行器!”   卡明连忙照做。   勒维沉着脸抱着人往飞行器上走。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讲完故事就跑的家伙,怎么可能接受现在这样的结果?就算是人被主脑拉进虚拟世界,他也要找回来!   走过高塔的时候,勒维脚步顿了顿,抬头看向这座据说藏着秦楚这位将军身体的建筑。   明明是救人更重要,勒维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停下。   他眉头皱了皱,继续往飞行器的方向走。   垃圾星上又吹来一阵带着灰尘的晚风。   一株艳红的植物随风落在地上,无花无叶,只有带着尖刺的根茎。   勒维走得急,硬底的皮靴直接踩了上去。   暗红的汁液溅到他的鞋子上,勒维低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伸出手抚了抚脖颈。   飞行器驶离了垃圾星。   而在那栋封闭高塔的最底层,安放着一个被严密监控着的睡眠舱。   睡眠舱里漂浮着一个俊美且强健的男人。   他皮肤白皙,黑发如鸦羽,眼眸紧闭,浓密的眼睫在脸颊上投下一缕阴影。   虽然闭着眼睛沉睡了许久,这副身体依旧让人感受到一种凌人的锋利和强大。这种锋芒让人一边想要避开,一边又忍不住去看,忍不住地想像,这人眼睛睁开时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几个荷枪实弹的国防军把守在外围。   没人发现,这个沉睡了几个月的男人,手指倏然间弹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好粗长的一章! 第136章 回归   “我都说了, 我不是你们内阁的人。”   帝都星医疗基地的一间办公室内,杜德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些苦恼地朝着面前的内政大臣摊手, “现在医疗基地工作挺忙的, 你们以后也不要来找我了行不行?”   红发的穆林不为所动,他撩起眼皮看了杜德一眼,语气平淡:“现在是特殊时期, 否则你这样的, 我们内阁也不收。”   杜德被这再直白不过的话语噎了一下,随即又苦下了脸:“我可没胆子跟着你们混。你们惹上了什么样的怪物, 没人比我更了解。现在人家是收着爪子扒拉着你们玩, 还真以为他这个太子是你们捧上去的?”   “就你们内阁和国防军这个状况, 他要想叛变, 分分钟把你们统统拉过去喂星兽。”   这话倒是让穆林沉默了一会儿。   杜德说得并没有夸张。   现在整个帝国遭遇那么大的变动,大部分人口还沉睡着。   所以勒维刚开始从睡眠舱里醒来的时候, 每个人都严阵以待, 生怕发生杜德口中的情形。几十年下来, 这个出生于实验室的实验体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即使在帝国最强盛的时期, 内阁也没办法控制勒维, 更何况是现在?   在内阁原本的计划里,勒维醒来后, 他们会想办法把军部的秦楚也留在帝都星,两人互相制衡。但是中途出了状况,这个计划只能搁置。   没有秦楚进行制衡, 在勒维醒来之前, 他们只能做好其他的准备, 比如进行精神和药物的操控。   但是这个实验体显然已经完全习惯了这些实验室的常见手段, 这些对他完全没有效果。   可是出乎穆林和其他所有人的预料,勒维醒来之后,并没有组织叛变,甚至连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这人挣脱了所有桎梏,竟然就这样老老实实地呆在了罗伊宫?   越是反常的情况越让人担忧。   内阁恐慌了那么长时间,管又管不了,躲又躲不过。最终只能由他去。   “我知道你的意思。”穆林垂眸微微叹了口气,“他是内阁制造出来的东西,内阁总要对整个人类社会的安全负责。”   “你们要真想负责,听我一句话,就别提那个防护罩的事。”杜德情绪忍不住有些激动,“那个防护罩的开启方式对身体的伤害特别大,他只要脑子没坏就不可能同意,你们问了除了找死没别的结果。”   “如果是正常时期,我们并不会死抓着这个防护罩不放。”穆林有些疲惫地抬手搓了搓脸,“但现在兽潮快要来临了,军部那边预计这次的兽潮规模不会小。”   “兽潮不一向都是军部那边的人管,你们那么在意干什么?”杜德有些不解。   “因为以往带领军队抵御兽潮的人不在了。”穆林抬头看杜德。“而且现在的武器和机甲对星网的依赖性很高,星网又架构在主脑这个人工智能上……”   说到这,穆林的表情已经肉眼可见的颓丧:“这会是帝国成立以来遇到的最大的危机,我们别无办法。”   “你们都没有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杜德坐在办公桌后苦恼地抚摸着头顶仅剩的几根头发。   “我们需要你想出强制勒维开启防护罩的方法。”   穆林这话一出,杜德白眼都要翻出来了。   他刚想说什么,突然一声巨响,办公室的们直接被人踹开。   杜德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他手脚并用爬起来,就见一架硕大的睡眠舱被人扛进了办公室。   睡眠舱重且宽大,进门的时候直接卡在了门框里。   但扛着舱体的人显然半点耐心都没有,直接伸手在合金的门框上掰了两下。   “咔嚓”一声,镶嵌在墙体里的合金门框就这样被人掰了下来,连墙体都紧跟着受损,露出了里面的建筑材料。   杜德和穆林都一脸呆滞地看着这徒手掰门框的情形,惊得说不出话来。   睡眠舱终于顺利进门。   这东西转了个方向之后,杜德才看到扛着睡眠舱的人究竟是谁。   看清之后他腿直接一抖,想也没想就伸手指着身边的穆林把人给卖了:“都是他逼我的,他说让我想办法强迫你打开防护罩,但是我可没答应,我什么都没说!”   穆林:“……”   随后个跟着进门的卡明:“……”   杜德解释得勤快,但扛着睡眠舱的勒维显然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   勒维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把肩膀上的舱体安放在地上,目光扫了一眼后盯准了杜德桌上的磁吸充电器。   他把充电器拿过来放在睡眠舱的充电口上。   睡眠舱“滴”得一声启动,亮起了正常运行的绿色指示灯。   昨晚这一切,勒维才转过身朝屋内站着的人看了一眼。   完全无视了穆林的存在,他朝杜德一抬下巴:“你,过来。”   杜德擦了把额头的冷汗走了过去:“怎、怎么了这是?你从哪儿抢来的睡眠舱?”   “他被没有完全关闭的电网扫到,昏迷了三天。”   杜德走路磨磨蹭蹭,勒维直接伸手,揪着杜德的领子把人按在了睡眠舱前,“给他检查下身体的各项指标,还有精神波纹。”   “电网?哪里还有没关闭的电网?你离开了帝都星?”   一旁站着的穆林闻言皱眉。   但是杜德正被迫趴在睡眠舱上查看,勒维视线也一瞬不瞬地盯着睡眠舱,根本没有人理会这位内政大臣。   穆林开口还想接着问。   站在门框边地卡明却看他一眼:“虽然咱俩没什么交情,我看你这个板着脸的老头子也挺不顺眼,但是为了防止你一个人惹事我们都给跟着遭殃,我还是要提醒你别多话。”   卡明的话很不客气,穆林脸色难看,他又看了一眼勒维,最终还是识相地离开了。   卡明松了口气。   他是真怕这个红头发的老头子接着瞎逼逼。   自从这个刚遇到的青年昏迷之后,他们先是从垃圾星辗转到临近星球的医疗基地,勒维直接抢了个空闲的睡眠舱加满了营养液,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往帝都星赶。   从垃圾星到帝都星,就算用最快的速度最起码也要一个多星期的时间。   但是勒维一路上几乎把他那艘飞行器当星舰来用,跃迁了十几次,这才在三天内赶到帝都星。   现在和他们一起的老管家,因为多次跃迁身体不适,还在中途的一个星球上休息。   卡明也算和勒维认识很多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勒维身上见到焦急这种情绪。   他见到勒维的时候,勒维已经是现在这种模样,随心所欲,兴趣来得快去的也快,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   金钱、美色,甚至是生命和时间,都不见他有多紧张。   即使在他们被国防军跟在屁股后面追,星舰上每个人都吓得要死的时候,这人也是悠闲地坐在驾驶舱的位置上说:“这是哪个星盗团的旗?不好看,换一面。”   卡明曾经以为,勒维恐怕那天被吸入黑洞里,这货也会漫不经心地给自己摆个好看的姿势。   谁知道,现在勒维竟然栽在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黑袍人手里。   “要是真被电网扫到蜮噏就麻烦了。”   杜德戴上手套,打开睡眠舱的罩子去看里面睡这的人,“现在各个星球关闭电网,主要是为了防止主脑控制人类意识。虽然理论上这种人工智能只能通过睡眠舱等连接网络的东西入侵,但也不能不重视……“   勒维没说话,只是放在睡眠舱上的手指又敲了敲,似乎在催促。   杜德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了。   他低头去看睡眠舱里的人,心里也有些好奇,到底是谁能让勒维大费周章地扛着个睡眠舱乱跑。   出乎杜德的预料,睡眠舱里只是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青年。   最不普通地地方……估计就是这人瘦得过分,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   简单的查体查不出什么,杜德直起身说:“还需要连接其他的仪器进行判断。”   “去哪?”勒维二话不说又把睡眠舱扛了起来。   最终睡眠舱被安置在一间空旷的病房里。   杜德站在仪器前忙碌着,勒维则坐在一旁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监测了一会儿数据,杜德不清楚睡眠舱里的人和勒维有什么关系,心里有点没底。   他又不敢去问勒维,回头扫了一眼看到卡明在一旁无聊地左看右看,便小心翼翼地朝卡明招了招手。   “这人……怎么回事啊?不是帝都星的人?”杜德小声问。   卡明也憋得难受,和杜德唠了两句:“就之前那个穿着黑袍的。”   “人找到了?”杜德有些惊讶。有次他在罗伊宫正好遇到那个黑袍人给勒维讲故事,当时就觉得这两人有点不对劲。   后来勒维又来找他,说是自己丢了一段记忆,估计就和这个黑袍人有关。   “费了老大力气才找到的,谁知道刚找到就这样了,医生你可得想办法把人给弄醒。”卡明拍了拍杜德的肩膀。   杜德没好意思说自己本职在实验室不是临床医生,只能苦着脸接着盯仪器。   人刚找到,又成了现在的样子。   勒维也没想到会这样。   这个给他讲故事的黑袍人很奇怪,算得上神出鬼没。   勒维脑子里依旧没有恢复记忆的迹象,但他隐约能猜出来,这些故事估计和他在虚拟世界的经历有关。   他原本以为这个黑袍人很可能不是人类,而是别的什么类似人工智能的东西。   毕竟他可没见过那么可爱的人类。   但是没想到,他却在垃圾星遇到了他,没有黑袍遮挡,长得也普普通通,只有一双黑眸依旧冷得惑人心神。   黑袍人竟然真的是个人类,勒维以为自己会失望。   他不喜欢人类,却依旧觉得这人有些可爱。   看着黑袍人从角落里冒出脑袋的时候,勒维甚至觉得,是人类也不错。那些数据体之类的东西抓不到摸不着,一不小心就从手心溜走了。   还是人类抓得比较牢。   对于失去的记忆,勒维没什么执念。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给他讲故事的人,却很想牢牢抓住。不光是想,甚至还有点怕,怕自己一松手,这人又跑了个没影。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勒维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地抬头问杜德:“情况怎么样?”   杜德闻言抖了一下:“身体没什么大问题,现在就怕他又被拉进虚拟世界。”   勒维皱了皱眉。   卡明闻言也骂了一声:“谁能想到那破地方电网还没关。”   杜德也跟着纳闷:“那地方管理一直不怎么好,你们跑那去干什么?”   勒维没说话。   他一开始去垃圾星是为了寻找秦楚的睡眠舱,但他本身对这个军部的将军根本没兴趣,秦楚这个人是死是活都跟他没关系。   之所以要找,也是因为黑袍人要见秦楚而已。   现在这人出了事,他根本没心情,也没必要再去见秦楚。   勒维站起身凑到仪器前看了一眼。   身体没有问题,人又没有要苏醒的迹象,那么最可能的就是这人又被主脑拉近了虚拟世界。   现在各个星球的网络都已经关闭,如果要进去,也只有垃圾星了。   “我再去垃圾星一趟。”勒维直起身往外走。   他刚要走出病房,盯着仪器的杜德突然叫了一声:“等等,这个精神波段,看起来人是要醒了!”   垃圾星上。   那座高塔的底部,几个国防军正在进行换班。   他们例行查看了一下睡眠舱的各项设置。   有人皱了下眉,有些踌躇的说:“没有医生,就咱们几个呆在这没问题吗?咱们又不懂这些,万一秦上将出了什么事……”   其余人都没有回答,脸色也算不上好看。   秦楚的睡眠舱从帝都星转移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们心里都知道,上面的人是要放弃秦楚了。   “睡眠舱的能源快不够了……”又有人说了一句。   周围又是一阵沉默。   不一会儿,一个军衔稍高一点的国防军走了过来,皱眉看了他们一眼:“都在这涌着干什么?该吃饭吃饭去。”   “队长,秦上将的睡眠舱能源快不够了。”有人提醒。   这个被叫做队长的国防军闻言也沉默了一会儿。   “虽然咱们不是军部的,但秦上将在边缘星系呆了那么久,连家都没回过几趟。这次也是被叫回来做任务才变成这个样子,上面放弃上将是不是有点……”   有个年轻的国防军摘掉了帽子,语气有些沉闷。   “别说了,现在躺在睡眠舱里的不是为帝国征战的上将秦楚,而是已经叛变的人工智能主脑。一旦它占据秦上将的身体醒来,那后果绝对不是我们想看到的,也不是秦上将想看到的。”队长厉声说道。   几人沉默,没有再辩驳。   人还没醒,就已经扣了个被主脑占据身体的帽子,实在不能让人信服。   换班结束,几个国防军正要散开,前面又有个人小跑进来。   他走上前朝队长行了个军礼,道:“队长,收到来自帝都星的命令,要求我们立刻销毁秦楚的身体和睡眠舱。”   -   罗伊宫。   柏克并没有在大门外站着。   他原本也不是来看大门的,只是不知道哪儿得罪了那个狗太子,被派过去晒太阳罢了。   现在太子殿下不在,他当然没必要在外面傻站着。   罗伊宫空着的房间很多,柏克也能分到一间。   难得的休假时间,柏克却并没有躺在床上休息。   他坐在外间的桌子上,正在拿着一把新式的能源枪摆弄。虽然他也是军部的人,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秦楚那样把拆装武器当成一种消遣的乐趣。   这会儿柏克凝神看着手中的能源枪出神,他伸手在能源槽下面按了一把,并没能轻易地把能源槽拽出来。   这是理所应当的,更换能源槽当然不可能那么随意。   但是有人却能轻而易举地将这玩意,在一个照面的时间里就拽出来。   回想着上次围堵黑袍人时遇到的情况,柏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柏克早意识到这个黑袍人没那么简单,但这次,他却不得不猜测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和军部有关。   但是黑袍人身上的袍子完美遮挡了仪器对精神波纹的检测,而除此之外他又没有留下其他的信息。   其他的信息……   柏克突然想起来,这人第一次来到罗伊宫时,自己让他登记了一下。   现在所有系统都停摆,这些登记也只是走程序而已,所以柏克之前根本都没有放在心上。   他想了想,皱眉走出房间,来到了罗伊宫外的塔楼上。   内阁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拷贝这些来访人员留下来的信息,但是登记的原件还会留在罗伊宫。   虽然已经过了两个月,但是现在帝都星上根本没多少人,来罗伊宫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柏克几乎没费功夫就翻到了黑袍人登记的文件。   他这才发现,黑袍人留下的并非名字和住址,而是一串类似身份ID的号码。   帝国公民的身份编码,前两位往往都是出生星球的代码。   这串号码前端应该也是类似的标号,B134……   柏克当初看了一眼,并没有想起哪个星球的标号是B134。现在他又把自己见过的星球标号又筛选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相符合的星球。   塔楼里有些热,柏克看了一会儿没找到线索,打算要离开。   这时一滴汗水从他额头上滑落,落在了这串数字上。柏克伸手想把汗水擦掉,低头却愣了一下。   汗珠盖在了4这个数字上,前面三个标号变成了B13……   柏克抬头骂了声艹。   B13,是一个垃圾星的代码。   他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在这个星球上待过。   垃圾星上。   四个国防军正搬着一个睡眠舱顺着台阶往下走。   这个高塔原本是垃圾星上的一个焚化炉,已经弃用了很多年了。不过近两天,一个炉膛又点燃了起来,积蓄着高温,整个高塔中都弥漫着灼热的空气。   随着一点点朝底层靠近,这几个国防军额头都渗出了汗水。   “快点,尽快完成这项任务,你们就可以回帝都星了。”   说话的是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他并不是国防军内部的人,而是隶属于内阁,目前负责垃圾星和帝都星之间的通讯。   几个国防军都没有说话,脸色有些难看。   里面一个年纪较小的还是秦楚的崇拜者,现在他要亲手抬着自己最崇拜的人,活生生地把他送进焚化炉里。   没有人要求,但是几个国防军都默契地摘下了自己的军帽。   他们顺着楼梯一路往下走,走到哪里,那里站岗的国防军都不约而同地摘下自己的军帽,郑重地行一个军礼。   国防军和军部不和,偶尔也有摩擦。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能够眼睁睁的看着秦楚这样被杀死。   这场面弄得这位内阁官员脸色有些难看,他清了清嗓子,强调道:“你们要看清楚,现在睡眠仓里的是已经叛变的秦楚。他的身体如果被人工智能占据,你们谁能制止他?你们加到一起,能掰过他一个手指头吗?只有销毁他的身体,才能保证帝国的安全!”   这一番话倒说得抬睡眠舱的人脸色又沉重了点。   如果秦楚的身体被人工智能占据……的确没有任何人能制止他。   他们又往下走了一层。   眼看就要到那个点燃的炉膛了,在前面抬着睡眠舱的一个国防军脚步却顿了一下。   “动了!睡眠舱是不是震动了一下?”他有些犹豫地转头往后看。   透过顶部的透明窗口,能看到里面的黑发男人还在营养液中静静的漂浮着。   他眼睑紧闭,浓密的睫毛似乎颤动了一下。   “你瞎说什么?我怎么没看到?”这一句话说得旁边的官员脸色发白。   周围的其他国防军也忍不住朝睡眠舱看过去。   就在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睡眠舱那个透明窗口上的时候,静静闭着眼睛的人突然冷不丁睁开了眼睛。   一双漆黑、冷漠的眸子骤然和众人对上。   而后男人似乎不适应周围的光线,狭长的眸微微眯了眯。   “醒了醒了!秦上将真的醒了!”   立刻有人高呼起来。   抬着睡眠舱的人顿时都顿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把睡眠舱放下。   “快!不能停!你们忘了,秦楚已经叛变了,现在用他身体醒来的一定是主脑!”官员立刻上前,推着几个国防军往前走,“快把睡眠舱扔进焚化炉!”   这时,睡眠舱里的男人已经适应了光线的亮度,他皱起了眉头,伸手去按睡眠舱内部的开关按钮。   “快走啊!”官员急切的催促,“睡眠舱已经关机,他打不开的!”   几个国防军顿时也乱了阵脚,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只能顺着官员的命令往前走。   黑发的男人显然也意识到按钮按下去没有反应,他眼眸微敛,眸中闪过一丝锋利的冷光。然后就见他手臂蓄力,一拳轰在了睡眠舱的舱壁上。   整个舱体顿时剧烈震动了一下,几个国防军险些抬不住。   “别停下来,他又打不碎睡眠舱,你们怕什么!”官员催促道。   这话刚落,下一秒男人又是一拳轰在了先前的位置上。   只听“咔嚓”一声,透明的舱壁上似乎出现了一条裂缝。   连带官员在内的几人齐齐一呆。   为了预防可能到来的突发情况,这些睡眠舱使用的全都是星舰外壳的同类材料,及其坚固,没人想到这样的材料竟然会被人赤手空拳打出裂缝来。   “快!前面就是焚化炉,快点完成任务!”一旁站着的队长厉声命令。   这样的秦楚要是成了叛徒……   几人抬着睡眠舱快步往焚化炉跑去,热浪已经扑面而来。   而就在几人跑动的途中,只听“砰”得一声巨响,巨响中夹杂着什么东西碎裂落地的声音。   睡眠舱猛烈震动了一下砸在了地上。   一只修长而劲瘦的手臂从破裂的舱体中伸了出来,手掌用力撑在了舱壁上,小臂牵拉出漂亮的肌肉线条。   下一秒,黑发的男人从破口中坐了起来,露出瘦削却极具力量感的腰腹和脊背。   透明的营养液顺着他漆黑的发丝和苍白的皮肤滑落,划过眼睑,挂在了浓密的睫毛上,在通红的火光下晶莹闪烁。   作者有话要说:   腱鞘炎手腕和手指还是疼QAQ   歇了两天没有显著效果,现在就想抓紧更完好好休息一个月 第137章 会议   帝都星, 医疗基地的特殊病房里。   杜德已经离开了,现在正是医护人员紧缺的时候,他当然不可能全天候地只守在这边。   卡明倒是还在。   他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出溜下来一大截, 看起来一不小心就能从椅子上滑下来。   现在的时间实在是有些无聊。   没了网络,也没有其他打发时间的东西。罗伊宫的老管家倒是给他推荐了几本厚重的书籍,但是卡明一看到书就头疼, 只能谢过管家的好意。   就是因为无聊, 所以卡明才离开自己的星球来找勒维。   因为呆在勒维身边总有些刺激的事情发生。   但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这人的性格也太难以捉摸了。   就比如现在, 好不容易找到的人现在躺在睡眠舱里昏迷不醒, 卡明弄不懂勒维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只能努力地削减自己的存在感, 力图不要引起勒维的注意。   躺得腿有点麻,卡明龇牙咧嘴地坐正了身体, 悄摸摸转头去看了一眼勒维。   把人送到医疗基地已经有两天的时间了, 这两天里勒维几乎没有离开过病房, 但要说他对睡眠舱里的人有多热络, 也看不太出来。   卡明已经放弃了揣测勒维的心情, 但还是脑补了一出“你出了事,我吃不好睡不好守在病床前等你醒来”的感情大戏。   结果他这一看过去, 却发现勒维仰靠在椅背上睡得正香。   我靠,真睡着了?   人还没醒呢,就睡那么熟, 这痴情人设不多保留一会儿?   卡明忍不住站起身凑近了看看, 结果离勒维还有一米远的时候, 这人便睁开眼睛朝他看了过来。   “干什么?”勒维打了个哈欠。   “……看看你睡着了没有。”卡明实话实说。   勒维看了他一眼, 嗤笑一声:“怎么,他没醒就不准我睡觉了?”   卡明缩了缩脑袋,没说话又退了回去。   勒维这反应,让他有些弄不懂他刚刚到底是睡着还是没睡着了。   没理会卡明,勒维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朝一旁开着的窗户走过去。   虽说是站在窗户前往外看,但眼角的余光还是留意着病房里静静安置着的睡眠舱。   多稀奇。   他有生之年,竟然也会在病房里陪护。   不光是陪护,还让卡明觉得自己会紧张到连觉也睡不着。   卡明的猜测也不是空穴来风,从垃圾星过来的这几天里,他的确连合眼的时间都没有。   自嘲地勾了下嘴角。   勒维自己也有些意外,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因为几个模模糊糊的故事,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从随心所欲毫无牵挂变成现在这样。   生平第一次这样受牵制,还不是别人刻意把控他,而是自己送上门去让别人牵制。勒维有些不甘心,甚至还有些反叛。   啧,这人有那么重要吗?   也不见他又多在意自己,每次讲了故事就跑,连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不给他。   那凭什么他要担心得睡不着觉?   身后卡明突然叫了一声:“卧槽,舰长醒了醒了!”   几乎在卡明出声的一瞬间,勒维便立刻直起了身,大步朝睡眠舱走了过来。   卡明立刻跑出病房去找杜德。   “有没有头晕恶心的感觉?”   “还记得昏迷前发生了什么事吗?有昏迷之后的记忆吗?”   杜德温声询问着从睡眠舱里坐起来的青年。   “我不记得了。这里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   一直在后面坐着的勒维听到这句话,再次站起身来,只是眉头稍稍皱了起来。   他走上前,推开杜德打量着睡眠舱里的人。   第一次来到帝都星的青年明显有些局促,带着股茫然和陌生,原来眼角眉梢那股锋利的冷意不知何时褪得无影无踪。   “先、先生?”青年被勒维打量的有些不自在。   “好了,人给你弄醒了。”杜德实实在在地松了口气,“以后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在病房里等了两天的勒维,一改之前那股紧张和焦躁,他淡淡看了青年一眼,直接转身离开了病房。   “……这是太高兴了?”杜德一头雾水。   卡明也一头雾水,他连忙追上勒维:“老大,这是要去哪?”   “回罗伊宫。”   垃圾星上。   整个高塔里静得可怕,只有塔外呼啸的风声,和焚化炉里偶尔传出的细小炸响。   在接近焚化炉的台阶上,坐着个高且瘦削的人影。   在他的面前,十几个国防军均严阵以待,黑洞洞的粒子枪口齐齐对准了他。安全栓已经拔掉,手指也按压在了扳机上,这显然并不是简单地吓唬吓唬人而已。   只要有一个人的手指再动分毫,能量弹就能爆掉这人的脑袋。   台阶上坐着的人对这些危险恍若未觉,他抬手捋了把头发,因为身上粘哒哒的营养液皱起了眉头。   “浴室在哪儿?”他抬头问。   音色冷且平淡,还带着些无机质的味道,但听起来却莫名地让人不由自主的信服和遵从。   一个拿着枪的国防军没忍住下意识答道:“在、在楼上。”   “谢谢。”男人点了点头,站起身朝楼梯上走。   他一动,周围的国防军更紧张了。   上面围堵的人随着他的靠近而退后,扛着枪的胳膊和手都在颤抖。   或许是抖得太明显了,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军校射击课不及格吗?”   “秦楚!”紧跟在后面的队长终于忍不住了,咬牙道,“请你看清现在的情况,你手上没有武器,只能束手就擒。我数到三,停下动作抱头蹲在地上,否则不管你是不是秦楚,我都会开枪。”   “你可以选择开枪。”秦楚又甩了一下手臂上粘哒哒的营养液,“但在你开枪之前,我有足够的时间拆掉枪上的能源槽。”   这嚣张的话让队长一滞。   秦楚又看了他一眼:“但是我要提醒你,你手上拿的是旧式能源枪,强行拔掉能源槽会有走火的风险,到时候受伤的是握着枪的你。”   说完,男人转身上了楼梯。   随便搭成的简陋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整个高塔里的国防军都聚集到了这一层,脸色各异。里面最年轻的那个一脸见到偶像的激动,忍不住拉着身边的人小声感叹:“太帅了吧!”   这点声音惊醒了被秦楚吓呆的那位官员,他看着周围的国防军,马后炮般地骂道:“你们怎么不开枪!十几个人拿着枪,你们还怕他吗!”   这话刚说完,浴室里的水声戛然而止,官员立刻闭上嘴悄悄缩到了后面。   秦楚赤着上身出来,背后几条深刻的疤痕随着他的动作牵拉,像是蜿蜒的蛇形星兽。   他拆了一条军用毛巾随意擦了擦身上的水渍,没有理会外面站着的一圈人,而是伸手摘下了自己耳后的银色电极贴片。   将贴片捏碎,露出里面极其微小的芯片,将其装进自己手腕上的个人终端里,按下了开机。   这个动作立刻让周围的人紧张起来:“你干什么!你果然是人工智能?现在的网络已经切断了,你打开个人终端也没用!”   秦楚抬眸看了说话的官员一眼。   他的个人终端屏幕亮起,而后一道稚嫩的电子音响起:“叮,帝国军方作战兼后勤系统诺亚,第一军团编外成员,编号:215929007,竭诚为您服务。”   “诺亚,发送特殊频率信号,通知第一军团副团长、第二三四军团团长。”秦楚说。   “长官,信号以提前发送。”   “好。”确认之后,秦楚按下关机键。   做完这些,他才好整以暇地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现在请解释一下,为什么要销毁我的身体的和睡眠舱?”   “我们接到通知,您在虚拟世界做任务的过程中已经叛变,为了帝国的安全,我们必须这样做。”队长回复。   他们手里还拿着枪,没有丝毫放松。   “叛变?”秦楚挑起了眉梢,“哪个组织传来的命令?经过联合会议讨论了吗?有没有内阁首相的公章?”   “这些不是你一个叛徒能知道的!”躲在后面的官员厉声道,而后看向身边的国防军,“我现在命令你们,立刻开枪!”   “住手!”   这一层的入口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紧接着就是气喘吁吁跑过来的脚步声。   一部分国防军刚来得及调转枪头,就看到一个军官证怼脸而来:“第一军团副团长,柏克。”   “要不要脸了你们,真当我们军部没人了?连代理元帅都敢杀?”柏克微凸的肚子刚出现,人就嚷嚷了起来。   他没秦楚那么大胆,手里握着枪走进来,后退着站到了秦楚身边。   “多了一个人而已,他一个中将护不住秦楚,一起扣押下来!”官员又道。   这时,整个垃圾星都传来一股震动。   众人还没摸清怎么回事,就听到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将整个高塔都围了起来。   而后这脚步声逐渐蔓延到了高塔内部,快速靠近。   两个穿着银色防护服的人出现在了入口处,肩膀上的肩章闪闪发亮,都是上将军衔。   “第二军团军团长,参见长官!”   “第三军团军团长,参见长官!”   两人脚跟并拢,朝秦楚行了个军礼。一人出列朝秦楚汇报道:“由于兽潮即将来临,第四军团军团长留在边缘星系进行部署,只有副团长到来。”   秦楚点头:“该带的人带来了吗?”   “凡是经过虚拟系统测试合格的人均进入特殊作战小队,现在已经在外面了。”第二军团军团长回道。   这些都是常年在边缘星系和星兽对战的军部士兵,身上的气势完全不是养尊处优的国防军可比的。被围着的几人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军部这是要集体叛变吗?秦楚的身体已经被人工智能入侵,你们帮他就是帮主脑!”   官员一边说着,一边把手背在身后朝人使了个小动作。   “传消息增加人手?”秦楚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官员身体一僵。   秦楚又垂下了眼皮,随意道:“叫吧,再叫一个团过来也改变不了结果。”   这毫不客气的话听得在场的国防军脸色发绿。   入口处站着的两位军团长倒是互相戳了戳,对视一眼,小声说:“嘴那么噎人,看来是正牌货。”   秦楚抬眸朝两人看过去,这俩又连忙站直身体做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给我一套衣服。”秦楚说。   那边很快递来一套作战服,秦楚去里间换衣服之前,柏克问:“把他们都压下去吗?”   秦楚转头扫了一眼,下巴指了指直往后缩的官员:“扣下他一个就好。”   秦楚换好衣服出来,那位内阁官员已经被带了下去。   仅仅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形势发生了这样的转变,在场的十几位国防军都还有些茫然。   将作战服的拉链拉到顶端,秦楚走到那位队长面前:“劳烦通知内阁,七天后在帝都星召开帝国战时联合会议。”   队长沉默了一会儿。   面前的人太过冷漠和严肃,在他身上似乎看不到半点属于人类的犹疑和思虑。一直到现在他都分不清,这个强大到可怕的人到底是秦上将本尊,还是占据秦上将身体的人工智能。   但是很快他便确定了,因为面前的人朝他行了个军礼,眼眸漆黑但郑重而诚挚:“现在帝国处于特殊时期,大批人类被囚禁,兽潮又即将来临。国防军和军部一向不合,但这个时候希望我们能互相放下成见。”   “是。”队长并拢脚跟,响亮地回了个军礼。   又是一阵轰鸣和震动,停泊在垃圾星上的飞行器尽数驶离。   就在这些飞行器离开后,一艘熟悉的骚红色飞行器再次降落在了垃圾星上的高塔前。   勒维打开舱门跳了下来,脸色不是很好看。   距离他上一次见到黑袍人,已经过去八天了。   他原本以为,上一次见到的就是黑袍人真正的身体,所以不惜大费周章把人带回了帝都星,但显然这人又把他溜了一次。   从医疗中心回来之后,他便留在了罗伊宫,但是第七天的时候,黑袍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来访。   勒维这才想起来,上一次黑袍人给他讲故事时说的是——你可以把这当做一个结局。   呵,结局。   说是结局也要看他同不同意。   勒维在周围查看了一下。   上次他就是在这里遇到了黑袍人,也是在这里看到黑袍人被电网扫到。他寻找了一圈周围的放电装置,现在已经被人关闭了。   又在整个垃圾星上游荡了一会儿,勒维并没有什么收获。   黑袍人离开的很干脆,没有给他留下一丝一毫的线索,或许在一开始,这人就没打算让自己找到他。   蓝眸中闪过一丝暗沉的偏执。   跑来跑去遛他遛得很开心啊?等他把人找到了……   回到飞行器旁,勒维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高塔。   上次他离开得很急,并没有心思进去查看,这次他想了想,找到入口进入了高塔。   里面的人已经撤离了,而且反追踪的经验丰富,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勒维顺着楼梯一路下到底层,只看到了已经熄灭的焚化炉炉膛。四周温度还是很高,勒维看了看脚下,在平整的地板上找到了一个新鲜的豁口,似乎是重物落下留下来的痕迹。   他顺着这个痕迹往前走到了台阶处,皱眉看了眼台阶。   在最底层台阶的侧壁上有一滴亮晶晶的东西,他伸出手指蹭了一下,似乎是营养液之类的东西。   环顾了一下四周,勒维顺着台阶往上走。   在到达其中一层的时候,他的脚步停了停,在空气中轻轻嗅了嗅。这一层的空气湿度要比其他地方高一点。   随着水汽的浓度往前走,勒维看到了一个简易浴室。   外面不透明的帘子上还残留着水雾,他伸手猛地拉开帘子,浴室里当然没有任何人。花洒上的水已经停了,浴室里的洗浴用品也被人清扫了个干净,连条毛巾都没留下。   但是……有形的东西能够清扫,而其他融在空气里的东西还残留着。   勒维敏锐的嗅觉能够感受到,在浴室温热的水汽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清冷且凛冽的味道,像是冰原上吹来的冷风。   眨了两下眼睛,勒维拉上帘子,退出了高塔。   高塔外依旧是垃圾星上飞扬的尘土,飞行器停泊的痕迹已经消失了。   勒维顿住脚步,低头寻找了一会儿。   他记得自己上次离开时踩到了一株红色的植物,明明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但勒维却出奇地想找找看。   当时那株植物的尖刺刺入了泥土里,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风吹走才对。   但是看了一圈,勒维什么都没找到。   另一艘靠近帝都星的飞行器上,秦楚坐在隔间的座椅上,转头看着窗外。   他手上拿着一株嫣红带刺的根茎,只是这植物上半截似乎被人无情地踩了一脚,蔫巴巴地垂着。   “休息得怎么样了?”柏克推门走了进来,看到秦楚手里的东西一愣,“你拿着这玩意儿干什么。我记得你向来对这些花啊草啊的不感兴趣,咱年轻的时候你看别人满星球的找这玩意儿,还问我能不能吃。”   秦楚抬眸看他一眼,随手把根茎放在了一边。   柏克突然脸色严肃:“你该不会真的是人工智能冒充的吧?”   “……”秦楚抬手揉了揉额角,冷声道,“我虽然刚从睡眠舱出来,但是揍你还是没什么问题。”   “这不是开个玩笑嘛。”柏克笑着坐在了他身边。   他侧身看了秦楚一会儿,叹了口气:“不过你这次醒来,我还真觉得你有点变化。”   “什么变化?”秦楚低头在个人终端上查看诺亚的状况。   “怎么说呢……”   柏克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思考。   那些国防军对秦楚并不熟悉,在秦楚刚醒来的时候,还因为秦楚的呈现出的冷漠心惊。但是柏克一见到秦楚,反倒觉得秦楚和进入睡眠舱之前相比,似乎多了点人味儿。   他和秦楚很早就认识了,少年时的秦楚虽然冷冰冰的脾气也不好,但总归只是个冷漠的少年。反倒是进了军校之后,越发一板一眼的,再加上后来和内阁斗智斗勇,好好一个人搞得像被军规附了身。   现在的秦楚,倒有些像他少年时的样子。   “反正你这样挺好的。”柏克伸手拍了拍秦楚的肩膀。   “训练室布置好了吗?”秦楚站起了身。   “早好了,给你备着呢。”柏克说。   秦楚点了点头,径直走进了后方的训练室。   长期呆在睡眠舱里,总归对他的身体有些影响。   而且虽然身体在沉睡,但是秦楚的意识一直在活跃中,还在虚拟世界里受了伤。所以他在训练室里呆了几个小时候,就又回到休息室沉沉地睡了一觉。   飞行器上的隔音效果并不好,秦楚意识稍稍清醒,便听到前面驾驶舱里有人说话。   “帝都星上人也太少了吧,其他星球都比这要好。”   “主脑这玩意儿又不傻,帝都星上重要的人物多,肯定不会放出来。”   “哎你看,那是不是罗伊宫,柏克你站岗的地方到了!”   听到罗伊宫这个词,秦楚下意识开口:“停下。”   他的嗓音不大,但驾驶舱里的人还是听到了,飞行器盘旋了一下而后紧急停住。   由于停得匆忙,飞行器一个颠簸,秦楚坐起身来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从窗口看了一眼下方的罗伊宫,他伸手揉了揉额角,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懊恼。   秦楚从休息室走出来,就见一飞行器的人都盯着他看。   “这……是要降落吗?”柏克问,“你到罗伊宫有事?”   “没事。”秦楚立刻回绝。   他拒绝得太干脆,显得刚刚的命令越发奇怪。   在手下询问的目光中,秦楚稍稍偏移视线,看着飞行器白色的舱壁。   顿了两秒,他才开口解释:“柏克在罗伊宫任职,是不是要回去?”   “你不在的时候我回去站岗就罢了,现在回去干什么?”柏克连连摆手。   现在秦楚回来,军部的人也都放松了下来,顿时众人又对柏克一个中将沦为看大门的奇特经历嘲笑了一番。   飞行器再次往前行驶,秦楚看着窗外抿了下唇。   勒维大晚上回到了帝都星。   他先回了罗伊宫一趟,找到卡明问了一句:“有人来找过我吗?”   卡明睡得迷迷糊糊地摇头:“哪有人,根本没人来罗伊宫。”   勒维转身就走,卡明突然想起了什么坐了起来:“对了有人来过!”   “谁?留下消息了吗?”勒维问。   “是内阁的人。”卡明缩了缩脖子,生怕勒维生气,“来通知你,说三天后有个会议,要你去参加。”   “不去。”勒维直接打开窗户跳了下去。   没有休息,勒维摸黑去了一趟医院。   虽然上次在黑袍人使用过的身体上并没有查到什么,但是这次他依旧不怎么死心。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黑袍人离开后,他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   之前黑袍人也有放他鸽子的时候,但是勒维内心却十分笃定,下次他还会再来找自己,可是这次勒维却不确定了。   在仪器上查看了一番,依旧并没有查到什么异常的精神波段。   顾不上病房里还睡着个人,勒维双手重重砸在仪器的操作台面上。   这一下人没有惊醒,但他不知道按到了什么,阴差阳错输入了密码,仪器屏幕闪烁两下,竟然弹出了之前的诊疗记录。   勒维没有心情看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刚想关上仪器余光一扫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秦楚。   现在医疗中心人手缺少,仪器的管理也混乱,没想到这台仪器竟然是之前连接秦楚睡眠舱的那一台。   勒维皱着眉浏览了一下诊疗记录。   这个仪器上记录的是睡眠舱里病人的意识波动,出乎预料,这个叫秦楚的人最开始的意识起伏几乎趋近于零。   看着这记录,勒维不由哂笑一声,心想果真是军规的拟人版。   他继续划拉着往下看,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军规拟人版”的意识波动逐渐大了起来,一点点靠近了数据的平均线,到了后期似乎还达到一个峰值,曲线大起大落。   勒维摩挲着下巴,不清楚这个秦楚在睡眠舱里遭遇了什么。   他想接着往下看,却发现记录数据戛然而止,似乎有人强制断开了仪器和睡眠舱的链接。   扫了两眼,似乎没什么需要在意的。   但目光陡然落到了右上角的人物资料上,或许是因为黑袍人提过这个名字,勒维破天荒有了点好奇。   他点开了资料,先前只有硬币大小的照片突然放大,占满了仪器的屏幕。   中规中矩的证件照,这人还戴着军帽,眼眸漆黑,脸颊的轮廓线得天独厚的优越,即使在这个并非高清的显示屏上,依旧好看得过分。   勒维不由愣了一下。   他是认识秦楚的。   当年在军校的时候遇到过,不过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   照理来说,这人对他不会有什么吸引力,他不喜欢无趣得像军规一样的人。   但是在这张照片呈现出来的时候,勒维却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视线的流连。   又匆匆往下划拉了一下,下面竟然有秦楚的一些任务记录。   但是仅局限在最近的两年里,大部分只有时间和代号,唯有一些受伤的情况被详细记录了下来。   这种枯燥的东西,勒维本不该有兴趣,但是他却逐条看了下来。   这位秦上将看来实力不错,并没有受过几次伤,即使有也只是轻伤而已。   很快滑到了页面的底端。   勒维其实有些好奇秦楚这个本应该呆在边缘星际的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帝都星,还进入了睡眠舱?   他有心想要查看秦楚经历的最后一次任务,但滑到最后却发现最后的任务并没有代码,任务描述竟然也是一串乱码。   皱眉将这份资料拷贝了下来,勒维离开了医院。   第二天一早,卡明从罗伊宫醒来,享受了一次罗伊宫丰盛的早餐。   老管家正在往餐桌上布餐。   “您睡得还好吗?卡明先生。”管家朝卡明行礼。   “挺好的。”卡明心想,如果没有人大半夜把他揪起来就更好了。他看了一眼管家,问:“你今天才回帝都星的吗?不休息一下?”   前几天勒维急着从垃圾星回来,老管家的身体受不了多次跃迁。   勒维并不是会考虑他人的性格,当时卡明以为勒维会忽略老管家的身体状况,没想到勒维竟然转了个弯将管家放在了附近的星球。   “我回程的速度很慢,在路上就已经休息足够了。”管家笑道,而后又问,“殿下还没从医院回来吗?”   “回了,但是人又找错了,最近正生气呢。”卡明小声道。   这时餐厅的大门被推开,勒维带着一身早晨的凉气进门,一声不吭坐在了餐桌旁,拿着餐刀开始吃东西。   他明显心情不好,老管家很贴心地并没有询问。   卡明也没吱声,一点点往桌子底下缩。   但是架不住有人不识相,没一会儿内阁那边又来人送了消息:“勒维殿下,三天后的会议请您务必出席,这是军……”   “不去,滚。”   来人话还没说完便被勒维打断,还被一脚踹了个跟头。   勒维坐在餐桌旁继续吃东西,卡明却坐不住了,干笑两声问老管家:“这个时候开个屁的会,人能凑齐吗?”   “似乎是很重要的会议,由秦楚上将发起的。”管家回道。   “吱”得一声,餐刀划在瓷盘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勒维挑着眉梢问管家:“秦楚发起的,他醒了?”   “没错。”管家点头,进而露出有些高兴的笑,“兽潮马上就快到了,有秦上将在总能安心点。”   勒维想起了他在高塔底部蹭到的那滴营养液。   问了这句话后,勒维就没有再出声,一边吃着东西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这样的气氛里,卡明那叫一个如坐针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等他想到个借口起身离开时,就见对面的勒维吃完东西,把餐刀一扔仰靠在了椅背上。   他拿起餐巾随便擦了下嘴角,而后又把餐巾扔到了盘子里,看得老管家眼角直抽抽。   卡明犹豫要不要站起来,突然勒维冷不丁出声:“有一个人频繁来找你,但要求你帮他去见另外一个昏迷着的人,后来昏迷的人醒了,他也不来了。”   “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勒维眼眸沉沉的。   卡明听到他这话,又联想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心里咯噔一下,没敢回答。   老管家对勒维没那么害怕,还跟着认真地分析了一下:“所以这个人来找您,其实是为了救那个昏迷的人。昏迷的人醒了,自然就不用找您了?”   勒维啧了一声,勾着嘴角露出个笑容。   但只要眼不瞎是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气笑的。   三天后。   联合政务大楼空旷了好几个月,终于再次热闹了起来。   由于实时通讯中断,所以这次的联合会议准备期异常的长。等到会议开始的时候,大部分醒着的内阁人员和议会成员都出现在了政务大楼里。   除此之外,里面还多了一些穿着常服的军人,都是军部的人。   勒维打着哈欠进了门,刚好遇到了苦着脸前来的杜德。   杜德身边还跟着个中年人,头秃得比杜德还彻底。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其他原因,这人从进门开始就不停地冒汗,拿着手绢将脑袋中央的地中海擦得蹭亮。   一看到勒维,杜德就立刻闪现到勒维身后。   虽然对他来说勒维很可怕,但有时候也能当靠山靠一靠。那个中年人看到杜德靠过去,犹豫了一会儿也站到了勒维身后。   “你来干什么?”勒维扫了一眼杜德。   “是啊我来干什么……”杜德哭丧着脸,“我是不想来的,但是这次会议要投票,内阁想保证自己的人数优势,就只能把我拽来了。”   勒维点点头,又看了眼杜德的腿:“开个会而已,你抖什么?”   “因为我现在是内阁这边的认。”杜德脸色更苦了,“这次会议是军部召开的,军部和内阁向来不和,到里面肯定看我们不顺眼。不是我说,你看看这些军部的人,待会儿要是一个谈不拢打起来,这怎么可能打得过?”   说着杜德朝勒□□腿的笑笑。   别人肯定打不过,但勒维就另说了。   那边电梯开了,几人走了过去。   勒维想了想又问:“内阁和军部为什么不和?”   “其余那些历史原因我不知道,但是我听说最大的矛盾好像是钱。财政由内阁把控着,军部那边想要经费得找内阁的财政大臣来拨款,估计拨得不是很及时。”杜德说。   勒维颇有兴趣地挑了下眉,没想到军部那群人竟然会为了钱为难。   “军部经费紧缺那只是以前,听说现在这位秦楚上将当了代理元帅后就不一样了。”杜德有些唏嘘。   又听到了秦楚这个名字,勒维唇角勾出个颇感兴趣的弧度。   这个笑其实有点凉,但杜德没有卡明察言观色的能力,为了缓解紧张还在逼逼:“就前几年,内阁拨款又拖了一段时间。听说这个秦楚上将直接以朋友的名义,找两个大兵把财政大臣带到了他们的训练场。”   “嗯?内阁不管?”勒维听得有些惊讶,这行为和他对秦楚的印象似乎有些出入。   “怎么管啊!秦楚只是让这个财政大臣旁观了一场拳击战而已,又不是把人拉进训练场上揍。”杜德说。   “然后呢?”勒维问。   “然后……听说这个财政大臣是哭着跑出来的,后来军部的经费就没延迟过。”杜德很感慨。   他转头就见身边那个中年男人汗流的更多了。   “老哥,你这身体是不是有点虚?”杜德打了声招呼,“对了还没问你怎么称呼。”   中年男人露出个惨淡的笑:“我是卢克,内阁的……财政大臣。”   杜德:“……”怪不得吓成这样。   “那……殿下您怎么过来了?”杜德又问勒维,他哂笑两声,“您的性格似乎不是很喜欢开会。”   “我?”勒维眯了眯眼睛,“我来找这次会议的发起者,要一个人。”   缓缓走出电梯,一群人在长廊里朝前面的会议室走去。   勒维的身份不是秘密,周围不断有人向勒维行礼打招呼。   勒维并没有理会,而是在思索黑袍人的事。   黑袍人因为秦楚接近他,应该是秦楚的手下。   这事儿乍一听似乎是有点让人生气,但勒维不怎么在意这些。这人因为什么接近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这人感兴趣了,就要捞到身边捆着。   他对开会没兴趣,这次过来就是要问秦楚要人。   这位秦上将愿意给,一切都好,不愿意给,那就打一场然后把人抢过来。   这样想着,勒维走进了会议室。   乍一踏进去,他整个人便顿了一下。   会议室已经有人落座了。   军部的人全部整齐划一坐在会议长桌的一侧。   而长桌的首位,也就是代理元帅的位置上,则坐着一个年轻得过分的青年。   和其他人同样穿着白色的常服军装,但这白色在他身上仿佛平白冷了几个色调,越发衬得他眉眼漆黑。   这人全身都只有黑白两种颜色,透着极度的冷淡,唯有垂在立领上的发尾,似乎带了点柔软的弧度。   勒维已经随着人流走进了会议室,但目光却还黏在首位上。   他忍不住抬了抬下巴,出声问杜德:“那是谁?”   杜德根本不敢乱看,小声回复:“当然是秦楚啊!”   “秦楚……”勒维眯了眯眼睛,似乎有些不解,“秦楚长那么好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见到秦楚之前的勒维:我来找你们秦上将要个人,不给就打一架   见到秦楚之后的勒维:我来给你们秦上将送个人,对,就是我。不想要?没关系,我抗揍,你赶不走的 第138章 打起来   杜德吓得伸手就要去捂勒维的嘴。   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虽然秦上将的确挺好看, 但也不能说得像调戏一样啊!   况且勒维说话可没有半点压低声音的意思,大半个会议室都能听见。但坐在首位的秦楚杜德不敢得罪,站在身边的勒维他也不敢。   最终只能苦哈哈地求着勒维往前走。   而且杜德明显感觉到, 在勒维说话的时候, 首位上一直垂眸坐着的人,似乎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杜德生怕被军部的人记恨,小心翼翼往上手去看, 却又发现那位秦上将依旧只是冷淡地垂着眸看桌上的资料。   没有注意到就好, 杜德小心翼翼地拍了下胸脯。   会议室很大,内阁的人和军部的成员分立而坐。   勒维太子的身份摆在那里, 军部的人又有意让勒维制衡秦楚, 所以勒维在长桌上的位置很靠近首位。   抓紧坐下就没事了。   杜德心里这样想着, 转头却见勒维毫不客气地滋啦一声拉开椅子。   这人嚣张惯了, 压根不看场合,也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所以即使是在这样国家首脑聚集的联合会议上, 这货依旧随意得过分。就见他往椅子上一靠, 两条长腿就这样习惯性地架在了会议桌上。   勒维穿的是帝国宫廷礼服, 从头到脚无一不华贵, 只是他没系领结, 上衣扣子只扣了三颗不到,领口大敞着, 那么繁复的礼服竟然被他穿出了一丝吊儿郎当的意味。   再加上现在这姿势,不像是来开会的,像是来砸场子的。   这个自从建成之后便笼罩着严肃氛围的帝国顶尖联合会议室, 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那么嚣张的坐姿, 似乎也被惊呆了, 连长桌都在压迫下发出了一声细小的杂音。   更别提会议室里的人了。   无论是已经落座的, 还是刚进来还站着的,甚至是站在门边的,都被这位帝国太子的嚣张举动吓了一跳。   尤其是长桌对面,那几个军部的将领,几乎在同一时刻便齐齐将目光投向勒维。   偏偏以这种嚣张坐姿坐着的人还毫无所觉。   那双被擦得蹭亮,印刻着罗伊宫铭文的长靴就这样架在桌沿上,甚至在众人或惊讶或愤怒的目光中,还嚣张地晃了两下。   对面那些军部成员脸色立刻变得更难看了。   完了。   杜德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会想找勒维当靠山。   这人是靠山吗?分明在拉仇恨找揍的路上拔足狂奔。   这么不客气,是明摆着和秦楚对上了?   不光是杜德这样想,会议室里其余人也都是这样猜测的,纷纷不着痕迹去打量首位上秦楚的脸色。   杜德颤颤巍巍把屁股挨在了板凳上,没敢坐实,就等着万一打起来好站起来就跑。   他几乎把祈祷写在了脸上。   祈祷什么?   当然是祈祷秦楚不要动手!   这位秦上将可他妈不是好惹的。   据说之前和内阁开会的时候,这位秦上将一个人气晕了内阁好几个老头子。以至于后来这些年迈的大臣开会的时候,纷纷带着心率监测仪。   对于那些老头子秦楚不好动手,但对勒维这样还年轻的,说不定就要拎起来揍了。   祈祷了半天,杜德壮着胆子偷偷去看首位上秦楚的脸色。   他把目光转过去,刚巧发现这位秦上将正抬眼望这个方向看。不知道是不是被勒维刚刚那句话带跑偏了,乍一看到秦楚的正脸时,杜德下意识在想,的确挺好看的。   谁能想到这个年纪轻轻便把整个军部镇住的上将,竟然有这么一张俊美得过分的脸。   但好看是真好看,冻人也是真冻人。   杜德只是余光扫了一眼便觉得浑身都凉飕飕的,实在无法欣赏。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在暗中观察秦楚。   就见这位代理元帅撩起眼皮,漆黑的眸子看了一眼勒维,然后视线下移,似乎放在了勒维翘在桌沿的脚尖上。   这是要打起来了?   内阁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盘,用这位神秘的太子来对抗秦楚。   俩都是年轻气盛的,说不定就要,就要……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以脾气不好闻名的秦上将,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悦或愤怒的神色。他似乎连开口让太子把脚放下去的意思都没有,只淡淡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这表现有些像无视。   但又似乎见怪不怪,甚至恍惚间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宽容。   宽容?   搞笑呢吧,罗伊宫隶属于内阁,就军部和内阁这关系,秦楚会宽容这位太子殿下?   众人收了思绪纷纷落座。   除了勒维和个别几个被内阁抓来充数的人之外,其余人都是这个会议室的常客,对会议的流程心里都有数。   这场会议旨在争夺对帝国的把控权,所以一开始便唇枪舌战十分尖锐。内阁这边指责秦楚有可能被人工智能占据,而军部那边则拿出一系列证据,指控内阁的失职。   勒维对这样的场合并不熟悉,也不感兴趣。   他几乎没有听这些人在吵什么,他在看秦楚。   作为军部的首脑,这位秦上将并没有轻易开口,他只是半垂着眸子,像个待机的人工智能,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自从进入会议室之后,这位秦上将脸上的表情便没有变过。   恍惚间让人以为,除了面无表情之外,他似乎不会有其他的表情。   但勒维却毫无缘由的觉得,他见过这人脸上出现其他的神色。   愤怒、生气、紧张,或是小小的愉悦、些许的温柔……甚至是其他更私密的,更无法言说的表情,例如迷.乱和哭泣……   明明脑子里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对这些场景也丝毫回忆不起来。   但勒维就是觉得这个人的所有模样,他都见过。伴随着这种意识的,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   因为……只有他见过。   在踏进会议室之前,勒维并没有想到,他见到秦楚会是这样的心情。   他和秦楚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正因为很多年前他见过秦楚,认识秦楚,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秦楚在他脑海里留下的印象竟然是——让人毫无兴趣。   就因为这些刻板的印象,他几次和秦楚相关的消息擦肩而过,也从未感到过可惜。   也正因为这样,听到黑袍人提起秦楚这个名字的时候,他除了隐隐的不悦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想法。以至于这场会议,他原本也并不想参加。   手指蹭了蹭下巴,勒维开始思索,到底是什么让他差点忽略秦楚这个人呢?   或许是因为当年进军校是被内阁强制塞进去的,他不喜欢军校,所以对和军校有关的任何事情都有着一丝厌烦。   即使和秦楚见面,也是这人站在演讲台上,他坠在座位的最后一排,睡得迷迷糊糊时抬头看了一眼。   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接触。   又或许是……   有人想让他忽视秦楚,所以在他脑子里下了暗示。   可惜,一切的固有印象和暗示,在他见到秦楚本人的时候,都骤然烟消云散。   勒维很安静,安静到杜德有些意外。   他往旁边瞟了一眼,发现勒维竟然还在盯着秦楚看,看那架势,似乎从进了会议室之后目光就没移开过。   杜德吓了一跳,立刻想出声提醒勒维。   老盯着看啥!   不知道有时候直视别人也是挑衅吗!   就在这时,似乎也察觉到某些人越来越放肆的视线,正在听着会议桌上几人争吵的秦楚,突然转头朝勒维看了过来。   一群人都在注意着他的动静,秦楚这一转头,连正在争吵的两位官员都消了声。   全会议室的目光又都放在了勒维和秦楚身上。   勒维也没想到自己的目光会陡然和秦楚对上。   虽然他从进了会议室就一直盯着这人看,这位秦上将偶尔也朝他扫两眼,但不知有意无意,这人的目光始终都和他避开,直到现在。   在秦楚意味不明的眸光下,悠闲坐着的勒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个笑容。   这场景看在别人眼里,那妥妥就是秦楚怒视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太子殿下,而隶属于内阁一方的太子,竟然朝秦楚露出了个挑衅的笑容!   这、这终于都要打起来了吧!   但是视线触及勒维这个笑之后,坐在首位上的秦楚不知为什么,竟然又把目光移开了。   他垂下视线,长指轻敲了敲桌面,声音冷淡:“接着吵。”   这话带了点讽刺,就差明着说刚刚两个吵架的议会成员像是泼妇骂街了。   虽然营养仓里睡了几个月,这位秦上将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噎人。   刚刚“讨论”的两位成员讪讪笑了笑,顿时不知道要不要再接着开口。   吵杂的会议厅里竟然出现了一瞬的沉默。   而在这阵沉默中,似乎有人觉得秦楚刚刚的话很有意思,竟然闷笑了一声。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又默默朝着发出笑声的太子殿下看了过去。   坐在对面的柏克已经怒了。   他暗戳戳看了眼秦楚,心里有些纳闷。   要是往常,遇到勒维这样的,就算不把人揪起来扔出去,秦楚也会把人怼一顿,但现在秦楚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   “还有没有人要说话。”秦楚又催促似的敲了敲桌面。   众人以为他这是要发作勒维,没人敢吭声。内政大臣穆林等人也在场,但出于实力制衡的考虑,穆林也巴不得秦楚和勒维对上。   谁料秦楚并没有找勒维麻烦的打算。   他沉声道:“目前帝国总人口削减三分之二,兽潮一个月后即将来临,主脑依旧伺机而动。危机等级超过二级,根据帝国最高管理条例第三条,帝国应当进入战时状态,把控权由内阁移交给军部。”   这话一出,首先坐不住的就是内阁的几位大臣。   他们虽然料到秦楚召开这次会议的目的,所以还叫来了勒维周旋,但是没人想到,秦楚根本没有将选择权交给他们的打算。   “秦楚!首相不在,你一个代理元帅没有权利宣布这项政令!”穆林立刻站了起来,“军部这是要叛变吗!”   “帝国军部的首要任务是保证所有帝国公民的人身安全,不是维护内阁的统治,必要时期,军部可以推翻内阁统治,协助民众建立新的政府。”秦楚冷声道。   他朝柏克看了一眼,柏克会意,立刻将军规翻到相应的那一页。   “内阁若想阻止这一政令,很简单,请唤醒被主脑囚禁的这三分之二的人口。”   说完秦楚站起了身,“最终结果需要在座各位进行投票,我必须提醒你们,接下来要面临的兽潮是帝国成立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在人类整个群族的存亡面前,个人的利益什么都不是。”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紧接着开启投票。   出乎预料,选择支持这项政令的人并不少。   轮到杜德的时候,杜德这种被内阁拉过来充数的,考虑再三后也选择了支持秦楚。   投票的顺序从军部那边轮过来,在杜德之后便是勒维。   虽然勒维前面还坐着两个人,但这两人为了表示反对,已经早早举了牌。   好巧不巧的,这最后的关键一票,竟然落在了勒维手里。   众人再次朝这位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太子殿下看了过去,如果他支持内阁,那么秦楚在这次会议上提出的政令就是无效的。   秦楚说的话已经将目前帝国遇到的困境摆明,会议室里都因为即将到来的困境以及自身的利益,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只有勒维除外。   这人明明坐着太子的位置,但似乎对帝国甚至人类这个群族的存亡并不在意。   他手指百无聊赖的拨弄着眼前的投票牌,一会儿拨到正面,一会儿拨到反面,看起来十足的欠揍。   这态度一摆出来,对面军部的人一个个气得牙痒痒,就连内阁的人都着急得恨不得把投票牌从这人手里夺过来。   坐在前面的穆林看着掌握关键一票的勒维,突然有些后悔把这位太子殿下叫过来参加会议。   “看我干嘛?”   被所有人紧张兮兮地盯着,这人还挑着眉梢笑了一声。   看你干嘛?   看你欠揍……   “想知道我支持哪边?”勒维又转动了一下手中的投票牌,“好像投哪边都对我没有影响,除非……”   除非你亲我一下。   这话骤然在勒维脑海里显现,让他愣了两秒。   他下意识抬头去看秦楚。   整个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在看他,只有这位秦上将没有。   “算了,看运气吧。”   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气了个倒仰。   说是看运气还真是这样,就见勒维直接把投票牌插在了桌上,然后手指拨弄了一下,投票牌就快速转动了起来。   这架势看得柏克牙都要咬碎了,恨不得飞过去给这个狗太子一脚。   总归是至关重要的一票,在场众人眼珠子都忍不住跟着投票乱转。   勒维趁乱又往首位上看了一眼,就见那位秦上将抬手揉了下额角,恍惚间似乎也露出了点想揍人的表情。   不知怎么回事,勒维突然有些想笑。   在众人的瞪视下,投票牌终于颤颤巍巍停了下来,红色的支持占了大半。   穆林气得捂住了脸,其他人也靠在了椅子上。   “我正式宣布,帝国进入战时状态,内阁做好权力交接。”秦楚站起身,在文件上签了字。   一场冗长的会议终于结束,内阁和军部最终还是没有打起来。   会议室的大门打开,众人乌泱泱地往外走。   秦楚走在最前面,脚步很快,似乎想要避开什么人。   勒维缓缓出了会议室,杜德跟在后面擦了把额头的冷汗。   他突然想到勒维会议前说的话:“咦,你不是说要找秦上将要人吗?”   “是得要个人。”勒维嘴角一勾。   杜德很快就后悔提醒勒维了。   因为下一秒勒维快步走上前,直接懒洋洋的叫道:“秦上将。”   随着勒维的话,原本要散去的人顿时停下了脚步,再次朝着秦楚看去。   秦楚已经快走到拐角处了,听到勒维的话皱了下眉,不得不停下,转头朝勒维看了过来。   两人离得不算远,勒维一步步朝秦楚靠近。   秦楚还没做出什么表示,他身边的人已经露出了防备的姿势。   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似乎一不小心又能打起来,看得众人忍不住往四周让开了点。   一个内阁的官员小声对穆林说:“这个太子虽然不服管束,但总归还是向着内阁的。现在估计是因为投票结果不满意要找秦楚麻烦。”   看到这一幕,穆林眉头也松了松。   秦楚和勒维都是极为危险的人物,让这两人互相制衡,是最好的办法。况且从性格上看来,这两人理应打一场。   杜德将这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表情却非常奇特。   刚刚在会议桌上,所有人都以为那个投票牌是自己停的。只有他看见,在那个投票牌即将停在反对那一面的时候,勒维似乎伸手在桌板下敲了一下……   况且……   想到勒维自始至终没从秦楚身上移开的目光,还有刚进入会议室时勒维说的话,杜德突然想到一个非常惊悚的可能,当即骂了声艹。   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再加上很多内阁官员心气儿不顺,这会儿巴不得勒维和秦楚对上。   在一束束或饱含期待或担忧的目光中,勒维一步步走进了秦楚。   他似乎不知道什么是社交距离,走得极近,甚至还借着身高的优势朝秦楚探了探身。   柏克已经忍不住要去摸腰上的粒子枪了。   这个时候,勒维一双蓝眸凝视着秦楚,突然开口:“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期待着打起来内阁官员:“……”   即将要拔枪的军官们:“……”   自觉看破了一切的杜德:“……”   这他妈仿佛小学生搭讪一样的话是要干什么!   是不是下一句就是:“看你好面熟,我们加个联系方式?”   以穆林为首的内阁官员气得脸都红了,恨不得拿着脑袋哐哐撞墙。   我们期待着你过去冲锋陷阵,结果你他妈一个滑跪下一秒就要唱征服?   生怕他们打起来殃及池鱼的那部分议员更是忍不住在心里咆哮,既然不打架就不要表现得那么吓人好不好?   奈何被搭讪的人冷冰冰的不通情理。   勒维还没说出下一句话,秦楚便看了他一眼,而后继续漠然往前走:“不认识。”   秦楚一路都没有回头,也没有去看周围手下的表情。   他从电梯出来后,便径直走进自己在政务大楼里的办公室,换下身上的军装,进了底层的训练室。   这个政务大楼本来就是内阁和军部还没分开时建造的,所以各项设施一应俱全。就是训练室太久没开启了,秦楚领着人在里面忙活了一阵。   等到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热闹了一天的大楼里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秦楚回办公室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柏克恰好敲门进来。   柏克看了他一眼:“你瞧你急得,躺了那么几个月,身体又不是一天两天能恢复的,现在你一拳也能打穿门板,权利也已经交接了,有什么好急的。”   “兽潮马上要到了,权力交接也没那么简单。”秦楚没多解释,抬头看了眼柏克,“你儿子怎么样了?”   “前段时间就从营养舱里醒来了,现在还在医疗中心住着。”柏克伸了个懒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叹了口气,“我老婆在第二军团也忙着,我们俩现在都没时间陪孩子。”   柏克的儿子才五岁,秦楚不懂小孩子相关的事,又不会安慰人,沉默着没说话。   柏克早就习惯了,他想到罗伊宫的事,随口抱怨道:“你说你留的那是什么信息,把你当年在垃圾星上的身份ID写上去了,要不是我记性好,怎么可能记起来?”   “……”秦楚看了他一眼,“两个月才发现不对,这也叫记性好?”   “那还不是你装得太好!披了个黑袍,说要给太子殿下讲故事,我这辈子也没想到你会给人讲故事。”柏克直摇头。   秦楚喝水的动作顿了顿,只模棱两可道:“罗伊宫内阁的眼线太多。”   “那倒是。”柏克点点头,拍了下肚子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你知道吗,那个太子殿下还真对你演的黑袍人有了点兴趣,听说这段时间到处跑着找呢。”   秦楚没说话,闭上眼睛揉了揉额头。   “就算是不想被内阁发现,你这信息递得也太隐晦了。开口就说是来找太子的,我根本没想到你的真实意图是联系我。”柏克说。   “……”秦楚噎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要不要解释。   柏克没察觉不对劲。   秦楚去罗伊宫,那肯定是找他,难不成还真是去给那个狗太子讲故事?   犹豫了两秒,秦楚开口想说什么,突然眉头一皱,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把窗户打开。   “怎么了,有人?”柏克问,“是不是内阁那群小瘪犊子……”   柏克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突然有个熟悉的身影从侧边冒了出来。   这人还穿着上午那套繁复的礼服,整个人像个大壁虎一样贴在墙壁上,不知道偷听了多久。这会儿被人发现,他还饶有兴趣的伸手朝秦楚打了个招呼:“嗨,晚上好。”   “你竟然敢偷听!”柏克看大门的新仇旧恨一下涌了上来。   “你怎么知道我偷听,说什么不能给我听的东西了吗?”勒维笑着回柏克的话,但目光却是放在秦楚身上,“我是来找秦上将的,有点事情要问。”   “问问问,有你这样爬窗户来问的吗!”柏克瞪眼。   勒维压根没理会他,只看着窗边沉默寡言的人。   外面一片漆黑,霓虹灯都熄灭了,但勒维脸上的漫不经心的笑容却十分清晰。他就这样单手攀在墙上,看着秦楚问:“不知道秦上将有没有给人讲故事的习惯。”   说着他又往窗户里探了探身,像捉住猎物的猛兽般眯了眯眼睛:“披着袍子偷偷摸摸地来,讲完了就跑的那种。”   “啪”。   秦楚根本没回答,直接关上了窗户。   柏克先是被勒维问得愣了一下,紧接着露出了有些狐疑的表情。   他看着秦楚,犹豫道:“不对啊,这不是你的风格。从前你遇到这种半夜敲窗户的,怎么说也得一脚踹下去。”   “……”秦楚沉默。   这边说着话,外面又传来“笃笃”两声敲窗户的声音。   秦楚抬眸看了眼柏克:“你说得对。”   说完他又径直走向窗户,这次“砰”地一脚把人踹了下去。   久久没传来落地声,秦楚也没在意。   他看了眼时间准备休息,抬眼却发现柏克的脸色更加一言难尽了。   柏克看了看窗户,又看了看秦楚,有些犹豫地问:“你去罗伊宫……真的是去找我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柏克: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第139章 熟悉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柏克围着秦楚转了个圈, 他和秦楚这是多少年的老熟人了,对秦楚的性格相当熟悉。   这货对谁都没客气过,也就在老元帅面前温和了那么一丢丢。   可现在……   秦楚醒来之后, 对这个狗太子也太宽容了吧?   不, 或许不是醒来之后,披着黑袍乱跑的时候就频频出现在罗伊宫……   秦楚叹了口气,并不是很想解释自己和勒维的关系。   柏克却看着他, 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逐渐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然后柏克暗戳戳地靠近秦楚,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问:“你给我说实话, 你是不是和这位太子殿下……”   秦楚顿时有些不自在, 转头轻咳了一声。   谁料柏克接着说:“你是不是和他密谋推翻内阁呢?”   秦楚:“……”   那点不自在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害你这是什么表情, 被我猜中了是不是!”柏克拍了一下秦楚的肩膀, “你看看你,这点事还瞒着我。要是别人估计都以为你和这太子有奸情, 但我认识你多久了?就算帝国覆灭了, 你估计也不会谈恋爱!”   “……”秦楚哑口无言。   他转头看了柏克一眼, 更是没有了任何解释的心思:“算了, 你回去吧。”   “这才几点你就要睡了?不行你得好好给我说说你们的计划, 我作为你的副手,心里得有个底。”柏克自觉猜中了真相, 往沙发上一坐,摆出促膝长谈的模样。   计划个鬼,秦楚只想赶客。   柏克接着发散思维:“你这个想法真的不错, 这个太子也是内阁的人, 从内部突破应该要容易一点。但是你不厚道啊, 那么重要的事竟然不告诉我, 讲故事的时候应该拉着我一起啊!”   “其实……”和你没什么关系。   秦楚还没来得及挑破这个残酷的真相,就听卧室里的窗户一响,然后就是脚步轻轻落地的声音。   这次某人显然没有敲敲窗户通知一声的打算,直接利落地登堂入室。   没两秒钟,卧室的门从里面打开。   勒维这位不速之客靠在门框上,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柏克还惊讶地挑了挑眉:“你怎么还没走?”   这话说得简直比秦楚这个主人还像主人,柏克眉毛当即竖了起来:“我和我们长官商量事情,倒是您大晚上跑过来有些不合适吧?”   “合适不合适可不是你说了算。”勒维盯着柏克,惯常带着笑意的语气里有那么一丝不爽,“你们军部的下属都喜欢大半夜跑来长官的房间里商量正事?”   “废话,我和秦楚谁跟谁。”柏克说。   勒维看柏克更不顺眼。   柏克因为看大门的黑历史,心里也还憋着气。   这会儿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接呛了起来。   秦楚坐在办公桌后,单手撑着额头听了几分钟的相声。   终于他忍不住了,抬手敲了敲桌面:“你们吵完了没有。”   两人顿时都转过头来看他。   秦楚有些头疼,嗓音冷恹恹的:“要吵出去吵,我要睡觉。”   他起身就往卧室走,谁料勒维并没有离开,反而顺势退回了卧室里,勾着唇角道:“刚好,这里离罗伊宫有点远,只能在秦上将的办公室里借宿一晚。”   大写的不要脸。   秦楚好长时间没见过勒维这种死乞白赖的样子,愣了两秒才垂下眼眸冷淡拒绝:“出去,我这里不留外人。”   勒维眉梢一挑。   视线触及秦楚眼下淡淡的青黑,他便没再说什么,抬脚就要走出卧室。   秦楚站在卧室门边,没有要后退的意思。   他侧身从门框里过去,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进了一瞬,勒维的鼻尖顿时又嗅到了那股清冷的味道。   人已经走到了办公室的出口,勒维又突然停下。   “又有什么事?”秦楚开口问。   话落又觉得自己似乎问得太及时,像是一直关注着这人的举动似的,秦楚顿了顿,朝卧室里走了两步,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勒维伸手敲了敲门框,看向了还坐在沙发上的柏克:“你这里不留外人,那他怎么还在这坐着。”   柏克嗤笑一声,脸上露出点得意:“都说了我和秦楚是多少年的兄弟了,我们……”   秦楚叹了口气,无声地看向柏克。   柏克:“……”   心突然裂开。   骗子,说好了十几年的兄弟情呢!   在秦楚的目光下,柏克只能恨恨地离开秦楚的办公室。   勒维也没赖着,跟在柏克身后离开。   只是在即将关门的时候,他冷不丁的转身。   秦楚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就这样和他对视上。   “秦上将可能不知道什么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勒维笑笑,伸手关上了门。   他看着厚重的办公室门板,明明是被赶出来了,蓝眸里却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躲他?   越躲越有问题啊……   会议过后,内阁因为这样的结果明显慌乱了一阵。   秦楚是有备而来,他还没回归到自己身体的时候,自然不可能只忙着给勒维讲故事。那段时间里他不仅尝试着在虚拟世界标记所有人类意识所在的小世界,更是利用各种信号联系军部那边。   边缘星系距离帝都星的确很远,但因为早有准备,这几天里已经有三批军人回到了帝都星,极有条理地接管了内阁的各项事务。   “分派几个小队,将各个星球的睡眠舱集中起来,防范兽潮的来临。”秦楚在面前的文件上签了字,“另外盯好内阁那边。”   “是。”柏克将各项命令安排下去,回来的时候面色带了点狐疑。   “……发生什么了?”秦楚问。   经过那天晚上,秦楚总怕柏克一张嘴就是问他和勒维的关系。   “内阁前段事件慌得跟被捅了窝的兔子似的,最近怎么突然消停下来了,感觉有点不怀好意。”柏克说。   对此秦楚倒不惊讶:“会议结果只是摆在明面上看的,他们不甘心,当然私下里会有动作。”   “那你小心点,我感觉他们会针对你。”柏克说。   外面又有人进来行了个军礼:“报告长官,您要查的‘谭维’这个名字已经查到了!”   现在帝国的户籍系统直接停摆,再加上“谭维”这个人已经去世了三十年,查起来非常困难。秦楚接过文件看了一眼,皱眉:“主脑的一个管理员姓谭?这个管理员现在在哪?”   主脑的管理员是平时和主脑关系最密切的人类了,难道这场灾难不是人工智能的叛乱,而是人祸?   “主脑的几位管理员是主脑最先攻击的对象,现在还在睡眠舱里沉睡着。”那名军官回道。   也被攻击了?   秦楚沉吟两秒,命令道:“严密监控所有睡眠舱聚集点,尽快查明这名管理员和谭……”   说道这秦楚一顿。   办公室的门开着,他刚好看到勒维从走廊里路过,还漫不经心地扬手朝他打了个招呼。   这停顿有些僵硬,柏克和等待命令的军官都有些奇怪地看向秦楚。   秦楚站起身,抬脚把门踢上,这才微微压低了声音继续说:“查明管理员和谭维的关系。”   军官接到命令,一头雾水的离开了。   柏克却看出了点门道,他敲了敲手掌:“你这是不想这个太子知道这些信息?”   “嗯。”秦楚点了下头,但没有解释原因。   柏克也不需要他解释,只点了点头:“也是,并不是我们自己的人,是得防备着点。”   闻言秦楚抬头看了他一眼,抿了下唇。   “……怎么了这是。”柏克注意到他的表情,“我说的不对吗,咋还不高兴了?”   “好了,去办你的事,有时间就去看看你儿子。”秦楚说。   等柏克出去后,秦楚才微微放松靠在椅背上。   现在的局势依旧危险,他并不想让勒维掺和进来。在虚拟世界的时候就不想,现在勒维还没恢复记忆,就更不想了。   所以……   连他和勒维的关系,也没办法和人解释。   上午处理公务,下午的时间秦楚雷打不动地泡在训练室里。   但今天他去往训练室的路上却遇到了“拦路虎”。   看着靠在墙边的人,秦楚强制自己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但走了一会儿他便发现不对,又回头看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吊儿郎当坠在他身后的太子殿下。   “……你跟着我干嘛?”秦楚声音冷淡。   勒维眨巴了两下眼睛:“难道这政务大楼,是军部开的吗?”   秦楚憋气,继续往前走。   勒维看着他逐渐冒出怒气的后脑勺,伸手蹭了下鼻尖,隐住了嘴角的笑意。   又走了一会儿,秦楚依旧心气儿不顺,转身问他:“你最近不回罗伊宫,总呆在这里干什么?”   “秦上将,我好歹也是个太子。太子来政务大楼关心关心国家大事不行吗?”勒维说。   关心个鬼的国家大事。   秦楚在心里骂了一句,径直推开了训练室的大门。   训练室是开放的,并没有限制军部以外的人进入。   但是内阁那群坐办公室的,一般也不会来这里找不自在。   训练室里的人不少,这会儿看到勒维跟在秦楚身后进来,顿时愣了一下,齐刷刷朝他看过去。   秦楚已经彻底无视了勒维,走进了重力场。   勒维在众人的目光下,倒是没有半点不自在,他参观似的围着训练场地转了一圈,心里也有点发愁。   明明知道要找的人在哪,可这人不理他。   勒维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因为这个原因苦恼。   从前他管谁理不理他,凡是他感兴趣的东西,抓过来就是。   可偏偏这位秦上将好像真有点神奇的力量,一旦他下定决心冷着脸,自己就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溜达了一圈,看到训练场里穿着贴身训练服的秦楚,勒维心思一动,趴在围栏上扬声问道:“喂,要不要打一场?”   这话一出,原本已经收回视线专心训练的军官们顿时又朝勒维看了过来。   找秦楚约战?   牛逼。   一看就是还没被揍过。   “不打。”秦楚不知道他想耍什么花招,果断拒绝。   “怎么,怕了?”勒维笑着问。   秦楚还没什么反应,训练室里其他人已经开始不爽了。   “还是秦上将在睡眠舱里呆太久,受了伤怕暴露出来?”勒维依旧漫不经心地挑衅着。   秦楚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进来。”   他掐的很准,这话一出,秦楚不想应战也不行。   秦上将和那位不规矩的太子殿下终于打起来了!   这消息很快传遍羽曦犊+。了整个政务大楼。   这个时间点里面的人已经忙完了正事,正打算离开。   现在冷不丁听到这个消息,无论是担忧事态恶化还是单纯想吃瓜的,都纷纷涌到了训练室里。   穆林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和自己的助手同样进入了训练室。   训练室里里外外已经围满了人,最内圈还是一开始在里面训练的军官。   中央的场地中,两道人影显然已经缠斗了好一会儿。   所有人都隐隐期待秦楚和勒维能打一场。   秦楚的武力值自然不用说,对这位太子殿下不知情的人,只觉得这太子神神秘秘,但稍微知道一丁点消息的人,都不敢小觑勒维。   令人惊讶的是,这两人在训练场里竟然也几乎打成了平手。围观着的军官们对这位不着调地太子,不由稍稍改观了点。   -   他们之前打过,而且还不止一次。   刚一动手,勒维便有了这个意识。   虽然没有明确的记忆,但他们明显对彼此的招数和能力都十分熟悉。   不只是熟悉……怎么打个架他也能打得心猿意马?是兽潮要到了吗?   “喂,我们之前……都是在什么场合打架?”勒维突然冷不丁出声问。   什么场合打架?还他妈能是什么场合……   秦楚被他问得一愣,动作也滞了一秒。   就是这一秒的愣神,勒维骤然袭进,扳着他的腿弯将他压在了地上。   另一个人的体重就这样压了过来,离得极近,压得也极重。   虽然在虚拟世界深入交流了很多次,但这还是秦楚第一次在现实中被人按倒,后脑的发根都炸了起来,毫不留力地往勒维身上踹。   “哎哎哎你动真格的?”勒维废了点力才把人牢牢压住。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压在地上的人。   这位冷淡又锋利的秦上将此刻难得处于劣势,微长了点的发丝散开,漆黑的眸子沾上了点怒意,就连白皙的皮肤上也蒙了层汗水,像刚从水中捞出来的玉石。   勒维突然觉得,这个视角该死的熟悉。   他干咳了一声,轻声问:“你……不会真像柏克说的那样,接近我只是为了扳倒内阁吧?”   秦楚一愣,反抗的动作都停了一下。   这个猜测柏克说出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好笑,但从勒维嘴里说出来,却有一股无名火蹭得一下冒了出来。   “滚!”   他猛地翻身把身上的人掀开。   可勒维铁了心要在训练场里和他谈事情,冒着受伤的危险结结实实挨了一脚也要把他按住。   但这次到底没按稳,勒维原本按在秦楚背上的手下滑了一点,刚好贴在了秦楚劲瘦的腰线上。   脑海里的记忆可以背抹去,但身体上的记忆却能永久留存。   ……有点熟悉啊。   手掌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轻轻捏了一下。   秦楚整个人一僵:“你他妈干什么!”   勒维也被自己这潜意识里的动作弄得愣了一下,他紧接着又觉得自己什么记忆都没有,还被人这样避着,顿时声音带了点委屈:“你不能总避着我吧?最起码负责一下售后。”   “什么售后?”秦楚咬牙又挣动了一下,可惜他刚从营养舱里出来,体能还是受了点影响。   “至少要告诉我……那些故事里你删减的都是什么东西?”勒维问。   秦楚深吸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越生气这货越他妈来劲。   “你一定要在大庭广众下问这些吗?”秦楚冷然回道。   勒维更委屈了:“那我大晚上去找你,你不也把我赶出来了吗?”   两人叠罗汉似的压在训练场里,旁边看着的军官和“不远万里”跑过来观战的官员们已经经历了惊讶、呆滞、无语的状态……   最终一群人看着“亲亲密密”说话的两人,露出了“我是谁我在哪我他妈来这里到底是看什么的”迷惑表情。   “问我?”秦楚嗤笑一声,“记忆没恢复,你怎么能确定是我?”   他一把按住勒维的手,转头看他:“万一你认错了呢?你要找的人知道你正在对别人做这些事吗?”   这话直直戳进勒维心里。   他确定自己要找的就是面前的人,但也只是出于直觉,更无法解释。   趁着勒维迟疑的这一秒,秦楚猛地把人撂开。   明明这扎心的话是他说的,但看到勒维真的迟疑了,他又克制不住的升起一股怒意,再次踹过去一脚。   最终还是有些心疼,秦楚稍稍收了点力道,转身离开了场地。   勒维滑了两米远才堪堪停住,他看着秦楚的背影,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上去。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开口问:“秦上将,你最后一次任务内容是什么?”   秦楚身影一顿,头也不回地答道:“和你没关系。”   围观的群众纷纷打了个差评离开了训练室,穆林也跟着人群一起离开,眼眸里闪过一丝精光。 第140章 违规   打过一场后, 似乎真被秦楚那句话震住了,这几天勒维总算没再做出什么让秦楚措手不及的事。   但他依旧没有离开政务大楼。   “真转了性了。”柏克一边推开秦楚办公室的门往里走,一边伸着脖子往外看。   “什么?”秦楚抬头问。   “就那个太子, 他这两天老往资料库跑, 不知道在查什么。”柏克进门。   秦楚手上的动作微顿了顿,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接的最后一个任务涉及到帝国最高政令,照理来说, 勒维是没有权限接触到任务内容的, 往内阁的资料库跑再多次也没有用。   但是勒维的举动还是让秦楚有些惊讶。   勒维是个很随性的人,过往的经历造就了他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性格。秦楚没有想到, 勒维竟然对给他讲故事的这个人那么执念。   还是在没有恢复记忆的状态下。   昨天踹了勒维两脚, 但秦楚心里并不好受。   在现在这个形势下, 他理智上并不想让勒维恢复记忆。后续他还会带人进入虚拟世界进行营救, 这项任务成功的可能性并不算高,如果勒维知道了, 一定也会跟着进去。   秦楚并不想把他在拉进去。   可是看到曾经最亲密不过的人, 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又是另外一种难熬的焦灼。   第一次去罗伊宫见勒维, 他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确认勒维的安全。   但之后一次又一次的讲故事, 就是秦楚难得的不理智了。   他既想勒维记起他,又想勒维什么都不记得, 所以什么都不用牵挂。   意外的两难状态。   压下心里的思绪,秦楚抬头看着柏克:“有关兽潮的部署完毕之后,布置好连接网络的睡眠舱, 让特殊小队做好准备。”   “那么快的吗?“柏克有些惊讶, 他还以为秦楚会完全处理完内阁再进入虚拟世界。   “不能再拖了, 这些没有经过训练的人, 沉睡的越久,醒来的可能性越低。”秦楚说。   柏克应了一声,但还是没有完全放心,他总觉得内阁那边准备着要搞事。   -   勒维从资料库走了出来。   “明天我还会过来。”他朝外面管理的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   “您、您什么时候进来的?昨天晚上?您不能硬闯资料库啊!”工作人员一脸惊恐,这几天勒维来的频繁,他和这位太子殿下几乎都成熟人了,“再说……您目前是没有权限查看秦楚上将的详细资料的。”   “那我就来看看不详细的。”勒维笑道。   出了资料库,勒维脸上的笑容稍微淡了点。   资料库拦不住他,但他也没在里面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其实秦楚说的对,他并不能证明秦楚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也无法证明自己失去过一段记忆,更没办法解释那段记忆里自己和他有过什么。   这位秦上将明显在欺负他这位失忆人士,知道他找不到任何证据和线索,所以用那种话来堵他。   勒维昨天在楼顶坐了一晚上,仔细梳理了一遍自己的记忆。   他确认自己其他时期的记忆完好无损,那么他和秦楚唯一一个有可能认识的地方,就是虚拟世界。   这位秦上将常年驻守在边缘星系。   但是后来却莫名其妙跑到了帝都星,还在睡眠舱里睡了几个月才醒来,说是和虚拟世界没关系,勒维半点都不信。   能让秦楚进入虚拟世界的,只有最后那个呈现为乱码的任务。   可惜,资料库里没有任何关于秦楚最后一项任务的记载,勒维便没有办法证明这个任务和他有关系。   走出政务大楼,勒维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准确的锁定了上面的一个楼层,目光在某扇窗户上一闪而过。   几天前,他就是被人从那扇窗户上踹下来的,因此记忆深刻。   但是现在只能看不能爬。   仰头看了一会儿,勒维啧了一声,有些不爽。   他随手拉住了一个眼熟的工作人员:“喂,你停下。”   那工作人员本来有些不耐烦,转头看到勒维后顿时一个激灵,忙不迭行礼:“太子殿下好,请问您有什么事?”   他们这些人原本对这位没什么权利的太子并不看重,以为只是内阁搞的个空架子。但是得知昨天勒维和秦楚在训练室打了一架,还打成平手之后,这份不看重就变成了小心翼翼。   勒维对他们的态度并不在意,眼睛还盯着秦楚办公室的窗户。   他问:“你在这个大楼里有办公室吗?”   “有、有的。”工作人员回道。   “你都有,我为什么没有?”勒维眉梢一挑,明显很不爽。   “……”工作人员沉默,整个罗伊宫都是你的,你还要什么办公室。   “那一层还有空房间吗?”勒维指着秦楚办公室所在的楼层问。   “有倒是有。”工作人员有些踌躇。   勒维直接拍板定论:“好,给我搞个办公室,就交给你了。”   既然私事上这位秦上将严防死守,那么公事上接近也不是不行。   第二天,勒维难得起了个大早,踩着上班的点进了自己新出炉的办公室。   他对着办公室的摆设没兴趣,进门坐了没两秒,就目标非常明确地直奔隔壁。   一路上盘算了三五个去打招呼的理由,但来到秦楚办公室门前后,勒维却愣了一下。   办公室的门没关,这不像是秦楚的风格。   自从发现他经常在政务大楼里溜达之后,这位秦上将每天都把办公室的门关得死紧,恨不得直接搞个铁皮焊死。   勒维皱眉探头看了一眼,秦楚并不在里面,只有一个表情焦急的柏克。   又撤着身体往门上看了一眼,确定这是代理元帅办公室之后,勒维才开口问:“你怎么在这?”   柏克看到他也是一愣,紧接着气不打一处来:“我还要问你呢,你跑着来干嘛?”   勒维没回话,只是又在办公室扫了一眼,接着问:“秦楚呢?大早上去训练室?”   “秦楚呢?”柏克差点气笑了,“你是内阁的人,你不知道秦楚被军事法庭带走了,现在来问我?”   他也没有多说的打算,呛了一句转头就往外走。   勒维却拦住了他,神色带了点认真:“军事法庭?那不是你们军部的审判机构?为什么带走秦楚?”   见他似乎真不明白,又想到秦楚和这位太子之间的“谋划”,柏克犹豫了一会儿,焦急地抹了把脸说:“内阁那边举报秦楚最近的一次任务中有违规情况,所以今早军事法庭来人带走了秦楚,具体情况要等开庭才知道,反正挺麻烦的。”   听完柏克说的话,勒维心里最涌上来的不是焦急,而是一种意料之外却又不是完全意外的惊讶。   “他也会违规?”勒维没忍住问。   柏克也跟着沉默两秒:“是啊……秦楚竟然也会违规?”   但他紧接着反应过来:“呸呸呸,什么违规,就他那样你看像是会违规的人吗?肯定是内阁的污蔑!”   话虽这样说,但柏克心里也有些古怪。   这两天他一直防备着内阁那边搞事,也一直提醒秦楚防备。   秦楚听没听进去他不知道,但是早上军事法庭的人过来,并以他任务中违反规定为由带走他的时候,秦楚脸上并没有任何惊讶。   最重要的是……也完全没有为自己辩驳的意思。   柏克心里不由咯噔一下,秦楚不会真违规了吧。   看了柏克一眼,勒维径直走进秦楚的办公室坐下。   “哎你干什么?主人不在随便进人家房间?”柏克说。   勒维抬眸看了他一眼:“你急也没用,你们这边要是乱了阵脚,内阁就高兴了。”   这事柏克也清楚,他没有辩驳,快速联系了几位军官,让他们继续推进秦楚要求的各项布置。   勒维思索了一会儿问:“这个时候开庭?陪审团能凑齐吗?”   “凑齐个屁!这明显就是内阁对会议结果不满意,想要找秦楚麻烦,顺便夺回战时帝国掌控权。”柏克骂了一声,“都这个时候了还争来争去,果然首相一不在,这就是一群找麻烦的孙子。”   骂完之后,柏克又想起面前这位也是内阁的一员。   谁料他抬头去看勒维的时候,却发现这位太子殿下毫无自觉,似乎还觉得他骂得挺不错,赞赏地点了点头。”   “那边来人的时候,说他违反哪条规定了吗?”勒维问。   “这谁知道,根本没有明说。”柏克想了想,也坐在了沙发上。   “他最后的那个任务到底是什么,藏那么严实?”勒维有些不高兴了。   “你不知道?”柏克有些惊讶的看他,“我还以为秦楚和你就是在这个任务里认识的。”   勒维笑笑没说话。   柏克又道:“这任务保密性是最高等级,除了秦楚和内阁,没人知道。”   “你这副手当的。”勒维嗤笑一声,起身就要往往外走。   柏克挠着额头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任务刚颁布下来的时候,内阁来请秦楚,但秦楚根本不想接。后来我只知道内阁竟然搬出了最高政令,秦楚这才回了帝都星。”   “任务内容完全没有透露?”勒维停下脚步看了柏克一眼。   柏克摇头:“当时主脑刚刚叛变,大批人类困在虚拟世界里。这个时候会有的任务无非就是抓捕主脑,或者是救人。但如果是这类任务秦楚并不会拒绝……”   勒维一顿,眼眸里闪过一丝兴味的光,紧接着便扯了扯唇角:“除非他觉得这个人,不值得他放下手头的工作去救。”   “那也不可能啊。”柏克纳闷,“那么多普通人被困在里面,秦楚肯定不会放着不管。能劳烦内阁搬出最高政令的无非就是帝国的全体公民或是首相了……”   勒维嘴角的笑意更深:“那如果,内阁让他救的是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太子呢?”   柏克一顿,抬头便骂了声艹。   勒维出了秦楚的办公室,他没急着往军事法庭所在地赶,而是发送星盗团的信号联系了一下卡明。   卡明正闲得无聊,立刻飞到了政务大楼下。   “联系一下舰上醒过来的兄弟,要是人手不够多,就像别的熟悉的星盗团要点人。”勒维说。   卡明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激动起来:“老大!您终于准备造反了!”   说着他便兴奋地转起了圈:“现在的确是造反的好时期啊,不过军部的人还在……那就麻烦了。”   “造反?”勒维笑了笑,“没那么麻烦,就是抢个人而已,不给的话,造反也不是不可以。”   随后勒维又去了一趟资料室。   工作人员苦着脸提醒:“殿下,您的确没有权限……”   勒维手指在工作台上敲了敲,笑着问:“查看我自己的资料,也没有权限吗?”   最近局势的转变真是让很多人都大跌眼镜。   先是被内阁判定为叛变的代理元帅秦楚带着军部的人来到了帝都星,一场会议后宣布帝国进入战时状态,接手了整个帝国。   眼看内阁就要把手上的所有权利都交出去,结果又一个反转,内阁把秦楚告上了军事法庭。   毕竟是特殊时期,内忧外患都在堆着,因此军事法庭那边没有拖着,一天后便选择了开庭。   军事法庭是军部内部的机构,用于给违规的军部人员量刑,以及审判一些特殊的罪人。但是这次审判并不公开,除了一些相关人员外,其余人无法旁听。   政务大楼里顿时又紧张了起来,不知道这次法庭对秦楚的量刑会对局势产生什么影响。   这次的审判十分仓促,审判庭内人只有零零散散几个。   除了坐在审判席的法官以外,就连陪审团的人都没凑齐。   现在帝国面临这种困境,内阁还搞了这招用于内斗,因此陪审团大部分人以及法官心里都有都有些膈应。   但他们的目光依旧忍不住去看坐在被告席上的人。   曾经有人开玩笑说,就算有一天整个军部的人都来军事法庭上走一圈,秦楚也不会过来。   因为军规自己是不会违规的。   但谁也没想到,从前只在陪审团上出现的秦上将,这次竟然坐在了被告席上。   况且……   法官看看被告席上冷淡坐着的秦楚,又低头看看手上的资料,忍不住叹了口气。   况且违反的竟然还是这样一条规定。   作为秦楚曾经在军校的老师,老法官内心十分感慨。   但依照军部和军事法庭一向的作风,他还是尽量公正地开口:“被告秦楚,军衔上将,暂行代理元帅职责。被指控在5143年3月21日接到的‘拯救太子殿下’的任务中,违反《任务执行手册》第二百三十五次修订版第十条规定,在任务过程中,同任务对象勒维产生并维系特殊情感。”   “秦楚是否承认违规?”   即使已经拿到了资料,但听到法官的发言,在场所有人依旧忍不住惊讶地看向秦楚。   坐在台下的柏克听到秦楚违反地这条规定,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差点站起来指着法官说:“你放屁!”   换任何一个人,违反这条规定,柏克都能无障碍接受。   就算说他老婆爱上了别人要和他离婚,柏克都觉得比现在这个离谱的场景稍稍有点真实感。   但说秦楚和别人谈恋爱,还他妈是和任务对象……   柏克只觉得自己的三观有点裂。   不只是柏克,   穆林亲手写的诉讼书,但这会儿同样有些不真实的感觉,甚至怀疑自己手上掌握的资料是不是出错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被告席。   秦楚还穿着白色的军装常服,即使这个时候,也冷得像块常年不化的冰,让人完全想象不出,这个人动心时到底是什么情形。   他似乎天生和情爱没有任何关系,仿佛一个人工智能投胎成了人,就算有什么关系,也是和冷漠而厚重的军规相亲相爱。   有人分析过,秦楚最可能违反的一条规定,应该就是对犯罪分子下手太重。   最不可能违反的规定,就是这一条和任务对象产生特殊情感。   但现实往往就是这样滑稽又荒诞,秦楚完全没有辩解的打算。   他甚至低头看了眼开庭的时间,像是要速战速决一般冷冷淡淡地开口:“我承……”   话音未落,审判庭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喂,你们这个军事法庭,审判罪人的时候,都不让证人上台发言的吗?”   这声音懒洋洋的,随性极了,和整个沉闷和厚重的法庭都格格不入,但却第一次让坐在被告席上的人露出了点别的表情。   秦楚侧头看过去,随即皱起了眉,唇也抿了起来。   “现在是开庭时期,闲杂人等不可入内。”法官沉声说。   “嗯?你们不是在审这位秦上将违规吗?我刚好要佐证一下他违规的过程,顺便给他加一条罪状。”勒维已经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老管家。   老管家手上捧着个东西,看不清是什么。   一群人看看勒维,又看看秦楚,原本安静的法庭内开始变得乱糟糟的。   内阁那边,穆林的脸色有些差,他看不懂勒维这次过来的目的是什么,要说是来救秦楚,但言行又仿佛是来加个石锤的。   可要说不是,这俩人之间的气氛又有些诡异。   如果不是他这边有秦楚任务过程中的情绪监控资料,又看到了两人在训练场里的那一幕,穆林也不会想到用这个方法来扳倒秦楚。   法官和陪审团那边商量了一会儿,最终让勒维坐上了证人席。   登上审判席的时候,勒维和秦楚的视线有一瞬的交汇。   勒维蓝眸里晕着笑,还带着些调侃,最终是秦楚忍不住率先移开了视线。   “请相关人员提供证词。”法官道。   勒维并不在意这个军事法庭的规矩,他往椅背上一靠,蓝眸盯着秦楚,开口道:“你们只追究这位秦上将违反规定,也应该维护一下我这位受害人的权益。”   “……”沉默了一会儿,法官才问,“请问证人,秦楚对您实施了什么?”   勒维叹了口气,露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这位秦上将,竟然对我始乱终弃!”   法官:“……”   陪审团们:“……”   内阁:“……”   这浮夸的演技和爆炸性的台词,硬是弄得整个法庭都齐齐沉默了几秒。   秦楚闭了闭眼睛,习惯性的想要抬手扶额,意识到手腕上的电子手铐这才又放下。   几分钟后,被勒维这句话炸晕了的控方才开口:“证人的意思是佐证秦楚和你有不正当感情了吗?”   柏克从震惊里回过神来,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个狗太子上来该不会是拖后腿的吧?   谁料勒维竟然抬头看了眼发言的控方,笑着问回去:“你爸和你妈也是不正当感情吗?”   控方被气了个倒仰。   古板又严肃的老法官估计是第一次在军事法庭上看到这种画风,噎了两秒才顶着额角的青筋发言:“请证人不要谈论无关话题。”   勒维笑了笑,抬着下巴示意了一下身后的管家。   老管家会意,连忙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勒维面前的桌上,竟然是一本厚厚的《任务执行手册》,还刚好翻到了第十条。   勒维慢条斯理地将这个第十条读了一遍:“任务执行者严禁对任务对象产生特殊情绪,除非任务需要,任务执行者不可和任务对象开始并维持特殊关系。特殊关系包括且不限于亲人、恋人、夫妻、仇敌等,详细内容参照附录2。如任务执行者违反该条准则,应立即暂停任务,更换执行者。”   而后,他抬眼看法官:“特殊情况除外。那么请问,什么算是特殊情况?”   法官沉吟一会儿,答道:“这要根据任务内容具体分析。”   “那好。”勒维抬手把手册合上,“为了达成任务目的,色.诱任务对象算不算?”   色.诱……   此话一出,刚顺畅进行没几分钟的庭审再次卡壳。   柏克一脸空白的坐在听审席上。   陪审团包括控方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秦楚。   为什么色.诱这个一听就不靠谱的原因,放在秦楚这张脸上竟然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相信。   毕竟是全帝国争着给他生猴子的男人,就算冷淡了点,不解风情了点,但就凭着这张脸,如果这位秦上将肯选择色.诱,估计没有完不成的任务。   虽然现在靠武力,也没什么完不成的了。   可偏偏正是因为这个人,色.诱这个理由又变得神他妈离谱,怎么想怎么不可能。   秦楚脸上已经浮现了点想揍人的神色,但顾忌着场合硬忍着。   勒维还在那边稳定输出:“没错,这位秦上将的任务目的是把我带出虚拟世界,为了让我配合,他竟然不惜色.诱我。我还记得那一晚,我们做了……”   说到这他顿了顿,后撤着身子去看坐在被告席上的秦楚,问:“几次来着?”   一直表情淡淡的秦楚转头瞪他,平静的黑眸里总算出现了点浓烈的颜色。   勒维丝毫不惧地看着他,蓝眸里还晕着笑意。   这笑意仿佛明晃晃地在说:“骗我?再接着骗我?看你还能再撒谎到什么时候?”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瞒也瞒不下去。   秦楚收回视线,气得呼吸起伏都大了点。   这会儿一群人的目光又都移到了秦楚身上。   这位太子殿下明显是嘴上没个把门的,但秦楚不一样,秦楚绝对不会在军事法庭上说谎话。   穆林双手交握着,也有些紧张。   他心里冷笑,勒维可以胡说,但以秦楚的性格绝对不会顺着他胡说。   这时,就听秦楚冷笑了一声,清冷的音色回荡在审判庭里:“几次?你应该问是几天。”   “哐当”。   不知是谁的杯子碰倒了,哗啦一下水洒了一地。   法官的单片眼睛歪了,颤颤巍巍去扶的时候,直接把镜片怼到了地上。   众位和秦楚十分熟悉的军部人员,此刻均露出仿佛还在梦中的表情,甚至偷偷掐了一把身边人的大腿。   听到同僚“嗷”得一声,还有点不信。   原本无论是谁,进入军事法庭后脸色都沉重得要死。   但现在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极为古怪。   总觉得嘴里好像有点什么东西。   拿出来一看,呸!谁塞进来的狗粮!   连勒维本人都愣了一下,摸着下巴沉思两秒:“我那么厉害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秦楚:说出真相,吓死你们 第141章 吃软饭   几天……   现实世界可没有什么发情期, 所以只要是个人,听到这个离谱的时间量词,都觉得仿佛是和自己开玩笑。   这话要是勒维说出来的, 根本不会造成那么大的轰动, 因为这位太子殿下一看嘴里就没什么谱。   但是由秦楚来说就不一样了,平白多了不少的可信度。   这话像颗炸弹似的扔下来,搞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秦楚违规这个问题, 转移到了“他们到底做了多久”、“几天是不是有些超出人类的能力范畴”、“果然秦楚就算违规也是正常人达不到的高度”这些离谱问题上。   以至于庭审的后半场, 整个审判庭里都弥漫着一股滑稽气氛。   陪审团连带着法官,迷惑半晌之后, 齐齐露出了“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听这些混账话”的迷茫表情。   “上将秦楚承认违规, 但违规原因……一定程度上符合手册标注的特殊情况, 且任务完美完成。另由于该违规情节发生在虚拟世界中, 参考虚拟场景量刑标准,最终同陪审团商议后, 决定对秦楚进行鞭刑两次的处罚。”   最终, 法官快速宣布完审判结果, 看了勒维一眼, 一脸牙疼地离开了审判庭。   这个审判结果出来, 即使中途已经有了预料,内阁的人依旧忍不住沉下了脸色。   他们想尽办法才找到这样一个扳倒秦楚的理由, 偏偏秦楚还没有反驳的意思,谁料让勒维一打岔,最终的处罚竟然只是鞭刑两次, 对秦楚的职权和地位丝毫没有影响。   这样的鞭刑对学生时代的秦楚都不是问题, 更何况是现在的秦楚了。   其他人听到这样的审判结果, 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只有勒维有点不爽, 面无表情地挑动了一下眉梢。   众人陆陆续续从审判庭里离开。   秦楚跟着人去领罚,看到穆林出来,停下了脚步:“多谢内阁为军部规则建设提供帮助。”   “不谢。”穆林憋着气就要快速离开。   秦楚却接着道:“比起插手军部,内阁更要注意自身排查。”   穆林脚步一顿,转头怒气冲冲地看着这个后辈:“秦楚你什么意思?”   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袖扣,秦楚看着穆林道:“我在垃圾星醒来的时候,有人以内阁的名义销毁我的睡眠舱和身体,命令是你下的吗?”   “什么?不可能!“穆林狠狠皱眉,“首相不在我怎么可能下这种命令。”   这事儿还真不是穆林干的。   秦楚毕竟身居高位,是否销毁他的睡眠舱,这是要经过会议和军事法庭双重讨论才能决定的。接到秦楚有可能叛变的消息之后,他唯一做的指令也只是把秦楚的睡眠舱移到最偏远的垃圾星。   这样万一秦楚当真叛变,帝都星这边也能争取点时间。   “我知道了,我会把人揪出来。”穆林脸色更沉重了,内阁虽然和军部不合,对于秦楚争夺帝国把控权的行为也多有不满,但总归没到要把帝国搞垮的程度。   “我不相信内阁。”秦楚声音冷淡,“另外,我在任务中的资料并没有实时上传,今天你们呈递的证据上却有这些东西。你们内阁通过什么途径对我进行的监控,我会好好调查。”   说完这些,秦楚看到身后勒维也出了审判庭。   他没有再停留,径直走向了领罚处。   一天不到的时间内,情况再次转变。   内阁将秦楚送进了军事法庭,众人还以为内阁要搞个大的,没想到最终只罚了秦楚两鞭子。   不少人都好奇庭审当天的情况,以及秦楚到底违反了什么规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们问起当天的知情人时,这些人脸上都会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并且纷纷摆手表示自己并不想多说。   空旷了两天的代理元帅办公室,终于在第二天的晚上,再次亮起了灯。   休息室的洗手间内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温热的水汽漫过帘子,在玻璃门上晕染开来。   过了几分钟,水声停歇,显然里面淋浴的人洗澡一如既往的速度。   秦楚站在洗手台前,背过身,手里拿着个简易治疗仪。   这两鞭子抽在背上,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就是这个部位治疗起来有点麻烦。   他拗着手腕鼓捣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烦,直接把治疗仪扔在一旁,准备等伤口自己愈合。   想到白天庭审时的事,秦楚叹了口气,低头闭了闭眼睛。   在他低头沉思的时候,一只宽大而指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在他后背新增的两条伤口边缘按了按。   秦楚身体一僵,但反应极快,立刻反手钳住这只手掌。   手掌的主人闷不吭声,在他转身看过来的时候还笑着摇了摇手:“你再多用点劲儿,这手就折了。”   秦楚深吸了口气,把勒维的手放开:“出去。”   说着他伸手去拿浴袍,却发现自己进来的时候没有准备。   手臂顿了顿,绕到一旁的架子上把浴巾扯了过来。   勒维也没说什么,就站在洗手池旁,看着秦楚把浴巾围上,嘴角还带了抹兴味的笑。   外在表现无懈可击,太子殿下内心却松了口气。   他视线稍稍下移打量了一下自己,又漫不经心地转开,心想幸亏围上了,否则恐怕今天他要被这位秦上将揍到马桶里。   但转念又有些不满。   啧,不是都“几天”了吗,怎么就围上了呢?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秦上将,竟然半点警惕性都没有,人都摸进浴室了才发现。”勒维压下心底那点旖念,开始转移话题。   秦楚冷嗤一声别开了眼。   这次的确是他疏忽了。   勒维走路本就没声,再加上虚拟世界里这货就喜欢搞偷袭,秦楚早就习惯了,这会儿才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是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也喜欢搞偷偷摸摸这一套。”秦楚转身朝外走。   “这名头是别人给我的,我这人活得比较野,不懂你们的规矩。”勒维后退着挡在秦楚身前。   “那军校也没教你吗?”秦楚微微挑眉。   “秦上将怎么知道我在军校待过?”勒维得逞似的勾起了嘴角,他俯身靠近秦楚,“曾经我也只是远远看过学长一眼,没想到学长把我记得那么清楚啊?”   “不记得,滚。”   秦楚伸手就要开门,勒维却迅速扣住他的手腕,将人压在了玻璃门上。   先前被秦楚扔在一旁的治疗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拿了过来,他低头开启仪器,放在了秦楚背后的伤口上。   “放手。”秦楚气闷地挣了挣。   “哎,秦上将你可别动。”勒维声音懒懒的,“现在你不是半点关系都不想和我沾上吗?万一蹭出问题来,就要让你负责了。”   后半句话几乎是贴着秦楚的耳根说出来的。   秦楚也没有再挣动,倒不是他顾忌勒维话里的狗屁原因,而是只围着浴巾的时候,实在不适合和人打架。   仪器贴合在伤口上缓缓运行着。   勒维笑着看了秦楚一眼,低头盯着快速结痂脱落的伤口。这人背上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最深的一个当时似乎贯穿了内脏,现在看起来还十分可怖。   腕骨被人用力圈住,是再熟悉不过的力道和触感。   隔着虚拟世界漫长而孤独的时间,这种熟悉的温馨和亲密再次袭来,涌进胸腔里,带起的竟然是针扎般细细密密的疼痛。   秦楚额头抵在玻璃门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秦上将那么大的一个人了,连治伤这点小事都不会吗?”勒维低声问。   “……我的身体,和你没关系。”秦上将继续言不由衷。   勒维倒也没戳破。   他看了看治疗的效果,关闭治疗仪,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松开。   伸手将秦楚身上有些松垮的浴巾往上拉了拉,但是徒劳无功,勒维纳闷地低头扫了一眼,发现原来是因为这人的腰太细。   到底还是没胆做什么过分的事,勒维移开眼:“今天我已经给了你一个理由,为什么要固执的承认自己违规?”   秦楚沉默着没答话,察觉到勒维的力道微松,他直接挣开手腕,推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去。   勒维却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看着秦楚的背影勾起嘴角:“所以……不是色.诱,是我们的秦上将当真违反了规定,和我这个任务对象产生了特殊情感。”   秦楚从衣柜里拿出浴袍披上。   出乎勒维的预料,这人这一次竟然没有抵赖,而是看着他坦诚地点了点头:“是。”   勒维微微挑眉,心里那点愉悦还没冒出来,就听面前的人,用他那标志性地冷淡语气继续说:“只是虚拟世界的事而已,你不记得,我也没有当真的打算。”   -   次日,炙热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   勒维是躺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醒来的。   隔壁已经有了点动静,应该也醒来了。   勒维面无表情地抓了把头发,而后一拳锤在了沙发柔软的靠枕上。   皮质的靠枕顿时破了个洞,白色的棉絮纷飞。   勒维又胡乱把扰人的棉絮扇开,脸色是肉眼可见的差劲。   他昨晚竟然从秦楚的办公室里出来了。   不仅出来了,还是气出来的。   没、有、当、真、的、打、算!   他这一辈子吊儿郎当久了,根本没实打实生过什么气。就算对内阁,后来也只是猫抓老鼠般的戏耍而已。   可秦楚就是有本事,每个字都戳在他的肺管子上。   生气本也没什么。勒维有无数种撒气的方法。   但面对秦楚,想打架,偏偏顾忌着这人受伤,心里又有那么点舍不得。撂狠话又做不到,生怕他一撂出来,这人就顺理成章当真了。   更别说其他折磨人的事,看着秦楚那张冷脸他竟然一样都做不到。   搞到最后,除了夺门而出以外,他竟然丝毫没有别的选项。   勒维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被人气跑。   就他妈离谱。   正憋着气,勒维自组的信号接收器收到了卡明传来的信号。   他看了一眼,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秦楚也没想到,勒维竟然能被他气跑。   这结果虽然是他想要的没错,但效果似乎也太好了点,以至于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口才似乎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差劲。   “各地的睡眠舱已经集合完毕,专人清点过并没有损伤或遗漏,但有些睡眠舱之前管理疏松,有能源不够的现象……”   办公室里一个军官汇报完自己负责的事项,迟迟等不到秦楚的回复,不由抬头朝办公桌后看过去。   秦楚回过神来,就看到一屋子人都用一言难尽地表情看着他。   这表情秦楚十分熟悉,自从和他一起走出审判庭后,他这群手下脸上的表情就没变过。   看着有些惊奇,又有些感叹,最不能让秦楚理解的是,这目光中仿佛还混杂着一丝欣慰,仿佛在欣慰孩子长大了,终于会谈恋爱了。   “……看什么,继续讲。”秦楚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威严。   “……讲完了,你没听。”柏克轻轻戳破。   都是下属,柏克的表情要比其他军官更复杂一点。   因为柏克怎么说也是秦楚多年的好友,他对自己兄弟和那位狗太子在一起,并且还偷偷瞒着他这件事非常愤怒!   谈恋爱没问题!   他们一整个军部的人,都整天妄想秦楚能找个温柔点的对象,好中和一下他这冻人的气质。   可这找的方向不对啊!   竟然找了个勒维那样气死人不偿命的。   实在要找也没问题,但是竟然瞒着他?   柏克一想到那天晚上自己对秦楚和勒维交易关系的分析,就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大号的傻子。   一位军官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帝都星以外的任务进展都很顺利,但是内部内阁把控太严密了。”   说到这,整个办公室内的气氛都沉了沉。   连柏克都叹了口气:“没办法,这群人偷奸耍滑太厉害了,又不能彻底来硬的。”   “让你去内阁索要的主脑使用过的各项硬件设备,以及主脑相关人员的调查资料,还没要过来吗?”秦楚问。   “没有,内阁推脱说相关人员沉睡了,他们都不了解情况,没办法交接。”一名军官回道。   “不了解情况?”秦楚冷嗤一声。   军官们也有点愁:“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睡眠舱内脑死亡的人数会增加很多。”   “妈的,真想拿个粒子炮把内阁都给轰了。”柏克骂道。   骂完他又苦笑一声:“这话要是被内阁那群崽子录下来,估计也会把我送进军事法庭。”   秦楚正皱眉思索着,突然众人脚下传来一阵巨大的震动,如果不是训练有素,这会儿一屋子人都东倒西歪了。   “卧槽,怎么回事?”   “地质监控没发现有地震啊!”   这震动蔓延了很久才堪堪停住,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秦楚站起身走到窗口前看了一眼,他皱眉道:“是星舰停泊,还是大型星舰。”   柏克立刻骂了一声:“是哪个不长眼的玩意儿,没把星舰停在港口?直接停到星球上了?不会是有星盗团想要趁乱造反吧?”   巨型星舰体积本来就相当于一个小型星球,所以按照规定停泊时一定要停在港口上。   虽然帝都星体积够大,星舰停泊上来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但只有叛乱时期,往往才会有星舰违规停靠。   “让人去看看星舰停泊地点在哪里。”秦楚揉了揉额头,心里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没一会儿就有人前来汇报:“报告长官,罗、罗伊宫后方的空地上,停了一艘巨型星舰……还、还是星盗船……”   柏克也是在罗伊宫任过职的人,这会儿都呆了:“停在罗伊宫后面?这是罗伊宫的人要造反,还是有人要造罗伊宫的反?”   屋内一群军官又都看向了秦楚,就差在脸上写着:你对象那边出事了,你要不要管?   秦楚心里已经有了预料,他捂着脸叹了口气,对前来汇报的人说:“罗伊宫隶属于内阁,让内阁去看看。”   穆林是一路小跑进罗伊宫的,一踏进罗伊宫的大门,他立刻两眼一黑。   这座古朴、厚重、严肃,且承载着人类星际文化的宫殿里,装了一整个宫殿的星际海盗。   一群奇形怪状,五大三粗的星盗,这会儿正在罗伊宫巨大的会客厅里开party。   要是单纯的开party还是好事。   只见一个瘦高的刀疤脸,这会儿正踩着梯子,一脸迷醉地趴在长廊的墙壁上,抱着西路三世帝王的画像不松手。   嘴里还碎碎念着:“古董啊,一百万哦不,至少能卖一千万啊!”   宝石展示柜那边,足足有不下五个星盗在柜子上站着,围着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垂涎不一。   就连会客厅墙壁上那座巨大的吊钟上也挂着个人,似乎正研究怎么把这玩意儿从墙壁上卸下来。   勒维还坐在首位上,手里端了杯酒,嘴角带着笑。   年迈的老管家站在他身旁,不知经历了什么,似乎已经对这种犹如一群老鼠进米缸的场面习以为常。   “勒维,你干什么!”穆林这会儿不仅是头发红了,简直从头红到了脚,气得。   他指着勒维骂道,“你现在既然是帝国的太子,就要和你的星盗团彻底割裂!   他这话声音不小,罗伊宫内吵杂的音乐声顿时一停,无论是挂在墙上还是在桌边大快朵颐的星盗均安静下来,齐齐朝穆林看了过来。   这场面有点瘆人。   更何况穆林还不是军部那些日常和星兽打交道的人,这会儿被一群长相稀奇古怪的星盗盯着,后背不由得一毛。   勒维轻笑了一声,随后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当太子好像没什么意思,想再做回星盗玩玩。”   穆林呼吸一滞,几乎在心里呐喊,想做星盗你滚出去做不好吗!   “可是这太子做惯了,我有点贪心,既想做太子又想当星盗怎么办?”勒维苦恼地摇了摇头,嘴角却露出了恶意满满地弧度,“不如,让帝国变成星盗的帝国吧?”   勒维话音刚落,不知谁起了个头,会客厅里顿时传出一阵兴奋的口哨声。   穆林盯着勒维的脸色,却完全拿不准这人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   又或许这人已经和军部那边联合好了,准备打内阁一个措手不及。   但穆林不得不认真起来。   秦楚这人他熟悉,对权势并没有兴趣。现在即使是他掌权,但风波落定之后,他一定还回带着军部回到边缘星系,到时候内阁还有重生的机会。   可要是勒维真的造反了……   那内阁可就半点活路都没有了。   深吸口气,穆林强忍着怒气道:“秦楚那么在意帝国,不会放任你这样找麻烦的。”   谁料一听到秦楚的名字,勒维立刻捂住胸口,一脸心痛的表情:“他因为你们的缘故挨了两鞭子,看得我好心疼。”   穆林:“……只是两鞭子而已。”特么的今早就已经好了!   “那可是两鞭子,血淋淋的!”勒维一拍扶手,接着演,“他这种水晶一样的人,怎么会承受这样的痛苦。一想到他受伤是因为我,我就好心疼,一心疼,我就管不住我的星舰。军部我舍不得动,只想把你们内阁大楼直接给推平了。”   穆林:“……”   堂堂内政大臣,忍不住露出了一脸蛋疼的表情,还有点想yue。   啊啊啊啊你们到底是要搞哪样啊!   狗男男还能不能完了!   水晶一样的人?   你这样说秦楚,秦楚同意吗!   瘪了半晌,穆林强忍着想要吐血的冲动,咬牙问:“要怎么样你才愿意把星舰撤到港口?”   勒维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我这个人没什么缺点,就是恋爱脑,他不开心,我就不开心。一想到有人拿我们的关系做文章,我就好心疼,一心疼,我就管不住我的星舰……”   “好。”穆林立刻打断他,“我懂了。”   内政大臣一脸屈辱地离开了罗伊宫。   “不会真出什么事吧?这个太子可不是省油的灯。”   秦楚办公室里,柏克和一群军官还没有离开,坐成一团讨论着。   “这个时间事儿那么多,希望这位太子不要搞事。”   说着说着,一群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秦楚,就差开口请他管管这位不符管教的太子了。   没一会儿,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柏克紧张兮兮地去开门,没想到进来的竟然是穆林。   “哟,内政大臣怎么有空来我们这?”柏克习惯了,见到内阁的人开口就是嘲讽。   现在军部和内阁火药味十足,但穆林却出乎预料并没有呛回来。   只见这位内政大人闷不吭声地进了秦楚的办公室,二话不说便鞠了一躬。   这举动一出来,别说周围的军官了,就连秦楚都动了动眉毛。   穆林是基本是内定的下一任首相,平时高傲得要死。因为很长一段时间内兽潮的范围都很小,这位内政大臣甚至扬言说过帝国不需要军部这类的话。   没想到现在却以这样一种姿态出现。   鞠躬之后,穆林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开口道:“秦楚上将,我为内阁的所有失职向您郑重道歉。”   众人一愣,觉得自己仿佛听错了。   “内阁会专注调查内部漏洞,也会积极配合军部的所有行动。”说到这,穆林脸色扭曲了一瞬,显然非常不情愿。   但有勒维那句“推平内阁大楼”在那里放着,穆林即使再不情愿,还是认清了形势:“之前您索要的人工智能相关设备,现在我可以让人去取。”   “另外为了弥补您的人身安全受损,所以我代表内阁向您呈上礼物赔罪。”   说着穆林上前,将一个礼盒放在了办公桌上。   说完这些,穆林终于憋不住了,僵硬地告辞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众位军官一个个一头雾水。   他们面面相觑,柏克指了指脑子:“这是脑子坏掉了?还是梦游呢?”   “你觉得他会做向军部服软的梦?”秦楚挑眉看他一眼,“不管别的,找人跟着穆林过去,先把要办的事办了。”   说着秦楚皱眉看了一眼桌上的礼盒,拿过来要打开。   柏克等人还有些紧张:“哎你别现在就拆,万一里面有炸弹呢!”   秦楚敲了敲盒子,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打开礼盒。   仅看了一眼,他便立刻关上了盒子。   几位下属还是一头雾水:“送的什么?整蛊玩具还是骂你的话?”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秦楚动作顿了顿,把礼盒放进了最下面一层的抽屉。   柏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等到人差不多都离开了之后,秦楚才隐晦地看了一眼最下面的抽屉。   是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个盒子里放了块水晶,上面还刻了四个大字——百年好合。   放在红布上面,活脱脱地像个新婚贺礼。   过两天,几位军官再次齐聚在秦楚的办公室里。   柏克脸色更加迷惑了:“奇了怪了,这两天内阁的确十分配合。而且不只是穆林,其余几个鼻孔朝天的,也客气了很多。”   “仪器已经交接过来了,我们直接接手了主脑相关实验室。”一名军官汇报道。   “资料库也开放了,必要的资料正在查找中。”另一名军官也道。   但随后几人都有点忧心忡忡:“这事儿太顺畅了有些不太正常。”   “他们是不是有别的阴谋诡计?”   “这仪器不会有问题吧?使用之前也要不要再查查?”   秦楚双手交握抵着下巴,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   突然他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那艘星舰……移开了吗?”   “已经起飞,但还在大气层内部,没有完全离开。”柏克有些奇怪他为什么问这个。   秦楚轻咳一声,把事情的缘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不用管,常规排查之后,继续接下来的任务。”秦楚说。   “怎么能不用管!这事儿一看就不太正常!”柏克出声反驳。   其余人也非常赞同。   秦楚:“……”   是啊,因为是不正常的人用不正常的手段促成的结果,当然古古怪怪。原因秦楚都知道,但……咳,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再次被人敲响了。   几位军官又狐疑的看过去。   “进来。”秦楚说。   这次进来的是个秃顶到近乎光头的中年人,他一进门看到秦楚,立刻就忍不住拿手绢擦汗。   对屋内的军官来说,这个中年人是他们军部的老熟人,多年“好友”。就是那个被秦楚拉到训练场旁观一次后,就吓得再也不敢拖欠军费的财政大臣卢克。   “哟,您怎么来了?这不是拨军费的时候啊?”柏克阴阳怪气道。   卢克缓缓向前挪动,朝秦楚递了一张财政统计表。   柏克伸头看了一眼,有些奇怪:“这是……?”   “这是我任职以来,历年拖欠的军费合计。”卢克又开始擦汗,“现在这个时期经费虽然没有大用处,但该补的还是要补得!我已经将款项打过去了,请军部查收。”   柏克卧槽了一声。   几位军官眼睛立刻就亮了。   谁知道他们军部在外威风凛凛,实则每天都为军费愁秃了头。   他们这群人一个赛一个的能吃,军校新上来的那些更能吃,光吃饭就要花好大一笔钱,跟何况还有武器的研发和维修。   偏偏财政全归内阁管,他们拿不到钱,差点要在军舰上发展农业自给自足了。   但现在这些拖欠的军费要是都给了,一直干到他们退休也不愁钱了啊!   即使对内阁最近的态度非常疑惑,但得知这个消息,每个军团的军官都笑成了一朵花。   卢克任职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军部的人对他这样和颜悦色。   或许是他们的表情太和蔼了,卢克临走出门了,突然忍不住转头,哭丧着脸向秦楚哀求:“上、上将,军费都已经给了,您可以和勒维殿下说一声,让他不要每天请我去罗伊宫喝茶了行不行?”   此话一出,办公室里骤然一静。   勒维殿下,请人,去罗伊宫喝茶?   卢克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立刻灰溜溜离开了。   其他人还在齐刷刷地看着秦楚。   惊!   内政大臣竟然亲自过来道歉?   财政大臣破天荒地归还所有军费!   内阁对军部态度骤转,是人性的回归,还是另有阴谋?   没想到,最终原因竟然是他要博美人一笑!   柏克心里刷屏似的闪过这些夺人眼球的新闻标题,震惊到哑口无言。   “爽。太爽了。”半晌之后,柏克摸着下巴感叹,“果然恶人还得恶人磨。”   “是啊……”一位军官做梦似的幽幽叹道,“这竟然就是吃软饭的好处吗?”   几人突然想到,就在两天前他们还非常看不惯那位太子……   对视一眼,气氛有点尴尬。   有人轻咳了一声,看着秦楚说:“其实这位太子也挺不错的。”   “对,长得不错,身手也很好。”军官们顿时转了风向,恨不得把秦楚打包送过去。   秦楚半挡着脸。   是,什么都好。   这种事儿要是再来两次,是不是就更好了?   多少也他妈有点出息。   这就倒戈了?还有没有骨气!   “出去吧。”秦楚沉声道,但撑着额头的手并没有放下来。   第二军团的军团长,临出门的时候还在劝秦楚:“真的,试试吧,就当是为了咱们军部……”   “滚。”   秦楚又骂了一句,这群不正经的终于嘻嘻哈哈离开了。   正当秦楚以为人都走光了,要把手放下来的时候,柏克的脑袋又冒了出来。   他眯着眼睛盯着秦楚:“你一直挡着脸,是不是在偷笑?”   秦楚迅速拉平嘴角:“没有。”   等到走过去把门关上,秦楚才放松了点,坐在沙发上摇头笑笑。   说不高兴是假的,说不惊讶也是假的。   那天勒维是被他气走的。   勒维这人随性又无法无天,那天气得那么厉害,后来听到有星舰停泊,秦楚还真以为他是气急了想干点什么。   没想到……   即使被他气那么厉害,即使没有记忆,最终勒维的刀锋也没有指向他。   这人大费周章折腾了这么一通,竟然只是想让内阁服软而已。   秦楚脑海里突然闪过分别前勒维说过的话:就算是最凶恶的猛兽,对待伴侣的时候都是不一样的……   勒维很生气。   他帮了那么大的忙,某人最起码也要登门道谢吧?   要是能在罗伊宫留宿一晚就更好了。   可是,根本没人过来!他去办公室找秦楚,竟然也没找到人。   后来才知道,秦楚带领军部的特殊小队,已经开始作战准备了。   但这次毕竟不是军部的单独行动,照理说内阁也要有人进入里面当“监工”,但是内阁这些人都在军部的排查中。   于是不知有意无意,这“监工”的位置,竟然落到了勒维这个闲人头上。   秦楚也是等勒维过来,才知道这件事的。   “……叫他过来干嘛?”秦楚有些头疼。   几位准备把秦楚“卖了”的军官们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解释:“就算不是他,内阁也没别的合适的人能过来了。现在不确定内奸是谁,只有这位当时沉睡着的太子殿下能排除嫌疑。”   “算了。”秦楚摆摆手没说什么。   柏克察觉到了点不对劲,等其余几人离开后问秦楚:“怎么了,当初你不还巴巴往罗伊宫跑,现在怎么有点躲着他?”   秦楚动作顿了顿,叹了口气:“这些事和他没有关系,他没必要掺和。”   柏克闻言懂了他的意思,摇头笑笑:“一看就是还不怎么熟的小情侣,像我和我老婆这种老夫老妻就不在意这些你的我的。”   秦楚看他一眼,没说话。   勒维下了飞行器,脸色不算好看。   他伸手扯了扯领子,觉得天气闷得难受,转念一想,他才想起来是兽潮快到了。   正往训练基地那边走,勒维一抬头,看到前面的军用飞行器里走下来个人,是秦楚。   他没穿那套白色的常服军装,而是穿着一套灰色的作战服。   军部的作战服是连体的,一条巴掌宽的皮带勒在腰部,带着枪托。   这腰带勒在秦楚身上,足以让人完全忽略了它的正经作用,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这腰真他妈细,这腿真他妈长。   虽然场景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但勒维突然就想到在浴室里,自己帮秦楚拎浴巾时看到的画面。   卡明看到勒维顿在原地不走了有些纳闷,结果他一靠近,就听到勒维低骂了一句什么。   “怎、怎么了这是?”卡明不明所以。   勒维借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酸唧唧地说:“军部的这衣服谁设计的?穿着这衣服,谁还有心思和他们打架?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新策略?”   卡明顺着勒维的目光看过去,几秒之后,懂了。   “有没有可能……不是衣服的问题,是人的问题?比如您看看那个。”卡明指了指秦楚身边的柏克。   作者有话要说:   柏克:……你礼貌吗? 第142章 客气   等了两秒没等到勒维的回应, 卡明抬头一看,才发现勒维早就朝着那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秦上将走了过去。   看样子是根本没听到他在说话。   倒是柏克感受到有人在说他的坏话,离老远看了过来, 还朝卡明竖了个中指。   卡明和他用肢体语言互骂了一通, 这才朝勒维的方向走过去。   训练基地上热火朝天。   场地里摆着两排精神训练仪器,特殊小队的成员们要么在仪器内呆着,要么在训练场上挥洒着汗水, 肉眼可见的辛苦。   这原本是军部里极为常见的场景, 队员们照理说都已经习以为常。   可是现在,却有股隐隐的怨气升腾起来, 朝着基地最阴凉的那个角落直直怼了过去。   就见那个角落里突兀地出现了一顶遮阳伞。   伞下摆着一架躺椅, 还有个放着冰饮地小桌, 有人就那么大剌剌的躺在躺椅上, 嘴里叼着根吸管。   这他妈看起来不像是来当监工,反而像是来度假的。   看着这样的场景训练, 是个人心里都冒火。   勒维就以这样一种欠揍的姿态待在训练场上“扰乱军心”, 两天下来, 就连食堂的大妈都对他颇有微词了, 秦楚倒还没什么反应。   “老大, 冰镇的西瓜汁来了!”卡明端着杯西瓜汁过来,勒维伸手接过来喝了一口。   训练场上的怨气顿时又浓厚了点。   没了生态气象系统, 帝都星的天气是真的难熬。   勒维倒也不是有意那么招摇,实在是这段时间他浑身上下都不太舒坦。   悄摸摸看了眼勒维,卡明擦了擦额角的汗, 提议道:“老大, 那么热为什么还要在外面呆着, 进里面吹空调不好吗?”   话还没说完, 卡明就见勒维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卡明吓得一个激灵。   因为这会儿勒维的虹膜已经从冰蓝色变成了一种很浅淡的蓝,他们老大的眼睛颜色会随着心情变化,这不是秘密。   但是能让勒维眼睛变色的,往往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愤怒,要么是兴奋。   这俩情绪无论哪个,对身边的人都不怎么友好。   正考虑自己哪儿说错话了,准备找个借口离开,卡明却见勒维的视线已经移开了,直直朝着某个方向看了过去。   卡明顺着看过去,果不其然,见到了那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秦上将。   卡明秒懂。   当然不能回屋呆着,在外面还有机会看到这位秦上将,在房间里那是真的没有半点机会了。   他们老大显然对这位秦上将很感兴趣,但自从刚来到这个基地之后,就没有顺利见到过人。就比如现在即使见到了,等勒维追过去的时候,这位秦上将早就以开会、训练等各种名义避而不见。   勒维一连被拒绝了好几次,卡明一开始十分忐忑,生怕他们老大一个不高兴和军部刚起来。   但是不知为什么,虽然明摆着心情不怎么样,但勒维竟然就这样忍了下来。   倒也不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卡明看看勒维,又看看不远处的秦楚,在心里吹了个口哨。   这眼神简直黏在了人家身上,明晃晃地十分过火。   看起来就像荒山野岭里饿久了的狼一样。   是个男人都知道这目光是什么意思,偏偏某人还没有遮掩的意思。   勒维也不粘着秦楚,更没有多余的动作,就是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只要秦楚在的时候,必定投过去这种犹如实质的目光。   太明显了。   接连两天下来,不止是卡明,几乎训练场里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找秦楚签完字,第二军团的军团长轻咳了一声,提醒道:“长官,这位太子殿下……”老在这晾着是不是不太好?   秦楚动作一顿。   旁观者都看出来了,秦楚这个首当其冲的当然更不例外。   他深吸口气,克制着转头看过去的冲动,声音里带了点无奈:“不用管他。”   说着他把手里的钢笔扔给军团长,抬脚走进室内。   军团长低头一看,才发现钢笔的外壳已经被捏得凹了一块。   曾经参加过那场庭审的高位军官,都知道秦楚和勒维之间“几天”的关系,因此虽然觉得这两人真他妈有意思,也没对勒维的表现有多大的惊讶。   可训练营里的普通队员就不一样了。   他们看着勒维的眼神,已经从怨气冲天,转变为了敬佩和同情。   敬佩是敬佩竟然有人敢对他们秦上将露出这种目光?   秦楚近几年身上那股锋利感越来越重,虽然他样貌身形哪个都足够吸引人的视线,但绝大部分人在见到他的时候,均被他身上冰冷的气势吓到。   别说某些心思了,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就算有,最多也就是在网络上口嗨一下罢了。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这位太子殿下,还真是勇气可嘉。   至于同情,那当然是……   “我敢打赌。”重力场上的一位队员一边做着训练,一边对身边的人说,“不到明天,这位太子殿下就……”   说着他横着手臂在脖子划拉了一下,嘴里还发出了个拟声词。   身边的人朝勒维那边看了一眼,嗤笑道:“明天?我赌今天晚上,咱们帝国就没太子了。”   “闲聊什么?再出声训练加倍!”小队长一人踹了一脚。   虽然嘴上说的是制止的话,但是对两人说的话,小队长也非常赞同。   他可是见过实例的。   秦楚刚出军校的时候还会带新人当教官,小队长刚好是秦楚当年带过的兵。   当时秦楚还有些脸嫩,队伍里有个刺头第一次见面,就因为秦楚的长相开口调戏,还半真半假的出列告白。   可惜告白的姿势很潇洒,被秦楚一脚揣个马趴的姿势也很潇洒。   后来他听说这人被秦楚弄进了训练场,当晚是从训练场里哭着跑出来的。   小队长又看了一眼勒维。   觉得这人的下场,可能比当年那位刺头好不了多少。   可能是勒维的姿态太招人恨。   一时之间,基地里竟然每个人都盼着他早日被秦楚揍一顿。   可是左盼右盼,明明这位太子殿下的眼神越来越过火,向来脾气爆的要死的秦上将却仿佛被人穿越了,竟然丝毫反应都没有?   就、就任这位太子殿下这样看着?   第二天,勒维换了个地方坐。   他的躺椅转移到了会议室人入口那边,刚好卡在秦楚的必经之路上。   因为这位太子殿下迟迟没有挨揍。   特殊小队里的每个人都非常不能接受,每天抓心挠肝地等着他和秦楚遇上。   这次眼看秦楚朝着会议区走去,连忙你捅我我捅你通知了一圈,然后齐齐翘了训练,伸着脑袋往那边看。   “快看,终于遇上了!”   “揍死这丫的!”   秦楚看到勒维也顿了顿。   这人瘫在躺椅上,跟没骨头似的,表情也有点蔫蔫的,不知道是因为晒得太厉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唯有一双浅蓝色的眸子还亮的过分,在看到他的瞬间,颜色又变浅了些许。   说实话,秦楚着实没想到这人能那么不要脸……   连续几天被这种目光攻击着,他总有股把人揪到床上压着揍一顿的冲动。当然,都是滚过多少次的关系了,除了揍人之外……肯定还有点别的想法。   “……起开。”秦楚冷声道。   勒维还没什么反应,卡明就被吓了一跳,立刻扶着勒维的椅子想挪一下。   但他们老大做得贼稳,半点要挪动的意思都没有。   秦楚低头,第一次和勒维几乎带着温度的视线碰上。   刚一接触,他便像被烫到似的移开了目光。   没等勒维挪动,秦楚抿了抿唇,直接侧了侧身子,想从勒维交叠的长腿上迈过去。   秦楚已经迈过了一条腿,这时候勒维不知是有意无意,突然换了个姿势。   被皮靴包裹着的脚尖,就这样若有若无地蹭过了秦楚的小腿内侧。   秦楚身形一僵,漆黑的眸子朝勒维看过去。   这一瞬间,卡明害怕极了。   总觉得这俩人一对视,就像互相入侵领地的猛兽,一言不合就要打得天昏地暗。   偏偏这个时候一直蔫不拉几的勒维,还挑衅般地朝秦楚勾了勾嘴角。   白森森的虎牙都露了出来。   秦楚深吸口气,闭了闭眼假装没看到,快速走进了会议室,还不忘了把门关上。   一旁偷看的队员们傻眼了。   他们那个冷漠的、锋利的、一言不合就能直接把人踹飞的秦上将……   竟然就这样离开了?   这位太子殿下还在这稳稳的坐着,身上零件一个都不少?   “不行!这次不算!”   “对,一定是接下来的会议比较重要,所以上将不想浪费时间!”   会议开始。   秦楚坐在旁边听着下属们的汇报。   刚刚在外面的事,还不足以让他分神。   但是……   小腿肌肉上被蹭过的那一块,还残留着当时的触感,皮肤蔓延出一阵淡淡的麻痒。   秦楚没有跷二郎腿的习惯,但这会儿双腿却交叠了起来。   “好,继续下一部分。”秦楚敲了敲桌面。   计划进行还算顺利,但很快下面有人提出了个问题:“内阁提供的那些仪器原本是适配主脑的,如如果想要拿给诺亚用,还需要人工调试。”   “没有合格的技术人员吗?”秦楚问。   那人解释:“这个调试的过程需要意识接入仪器,对于员工的技术和精神等级都有要求,由于仪器是主脑用过的,还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合适的人不好找。”   秦楚皱眉,现在这个时期人手缺乏,的确不太好办。   他想了想,准备让人在已经醒来的民众中挑选,或者干脆到监狱里调取几个有能力的囚犯出来。   谁料这时柏克却开了口:“现在仪器这块整体上是我负责的,我老婆在后勤部刚好管理技术层面的事,不如我叫她来帮忙吧?”   众人一愣,顿时想起来柏克的妻子也是军部的人,只是在忙后勤那一块,关于仪器调整人家那是专业的。   一群人脸上立刻有了喜色。   “行啊柏克,最终要靠嫂子了!”   秦楚倒想了想,开口问柏克:“你夫人不是一连忙了几个月,好不容易得到假期去接儿子吗?叫她过来合适吗?”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柏克摆摆手,“我俩谁跟谁,这事儿我要是自己为难又不告诉她,她还跟我急呢。”   说着说着柏克嘴上就没把门的,顺口接着道:“谁像你跟那个太子,客气得不像一家人。”   秦楚眉梢一动,木着脸开口:“哦,你要那么闲,正好把下面的新人也带一带。”   众人憋笑,柏克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秦楚有那么一丢丢不爽。   准确来说,从昨天柏克说他和勒维是不熟的小情侣开始,这不爽就已经冒了出来。   要自夸你和你老婆伉俪情深就直接夸,非要拉踩他和勒维?   他和勒维好歹也是经历过好几个世界,各种困难也遭遇了一圈,怎么就是不熟的小情侣了?   想是这样想,但等出了会议室,发现勒维已经离开了,秦楚还是松了口气。   看来这人也没那么没分寸。   直到在公共洗手间的洗手池边洗手的时候,秦楚还在想柏克的话。   那点不爽散开之后,他忍不住反思自己对勒维……是不是真的有些太过客气了。   事实证明人不能在洗手的时候发呆。秦楚抬手刚要关水龙头,突然听到洗手间入口穿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很快,他就和某个不怎么要脸的家伙打了个照面。   “哟?”勒维也是一愣,莫名觉得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仿佛曾经他们也在这种公共洗手间的洗手台前偶遇过。   甚至还发生过什么。   秦楚身形微僵,为了让自己僵硬的不那么明显,继续把手放在水龙头下冲刷着。   勒维垂眸低笑了一声,倒没做别的。   他从秦楚身后走到小便池旁,解决自己的问题。   眼看没人堵着门,秦楚抬手想要关上水龙头离开。   谁料这时勒维慢条斯理地笑着说:“怪不得在这里见了你一面,原来是因为没有可躲的地方啊。”   说着他还当真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秦楚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好像他现在离开,就当真承认自己是在躲勒维一样。   几秒种后,秦楚发现自己这个决定很傻逼。   他为什么要在这里看着勒维上厕所?   低头看着清水冲刷在手背上,秦楚有些不耐烦。   还他妈没解决完?   随意地往旁边看了一眼,秦楚很快又收回了视线。充血了,怪不得解决得那么慢。   关上水龙头,秦楚转身就要离开。   身后的水声也停止了,是拉上拉链的声音,秦楚加快了脚步,但勒维两步便追了过来。   “刚刚……是不是偷看我呢?看我可是要收钱的啊,秦上将。”   低沉的嗓音几乎是贴着秦楚的耳廓传来的。   勒维直接伸长了腿,挡住了洗手间的出口。   秦楚忍无可忍,低声道:“请你要点脸。”   勒维朝秦楚眨了两下眼睛:“我不知道和你认识的时候要不要脸,但我一向都是不怎么要那种东西的。”   无赖。   秦楚只想毫不留情地把人揍一顿,偏偏又有那么一丁点的舍不得。   他不去看勒维,抬腿迈过去就要离开。   勒维却突然发力,直接把人压在了门框上。   这次是膝盖内侧实打实的碰触了一下,秦楚没说话,肌肉瞬间紧绷。   “有病就去找医生。”秦楚垂眸看了勒维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哎你别动。”勒维突然放低了声线,他轻声解释,“我平时也不是那么不要脸,这不是兽潮要到了嘛……”   勒维是真有点委屈。   往年兽潮来临的时候,他最多心情有些烦躁,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但今年因为眼前这个人,所有的烦躁仿佛瞬间找到了方向,反应极其强烈。   可偏偏造成这一切的人还躲着他。   秦楚眉头一皱,顿时也发现勒维身上的温度高得有些不正常。   他下意识抬手去摸勒维的额头,却被抓住了手腕。   秦楚体温偏低,手又刚被凉水冲过,凉丝丝地很舒服。   勒维不由在他手上蹭了蹭脑袋。   他没有解释兽潮到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也没有大费周章的去讲自己的身世。但勒维莫名觉得,眼前这人就是会知道,不仅知道,还会包容他,哄着他。   “你……多喝点冰水。”秦楚干巴巴地说。   不过这话显然不是呛人,而是真实的建议。   勒维笑了一声,抓住秦楚的手腕抬起头来:“知道今天在会议室前,你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吗?”   “……”秦楚没回话。   “原本我很自信,但看到你当时的眼神,我突然有些好奇。”勒维说。   “好奇什么?”秦楚觉得这姿势有些难看,挣了挣没挣开。   “好奇……”勒维轻轻贴近秦楚耳边,“我们的那几天,到底是怎么度过的呢?”   秦楚维持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冷漠:“和你没关系。”   “没关系?”勒维嗤笑一声。   这几个字又精准地戳到了他的肺管子。   或许是兽潮的原因,这次勒维没有被气跑,他手上用力,直接把秦楚拉近了最近的隔间。   隔门“砰”的一声关上。   紧接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而后便是秦楚哑着嗓子的一声低斥:“你干什么!”   勒维没回话。   很快隔间里安静了下来,是刻意压抑着的安静。   几分钟后,一阵通讯器的铃声突兀响起。   通讯器的主人后背抵在隔间的门板上,眉头紧锁着。   秦楚胸腔鼓胀得厉害,但呼吸却刻意压得又低又轻。   “放开,有消息。”连声线都是平稳的,只有尾音微不可查地打着颤。   勒维依旧没有回话,也没有办法回话。   但他伸手摸索到秦楚的手腕,解开通讯器的卡扣,直接将这个便携式通讯器从隔门底部的空隙扔了出去。   通讯器可怜巴巴地躺在空旷的洗手间里,响了一阵,自己停了。   又过了一阵,等通讯器响到第三轮的时候,隔间里终于再次有了声音。   “砰”的一声,秦楚猛地推开隔门走了出来。   他仪容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有上衣下摆靠近腰带的地方,晕染了一块小小的湿痕。   不知是洗手时溅上的,还是……别的什么。   没有理会留在隔间里的人,秦楚捡起通讯器,快速离开了洗手间。   他出了电梯正要往自己房间里走,恰好看到这一层的餐厅已经开饭了。   柏克端着盒饭正在找人,看到他连忙招了下手:“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原来你今天准备来餐厅吃了?”   其他人也招呼道:“那个太子不在,你过来吧!”   这话一出,秦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想了想,他只能到一旁又洗了个手,坐在了餐桌旁。   勒维不在,他带来的那些人已经和军部的人打成了一片。   一方吹牛皮自己当星盗的时候多厉害,另一方则吹嘘自己抓了哪个星盗团,虽然讲得驴头不对马嘴,但气氛竟然无比和谐。   只有卡明吃到一半,纳闷地问了一句:“咦,老大呢?咱们老大去哪了?”   秦楚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一直到一群人差不多吃完晚饭的时候,勒维才慢悠悠地从电梯里出来。   “老大,这边还给你留着饭呢!”星盗们朝勒维招手。   勒维本不打算过去,但看到坐在桌边的秦楚后,又转了方向。   眼看他过来,卡明立刻让了位。   他有些奇怪地问:“这饭点都过了,老大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勒维笑笑,蓝眸看向对面的秦楚。   “还不是因为,某些人不懂得礼尚往来。” 第143章 关系   很快基地的人便发现, 秦上将和那位太子殿下之间的气氛更奇怪了。   仿佛多了点其他的什么东西。   很多人依旧兴冲冲地期待着勒维挨揍,但勒维带来的那些人,倒是和军部的人很快打成一片。   秦楚路过训练场地的时候, 刚好是休息时间。   几个星盗从场地中心的精神测试仪器里出来, 指着屏幕洋洋得意:“怎么样,就说了我会达标的吧?”   “厉害啊!”有人称赞,“老哥, 你平时怎么训练的?”   那星盗一脸不好意思:“还不是平时拉货的时候要避开主脑的审查, 次数多了不久练出来了吗?”   顿时周围一片哈哈哈。   秦楚收回目光,往设备室走。   这些特殊小队都是精神等级达标, 且经过严厉的虚拟场景测试的人员, 为的就是能够同时进入虚拟世界, 有计划的将所有被困的人类意识都解救出来。   即使在军部, 符合这类标准的人也不多,没想到勒维带来的几个竟然基本上都合格了。   走进设备室, 几位军官正团团围着中央摆放的仪器, 身上还带着些戒备。   “长官, 诺亚的机器已经放进主机, 现在需要您的指纹进行开启。”一位军官开口道。   秦楚点头, 走近的时候,柏克又忍不住提醒:“还是要小心点, 虽然诺亚没问题,但这是主脑呆过的仪器,万一有什么病毒之类的。”   “要是连这些小问题都受不住, 那诺亚这个人工智能也该扔了。”   秦楚伸手按在了指纹识别器中。   “叮”的一声提示音响起, 屏幕亮起, 稚嫩的电子音随之播报:“系统开启中……”   众人均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中央的进度条。   “检测到其余人工智能残留物, 残留物正在攻击系统……”   这个声音一出来,众人均紧张起来。   秦楚抬头看了眼柏克,柏克立刻转头看向仪器另一侧坐着的军装女士:“老婆,靠你了!”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   秦楚让人站在电源接口处,万一有问题就立刻切断电源,不能让来帮忙的人受伤。   屏幕上的画面一连转变的好几次。   “残留物清理完毕。”   “系统开启成功……”   柏克的老婆凝重的脸色也稍稍放松了下来。   诺亚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叮,帝国军方作战兼后勤系统诺亚,第一军团编外成员,编号:215929007……”   “好了。”秦楚打断他的话,问道,“感觉怎么样?”   “特别棒!”屏幕上出现了个小人,还挺了挺胸,“早给我这样的硬件设备,主脑我能打十个!”   “吹那么厉害,看来没什么问题。”一名军官笑道。   秦楚心情也微松,直起身来朝那边的军装女士行了个军礼:“多谢。”   “应该的。”女士也回了一个军礼。   “带你夫人下去休息吧,这段时间估计还有要麻烦她的地方。”秦楚对柏克说。   柏克很快带着人走了出去。   这俩人感情是真的不错,孩子都五岁了,出了门还打闹了一下。   秦楚平时根本不在意这些,但最近明里暗里被柏克“拉踩”了几次,这会儿不由转头看了一眼。   “数据留存怎么样,我记录下来的虚拟世界坐标都还完好吗?”秦楚问诺亚。   “长官放心,一切完好。”诺亚回道。   眼看诺亚一切正常,秦楚前期冒着风险搜寻来的数据也完好,众人均松了口气。这代表他们这次任务的成功率又提高了一点。   接着就是将特殊小队的队员情况以及作战计划输入进去,让诺亚进行分析。   当时秦楚被电网扫到还是很危险的,诺亚护着秦楚回到自己的身体,中途也受到了点损伤。现在被修补好了,他明显也很高兴,在分析数据之余还和熟悉的人一个个打着招呼。   但是数据分析出来之后,诺亚却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长官,主脑为了增加我们的救援难度,将人类意识分散得很厉害。我们标记过的世界坐标太多,即使可以将这些世界侨联起来,但特殊小队里的人手还是太少了。”   “这势必导致任务时长增加,而且队员迷失的危险概率也大幅度增加。”   “最少还需要多少人?”秦楚问。   “至少二十个。”诺亚回道。   秦楚皱眉。   二十个听起来不多,但因为条件苛刻,要想凑齐还真不容易,目前这几百个人已经是军部层层筛选的结果了。   “只能联系特殊监狱那边,把符合条件的囚犯调出来。”秦楚说。   “是,长官。”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军部不仅要解救沉睡的人类意识,还要防范接下来的兽潮,甚至还要防止周边的小型类人种族联盟。   就算不管这些外患,还要提防着内阁搞事,人手是真的不够。   有人想到今天在训练场地里看到的场景,开口道:“其实……外面不有现成的符合条件的人吗?”   “也是,这些星盗里至少有十个符合条件吧?”   几位军官立刻就这个问题讨论了起来:“要说管理难度,那些囚犯更难控制,这些星盗至少还……”   还听勒维的话。   四舍五入不就是听秦楚的话吗?   一时之间,几人又都看向秦楚。   秦楚垂眸沉思着,没说话。   诺亚想到了什么,又惊喜道:“长官,您可以叫勒维来帮忙啊!他的精神等级和您一样高,在虚拟世界里一个人至少可以代替五十个小队成员!再说他肯定愿意帮忙的,您不让他帮忙他可能还生气呢!”   这话一出,设备室里的军官们脸色又古怪了起来。   啧啧啧,竟然连诺亚都知道了。   在虚拟世界的时候,这俩人到底是啥关系?   但听到诺亚的建议,秦楚却没立刻答复。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说:“我考虑一下,还是联系特殊监狱那边,先做好检测。”   出了设备室,秦楚站在走廊的窗口往下看了一眼。   下面的人还在训练,几个星盗百无聊赖的溜达,似乎是看他们训练的方式好奇,也跟着在旁边做了一会儿。   勒维还坐在旁边的遮阳伞下,秦楚只能看到亮色的伞顶,看不清他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柏克。   他看到秦楚这模样有些奇怪:“怎么了这是,不是找到解决办法了吗,还臭着张脸?”   说着他又感叹一句:“哎是我忘了,你什么时候不臭着脸。”   秦楚看他一眼,没有理会。   柏克和他多长时间的朋友了,很快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不想让这太子参与进去?”   秦楚垂眸:“他才醒多久,再进去不合适。”   “你也才醒多久,这不还是要进睡眠舱?”柏克笑着摇头,“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们俩。看着好像关系挺差的,谁知道在军事法庭上一听又不是那么回事。但要说关系好吧,这事儿你又千方百计的拦着挡着,要说是防备他吧,可又不像。”   秦楚抿了抿唇,没有解释。   柏克秒懂:“不是防备,那就是心疼,怕人家万一因为你受了点伤,再把命给丢了。就这还说不是客气,看我和我老婆……”   秦楚忍无可忍:“是,不如你和你老婆关系好。”   “哎呦我这说实话,怎么还不爽了?”柏克一愣,笑得二下巴都快出来了,“不是我说,比身□□法我比不过你,但感情这方面,你可真得向我取取经……”   秦楚没心思听他调侃,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边卡明打探到消息,正暗戳戳报告给勒维:“老大,你预料得没错,他们这边果然缺人手,估计今天晚上那位秦上将就要来找您要人了!”   勒维书本遮着脸,闻言没有回话,只是勾了勾嘴角。   带人过来是勒维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每个人还都是他亲自测试挑选过的,为的就是现在。   勒维等着这位躲着他不见面的秦上将亲自找上门来。   但是当天晚上……勒维没等到。   第二天过去了……还是没等到。   等到第三天,勒维脸上那股游刃有余已经彻底退散。   卡明又去打探了一通,回来哭着解释:“真的是人手不够啊!这位秦上将也太不识相了吧,明明那么为难也不来找您帮忙?”   这话刚说完卡明就感觉浑身一冷,然后被勒维踹了个脸朝地。   “他识不识相要你来问?”   勒维嗤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虽然对有人敢说秦楚的坏话很不爽,但卡明那句话还是戳到了勒维最在意的一点。   这个冒着危险频频来给他讲故事,又在军事法庭上口口声声说“几天”的人,竟然这点忙都不想让他帮?   是不想来求他,还是真像他说的那样,完全没把虚拟世界里的关系当真?   为了排除第二种可能,勒维连躺椅都不睡了,找到机会就在秦楚面前晃悠。   力图给这位冷冰冰的秦上将一个开口的机会。   他都想好了,只要秦楚愿意找他,他这次绝对管住自己的嘴,不会嘴贱说那些有的没的。   可秦楚似乎下定了决心,丝毫没给他这个管住嘴的机会。   直到第三天晚上,被踹了一脚的卡明又送来了最新的消息:秦楚让系统重新模拟了一下作战计划,把一部分任务强度转移到自己身上。   “也、也就是说,这位秦上将选择了自己多做这20个人的任务……”也不愿意来找您帮忙……   卡明哆哆嗦嗦的说完,小心去看勒维的脸色,仅扫了一眼就不由心里咯噔一下。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面无表情的勒维。   看起来好像被气到面部表情失灵了。   勒维的确被气到了,气得当晚就干起了爬窗户的老本行。   秦楚从训练室回来,踏进房门刚打开灯,就见床上睡着个人。   这人显然丝毫不见外,也没什么自己不受欢迎的自觉,就这样躺在他床上,脑袋枕在他的枕头上,甚至还把他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都掀开盖在了身上。   看起来还不知道睡了多久,没见过那么自在的。   秦楚扫了一眼,知道这个时候勒维来找他是来做什么。   他没有和勒维辩驳的打算,关上灯转身往外走,准备给自己换个房间。   但他临走出门的时候,床上的人却打了个哈欠。   声音慢悠悠地从身后传来:“秦上将很有自信啊,自己多做20个人的任务,也不怕陷在虚拟世界隅徙里回不来。”   “和你没……”   说到这秦楚陡然一顿。   他想到前两天在公共洗手间的隔间里,这人蹲着身子仰起头,指腹擦掉嘴角的东西,奸计得逞般笑着对他说:“看,现在你的身体和我有关系了。”   床上的人显然也知道他停顿这一下是因为什么,闷笑了一声。   秦楚抿着唇接着往外走,但床上的人快他一步,已经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将房门锁死。   勒维靠坐在床上,抓了把头发。   他本来怒意都烧到脑袋了,但现在躺在秦楚床上,被这人身上清冷的气味包裹着,那股怒火又缓缓降了下去。   见秦楚一面不容,勒维不想和他吵架,但是心情有些不爽却是真的。   他勾起嘴角,自嘲地笑了一声:“那么怕找我帮忙,看来你还真是丝毫都不想和我染上关系。”   勒维声音有些低落,让秦楚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   在床上的人看不见的角度,他闭了闭眼,才用那种平淡的声线说:“没有必要,这些事我自己能够解决。”   勒维又浅笑了一声。   紧接着室内一片沉默。   就在秦楚以为勒维不会再开口时,突然他听到这人说:“秦上将要是真想和我切断所有关系,我倒是有个办法,让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桥归桥,路归路……   秦楚胸腔里漫出针扎般的疼痛,口中却好像毫不在意般问着:“什么办法?”   谁料勒维却道:“我帮了你一次,所以你还欠着我。”   秦楚一愣,胸腔内的疼痛还没散去,以至于他根本没弄懂勒维在说什么,眼神都有些茫然。   勒维“啧”了一声,掀开了被子,提醒他:“洗手间里的事还记得吗?既然要清零,秦上将不还回来吗?”   说着视线还往下移了移。   “……”秦楚懂了,并气得眼前一黑。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认真的话,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还、回、来?   那种强买强卖的事还要还回来?   “你要不要脸?”   秦楚气得转身想要踹他一脚,但转念又想到自己要往外走,又把身体转回来。   勒维还在那边无辜地眨了下眼睛:“我说的不对吗?放心,秦上将只要还回来了,我绝对不纠缠你。”   谁他妈信你的鬼话!   秦楚直接抬脚踹开了门。   他人都走出了门,又听里面的人带着笑意说:“问点认真的。秦楚,你和我那么客气,我们在虚拟世界里,真的是情侣?不会是炮.友之类的床上关系吧?”   这句话问得秦楚整个人一顿,怒气瞬间在脑海里升腾起来。   他猛地转头去看勒维,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随你怎么想。”   看着他怒气冲冲地离开,勒维倒是松了口气。   他摸了摸下巴,勾了勾嘴角:“反应那么大,看来不是。”   这几天秦楚心情肉眼可见的差劲,连训练强度都加大了好几倍。   虽然只是加的他自己的,但那狠劲儿让旁观的人都心惊肉跳。   计划已经基本拟定完全,就差其他外部准备做好,他们就能再次进入虚拟世界了。   又是一次分离。   这段时间柏克妻子在这边帮忙调节设备,干脆连五岁的儿子都带了过来。   “好了,跟你妈妈去外面外,爸爸要工作了。”柏克蹲下身送走儿子,转身进了秦楚的办公室。   “有事?”秦楚抬头看他。   明明问的是“有事”,但那语气仿佛在说“没事就滚”。   柏克嘎嘎笑了两声,坐在了办公室里的沙发上:“这是还气着呢?还是又被人气到了?”   秦楚没说话,低头在桌上的文件上刷刷刷签字,签完之后抬头看柏克:“过几天就要启程了,不去陪家人?”   “是得陪陪。”柏克点头,又认真道,“最近从你身上,我得到了点育儿经验。”   秦楚木着脸抬起头,就差在脑门上写上“我不想听”几个大字了。   柏克仿佛没看见,继续感慨道:“等我儿子再大一点,我一定不制止他早恋,甚至还要鼓励他多试试,怎么也要积累点恋爱经验。”   “否则就要像你一样,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谈个恋爱跟毛头小子似的。”   “……”秦楚指着门,言简意赅,“出去。”   见状柏克笑得更欢快了。   盯着秦楚一张冻死人的脸笑了半天,柏克摇摇头,声音里倒有些感叹:“老元帅去世之前,就记挂着你还单身,当时给你弄了几场相亲你都没去。咱们军部的人还以为你这辈子也就单着了,没想到做个任务竟然还找到了。”   秦楚没说话,身上那股迫切要把人赶出去的气势倒是收了收。   “其实我一开始挺不待见勒维的。”柏克说,“因为一看就和你不是一路人,就算处上了应该也不长久。”   秦楚没想到,在别人眼里,自己和勒维的关系竟然是这样的。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又意外地说不出什么理由来。   柏克却话锋一转:“但一天天看下来,我倒觉得也不是不行。勒维这人虽然不怎么样,但对你还是没话说。大费周章把星舰开过来替你整内阁,知道你要用人,还特地选了几个。他带来的几个人每个都符合标准,要说是巧合我可不信啊。”   “我就奇了怪了,你平时也不是那么别扭的人啊,要是不喜欢早拒绝了,喜欢就去追呗。怎么还像这样冷着人家。”柏克摇摇头,是真有点疑惑。   秦楚拿着笔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来看柏克:“你很喜欢你夫人。”   “那肯定。”柏克说,“她让我今天死,我立刻找根歪脖子树上吊。”   “……”   秦楚被他一打岔,过了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那如果说一件很危险的事,你必须去做。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但她能帮得上忙,你会让她参与吗?”   柏克联系了一下最近的事,也思考了一会儿:“如果真有这种事儿,她能帮上忙,我不找她找别人,她可能会觉得我有了外遇,并把我脑袋扭掉。”   “……算了。”秦楚伸手捏了捏额头。   “行了给你说正经的。有了儿子后顾忌当然多了点,但是我刚刚这话不是给你开玩笑。如果她有危险还瞒着我不让我帮忙,那我也生气。心疼是心疼的,但夫妻两个哪有什么牵连不牵连的,分那么清还怎么过日子?”柏克正色道。   秦楚靠在椅背上,眼中的神情难得有些茫然。   他什么事都一个人扛,早就习惯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柏克这种论调。   勒维的话也在他脑海里响起:“你和我那么客气,我们在虚拟世界里真的是情侣?不会是炮.友之类的床上关系吧?”   ……   炮.友?亏他想得出来。   “他去找你了吧?是不是还挺生气的?”柏克问。   秦楚点了点头。   柏克见他死拗着,觉得也挺稀奇,那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秦楚这样,也算是勒维的本事。   “那你想一下,如果是勒维有了危险,明明是你能帮忙的事,他非压着不告诉你。你去问,他还冷冰冰地说不用你管,你是什么想法?”   秦楚一愣,什么想法?   压着揍一顿的想法。   柏克一抬头就见秦楚脸色黑沉黑沉的。   “你看看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柏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过了好一会儿,秦楚手指插.进头发里按了按,将勒维的身世说了一部分:“他没有理由为帝国做这些事。”   勒维这个太子是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虽然柏克早就怀疑他的身世不太简单,但现在真正证实了,还是被惊了一跳。   震惊归震惊,柏克还是说:“你们在虚拟世界里经历了什么我不懂,但他既然去找你了,你有没有想过,你本身就是个理由?”   “……好了,先去训练场。”秦楚站起身,走出办公室。   柏克的话有些超出秦楚从前的固有认知,一时间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听。   两人走到走廊上,柏克又一拍手:“其实你这种即使知道对方能帮忙,也用心瞒着怕对方受伤的想法,我也能理解。”   “嗯?”秦楚转头看他。   “不过不是对我老婆,是对我儿子。”柏克表情一眼难尽,“所以你和勒维,到底是……”   “……”秦楚转头就走。   “哎哎别走啊,我听诺亚说过,你们好像还经历了好几个世界,不同的世界里关系还不一样。难不成还当过父子啊?那对儿子肯定不一样啊……”   两人走着走着,恰巧看到柏克的儿子还在这边溜达。   看到两人出来后,这豆丁立刻朝这边招手。   柏克脸都笑成了一朵花,谁料这傻孩子完全忽视了自己亲爹,朝着秦楚叫道:“哥哥好!哥哥我看过你的训练视频!”   柏克脸一僵,充满了被忽略的不爽。   刚想教训儿子,就见拐角处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毫不留情地揪住他儿子的领子,将人拎了起来。   勒维从拐角处走出来,盯着手里的小孩。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有人叫秦楚“哥哥”这个称呼,他非常不爽,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人强占了一样,连偷听都顾不上了直接冒了出来。   蓝眸危险地眯了眯,勒维低头训斥:“哥哥?是你哥哥吗就在这乱叫?没人教你爸爸的朋友要叫叔叔吗?”   正要跑过去解救儿子的柏克顿了顿,转头看向秦楚,悟了:“原来不是儿子,是弟弟啊?” 第144章 同意   “弟弟?”勒维挑眉朝秦楚看过去。   秦楚没说话, 让柏克抓紧去接自己儿子,然后转身去了训练场。   不过即使是在训练场上,秦楚也有些显而易见地心不在焉。   他在想柏克的话, 也在重新考虑要不要让勒维参与他们的计划。   秦楚的确放不下勒维的安危。   之前, 勒维把他送出那个世界之后,秦楚在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中都寻找了很久,丝毫不见勒维的痕迹。   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 后来和养父的关系也淡淡的, 那个时候是秦楚第一次感受到那种担忧和煎熬。   得知勒维醒来的消息之前,秦楚无数次想, 如果不是和他一起强留在最后一个世界里, 勒维与外界的联系就不会切断, 也就不会遇到这样的危机。   现在即使勒维已经回来了, 但那种后怕的感觉还是刻在了秦楚的神经上。   秦楚原本已经将勒维完全排除在了他的计划之外,甚至不惜彻底隐藏他和勒维的关系。   但是勒维的反应和柏克的话, 却让秦楚忍不住开始反思, 自己这样做是否是正确的, 又是否是勒维想要的。   他的确不想让勒维因为他的关系遭受这些。   但就像柏克说的那样, 如果他站在勒维的立场上, 知道勒维的星盗团有危险却不让自己插手……依旧会感到愤怒,甚至是心冷。   勒维本没有理由参与帝国的事一样, 他也没有理由去管星盗团的安危。   忍不住想要插手,只是因为对方而已。   会下意识在意对方的安危,即使有危险也不想明哲保身。   会在意对方的心情, 眼看他有些低落, 情绪便也跟着低落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 他和勒维两个毫不相关的人, 竟然就这样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在卧室里静坐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秦楚没有再休息,而是洗漱了一番,便照常来到了训练场。   “长官,早上好。”训练场有人朝秦楚打了个招呼。   秦楚点点头:“早上好,辛苦了。”   今天是训练仪器例行维修的日期,后勤部的人员已经早早来到了场地上对仪器进行检修。   还有几天就要正式进入虚拟世界,现在特殊小队里队员的休息和状态调整是最重要的,因此今天训练开始的时间便放晚了一些。   但是场地上依旧有些吵闹。   秦楚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一眼,发现是勒维带来的那些星盗一大早就在游荡,不知道是早早爬了起来,还是玩了个通宵压根没睡。   已经快走出了训练场,又停下了脚步,秦楚走回来对后勤部的人说:“场地上的仪器再加几台?”   后勤部的工作人员一愣,下意识问:“几台啊?”   秦楚看了眼那边乱逛的海盗们,回道:“十台吧。”   早上还有早会。   秦楚去食堂吃了东西,便和柏克几个往大会议室走。   几位军官虽然都符合再次进入虚拟世界的身体条件,但是为了保证外界的安全和稳定,并不能全都跟着秦楚进去。   其实秦楚刚从睡眠舱里醒来,按照原计划他们也不建议秦楚进去的。   可现在秦楚不仅要进去,还多承担了二十个人的训练量。   其余两个军团长还是有些不赞同:“你的身体可以吗?虽然最近在训练室里恢复的不错,但总归得小心点。你倒是年轻,也不能这样莽。”   “特殊监狱那边也给回信了,说是有四五个囚犯比较符合条件,而且配合的意愿也比较强,不如等他们过来再说。”   秦楚点点头不置可否,见状其余人也没多说,只在心里抓心挠肺,不知道秦楚和那位太子殿下到底是结了仇还是怎么着。   竟然连借几个人都不愿意?   正在心里盘算着,一进会议室就看到了勒维。   这人明显是故意过来堵人的,十分随意地坐在会议桌旁,虽然没像联合会议那天一样把脚翘在桌子上,但看起来也差不离了。   “哟。”看到一群人堵在门口,他还饶有兴趣地抬手向秦楚打了个招呼。   要开会的人看看秦楚,又看看勒维,不确定他们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喝茶,把空间让给这两位。   但秦楚脚步没停,直接走进了会议室。   秦楚抬眼看向勒维。   这人刚好占了第二军团军团长的位置,这会儿正主正尴尬地站在座位后面。   “……来做什么?”秦楚问。   勒维唇角勾了勾:“来问问某些人欠我的什么时候还?”   已经进了会议室的人听得一头雾水。   这个“某些人”明摆着就是他们长官,但秦楚竟然还欠了这位太子东西?   还不还?   真是复杂的关系。   听到这句话秦楚一滞,差点没把会议桌掀了砸在这人脸上。   也不看看场合,什么鬼话都到处乱说。   勒维低笑一声。   他抬头看着秦楚,继续道:“没什么正事,除了来要账之外,就是通知你一下,仓库里的全息模拟仓我偷了几台。”   众人一愣,紧接着就去看秦楚的反应。   这种仪器是后面连接网络进入虚拟数据世界的必要设备,这位太子殿下牛逼啊,看来是不管秦楚同不同意,都铁了心要带自己的人进去了?   秦楚抬手揉了揉眉心,另一只手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这是催促的意思,是要抓紧召开会议。   其余人马上落座,勒维倒也没硬赖着。   他知道秦楚不想让自己了解军部的事,虽然心里不爽地厉害,但依旧从座位上起身,朝会议室外走去。   这次他是肯定要带人进去的。   秦楚刚从睡眠舱醒来没几天,就要再次进入虚拟世界。别人放心,他可不放心。   好不容易找到这位秦上将,虽然这人对他不假辞色,但勒维依旧不想看到他从自己身边消失。   已经走到了门边,勒维以为等待自己的像往常一样,是紧闭的会议室大门。   但是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沾染了无奈的冷淡嗓音:“再加一把椅子。”   勒维脚步一顿,眨了下眼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他有些狐疑地回头去看秦楚,却见这人半垂着眼皮没有看他,而是遮掩似的低头整理着手中的资料。   就是整理来整理去,资料顺序都没变过。   勒维有点懵,还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只是勒维,在场其他人也呆了一瞬。   还是柏克反应最快,站起身跑到会议室最后搬了把椅子过来。   众人看到他的动作,也纷纷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一抹喜色。   他们虽然不了解秦楚和这位太子殿下之间的矛盾,对上司的感情生活也不是非要扒清楚,但他们是秦楚的下属,也会担忧秦楚的安危。   他们知道秦楚的性格,这人对自己狠起来根本不要命,他不会把压力转嫁到下属身上,只会自己硬扛着。   勒维和他带来的那些人,对这次的计划绝对是个极大地助力。   虽然不知道秦楚为什么会松口,但有他们在,至少秦楚不用再多做二十个人的任务,也不用再承担成倍的风险!   一时之间,会议室里到处都是“哐当哐当”挪椅子的声音,很快把除了另外两位军团长之外,最靠近秦楚的位置挪了出来。   勒维站在门边看着众人挪出一个空位来,也稍稍回过了神。   又不可思议地看了看秦楚的神色,见这人真的没有制止的意思,他才朝那个位置走了过去。   要是往常,遇到这种情况勒维少不了要调侃几句。   比如明知故问这椅子是给他准备的吗?   或者再得了便宜还卖乖,抱怨一下这位置怎么离秦楚有些远?   可是以为现在这个机会来得太难得,太让人不确定,勒维竟然管住了自己嘴贱的本能。   一直到坐进了椅子里,勒维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秦楚拒绝他太多次了。   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甚至连用餐的时候都会刻意避开他。   勒维虽然仗着自己脸皮厚,一直和没事儿人似的该怎么追怎么追,但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好笑。   竟然就为了几个故事,和那些丝毫没有记忆的事,热脸贴冷屁股那么久。   屡次受挫,还他妈甘之如饴。   跟有病似的。   秦楚对他严防死守地那么厉害,勒维有时也会想这人是不是防备着自己。   因为完全没把他当做自己人,所以才什么都不让他参与,但潜意识里他又觉得不是。似乎是别的更窝心的,更让人心疼的原因。   等待是煎熬的。   可现在,一直冷冷淡淡的人突然松了口,勒维又觉得,等那么久似乎也值得。   就算再等一段时间,等到天荒地老他也愿意。   这次他一定要管好自己的人,别给他拖后腿。   当然,也要管好自己……   想是这样想,但习惯的力量是强大的。   勒维没个正型习惯了,往椅子上一坐,两条腿下意识就要往桌子上放。   这次他还没放上去,就立刻收到了从主位上射过来的眼刀。   勒维动作一顿,下意识有些想笑。   他假装没看到,作势要把腿搭上去。   就见秦楚眯了眯眼,眼神中明晃晃地传达着:“你要是敢放上来,腿就别要了。”   看到这人生气的样子,勒维突然心满意足,慢悠悠又把腿放下了。   耽搁了几分钟,这周的早会终于顺利开始。   一切照常进行,除了最开始让勒维坐下以外,秦楚并没有提及其他相关的事。   直到会议即将结束的时候,他才看向勒维道:“安排下去,你带来的几个人同样参与训练。”   “好了,散会。”   会议室里的人整合了一下手里的资料,一个个走出了会议室。   只有勒维没动。   秦楚也留在了最后。   等到他收拾好东西,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勒维依旧坐着没动。   秦楚看了他一眼,抿唇低声道:“你干脆住会议室算了。”   “倒也不错,这样每天开会的时候,还能看秦上将两眼。”勒维说。   这话说得像调戏,让会议室外一群假装离开实则偷听的人暗戳戳激动了起来。   知道有人偷听,秦楚没打算多说,转身往外走。   勒维却敲了敲桌面,笑着问:“秦上将你把我带来的人都安排的妥妥帖帖,是不是忘了还有个人没安排?”   秦楚转头看他。   勒维继续说:“这群人都是胡天胡地的星盗,到时候要是给你找麻烦,可别怪我没提醒。”   “我管不了?”秦楚挑眉看他。   勒维为难地摇摇头:“可能不太行。”   “那你说该怎么办?”秦楚问。   “秦上将不知道?”勒维反问。   秦楚深吸口气,被这人得寸进尺的模样气得肝疼,又有些莫名的想笑。   他一步步走回到会议桌旁,军靴敲在地面上的声音像是踩在了勒维心里。   从昨晚到现在犹豫挣扎了许久,秦楚还是说出了这句话:“现在,我郑重请求勒维殿下同我一起参与接下来的营救计划,请问殿下同意吗?”   明明说着请求的话,却是居高临下的神色,语气也冷淡得可以,只有漆黑浓密的睫毛不经意间眨动了两下。   就这两下,让勒维心里瞬间举了白旗。   这他妈谁敢拒绝,谁想拒绝?   但嘴上还是得矜持点的。   勒维为难得摇摇头:“好像有点麻烦啊?要看看我有没有空。”   秦楚直接被他气笑了。   “其实呢,虽然我很忙,也不是不行。”勒维站起身,双手撑在会议桌上,探身靠近对面的秦楚,“除非……”   “除非什么?”秦楚挑眉。   勒维又凑近了点,蓝眸溢出笑意:“除非你亲我一下。”   就知道是这句话。   秦楚给了他一拳,转身走出了会议室,只是嘴角压不住地上扬。   他拉开会议室的门,外面一群人躲闪不及,一片兵荒马乱。   柏克被抓了个正着,捂着脑袋大喊:“我什么都没看见。”   勒维不爽地啧了一声,心想下次就算交了门票也不给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少,明天再多起来 第145章 好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数问题解决了, 整个基地里的气氛骤然变得轻松起来。   虽然很快便要启程起去做任务,但那股压抑的气氛却减少了不少。   但不少人还是觉得抓心挠肺。   秦楚刚走到训练场入口,训练场的人立刻互相使眼色:“快, 来了!”   随后就见秦楚身后慢悠悠走过来个人, 正是勒维。   明明知道现在军部和勒维合作,秦楚再揍勒维的几率应该不大了。况且这段时间里,这位太子殿下眼神虽然依旧过火, 但面对秦楚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收敛了不少。   但先前已经下了赌注的队员们依旧还是不甘心!   眼看秦楚转身看过去, 一群人攥紧了群头在心里念叨:“揍他!揍死他丫的!”   “……你跑这来干什么?”秦楚问。   勒维哭笑不得:“之前是谁求着我一定要参与的?”   “……”倒也没有求得那么厉害。   秦楚推门继续走进训练场。   虽然是自己同意勒维过来的, 但是看到这人终于从躺椅上站起来开始干正事, 秦楚还是有些微妙的不习惯。   总觉得不像是来干正事, 反倒是来捣乱的。   勒维倒是真的没在训练场上闲逛,走到那十台新布置好的仪器旁, 抬脚将偷懒的几个星盗踹了个跟头。   态度之粗暴, 让围观的其他小队成员忍不住偷偷摸摸看了眼秦楚。   总觉得这踹人的脚法, 好像得了他们上将的真传。   “怎么了这是, 该不会在训练场里也害怕人家受伤吧?”柏克走过来调侃。   ”……不是。“秦楚看他一眼。   柏克看看他, 又看看勒维:“你俩贼他妈有意思。第一次见到你这种明明担心人家又不说的,偏偏还遇到了一个即使你不说也死粘着你的。”   “你话那么多, 再去带两个新人吧。”秦楚木着脸看柏克。   柏克立刻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但也没把秦楚的话当真:“你看看你,之前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让我多说, 现在心情好了, 也不让。”   心情……似乎真的好了点。   又往勒维那边看了一眼, 秦楚转身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   那天在会议上让勒维参与计划, 也是一个临时的决定。   秦楚并没有想到,松口之后他的心情竟然是有些放松的。像是挣开了什么桎梏,放开了自己也放开了别人。   第一次向亲密的人提要求,似乎也没那么让自己难以接受。   那边十个星盗都委委屈屈地进了仪器,慢慢跟上了其他队员的步伐。   不知道是不是秦楚的错觉,勒维似乎也放松了许多,身上那种紧绷,和轻微的焦虑以及随之展现出的攻击性都小了点。   秦楚微微勾起嘴角。   不远处勒维若有所觉地看过来,他又迅速移开了视线。   明明只多了十余人参与,但训练场上却出奇地热闹起来。   那十个星盗都是不服管束的人,憋着训练了几天,虽然不敢在训练的时候搞事,但过了训练时间,就开始放嘴炮和小队的成员们互怼。   以至于一到晚上,训练场里就热火朝天的。   这“战火”甚至蔓延到了饭桌上。   “我们兄弟几个今天模拟训练的结果都是A级哦,弟弟们,羡慕吧?”   打饭窗口前,一名星盗手上比了个A,后边的小队成员嘚瑟得扭着。   几个稍稍年轻点的成员立刻忍不住了,回了个中指:“屁,不知道刚进仪器时手忙脚乱站都站不稳的人是谁?我们队长还都是A级呢!”   星盗们看小孩一撩就炸,顿时乐得嘎嘎的:“那我们看来都能混个队长,你们军部的人不行啊!”   这态度可把人给气死了,一个明显刚从军校毕业的队员气得浑身炸毛,餐盘都快端不住了:“有本事跟我们上将比啊!分分钟把你们揍下去!”   秦楚?   他们可不敢跟老大看上的人比。   但这会儿秦楚和勒维都不在,几名星盗忍不住口嗨:“那叫你们上将过来啊!”   这话一出,餐厅里突然一静。   几个瞎闹的人往餐厅入口一看,吓得差点当场跪下。   秦楚不知道什么时候推门进来,身边还站着勒维。   “玩什么呢?”秦楚对这种你挑衅我我挑衅你的气氛十分熟悉。   在军部这群人一向是闹得越多感情越好。   刚刚口嗨的星盗连忙和几个小队成员使眼色:“小子是兄弟就别乱逼逼,别忘了上次你还偷过我盘子里的肉呢!”   此刻兄弟情一秒消失,最年轻的那个立刻把星盗们给卖了:“上将,他说你不行!”   此话一出,顿时餐厅里一串憋笑声。   刚刚说话的星盗连忙去捂这小子的嘴,还是迟了一步,一脸菜色。   会不会说话!他刚刚说的是不行吗!怎么能对男人说不行!   就连秦楚表情都木了一瞬。   告状的那位小队成员明显也觉得自己添油加醋太过了,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站在秦楚身边的勒维,突然压着声音笑了一声。   这人压根就没有低调的意思,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让整个餐厅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秦楚看向勒维,挑高了一边的眉梢。   勒维也跟着挑了挑眉,笑着说:“看我干嘛,这话又不是我说的,你还要向我证明一下?”   他这一出声,那边尴尬到恨不得钻进地缝的星盗顿时想到了办法,转移矛盾:“我不是我没说,我只是说……和我们老大比起来,可能,不太行。”   哦豁!   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军官立刻拍了下桌子。   这话题兜兜转转竟然落到了秦楚和勒维头上,顿时让餐厅里的人都升起了兴趣。   连柏克都吹了个口哨,插嘴道:“这下你俩可得比一比了。”   勒维和秦楚到底是谁厉害,这个问题早就在这群人心里盘旋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星盗们当然觉得自家老大无敌,军部的人也是同样的想法,无脑站秦楚。但是不管怎样,这群人都很想看秦楚和勒维打一架。   一群人顿时开始起哄,连窗口里的后勤人员都忍不住伸出脑袋来看。   “敢不敢啊秦上将?”勒维目光带了点挑衅。   “敢不敢?去训练场。”秦楚眉梢一扬,直接转身走出了餐厅。   一时之间,兴奋的呼哨声几乎掀翻了餐厅的屋顶。   一群人排队打饭的也不打了,吃饭的也不吃了,无论是军官还是普通的队员,亦或者是跟着勒维过来的星盗,这会儿都乌泱泱地往外走。   到了训练场,有人连忙把四周的照明灯都打开。   马上就要进入虚拟世界,秦楚也不介意给下属们枯燥的训练生活增加点乐子。   他没磨蹭,随便选了个虚拟训练舱就坐了进去。   勒维跟在他身后,选了个靠近他的。   两人的训练在外围的大屏幕上共享出来。   这个虚拟训练舱是通关式的,可以调节每一个关卡的难度。   就见两人不约而同都选择了最难的级别。   开始两关是单人关卡,一群人觉得无聊感想让他们跳过,却见屏幕上卡了他们好几天的关卡,眨眼间就被两人通过。   第二关秦楚那边的虚拟炮筒比他们多了好几倍,但他们几乎看不见秦楚的身影,就见屏幕上显示通关的字样。   勒维那边更骚,不仅以同样的速度通了关,还一不小心把墙上的炮筒掰了个下来,惹得仪器发出了提示音。   “可以啊秦上将,在睡眠舱里睡了那么久还那么厉害?”勒维笑着传了声语音,虽然是夸赞的话,但怎么听怎么觉得挑衅。   “彼此彼此,看来你也没在罗伊宫里关傻了。”秦楚回呛。   两人这对话火药味十足,看得围观群众们嗷嗷叫,更加期待后面的双人对战。   很快屏幕画面切换到双人对战关卡。   这种虚拟仓极为真实,完全模拟了秦楚和勒维的意识体,从屏幕上看过去和真人无异。   也不只是看上去……   “捏着也很真实啊。”   勒维感叹了一句,在秦楚攻击袭来的时候,迅速从秦楚脸上撤回手。   秦楚直接把人撂翻:“你还要不要打?”   “后悔了。”勒维小声道,“在虚拟仓里打有什么意思,下次来真的。”   秦楚气得丢给他一双白眼。   两人声音压得极低,外面的人听不清楚他们在讲什么,却被双方攻击的凌厉程度吓了一跳。   “沃日!”那名独眼星盗直直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捂住了脖子,“你们上将这是在比试吗?怎么招招都往人脖子上招呼,看得我觉得自己脑袋都快掉了!”   军部的人盯着勒维,表情也有点一言难尽:“你们老大也不差啊,下手狠得完全看不出他对我们上将有意思啊。”   还是能看出来的,这手怎么老往腰上放?   “看正经的!”柏克轻咳一声,虎着脸教训,“好不容易让两位大佬给你们做示范,还不赶紧学学!”   不管怎么样,这场对战还是看得一群人紧张得要死。   “草,这也太势均力敌了吧?”   “到底谁能赢?”   “每当我觉得要结束了……总会再打起来。”   正紧张兮兮期待着结果,突然“滴”得两声。   屏幕上弹出一行大字:“使用者精神强度超过仪器使用上限,为了仪器的安全性和使用寿命,现强制关机。”   众人:“……”   牛!   就他妈牛!   柏克也胡撸了一把脑袋:“给我忘了,这俩人不能用普通的仪器啊。”   两台虚拟训练舱的盖子已经弹开了。   一群人都聚集在屏幕那边,虚拟舱所在的地方倒显得空旷了许多。   勒维摘下头盔,抓了把头发,看向另一旁的秦楚。   “不过瘾啊。”他说。   “还想怎么样?”秦楚朝他看过来。   勒维笑着没说话。   大屏幕那边还乌泱泱吵闹着,衬的这个角落的寂静显得难得可贵。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上方的照灯投下昏黄的光芒。摘下头盔的秦楚脸上带了点汗意,在灯光下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暖光,将他身上不近人情的冷意都驱散了不少。   勒维心里一动,从虚拟舱里探出身体,在秦楚脸颊上亲了一下。   秦楚起身的动作一顿。   勒维耍完流氓后,也坐在舱里愣了一会儿。   这似乎是他和秦楚真正见面以来,最亲密的一次举动。   明明知道更亲密的事都已经做过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相处的时候总是互相克制着,生怕越雷池一步。   直到现在。   勒维轻咳了一声,驴头不对马嘴的解释着:“这场景有些熟悉啊,我之前是不是也这样亲过你?”   “……是。”秦楚手指捏了捏虚拟舱里的扶手。   勒维有些惊讶,没想到秦楚这次竟然那么坦诚。   秦楚从虚拟舱里站起了身,看着勒维说:“然后我对你说,像被狗舔了一口。”   勒维骂了声艹,抬头看到这人逗了他一下就转身离开,又连忙起身去追。   谁都没看到,他们身后不远处柏克和特殊小队的小队长正僵在那里欲走不走。   两人听不见他们的具体对话,但行为却看得一清二楚。   曾经目睹秦楚暴揍追求者的小队长非常不可置信:“不可能啊,秦楚上将那么好追的吗?”   这话里甚至还有点恨自己没尝试过的捶胸顿足。   如果目睹这一幕,有这样心情的肯定不止一个,柏克感慨他们的天真:“呵呵,好追?真当是现在才追上的?明明是老情人见面。”   看这干柴烈火的。   倒也没什么干柴烈火。   勒维这两天异常老实,连爬窗户的事都没敢干,生怕一不小心再把人惹毛了。   从训练场回来吃完晚饭,勒维照常回到自己的房间。   但临进房之前勒维又想到了什么,脚步一拐走向了旁边的一间宿舍。   抬脚直接把门踹开,里面几个星盗正在打牌,看桌子上的情况,赌注还不小。   里面的人看到门被踹开,转头就要骂,看到是勒维之后,连忙招手:“老大要不要玩一把!”   勒维眉梢一挑,敲了敲墙面上的时刻表,提醒:“熄灯了。”   为首的那个秃头没听懂勒维的意思,还接话道:“对啊!偷着干才有意思!”   卡明见事情不对,连忙踹了秃头一脚。   勒维慢悠悠走到了牌桌旁,拿起他们的筹码看了看,语气却冷森森的:“玩得不小啊?白天怎么和你们说的?”   几个人噤若寒蝉。   只有秃头还低声说:“这牌局不还是前几天您说想玩的吗……”   卡明又踹了他一脚。   几人面面相觑。   其实今天聚在一起倒也不是玩牌,毕竟玩了几天总是会腻的。   他们只是来讨论一下老大的感情状况而已……   勒维对那位秦上将的态度,实际上让卡明很迷惑。   他还停留在勒维为了黑袍人去找秦楚的麻烦这个阶段上,非常不理解他们老大怎么突然间就移情别恋了。   但说勒维是渣男吧,他们都不信。   虽然长得很像,但不可能有那么洁身自好的渣男。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他们老大现在接近军部、接近秦楚是有阴谋的!   有人忍不住直接问了:“老大,咱们这次行动的目的是什么?是要在进入虚拟世界之前反水呢,还是要进去之后玩把大的?”   勒维一愣,紧接着就气笑了,探过身拍了拍这人的肩膀。   这兄弟以为自己问到点子上了,正腼腆地露出笑脸,下一秒却被勒维砰得一声按在了牌桌上。   “喝酒喝多了,听不懂我白天的话是不是,还反水?”   众人吓了一跳,秃头嗫喏着问:“是真的配合啊?军部现在明显需要人手,所以利用我们,我们就顺着利用?”   “利用?”勒维抬眸看向秃头。   卡明的智商已经上线,立刻开口道:“呸呸呸!什么利用,秦上将和老大明明是真爱!”   勒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盯着秃头。   卡明心里咯噔一下,生怕勒维一个不爽,直接把秃头脑袋给扭掉。这就不是秃头,直接变成无头了。   这他奶奶的,就算知道是利用也不能明说啊!   勒维这段时间正在兴头上,这事儿被人戳破了,就算说的是实话,他也不一定能接受啊!   屋里几个星盗都吓得不轻。   秃头其实是类人种族和人族的混血,身材极为高大,站直了跟个小山似的。   可现在这座小山却被勒维捏着脖子拎了起来。   “利用你们?”勒维冷笑一声。   卡明闭上眼睛不敢看,只在心里叫着坏了坏了。   所有人以为勒维恼羞成怒要捏断秃头的脖子时,突然听到勒维嗤笑一声:“秦楚就算利用,利用的也是我。是我,懂吗?别他妈乱和秦楚攀关系。”   卡明和一众噤若寒蝉的星盗:“……”   被捏着脖子的秃头:“……”   为什么闻到了一丝醋味?   这点醋也要吃是不是有毛病?   这他妈是吃醋的时候吃醋的话题吗!   有个恋爱脑的老大就是那么憋屈!   “明天准时到训练场,秦楚怎么安排你们怎么干。再搞事回去给我喂星兽。”勒维松开手又嘱咐了一遍才离开。   第二天,勒维很满意地看到几个星盗按时到场。   他往一旁站着的秦楚身边凑了凑,感叹:“能把这群星盗管理成这样,我可真是不容易。”   “……”秦楚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自夸。   知道这人还有后话,他顺着问下去:“所以呢?”   “所以你不给我点奖励?”勒维挑眉。   “什么奖励?”秦楚问。   勒维开始翻昨天晚上的后账:“我也想体验一下被狗舔一下的感觉。”   秦楚抬着下巴往基地某个方向一指:“那边是军犬训练基地,你可以去试试。”   勒维差点给他气笑了:“真听不懂?”   正要再说什么,不远处有位军官朝秦楚跑了过来。   这军官原本兴冲冲的跑过来,看到秦楚和勒维站在一起后,竟然又诡异地停了停,确认两人没做什么或说什么,这才跑到了秦楚近前。   “长官!您之前说要查的事有结果了,谭维和主脑那位管理员的关系确定了。主脑的这位管理员叫做谭树,是谭维的父亲。三十年前第一军团引爆星球之后,谭树一直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几年之内频繁上诉。”   军官脸上带着喜色。   秦楚精神也是一震。   主脑毫无缘由的反叛,又毫无缘由地进化,他们掌握的信息太少,根本无从突破。   现在查到了谭维以及第一军团的这一层关系,不管怎样都是找到了个突破口。   就是不知道是这位管理员引导主脑的叛变,还是主脑胁迫了管理员了。   沉思一会儿,秦楚对这位军官说:“今天我要去查点事情。”   军官却不是很赞成:“长官,马上我们的任务就要开启了,万一您出事……”   “这事必须我去做,其余人去受伤的概率更高。”秦楚很坚定,“另外,想办法找个位置高点的内阁官员过来,关两天,突破心理防线。”   说到这,一旁听着的勒维却突然开口了:“位置高点的内阁官员,还关了几天。这样的人找我要啊。”   秦楚转头看向勒维,突然明悟:“哦,你那个太子妃?”   这话语气有点怪,听得勒维一愣。   那位军官面色更是古怪,只觉得自己停了什么不该听的,行了个军礼便走开了。   勒维有些想笑:“不是告诉过你不是了吗?”   秦楚呵了一声,并不想回答。   “好吧好吧,不管是不是太子妃,秦上将这次可又得我帮忙了,不准备……”   没等勒维说完,秦楚直接揪着他的领子走向了飞行器停靠场。   一直到上了飞行器,坐在了副驾上,勒维还觉得有些想笑。   他转头看着秦楚:“还气着呢?”   “如果我说是呢?”秦楚转头瞥了他一眼。   勒维很满意:“那就多醋一会儿。”   多稀奇啊,秦楚竟然也会为他吃醋。   秦楚嗤笑一声,没搭理他。   过了一会儿勒维觉得航道不对,提了醒:“哎哎往哪飞呢?人在罗伊宫。你不会真气到要带着我殉情去吧?”   “……想得美。”秦楚说,“先去一趟元帅办公室。”   元帅办公室其实在军部的办公楼。   但是军部的重心基本完全转移到边缘星系和军舰上,这栋办公楼和联合政务大楼以及内阁办公大楼相比冷清了许多。   不光是冷清,飞行器即将降落的时候,勒维才发现这栋办公楼已经被封锁了起来,里面还有些报废的机器人。   “这里被主脑扫荡过?”勒维问。   “嗯。”秦楚点头。   主脑囚禁人类意识后还有其他活动,当时它操纵了一些机器作为武装,后来全帝国强行切断能源后,才把它困在虚拟世界里。   当时主脑还能活动的时候,最先来过这个老旧的军部办公楼。   秦楚的养父后来身体情况变差后已经搬离了这个办公室,大部分重要资料也被带走,所以一开始秦楚并没有想到这个地方会有什么有用的资料。   但主脑会攻击这里,这代表里面至少有可能有主脑想要的东西。   “不过保存的还挺完整啊。”勒维下了飞行器,看了看里面的情况。   大楼虽然略显老旧,但是内部的清扫设置已经完全开启,路上还横着一些被射线割裂的机器残骸。   “能源也快不足了。”秦楚按下墙壁的一个按钮,里面弹出一个瞳孔识别装置。   但是在秦楚凑近装置之后,却显示识别失败,“设施坏了,里面的防御设备关闭不了,只能硬闯。”   勒维不怎么在意,他闯习惯了,十次里有八次遇到的都是这种状况。   不过军部大楼的防御显然不是一般地方可比的,的确要费点心。   “我进去,你……”秦楚下意识开口想让勒维等在外面,说到一半又顿住,吞下了后面半句话,“走吧。”   “好呢。”   勒维跟在秦楚后面,其实心里有些惊讶。   这股惊讶并非是从现在开始的。在基地里,那位军官来汇报有关谭维的消息,这种重要的信息他以为秦楚会让他回避,但是秦楚竟然没有。   那个时候勒维就有些小小的惊讶。   在往前追溯,这点惊讶应该从秦楚松口让他参与计划开始就埋在了心里。   想到这,就想到了昨晚几个星盗说的话。   利用?   要真是利用还好了。   他巴不得秦楚愿意利用他,最好多来几次,让秦楚彻底离不开他。   但一开始秦楚宁愿多做20个人的任务,也不愿意找他帮忙。从那时候勒维就知道,这位秦上将真是连利用他的心思都没有。   抬头看了眼身旁的秦楚。   这人速度很快,像有预判似的躲过了清扫来的射线。   身手是真的利落,看起来也不经常和人合作,估计独自做这种任务独来独往的习惯了,连张嘴和人交流的意思都没有。   就是这样……才让人有点慌。   勒维在心里啧了一声,想得有些入神。   这人真是做什么都没有向人解释的意思,不会告诉他之前为什么不让他参与计划,到现在也不会告诉他,怎么突然又让他参与了。   只往外扔一个惊讶的结果,让人抱着这个结果思来想去患得患失,生怕什么时候这人又把刚打开的壳子闭上了,撬都撬不开。   勒维觉得自己对秦楚真他妈是又爱又恨。   爱到觉得被利用也挺好,即使再迷茫也不愿意逼迫这人说实话;恨到想到这些就牙痒痒,恨不得把人变小了装兜里。   想的太入神,勒维一个不慎被射线扫到了手臂,外衣当场变成粉末,血腥味也溢了出来。   勒维嘶了一声回过神,没停留正要跟上秦楚,却见前面的人已经回过了头,几下躲过射线来到了他身边。   “没事吧?伤口怎么样?”秦楚皱眉看着勒维,这不像勒维会犯的错误。   当初勒维在睡眠舱的时候,意识被内阁的人强行分割过,秦楚怕勒维当时受的伤还没完全好。   勒维觉得有点丢人,竟然受了那么低等级的伤。但他抬眸看到秦楚的眼神,突然心里一动,顺着秦楚在意的视线捂住了头,做出了痛苦的表情。   “你他妈伤没好瞎跑什么!”秦楚立刻有些紧张,伸手就要把人背起来,“先出去。”   秦楚拽了一把没拽动。   他回过头就见上一秒还一脸痛苦的人,突然朝他露出了个笑:“秦楚,之前你不让我参与你的计划,该不会是……在意我的伤,怕我再受伤吧?”   秦楚一顿,虽然没什么好隐瞒的,但还是有种被人骤然戳破心事的尴尬。   看到他的表现,勒维心里卧槽了一声,盯着秦楚:“艹,还真是?”   作者有话要说:   勒维:套出了点小秘密V   秦楚:你他妈又演我! 第146章 需要   勒维的心情有些古怪, 又有些想笑。   秦楚为什么宁愿冒着自己受伤的危险,也不愿意开口借他的人?   这个问题为难了勒维很多天。   从知道秦楚的选择之后,他每分每秒都抓心挠肺的思索着。   要么是戒备他或着他带来的人, 要么是干脆就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或许还有其他更糟糕的原因。勒维思来想去,能想到的最离谱的原因,也只是他们或许不是情侣, 而是炮.友。   他做梦也没想到, 秦楚不愿意他参与,竟然是担心他受伤。   不能向他借人, 因为只要他带来的人进入虚拟世界, 为了控制住这些星盗, 他也必须进去。他进去了, 就有再次受伤的可能。   谁能想到,这人顶着张冷冰冰地脸, 说话也呛得人难受, 可心里考虑的竟然是这种让人心软的理由。   “……昨天你和我进虚拟训练舱比试, 是不是也是测试的一部分?”勒维突然想通了, “如果比试的过程中发现我的伤没好, 今天你也不会让我参与这些事?”   秦楚没说话。   他快被气死了,伸手就要把这人撂开, 但看到扫过来的射线,又连忙拉着勒维躲开。   “别不说话啊,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勒维死皮赖脸地追问。   “你还走不走?”秦楚忍无可忍, 只想把这货举起来让射线从头到尾扫一遍。   眼看被戳破心事的人转眼没了影, 勒维连忙跟上。   他嘴角带着笑, 看着前面秦楚几乎写着“窘迫”两个大字的后脑勺。   心情一瞬间好了起来。   明明是在闯这栋老旧且危机四伏的大楼, 但勒维却看哪都无比顺眼,比富丽堂皇的罗伊宫顺眼多了。   就连扫过来的红色射线,看着都跟霓虹灯似的赏心悦目。   除了高兴之外,还有些不真实的惊奇。   如果是别人,得知这种担忧或许不会有什么感觉,因为他们从小到大感受过来自无数来自亲人或朋友的担忧和保护。   但勒维不同,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下属更不会这样担忧他。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真正的担心他的危险,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证他的安全。   这种感觉很奇特。   勒维止不住地有些想笑,自从他强大到摆脱内阁的控制甚至可以反过来控制内阁之后,勒维便觉得自己不需要这样的关心了。   他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无论是□□还是精神,几乎超出了普通人类的想像。   内阁的确趁他沉睡时动了些手段,切断了他两部分大脑之间的联系,但靠着身体强大的修复能力,这些伤早就恢复如初了。   勒维以为自己不需要关心,却在得知秦楚的这个理由后,心脏不受控制地软得一塌糊涂。   秦楚不会误以为他弱小,准确来说应该没有人比秦楚更清楚他的实力了。   可最珍贵的就在这个地方。   有一个人明明知道他的强大,明明知道他逆天的恢复能力,但依旧会像对待普通人一样担忧他是否会受伤,是否会痛苦。   秦楚依旧是冷淡的,但勒维却觉得自己窥破了这人厚而坚硬的外壳,看到了里面独属于秦楚的温柔。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有趣、那么可爱、那么让人放不下的人呢?   秦楚被勒维看得后颈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明明没回头,但他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勒维带着温度且犹如实质的目光。   终于找到了自己养父曾经的办公室。   秦楚拿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刚转头想让勒维快点进来,结果回头就看到这人脸上碍眼的笑容。   “你笑什么?”秦楚语气有点僵。   勒维很无辜:“知道点高兴的事还不准别人笑了?秦上将可真霸道。”   “……”秦楚憋着气不想说话,转头去一旁的隔间里查找资料。   和走廊上相比,办公室里安全了许多。   秦楚在那边翻找着,勒维本想跟着过去添乱,结果视线在这间简洁的办公室里转了一圈后,却顿住了。   这间办公室是典型的军部风格,极为简洁。因为明显很多东西都被搬离了,还显得有些空旷。   吸引勒维的是镶嵌在墙壁上的几张照片。   一张是一位中年人和几位军官的合影,上面好几个军官都有些眼熟,勒维在基地里见过。   对这张照片不怎么感兴趣,勒维将目光移到了旁边。   和刚刚那张大合照不同,这张照片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先前那张照片上的中年人,不过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另一个则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臭着张脸,冷冷淡淡地朝镜头扔着眼刀。   勒维勾起唇角,又凑近了点。   然后他的目光又移到了另外一张照片上,这张照片明显是一张军校的毕业照,又苍老了点的中年人郑重地配上了自己的徽章,身手揽着身旁已经比他高的青年。   青年表情一如既往,别人是在拍照,他则是尝试用眼神杀死摄像师。   再往后还有一些照片,但都是老人的独照。   不过这些照片角度都选得十分巧妙,老人身边偶尔露出某人倔强的后脑勺,或者半只手臂,权当是合照。   白发苍苍的老人因为这点小心机笑得很开心,而青年露出的一半身影,就差写明“不想拍照,别拍我”几个字了。   勒维笑着把墙上的照片看了一圈,又回去看那张合照的时候,发现了点踪迹。   站在这位中年元帅右手旁的一男一女,和后面照片上的青年,也就是秦楚有些相似。   “这是你父母吗?”勒维出声问。   正在办公桌后摆弄的秦楚探出半个脑袋,抬头看了一眼后点了点头。   那看来秦楚现在查的事不仅和任务有关,还和秦楚父母有关。   走到秦楚身边看了一眼,勒维问:“需要我帮忙吗?”   “……你离远点就算帮忙了。”秦楚埋在资料堆里,头都没抬。   “好,那我去干点别的。”勒维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要往办公室外走。   秦楚立刻直起身子问他:“你去干什么?别乱跑。”这栋楼里说不定还有能活动的机器人。   勒维哭笑不得:“就这栋楼我能跑哪去?秦上将那么离不开我啊?”   “……滚吧。”秦楚又蹲下了。   人是他让滚的,但勒维离开几分钟内,秦楚却看了不下三次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手上的资料查找没有收获的原因,秦楚觉得有点焦躁。他又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五分钟了。   以勒维的速度,五分钟足够他楼下楼一个来回了,现在怎么还没动静?他到底去干什么了?   抿了抿唇,秦楚强迫自己继续专心查找资料。   又过了几分钟,办公室里寂静无声,外面也没什么声音传来。   秦楚从资料堆里抬起头,再次看了眼时间。   心里那份莫名的焦躁似乎又浓了一点,秦楚按了两下通讯器,准备给勒维拨个通讯。   但通讯拨出去后,却显示此地无信号。   秦楚关掉通讯啧了一声。   他忘了,大楼防御全面开启后,有专门设施阻断通讯。   也就是说,现在他完全没有办法联系勒维。   手中的资料变得让人难以集中注意力。   秦楚匆匆翻完手中这沓资料,从办公桌后站起了身。   他知道自己心里那点焦躁来源于什么。可勒维没什么好担心的,这栋大楼不至于给他造成危险,而秦楚并不认为自己离开勒维就连任务也做不好。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些……挂念。   而且这念头越压越重,他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勒维,思绪就越是在这人身上打转。   又看了一眼办公桌,秦楚走出来,径直走向元帅办公室的大门。   刚打开办公室的门,人还没跨出去,就见勒维手里拿着个东西,一个翻滚躲过走廊里扫描的射线,跳进了办公室。   由于秦楚就堵在门口,勒维这下几乎扑到了秦楚身上。   “怎么了这是?”勒维问。   这人手里拿着个小型工具箱,怕碰到秦楚还特地举高了点。   先前怎么都不安定的心陡然间平静下来,秦楚看了他一眼继续走向办公桌:“没事。”   勒维看了他两秒,突然懂了:“该不会是要去找我吧?”   “谁他妈知道你跑哪去了?”秦楚没好气地说。   勒维两步绕到秦楚身前,眯着湛蓝的眼睛盯着秦楚,笑得很开心:“我这才离开了多久就舍不得了。秦楚,承认吧,你就是需要我。”   秦楚一愣。   需要?   勒维应该只是无心的一句嘚瑟。   但直到秦楚走到办公桌后继续查看资料,勒维那边也开始接着鼓捣那个工具箱,秦楚脑海里依旧在想这句话。   他现在是需要勒维的吗?   起先有些反叛,并不怎么想承认。   秦楚从几岁开始在垃圾星上摸爬滚打,即使后来被收养,也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任何人。   可现在,勒维的一句话,却解决了他这一段时间内最大的疑惑。   压下骤然汹涌的情绪,查看完手上的资料后,秦楚转头去看勒维。   这一看差点气了个倒仰。   这货竟然在拆嵌在墙上的几张照片?   他养父是个怀旧的人,当初搬离这间办公室的时候,能带走的东西基本上都带走了,只有这几张照片嵌在墙上,所以无奈留下。   没想到现在竟然糟了勒维的毒手。   秦楚走过去,看着勒维手上的电钻和撬棍,表情一言难尽:“你刚刚费力气跑出去,就是为了找东西来拆照片?”   “不然呢?”勒维拆得很认真,完全没有损耗到照片的本体,“这东西要是徒手拆,拆出来就不能看了。”   勒维的目标明显在秦楚的那两张照片上。   拆下来之后,想着反正拆都拆了,所以将墙上其余的照片也都给扣了下来,甚至连那张大合照都没放过。   虽然秦楚没明说,但勒维对第一军团曾经的事多少有些了解,知道这张合照可能是秦楚能得到的和父母有关的最后的东西了。   秦楚坐在一旁,心情微妙地看着勒维拆照片。   他不太理解。   就像他不能理解自己养父为什么那么喜欢给他拍照片一样,他也不能理解勒维对这些照片的热衷。   正想催促勒维快点,就见勒维拿下那张合照后,突然咦了一声。   “秦上将,我可能又发现了点小秘密。”勒维说。   秦楚走过去,看到照片脱落后露出的暗格也惊了一下。   “这东西你知道吗?”勒维问。   秦楚默然摇头,他皱眉看着暗格里的东西,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当初转移物品的时候,他说这些照片就留在这吧。我以为是带不走,没想到……”   勒维把手伸进暗格里摸了摸,很快里面弹出一个瞳孔扫描装置。勒维让开一点转头看秦楚:“应该是给你准备的。”   秦楚心里也明白,但看着这个养父留给他的东西,他竟然迟疑了一瞬。   “怎么还近乡情怯了?”勒维笑着调侃,“要不然我替你扫一下,看你养父有没有预料到你会带着男朋友过来。”   “……一边站着去。”秦楚把他拉开,却没有反驳男朋友这个称呼。   这个瞳孔扫描装置明显是完好的,秦楚站过去,很快便传出“滴”的提示音,里面弹出了个盒子。   伸手将盒子拿出来,秦楚看到这个金属盒子下还压着一张纸。   是养父留给他的话。   “大费周章准备了这一通,我也并不确定是否有一天你会看到这些。”   “养孩子的确不适合我,就算是样你那么大的孩子。这里我不得不再念叨一声,你这孩蜮厀子闷不吭声的样子,真的是很气人。”   “收养你是出于责任,但得益于你这糟糕的性格,这件事的确给我的晚年带来不少乐趣。工作之余,我花了很长时间考虑要怎么安排你这位养子。”   “上帝是公平的,你父母的基因给了你最强大不过的身体,却也给你留下了一点缺陷。相信你也发现了,你对情感的感知度很低。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就像其他得知孩子有缺陷的父母一样,着实煎熬了一段时间。”   “秦楚,不知道你有没有思考过,我为什么早早就把你培养成军部的继承人?可能你以为,这个决定是因为你的能力。这的确没有错,但我还有些其他的私心。”   “你对人和人的关系没有多大兴趣,即使对我这位养父也没有依赖之类的情感,甚至对你亲生父母的在意也比不上一般的孩子。你太冷静了。”   “对人类来说,情感是很重要的东西。它能给人带来痛苦,也是关键时构成求生欲的重要部分。可这些你都没有。”   “我不止一次想,等我离开之后,你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留恋又会变得怎么样。一个强大又孤独的人是痛苦的,而我并不想让你体会这种痛苦,所以我选择用责任来取代情感,成为你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我不确定这个选择是否正确。但即使做了这个选择,我也希望有一天,你会出于某种强烈的情感,来打开这个盒子执着追寻当年和你父母有关的一切。”   “孩子,人总要有些弱点,也总要有些牵挂。如果你能看到这些,我真的很开心……”   看完这封信,秦楚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没想到养父对自己的培养是出于这个目的……   而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成为养父这封信上期待的样子。他的确在意亲生父母的死因,也查找了许多资料,但这些还不足以驱使他将墙上的照片也弄下来保存好。   可偏偏,他有了勒维。   阴差阳错中,勒维做了这些事,补全了他的缺口。   或许他现在依旧没有变成养父期待的样子,但不知为什么,秦楚总觉得,日后的某一天,他会做到的。   看完这封信,秦楚打开了勒维手里拿着的盒子。   盒子里有两份文件,秦楚看了一眼,竟然是两份截然相反的军令。   其中一份秦楚在最后一个世界里见到过,是军部和内阁联合会议颁布的军令,内容是让第一军团参与任务的军人全部自我毁灭。   另一份军令,则是由主脑发布的,这位人工智能的建议是,让第一军团正常撤离。   当时军部和内阁对主脑的依赖程度都很高,普通情况会令主脑这个人工智能对任务情况进行核查比对,最终测算出最符合人类利益的一条命令。   类似的事诺亚也在做。   没想到当时作为人工智能的主脑,竟然和人类的领导者颁布了截然相反的命令。   主脑是从自己的角度做的记录,所以秦楚查看到的资料中,第一军团的覆灭愿意是集体违抗军令。   看来当时情况的复杂程度比秦楚想得还要更高一点。   而主脑这种记录方式,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那个时候这个人工智能的自主程度已经超出了人类的管控范围。   “里面还有个芯片。”勒维说。   “嗯,可以出去了。”秦楚叹了口气。   两人出了办公室,一路来到了出口。   出去的路比来的时候还要麻烦点,因为勒维还扛着那几幅照片。   “哎哎门开大点,好不容易弄下来的,别给磕碰了。”勒维指挥着秦楚把飞行器的门打开。   把照片完好的放在舱位里后,勒维这才坐上副驾。   秦楚也上来了,他没有立刻启动飞行器,而是转头看了眼勒维:“今天……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找不到这些东西。”   勒维挑了挑眉梢:“原来秦上将感谢别人,只口头说说啊?”   秦楚木着脸收回感谢的话,只想把这人踹下飞行器。   勒维又低头笑了一会儿,一脸认真地问:“你那么担忧我,又怕我受伤,又怕我跑没影,还对我那么客气,所以在虚拟世界里……”   秦楚盯着勒维。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到那天,这人也是这样认真,最终推论说他们是炮.友?   要是这货等会再说出这个结论,秦楚就要真把他扔下飞行器了。   谁料这次勒维倒没提炮.友的事。   他说:“所以在虚拟世界里……你是不是睡过我很多次?”   秦楚:“……”   很好。   每次得出的结论都不同,但都同样的让人想揍一顿。   秦楚下意识就想问,你他妈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但又觉得这话问出来,好像侧面印证了他一次都没睡过这种有些没面子的事。秦楚只能憋着气不吭声。   力图表现出默认的样子。   默认也不错,希望这人在现实世界里能老实点,好好躺平。   但很快秦楚便发现自己低估了勒维。   “还真是?”勒维摸着下巴仿佛在思索,“那既然你都睡了我那么多次,来到现实世界总要有借有还,让让我对吧?”   神他妈有借有还。   他养父和亲生父母的照片还在后面躺着,你他妈说这种话不觉得不对劲吗?   秦楚气得抬脚就要踹。   结果他脚刚抬起来,就见勒维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力道之大直接把座椅下的卡扣都带开了。   这动静搞得秦楚继续踹也不是,不踹也不是,竟然抬着脚愣了一下。   勒维看着往后平移了足足半米的位置,也有些震惊。   他抬头看着秦楚:“其实我没想躲的,但身体自己就动起来了。”   “……”秦楚看着自己的脚,不知道说什么好。   勒维开始控诉:“你看看你,肯定是你之前踹过太多次,我虽然不记得了,但条件反射都给我练出来了。”   “……”秦楚开始反思。   勒维借着做出委屈巴巴的样子:“你睡了我,竟然还踹我。那就说好了,现在回到现实世界,一定要……”   “你闭嘴吧,再说话就滚下去。”秦楚捂住额头。   这货脑子里除了床上那点事儿就没别的了吗?   勒维维持着委屈巴巴的样子,蓝眸却漾满了笑意。   他扫了一眼秦楚微红的耳根。   真可爱,连撒谎都不会,马脚露了一堆。   两人没有立刻回训练基地,而是又调转航道去了罗伊宫。   罗伊宫里的一群星盗已经转移出去了,柏克走后就只剩下老管家和零星几个侍者。   乍一看到秦楚过来,老管家明显很激动:“秦上将,没想到您能来罗伊宫。其实我是您的粉丝,非常感谢您在边缘星系对帝国的贡献……”   听着老管家语无伦次的剖白,勒维笑着凑到秦楚耳边:“你说,他要是知道自己崇拜的秦上将,其实就是每天来给我讲故事的黑袍小矮子……”   秦楚手肘怼了他一下,示意他说正事。   勒维笑着打断激动的老管家,问道:“卡洛琳小姐现在怎么样?”   老管家回道:“一切按您的安排,内阁来了几次想见卡洛琳小姐,但是那个房间封着,并没有见到。”   过了一会儿老管家又有些犹豫的劝道:“卡洛琳小姐毕竟也是内阁的官员,这样关着是不是不太好?”   勒维摆了摆手:“好了,我带秦上将过去,你们留在这吧。”   两人一起顺着罗伊宫幽深的走廊往里走。   看到周围并没有什么守卫,秦楚挑了挑眉:“看来你很信任你这位太子妃,都不用人守着?”   “……什么太子妃。”勒维哭笑不得,“当初我从睡眠舱里坐起来就看到这个人,直觉这人不太对劲,于是找了个太子妃当借口把人留在罗伊宫看着而已。”   秦楚冷冷地哦了一声,倒也听不出信没信。   勒维摸摸鼻子,他当初也是信口胡诌,没想到竟然给自己挖了个坑。   走到一扇房门前,秦楚发现门的确是锁着的,下面只留了个窗口往里面递饭菜,仿佛犯人的待遇。   但如果这位卡洛琳小姐和主脑有关,是内阁里的奸细,这样的防护依旧不够。   眉头刚刚皱起来,就见勒维打开了门,门内竟然有两头星兽扑了出来。   大部分星兽攻击人类是天性,这两头星兽一出来就往秦楚身上扑,被勒维一脚一个揣进了房间里。   “滚,离远点,他是我的人。”勒维呵斥了一声,然后转头朝秦楚解释,“我养的。”   秦楚抬手按按额角:“你他妈竟然把星兽弄到帝都星来……”   又是能上军事法庭的罪。   “算了。”秦楚在房间里扫了一眼,“你用两头星兽看着人,不怕人被吃了?”   “是人的话才会被吃掉。”勒维牵着秦楚的手往里间走。   只见里间的床上躺着个穿着工装的女人。   之前秦楚来罗伊宫讲故事时远远看过一眼这位卡洛琳小姐,但当时黑袍遮着视线,他到底没仔细看。   现在距离近了,他才发现竟然还是位熟人。   这位卡洛琳小姐是内阁首相的秘书,秦楚对她最深的印象是,只要有他在的会议上,这位秘书小姐总怕首相被他气晕过去,频频来提醒首相吃药。   除此之外军部也和这位卡洛琳小姐接触过几次,只是秦楚愣是没记清人家的名字而已。   但是现在引起注意的不是这人的身份。   “在睡觉?那么大动静还没醒?”秦楚问道。   “那倒不是,应该是能源耗尽了。”   勒维直接走到床边,就见他伸手在这位卡洛琳小姐的后脑按了一下,女人披散的长发竟然像两扇门一样打开。   里面本应该是大脑的部位,赫然显示出一个小型的机械核心。   “仿生人?”秦楚快不走了过去,眉头已经皱成了个死结,“仿生人计划早就被搁置了,怎么会有成体的仿生人出现?”   “那就要问内阁了。”勒维摊手,“我鼻子比较灵,当时就闻出来这人身上没有人类的味道,怀疑她和主脑有关系,所以把人带回罗伊宫关着。”   秦楚又围着这个仿生人看了看,然后摇头:“不对,我确定之前我见过的卡洛琳是真正的人类。”   “你怎么确定的,不是说没怎么接触过吗?”勒维挑眉问,语气酸唧唧的。   秦楚看了他一眼,叹气:“开会的时候诺亚也在,他能检测到电子设备,如果卡洛琳是仿生人不会不提醒我。”   “诺亚?”勒维眉头挑得更高了。   秦楚无奈在手上的个人终端上按了两下:“诺亚,有情况过来扫描一下。”   “到!长官!”诺亚兴冲冲的冒了出来。   “人工智能?”勒维有些不爽,“你还随身带着?主脑刚叛变,这种人工智能不该关起来销毁吗?说不定也是奸细。”   这话一出,秦楚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   勒维不明所以地看他,几秒后突然懂了:“这话我曾经也说过?”   诺亚直接气炸了:“对!就是你!虽然你和长官关系好,但你别想再次挑拨离间!”   再次?   勒维琢磨了一会儿这个人工智能的用词,看来这玩意儿很了解自己和秦楚的关系?   勒维其实不是很在意自己丢失的记忆,与之相比,他更在意的是秦楚这个人。   可这记忆要只有秦楚记得也就罢了,怎么还有个不是人的玩意儿全程关注?   他和他男朋友的曾经,他不记得。   而某些不相关的东西竟然记得?   啧,真他妈不爽。   “呵,跳那么厉害,看来真是奸细,扔了吧。”勒维看着秦楚,竟然有点委屈。   “……好了,办正事。诺亚我记得你接触过首相秘书,看看眼前这个和之前你遇到的是不是一个。”秦楚说。   诺亚这才转移注意力去扫描面前的仿生人。   秦楚垂在身侧的手指则轻碰了一下勒维。   勒维满意了,捏了下秦楚的指腹。   “长官,初步判断这不是真正的卡洛琳。”诺亚回道,“这个仿生人身上有块芯片,可以带回去研究 。”   “好,通知军部那边,让他们逐个排查内阁人员,看还有没有混进去的仿生人。另外检查主脑管理员谭树的睡眠舱,看里面躺着的是不是真正的谭树。”秦楚逐一安排下去。   -   发现仿生人的存在,无疑是个大的进展。   勒维和秦楚又快速赶回了基地,后续让人将这个仿生人的身体带走。   这些线索太过重要,再加上军部排查时竟然在内阁又发现了两名仿生人。事情闹得有些大,特殊小队马上又要进入虚拟世界,所以回到基地后秦楚基本上忙得脚不沾地。   勒维又要盯着几个喜欢偷懒的星盗训练,两人见面的时间倒是少了不少。   生活一下变得有些百无聊赖,勒维几乎都想拉着几个星盗再组一桌牌局了。   “老大,休息了!”那边卡明招呼了一声,几个星盗连忙从虚拟训练舱里爬了出来。   勒维倒是兴趣缺缺,他在认真思考自己今天晚上要不要爬个窗户。   但秦楚这些天很累,还是算了吧。   眼看到了晚饭时间,勒维站起身正要往训练场外走,抬头却看到仿佛大半个月没见过的秦楚走了进来。   “秦上将怎么来了?”   “估计有事情安排吧?”   勒维以为秦楚又要像往常一样,进去就去特殊小队那边。   他正要朝秦楚走过去,却见这人在训练场里扫视一圈,最终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然后抬脚朝这边走了过来。   勒维一愣。   几个星盗的反应更大:“卧槽,秦上将怎么过来了。”   “……不会是来找我们老大的吧?”   当然是来找他的,难不成还是来找你们的?   勒维腹诽了一句,但看到秦楚主动找过来还是有些惊讶,毕竟哪次都是他乐颠乐颠地贴过去,秦楚这几天又很忙,实在不像是会主动来找他的样子。   “有事?”勒维迎过去。   “……嗯。”秦楚点了下头。   勒维以为他有比较急的正事,就见秦楚停下脚步,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你……”   秦楚是真的很忙,刚说出一个字,那边通讯器又响了起来。   “我接个通讯。”秦楚说。   勒维点头,一边看着秦楚和通讯器那边的人谈话,一边盘算秦楚找他会有什么事。   虽然事情有了进展,但秦楚最近的情绪应该不怎么高。   因为他养父留下的芯片破译出来了,里面是有关第一军团覆灭前的影像资料,就算是秦楚看到已逝的父母情绪也会低落。   还有他们的关系……   那天从罗伊宫回来之后,勒维感觉他们似乎又有了点不一样。但还没来得及体会这点不一样在哪里,秦楚便为了处理各项事务离开了基地。   正想着,那边秦楚已经挂断通讯走了过来。   “三天后,你有空吗?”秦楚问。   勒维又是一愣,下意识回答:“有空。”   当然有空,就算没空也得有空。   “嗯,那……”秦楚话还没说完,通讯器又响得像催命似的。   勒维正在等他说话,这会儿卡得不上不下,差点一口气憋死。   又是一阵漫长的等待,挂断第二通通讯的秦楚才走过来。   在秦楚开口之前,勒维深吸口气,看着秦楚说:“这狗屁通讯器要是还敢响,我就抢过来扔了。”   秦楚被他弄得有些想笑,这次他完整地说完了要说的话:“三天后的早上,基地后面的草坪上见。”   想了想他又补充:“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晚了orz,按照计划这章应该还往后写点的,但是肝部动了   现在已经算是正文完结倒计时了 第147章 告白   秦楚说完之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在场几个假装摸鱼实则偷听的人都呆了好大一会儿, 足足过了十几秒,才有人突然蹦出一句:“我靠,约会?”   “是约会吧?”   “这他妈铁定是约会!说不定还是告白!”   “不是, 秦上将竟然有一天会主动找人约会?”   勒维似乎也觉得这个世界有那么点魔幻。   他站在原地看着秦楚的方向一直没有动, 直到卡明几个凑过来调侃和起哄,他才伸手一巴掌糊在了一个星盗脑袋上。   那星盗直接被打懵了,捂着脑袋不敢说话。   勒维转头问他:“疼吗?”   “特别疼。”星盗欲哭无泪。   勒维满意点头:“嗯, 那没事了。也是, 就算是梦,这梦也应该只有秦楚, 你们几个怎么会在里面。”   秦楚亲自开口找勒维约会的事, 很快在基地里传了个遍。   可惜, 除了当时在场的人以外, 并没有人信。大部分听到的人纷纷表示,这笑话真他妈离谱。   只有秦楚的副官柏克,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掉了筷子, 抬头骂了一句:“天上下红雨了。”   除了最开始的小范围轰动以外, 这消息并没有发酵起来。   因为秦楚实在太忙了, 这几天根本就没在基地里出现。   勒维看起来也十分正常, 他在基地里该干什么干什么,还有心情盯着星盗们训练, 完全没有被喜欢的人邀约的那种欣喜若狂。   但只有勒维本人知道,他正常个屁。   他都快急死了,这几天走路上看到时钟都想按着时针多转几圈给时间加加速。   除此之外, 勒维更在意秦楚留下的信息。   有话要对他说?   什么话?好话歹话?   这问题一想起来, 就让人抓心挠肺不得安宁。   在床上翻滚了几圈, 最终勒维腾得一下坐了起来。   他抓了一把已经乱得像鸡窝一样的卷发, 忍不住开始抱怨:“就几句话为什么还要等到三天后?秦楚你是那么有仪式感的人吗?”   越想越不对劲,这三天怎么看起来像是处刑前的心理准备期。   秦楚思来想去这段时间,难道是要三天后把他叫过去,给他一个非常有仪式感的分手?   还没真正在一起,就惨遭分手。   勒维只想找个星球撞死。   越想越惊悚,勒维忍不住从床上跳了下去,都到阳台边探头往上看了看。   这样干等着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秦楚说三天后,但不代表他一定要等到三天。   勒维准备现在就爬上去把人按在床上逼问,要是好话就逼着秦楚说出来,多说几遍;要是不好的那就让秦楚吞下去永远都不要说。   想干就干,伸手攀住窗沿一跃,勒维就灵活地翻了上去,在黑夜中完全看不清他的动作。   但是等了几分钟后,秦楚的房间并没有传出异响,反而是勒维又跳了回来。   秦楚在房间里。   他的确可以提前跑过去“严刑逼供”,但是……   为什么觉得有些可惜?   这可是秦楚第一次正式邀请他约会啊。   在虚拟世界里约没约过他不记得了,但在现实世界里,这绝对是头一遭。   勒维竟然诡异地不想破坏。   三天后,除了当初亲耳听到秦楚说话的人之外,基本上所有人都把这个“传言”丢到了脑后。   秦楚说是早上,勒维来得很早。   天才蒙蒙亮,基地后方的山坡上并没有什么人,意外的安静。   矮坡上一片茂盛的绿意,随着沁凉的晨风在山坡上荡起波浪。这并非人工铺设的草坪,葱葱郁郁的野草正顶着清晨的露水,为新的一天蓄力。   勒维一眼就看到了山坡上的秦楚。   他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坐在草丛里,姿势很放松。   明明期待这一天期待了很久,明明抓心挠肺得昨天晚上都没能睡着觉,可这会儿看着秦楚坐在草坪上的身影,勒维竟然有些不敢靠近。   期待,又恐惧。   但最终,勒维还是迈步走到了秦楚身边。   “来了?”秦楚听到声音,站起身转头看过去。   勒维看到他站起身,脚步又顿了顿。   站起来干嘛!   不要那么严肃好吗?   他更紧张了。   脑子里千回百转,但勒维只憋出了一个字:“嗯。”   秦楚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向别的方向。   虽然人是他约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紧张。   秦楚也没料到勒维真能等三天。   这几天他总怕勒维突然冒出来,火急火燎地问他要说什么,每天晚上回房的时候都非常谨慎。   找勒维过来,并不是个临时的决定,但对秦楚来说却是个最大胆也最新奇的决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对不对,有没有完全想明白。   似乎一切都带着点不确定,唯一确定的只是想要说出来的心情而已。   见到秦楚盯着远方沉默,勒维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最终还是他忍不住,张了张口催促:“不是说有话对我说吗?”   “嗯。”秦楚点头。   他不着痕迹地深吸口气,然后转身看着勒维,认真地说:“这些天,我们的事我想了很久。勒维,我要对你说声抱歉……”   抱歉?   勒维脑子一懵,被“抱歉”两个字刷了屏。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秦楚已经被他死死按在了草地上。   被按住的人也有点懵。   秦楚连下意识的挣扎都忘了,陷在葱葱郁郁的草坪里,茫然盯着勒维问:“你干什么?”   “是你他妈干什么!”勒维眼睛都红了,“道什么歉?等了三天就对我说抱歉?我他妈不接受不接受不接受!把你的话收回去!”   秦楚又愣了两秒,懂了。   他又好气又好笑,抬腿就要踹,但又觉得自己费劲巴拉把人约出来踹一脚好像不太好,堪堪忍住。   “你他妈放手。“秦楚挣了一下,“我话还没说完呢!”   “别说,不许说!”勒维死按着他不放。   “好,我不说。勒维你他妈不要后悔!”秦楚差点气笑了,自己小心翼翼准备那么多天,没想到迎来的竟然是这样的开场。   勒维顿了顿,那阵冲天的怒意稍稍褪下去了点。   他盯着秦楚看了一会儿,也觉得自己好像搞错了点什么。   一点一点地松了力道,勒维撤回身子,抬手摸了摸鼻尖:“咳,那什么,你说吧。”   秦楚凉凉地呵了一声,坐起身来。   勒维刚刚扑过来的时候完全没收力道,两人直接在青草地里滚了一遭,身上又是草又是泥,狼狈的要死。   秦楚看着身上的惨状,快他妈要气死了。   眼看秦楚开口要说话,勒维又有些紧张,连忙威吓:“想好了再说啊,别说不该说的话。”   “……”秦楚想一脚踹死他。   清了清嗓子再次准备开口,谁料开口前勒维来了个急停:“先等等!”   “你他妈干什么?”秦楚忍无可忍。   勒维坚定地伸出手,把秦楚手腕上的通讯器解开,关机,用力扔到了一旁的草堆里,才转头看秦楚:“好了,现在说吧。”   秦楚看着他,很想笑场。   一秒两秒过去了……   眼见这人盯着自己就是不说话,勒维急了:“要说什么快说啊!”   秦楚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等等,我忘了。”   “……”勒维考虑自己要不要当场表演一个捶胸顿足。   “谁他妈让你打岔的!”秦楚气得薅了把草。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谁先开了个头,一起吭哧吭哧笑了起来。   像两个打完架又和好的幼儿园小朋友。   “还说吗?”笑完之后,勒维轻声问。   “说。”秦楚有些郁闷。   当然要说,好歹准备了那么长时间。   勒维收了声,认真地看向秦楚。   把前面道歉的话略了过去,秦楚想了想说:“其实一开始我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即使……我一直把你排斥在我的生活和工作之外。”   “柏克提醒过我,你也说过,我对你太客气了。但我还是不明白,我感觉保护你是应该的,自己拼一拼能做到的事,没必要让你参与。虽然我自己……克制不住的去关注你,去想和你有关的事情。”   “我不知道别人在这方面是怎么做的,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直到那天在元帅办公室,听到你说的话。”   秦楚微垂下眸子,漆黑的睫毛颤动两下:“你说的是对的,只是我不愿意承认而已。”   “我不愿意承认我需要你,所以不想让你参与的我的任务。我宁愿为难自己,也想一个人把这些做好,不光是因为担心你受伤,更因为我不想承认,我现在变成了一个需要依靠别人的人。”   “你懂吗?”秦楚抬头注视着勒维,“就……一旦承认这点,好像自己就有了弱点,好像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是不完整的。”   勒维点头,他和秦楚的境遇其实很像。在他们曾经的生活里,为了让自己活下来,为了让自己变得无坚不摧,他们只能强行摒弃对其余人的期待,告诉自己,他们不需要。   “但是我必须承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确开始需要你的存在。也不一定要你在身边,但我要确认,你在这个世界上安全的、幸福的生活着。似乎只有确定这一点,我才能安下心做自己的事。”秦楚顿了顿才继续说。   “所以……我明知道没有回到自己身体时很危险,依旧去罗伊宫找你;明明知道我该专注自己的任务,但发现联系不上你的时候,依旧会难以专注。”   勒维看着秦楚,心脏鼓胀地厉害。   其实他和秦楚是一样的,但勒维选了截然相反的一种方法,羽-\熙拼命地黏在秦楚身边,以此确认秦楚的存在。   他们都是胆小的人,胆小到不敢想“失去”两个字,胆小到不敢承认,甚至不敢拥有。   “所以我要对你说抱歉。因为我没有认清这些,因为不想承认,不甘心承认,所以会下意识把你推远,排除在我的生活和工作之外。你被这样对待,可能会……很难受。”   秦楚心里也有些软:“当然,也要对你说谢谢。谢谢你即使被排斥着,即使被冷待,依旧没有离开我。”   “差点就撑不下来了呢。”勒维眨眨眼。   看秦楚有些怔楞,他笑着凑过去吻了下秦楚的眼睛:“骗你的。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咬住了自己喜欢的就不松口。即使你不愿意,我也要追你追到天荒地老。”   说没有累和沮丧是假的,勒维也没想到自己会坚持下来,但不知为什么,明明没有任何记忆,他就是不想松手。   秦楚站起了身。   天光已经大亮,初生的朝阳在他身后散发出刺眼的金光,给周围茂盛的草叶都笼罩上一层暖融融的金光。   秦楚朝勒维伸出手,嘴角带了点笑意:“现在,我想邀请勒维先生陪我走过以后的所有时间,互相参与对方的所有生活。请问勒维先生,你愿意吗?”   “我的荣幸。”勒维牵住了秦楚的手,一个借力从地上弹起来,把人用力抱住,“现在,你可是彻底没办法甩开我了,等着被我粘一辈子吧!”   两人出发的时候天几乎还没亮,等回来的时候早饭时间都要结束了。   秦楚和勒维顶着一头草叶回来,幸不辱命得到了所有人的围观。   柏克恰巧走出餐厅,看着两人表情迷惑:“你们这是去约会了吗?怎么像是……”在野地里大战了八百回合?   秦楚木着脸没有回他。   给他八个脑袋,他也想不到这场表白能搞成这个鬼样子。   先不说差点在草地里互殴,该说的都说完了,要回基地的时候,秦楚才想起来自己通讯器被勒维给扔了,还他妈关了机。   于是两人又埋头弓着腰在草地里找了好久。   只能说……   一切计划好的事,遇到勒维总会有那么点意外。   “卧槽,那个传言竟然是真的?”军部的人眼珠子快掉下来了。   “这……是成了?”星盗团的人也没好多少。   他们倒是知道秦楚约了勒维,也想过去暗戳戳观察一下,但关键是没这个胆子。   没想到现在这两个看起来截然相反的人,竟然真他妈走到一起了。   之前几个星盗还讨论过,都觉得这俩人非但不会在一起,搞到最后,最可能的情况就是成为互相看不惯的死对头。   所以他们每天准备好行李,等待勒维一声令下就跑路。   那边秦楚正要回房间换衣服,勒维凑过去小声说了些什么。   就见冷冰冰的秦上将眉头一挑,被军靴包裹着的小腿抬了一下。勒维立刻往后撤了撤身体,明明马上就要挨揍了,脸上的笑却丝毫没散。   这场景看得卡明啧啧称奇。   他很感慨,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勒维谈恋爱的样子。   嗯……就是不知道,他们老大还记得那位神秘的黑袍人吗?   想想勒维因为找不到黑袍人的阴郁模样,再看看他凑在秦楚面前笑得一脸欠揍的样子,卡明嘶了一声。   他们老大,真是个渣男。   “好了,该去训练场了。”卡明提醒道。   几个兄弟叹了口气,都慢悠悠走了过去,只有大块头的秃头还站在原地,一脸思索。   “想什么呢秃哥?”卡明过去拍了拍秃头的胳膊。   他是想拍肩膀的,奈何身高不够。   秃头摸着下巴一脸沉思:“其实吧,这事儿我早就想提了。但是之前毕竟和军部的人不熟,我没敢开口。”   “什么?”卡明一头雾水,“你和咱们老大一样,也看上军部的人了?”   “那可别,我没老大那么独特的口味……”   秃头嘟囔一声,在身上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了一张纸片偷偷摸摸递给卡明。   卡明低头看了一眼,竟然是一张欠条,写着欠了秃头五千多帝国币。这还没什么,最劲爆的是,下面写的追债地址竟然是第一军舰舰长办公室,还要像秦楚讨债?   卡明觉得自己眼花了,抬头看了看天,又盯着手里的欠条看了一遍。   没错啊……   他问秃头:“你这玩意儿哪来的,秦楚怎么还欠你钱?”   “不是秦上将欠的,我哪见过秦上将啊。”秃头压低了声音解释,“其实是之前那个黑袍人,抢了我的黑袍不给钱。我让他留欠条,他嘲讽我,竟然让我有种就来这个地址要账。”   “还能这样?”卡明呆了,心想这是什么神奇的三角关系。   “就是,太他妈过分了!”秃头那叫一个愤愤不平,他冷笑一声,“这黑袍没想到吧,有一天我还真能把这个窟窿给补上!我现在就去找秦上将要钱,顺便请他抓人!”   秃头连训练都顾不上了,转身就要往秦楚的办公室走。   卡明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拉住:“你疯了,这事儿是能干的吗!”   “咋不能干?”秃头不明白。   卡明气得手舞足蹈:“你怎么能拿着老大前男友的欠条,找老大的现男友要钱,这他妈不是找死吗!”   秃头一呆,好像是这个道理。   卡明越想越头秃:“你看秦上将是什么人,他要是知道咱们老大之前还和别人不清不楚,那咱们老大不就……被咔嚓了吗?”   “老大的日子不好过,你的日子能他妈好过吗?”   看秃头还没反应过来,卡明连忙拉着他往训练场走:“别怪哥哥我没提醒你,这事儿不能办懂吗?不就是五千多吗,咱不要了!”   秦楚换完衣服出来,刚好遇到朝他汇报事情的军官。   “情况怎么样,内阁对仿生人的事知情吗?”秦楚问。   “看穆林的反应,应该不知情。”军官回道。   这并不出乎秦楚的预料。   内阁那帮人每天明争暗斗,但至少首相还是为帝国考虑的。穆林是他选出来的人,理应不会太差,也不一定会参与主脑的计划。   但不管怎么样,内阁除了那么大的事,造成了那么严重的危害,都是非常大的失职。   “另外还有件事。”军官道,“您之前让我去查谭树的睡眠舱。现在睡眠舱找到了,但是经过检验,睡眠舱里是谭树本人的身体,并不是仿生人。”   “不是?”秦楚眉头皱了一下,又松开,“继续关注和谭树有关的人和事,另外马上就要启程进入虚拟世界,等我们进去后,虚拟世界要保证绝对的封闭,各个星球都要管控好。”   “是,长官。”   回到办公室又忙了一阵,秦楚趁着休息时间,从窗户往下看了看。   勒维还呆在训练场上。   几天下来,几个星盗也习惯了特殊小队的训练方式,倒也不需要勒维全程盯着,所以这人又开始犯懒了,别人在场上挥洒汗水,他坐在躺椅上吆喝。   看了一会儿,回头确认一下工作处理的差不多了,秦楚便走出了办公室。   训练场上,卡明和秃头都有些心不在焉。   卡明忍不住脑补勒维、秦楚和黑袍人的三角关系。   这黑袍人竟然敢赊秦楚的账,这说明和秦楚的关系一定不错。   这他奶奶的就糟糕了!   卡明突然又开了个脑洞,难不成秦楚也是黑袍人的追求者?他们老大和秦楚算是情敌变情人?怪不得一开始这关系水深火热的。   不对,卡明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发现这位秦上将和黑袍人,似乎还有些相似?卡明没见过黑袍人长什么样,只记得那人身上冷冰冰的气势。   想到这,卡明训练的动作顿了一下,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   他们老大,该不会一直找不到黑袍人,所以……把秦上将当做替身了吧?   艹,这他妈也太渣了吧!   卡明忍不住看向了勒维。   心想不光渣,胆子也够大!秦楚那是什么性格?要是知道了自己被当作替身……   卡明觉得他们一整个星盗团都要完蛋!   秃头也在沉思。   和卡明不一样,他想的不是勒维渣不渣,而是钱啊钱!   这他奶奶的,越想越心疼!   虽然卡明的话一定程度上说服了他,可在秃头心中,还是钱最重要。他们一整个星盗团没啥金钱观念,要是他再没有,终究有一天全星舰都能饿死!   况且这钱又不是他欠的,是那个黑袍人欠的啊,秦楚要生气就去揍那个黑袍人!   再说什么前任现任的,他们老大又不是脚踏两条船,谁还没有个前任了?   这样一想,秃头恨不得直奔秦楚办公室,把钱给要回来。   奈何勒维在这里盯着,他只能焦灼地等待着。   正想着见到秦楚后怎么措辞,秃头从训练舱里爬出来,一抬头竟然看到秦楚朝训练场这边走过来。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秃头憋了一上午,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   看到秦楚迈进训练场,他直接站起身大吼一声:“秦上将,我这有一份欠条需要您来还!”   秦楚脚步一顿。   勒维从躺椅上坐直了身体,看看秦楚又看看秃头,挑高了一边眉梢。   卡明做梦也没想到秃头这傻子竟然能那么莽,呆了一瞬直接从虚拟训练舱里弹了出来。   可他还是慢了一步,秃头已经冲到了秦楚面前,叭叭地说:“秦上将,之前有一位可恶的黑袍人在我这抢了好几件珍贵的古董黑袍,他抢了东西就只留下了张欠条,说这钱您会还。您可不能……赖账啊?”   一直关注着的勒维懂了,没憋住笑出声来。   秦·可恶的黑袍人·楚:“……”   虽然但是,他还真忘了这一茬。   秦楚眯着眼睛看向幸灾乐祸的勒维。   勒维还没做出反应,一直关注着他俩的卡明心里却咯噔一下。   卡明视线扫过“气氛僵持”的秦楚和勒维,又看看身旁几个对危机毫无所觉的兄弟,顿时有种使命感油然而生。   他,拯救全星盗团的男人,绝对要瞒住这个消息!   绝对不能让秦楚发现自己是替身!   卡明铆足了劲冲上前去,眼看秦楚要接那张欠条,直接手一摆,把欠条打飞了出去。   “秦上将不要信这个秃子的鬼话!”卡明声音超大,“这个黑袍人的债怎么能让秦上将来还?”   说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指着秃头,声情并茂道:“你忘了这个黑袍人怎么对咱们老大死缠烂打的吗?”   秦楚一愣,不明白自己怎么死缠烂打了。   看他表情有变化,卡明仿佛看到了希望,再接再厉:“咱们老大对这个黑袍人不仅不感兴趣,还厌恶至极,都说了谁要在他面前提这个人,就把他脑袋扭掉,你不想活了吗?怎么还留着他写的欠条?”   厌恶至极?   秦楚眯着眼睛看向勒维。   一旁支着下巴看戏的勒维没想到战火竟然烧到了自己身上,连忙反驳:“我什么时候说的这话?我没说过,卡明你别乱说。”   卡明恨不得以头抢地。   不怕敌人太强大,就怕有个拖后腿的老大在,这个时候竟然还为白月光说话?   他堵在秦楚身前,言词诚恳道:“秦上将,您千万别多想,这个黑袍人真的和我们老大没什么。只是他单恋我们老大,非要去罗伊宫给我们老大讲故事,赶都赶不走!但我们老大对他从来不假辞色。”   说了一堆,卡明总结:“所以千万不要因为这些小事,影响您和老大的感情!”   秦楚好像弄懂了什么,面色古怪。   勒维有些想笑,又觉得有些丢脸。这么蠢的几个人竟然是他下属……   眼看这两位神情都有些奇怪,卡明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没有用。   而这个时候,捡到了欠条的柏克一脸迷惑地朝这边走过来。   他朝秦楚扬了扬手里的东西:“秦楚,这咋有张欠条?你还会打欠条?要不是上面是你的字迹,我都不敢认。”   秦楚的字迹……   卡明和一旁呆立着的秃头陷入了沉思。   让他们两个一打岔,秦楚都快忘了自己来训练场干什么的了。   他看了眼了勒维。   这人乐得看好戏,正坐在躺椅上吃瓜吃得津津有味。   又把目光转到卡明和秃头身上,秦楚没干别的,直接伸手把训练场上挂着的枪拿了过来。   也不见他怎么动作的,只听咔嚓两下,这枪口就被他拆了下来。’   虽然场景没有太多的相似,连武器型号都不一样,但这个利落又嚣张的动作,却让秃头瞬间想起了黑袍人拆炮口的场景。   他想到自己刚刚说的话,腿肚子哆嗦了两下,“扑通”一声跪在了草坪上。   那边卡明还有些迷惑,秦楚扫了他一眼,说了一句:“飞行器挺好用的,谢了。”   “扑通”。   跪着的人又多了一个。   勒维乐不可支地看着秦楚离开,正要跟上去,却被秃头拉住了。   秃头还记挂着钱,小声问:“那钱还还吗?”   勒维气笑了:“他拿的事我的东西又不是你的,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秃头一想,也是。   星盗船上的东西哪个不是勒维的,他们舰长夫人拿点东西……好像是不需要付钱。   训练场上的乌龙轰轰烈烈的过去。   晚上训练基地的走廊上只有微弱的光,突然有个熟悉的人影冒了出来。   这人大半夜出现在走廊上,没有半点隐匿的心思,大摇大摆地走向了其中一扇紧闭的房门。   勒维今天出息了,他没有爬窗户,竟然选择了走大门。   想要使个小技巧把门开了,但刚把手放到门把上,门旁的监控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一个叉着腰的小人出现在屏幕上,指着勒维就要破口大骂。   勒维垂眸看了一眼,是那个叫诺亚的人工智能。   可真是冤家路窄。   在诺亚出声之前,勒维眉梢一挑,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诺亚一僵,警报声卡在喉咙里,委委屈屈地退了下去。   勒维顺利地开了门。   房间里一如既往的冷清,还显得有些空旷。但是床上倒是有个侧躺着的人影,安安静静的,看起来已经睡了。   勒维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掀开薄被的一角,钻了进去。   真是半点不客气。   他老老实实躺了一会儿,又觉得不满足,转身朝秦楚凑近了点,几乎能闻到这人发丝上那种独特的干净又清冷的味道。   手臂在被子下动了动,即将放到秦楚腰上的时候,沉沉睡着的人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老实不过三秒。”秦楚转过身来。   勒维失笑:“预判那么准,看来我之前常做这事儿啊?”   秦楚点头,而后问他:“大半夜来干什么?”   “讨债。”勒维说,“钱就算了,用其他东西抵吧。秦上将别忘了你还欠我别的东西呢。”   秦楚朝他挑眉:“你怎么知道之前你没欠过我?”   勒维:“……”   还真不知道,又欺负他没有记忆。   “欠到什么程度啊?”勒维顺着往下问。   秦楚看着他没说话。   勒维笑了一声,俯身吻了吻他的眼睛:“这样?”   秦楚依旧没出声。   勒维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吻在了他冷淡的薄唇上。   这一次很长时间里,他们都没空说话。   直到月亮升到夜空正中,皎洁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钻进来,勒维才“嘶”了一声往后退了退。   他伸手摸了把自己的后脑勺,摸到秦楚的手指捏了捏:“拽那么狠?哪天我要是秃了,都是你的功劳。”   秦楚呼吸有点急,听到这句话又没忍住笑了出声,伸手顺了顺勒维的头发。   但很快,他松开了手,不容拒绝地按住了勒维的手腕。   “后天就要启程了。”秦楚眯着眼睛威胁。   勒维有些想笑:“怎么,那秦上将说,至少要多久才行?”   勒维本以为秦楚在军事法庭上说的那句“几天”是在开玩笑,却见秦楚当真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问他:“你肋骨断了,完全痊愈需要几天?”   勒维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肋骨:“那么凶残的吗?你确定咱俩说的是一回事?”   秦楚认真点头:“别怀疑,是一回事。”   勒维骂了声艹,老实地翻身躺下了。   这事儿当真出乎他的想像,原本他就在思索,秦楚口中的“几天”,他们到底是怎么度过的。现在这个“几天”又多了点神秘的色彩。   想想又觉得有些好笑,他转身看着秦楚调侃:“不愧是秦上将啊,爬你的床还是有条件的。”   “你还挺自豪?”秦楚没好气,搞成那个鬼样子,还不都是因为这货欠揍。   勒维看着秦楚,他能听出秦楚的言外之意,但又不完全懂。   因为他不记得。   人好像就是会得寸进尺。   之前没追到秦楚的时候,他对那些过往的记忆根本没有执念,只觉得能把秦楚留在身边就好。可现在人在他身边了,他又觉得不记得曾经的事有些可惜。   他和这个人经历过很多匪夷所思的事,他曾经见过秦楚的各种模样,但他偏偏一点记忆都没有。   勒维凑上去抱住秦楚,闷声道:“等找到主脑,一定要把这玩意儿锤了。”   他的记忆少得太蹊跷,一定是主脑的锅。   察觉到他的声音有点低落,秦楚又摸了把他毛茸茸地卷发:“怎么了?”   勒维抬起头来看他:“当初你不理我,我还以为你是嫌弃我把记忆丢了。”   秦楚啧了一声:“我要是嫌弃,你还能躺在这?”   “也是。”勒维高兴了,老老实实躺着没再搞事。   启程的时间在即,需要用到的设备已经经过了几轮检查。   秦楚召开了最后一次动员会议,让诺亚将进入虚拟世界之后的任务要求告诉众人。   “这次我们的任务并不是围攻主脑,而是救出被围困的人类意识,以救人为最高准则。”   “上次进入虚拟世界后,我和长官已经标记了大部分有人类存在的世界。但是我们一开始的目标不是这些分散的小世界,而是这个长官经历过的有主脑存在的世界。”   诺亚在屏幕上圈出了一个世界坐标:“因为在这个世界里,主脑发出的数据可以连通所有的小世界,我们推测,这个世界同样也是主脑和外界联系的桥梁。所以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拿下这个世界,然后侨联其他的小世界,最后标记所有人类意识,一鼓作气将其带离虚拟世界。”   这个计划即使现在看来也很冒险。   如果不是基于秦楚之前的经历,以及现在内阁提供的最高等级的硬件设备,诺亚根本不敢想这些。   “不过还有个未知的情况。之前我和长官寻找这个主脑所在的小世界时受到了阻碍,虽然现予。溪。笃。伽。在通过解析仿生人内部的芯片,我已经再次定位这个小世界,但里面的危机并不清楚。”   说到这诺亚叹了口气,竟然提了勒维一句:“如果勒维记得最后他在这个世界里的经历就好了。”   勒维挑了下眉,他也很想要这些记忆,不过这玩意儿的确不在他脑子里。   秦楚出声道:“准备再充分也不可能全知全能,但我们必须牢记,无论遇到多危险的情况,一定要保证意识体的稳定,不要切断意识体和诺亚的联系。”   “是,长官!”   当天晚上,特殊小队的成员经过详细的检测后,一个个进入了链接网络的睡眠舱。   勒维的睡眠舱和秦楚并列着。   他坐了进去,看看秦楚,调笑道:“这玩意儿怎么没有双人的?”   秦楚根本不想理他。   一旁的柏克听到了,接话道:“有啊,夫妻款,下次给你俩准备个。”   说完了他又觉得这话不太吉利:“呸呸呸,什么下次,没有下次。”   “啊,不行,没有下次怎么听起来也不对劲?”柏克挠头。   “你闭嘴吧。”勒维皮笑肉不笑地把他按进了睡眠舱。   他和秦楚对视一眼,也都躺了进去。   勒维并没把这次任务当回事,只要和秦楚在一起,似乎就没什么可紧张的。   但这次他在虚拟世界刚一睁眼,立刻感觉到了脑海一阵剧痛。   秦楚感到了一阵异常的颠簸。   他立刻坐起了身。   这次和之进入虚拟世界不同,诺亚有了足够的硬件支持,系统空间已经扩展成了一艘星舰的模样。   他和其余成员都以意识体的形态在星舰中醒来。   “怎么回事,诺亚?”秦楚厉声问。   “长官!受到攻击!”诺亚回了一声后,便是连连的警报。   “警报!警报!请各位队员稳定自己的意识体!”   “小队长清点人数!”秦楚命令道。   这些队员训练有素,很快就核对清楚,就连那十几个星盗也一一报了姓名。   所有人都成功在诺亚的空间内醒来,只有一个例外,就是他身边的勒维。   勒维的意识体在他身边呈现,但却在昏迷状态。   “勒维!”秦楚附身拍拍勒维的脸颊,并没有得到回应。   星舰的模拟屏幕上,将系统空间外部的情况清晰地呈现出来。   只见一个巨大的球形数据团浮在半空,正不断往外传出数据流,攻击着诺亚的空间。   秦楚咬牙。   这次他们成功进入了这个小世界,却也遇到了最危急的情况,一进来就遭遇了主脑的攻击。   “诺亚,防御转为攻击。”   “各小队严格依照指令部署!”   颁布完一系列命令,秦楚垂眸看向怀里沉睡着的人。   勒维的意识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因为在他进入虚拟世界的瞬间,大团的信息涌进了他的脑海里。   这些信息很杂乱,勒维的意识却没有被冲散。他一一忽略过不感兴趣的东西,最终凝神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意识一瞬间模糊了起来,仿佛是刻意将自己封闭了。   他看到自己成了个普通的少年,阴郁而胆小。过长的刘海遮着眼睛,在学校和昏暗的小巷里游荡。   他是普通到无聊的一个人,偶尔有些反叛的神经冒出来,便跑到巷子里和挑事的混混打一架。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昏暗的色调持续了很长时间,无聊到勒维觉得自己又要沉睡了。   直到有一天,他照常送完外送回到店里,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带着清晨明亮的日光闯过来,一把抢走了他的电瓶车。   似乎有什么明亮的色彩骤然照进了他的生活,勒维即将沉睡的神经跟着跳动起来。   他看到自己跟在冷漠的少年身后故意装弱,也看到自己小心隐瞒着身份生怕被嫉恶如仇的少年发现。   他站在高墙下,仰着头看着少年怒气冲冲地朝他砸下书包,又在路灯下克制不住的凑近,在少年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可少年的萌动还没开始,等待他的却是这个人的不告而别。   模糊的意识终于强烈波动了起来,像是沉睡的猛兽伸了个懒腰,准备捕猎。   记忆的节奏变得欢快而明亮。   他们少年相识,做过危险而势均力敌的对手,也做过最亲密不过的情人。   他看到自己的手指蹭过青年漆黑的发丝,在猫耳上轻轻捏了一下,也记得青年转过身,别扭抓住猫尾的可爱模样。   可是最终,等待他的还是青年无情的转身。   留下他。   这是带着恶意和期待的呢喃。   不要放走他,将他彻底留在身边,当个玩物也好,对手也罢。   无论怎样,他必须属于你。   他怀着逗弄的心思布了一张大网,却不小心把自己最脆弱的部分,送到了对方手里。他挣扎过,不惜对自己下最狠的毒手,但却克制不住地沉迷其中。   从此之后,他的生命里多了个重要的概念。   哥哥。   嫉妒、渴望、恐惧和痴狂。   各种浓重的情绪,他体会了个遍,越加的不知满足。   他想要这个人永远记得他,永远属于他。   从恶意地撩拨,到真诚而卑微的追求,这仿佛一场无形的驯化,让勒维心甘情愿的收了爪牙。   但这最终也不是一场驯化,因为青年终究剥开了自己坚硬的外壳,接纳了他。   勒维在记忆里尝到了幸福的滋味。   但和幸福并驾齐驱的却是越来越严重的患得患失。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互相在意,引发了争吵。因为在意,所以恐惧,因为恐惧便开始小心地隐瞒……   可到头来,他从青年身上看到的,还是柔软到让人不忍苛责的东西。   勒维从不否认自己是自私的。   他向来只管自己死活,更没有人类的同理心。可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承担所有的风险,只为了将一个人安全的送出去。   分别是痛苦的,勒维却丝毫不后悔。   因为他得到了世界上最甜美的告白,还有最郑重的承诺。   “等我……等我来找你。”   勒维一直记得这句话,忍下了接下来的所有孤独。   在和主脑漫长的游戏旅程中,除了这句话以外,只有那些秦楚曾经经历过的场景给予他安慰。   勒维一步步走着秦楚走过的路,做过所有秦楚曾经做的选择。直到外面出了什么事,作为游戏另一方的主脑骤然将他驱逐出虚拟世界。   醒来时,勒维的记忆已经被抽离了。   但他还模模糊糊记得那句话,记得有个重要的人要来找他。   所以醒来后,向往自由的他没有离开,而是看着身边的人问:“你们这太子都呆在哪里?”   这是勒维第一次接受了太子这个身份。   他来到了罗伊宫,不是为了权势,而是为了在一个容易被找到的地方,耐心地等待着。   伤势恢复的过程中,记忆残留的痕迹彻底消失。   勒维忘记了那句话,也忘记了自己留在罗伊宫的原因。他只是待在那个讨厌的宫殿里,日复一日过着无聊的生活。   像一场自我囚禁。   直到有一天,在一个普通的,烈阳高照的中午……   一个黑袍人来到他的宫殿前,对他说:“麻烦你听一个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里了   从写开头的时候,想的其实就是这一段,绕了一圈终于接上了 第148章 回航   “诺亚, 能源情况怎么样?”秦楚走到屏幕前看着外面的数据流。   “能源没问题,但是对方的攻击实在太密集了。”诺亚声音也焦急了起来。   秦楚面色凝重。   主脑提前得知他们这次计划,他并不意外。真正让秦楚想不通的是主脑这种自毁式的攻击方式, 以这个人工智能引以为傲的理智来说, 主脑这个时候应该隐匿起来躲避锋芒才对。   可现在他们刚一进入这个世界,就受到了最高等级的攻击,而且攻击已经持续了十分钟, 丝毫没有变弱的情况。   这种出师不利的情形最容易打击士气, 不能再持续下去了。   “防守转攻击!”秦楚命令道。   又坚持了几分钟,前方预判攻击落点的柏克回到秦楚身边:“这样下去不行, 这个狗东西太难搞了, 不然我们按照第二个方案, 先分散进入其他的小世界?”   这的确是个选择, 但是诺亚已经耗费能量进入了这个必须占领的世界,现在退出, 对整个任务进程都是个极大的打击。   “不要退, 继续打。”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冒了出来。   几乎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 秦楚便立刻转头看了过去。   勒维揉着额头走过来, 又接着解释了一句:“这个人工智能吓你们玩呢。我确定主脑已经离开了虚拟世界, 这应该只是他遗留下来的程序。”   “诺亚,继续攻击。其余人稳定好自己的意识体。”秦楚命令道。   有了勒维这句话, 被这种强力攻击震懵了的队员们也安定下来,各司其职。   秦楚这才有机会再次看向勒维。   他的目光有些复杂,带着点期待, 却又把这点期待隐藏得极好。   明明只是昏迷了几分钟, 但现在醒来的勒维却和之前不太一样, 多了点……秦楚更为熟悉的感觉。   他刚刚的话里也透露出了点信息, 秦楚却不太敢相信。   张了张口,秦楚最终只问:“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勒维弯了弯蓝眸,他轻声说,“做了个梦,梦里有人对我表白,说喜欢我所有的样子,无论是优点还是缺点。梦里太美好,差点不愿意醒来。”   秦楚的手指一瞬间收紧。   他转过头去看屏幕,藏住了瞬间溢出的情绪。   在现实世界见到勒维以后,他从来没对对勒维提过记忆的事,更没表现出任何在意勒维记忆的样子。   可是怎么可能不在意?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他们曾经经历过的过去,即使有开心也有痛苦,但是对他们两人而言,都是最珍贵不过的东西。   如果他不在意,就不会去给勒维讲故事,一次又一次。   “抱歉。”勒维伸手勾勾秦楚的手指,“我回来了。”   如果是平时,即使身边有其他人,秦楚也不会强压着自己的反应,说不定还会把勒维揪起来揍一顿。   但偏偏现在还在作战中,秦楚只能努力压下自己的情绪。   另一边有人叫了秦楚一声,秦楚深吸口气走过去。   却在路过勒维的瞬间,他还是忍不住,扯住这人的领口,狠狠地吻了上去。   周围安静了一瞬。   一群人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却又忍不住偷偷往这边瞄。   秦楚站的是指挥位置,他们想看不到都不行。   虽然早知道秦楚和这位太子殿下有那么点关系,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到两人的亲密举动。   竟然还是秦楚主动的。   这个吻凶狠又短暂,没持续几秒,秦楚便松开了勒维。   他的声音有点哑:“给我等着。”   说着便走向一旁继续指挥战斗。   勒维说得并没错,外面的主脑只是个看起来凶狠的假货。   这种高强度的攻击又持续了几分钟,整个庞大且可怖的数据团骤然溃散消失。   “娘的!果然是驴我们的!”柏克骂骂咧咧。   诺亚巨大的本体成功进入了这个世界,安静停靠在太空中。   一群人安定下来,这才有心情透过诺亚模拟出的窗口去看外面的情况。   “咦,这个世界看起来跟现实没什么区别啊?”   “这才是最危险的,万一迷失了怎么办?你小子别多看!”   低低的讨论声想了起来。   秦楚对诺亚道:“尽快补充能量。”   他们现在和外界并没有断联,但是因为时间流速不一样,能量的消耗速度要远高于外界的供能速度。   又安排了一下其他事宜,秦楚转身离开了主控舱。   勒维跟了上去。   这个空间诺亚明显参考了第一星舰,各处看起来都十分熟悉。   走过一个隐秘的拐角,秦楚伸手把勒维拉了过来。   不知谁先开始的,这个吻刚一碰撞,便激烈得要命。   两个人不约而同都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死死抱住对方,按着对方。   血腥味瞬间在口舌中逸散开来,弄得这不像一个吻,反倒像是换了场地的互殴。   呼吸声失了冷静,变得粗而重,擂鼓般的心跳也忠实地展示着对方并不平静的心情。   酝酿许久终于展现出的恐慌、等待以及最浓重的失而复得的喜悦,在这个无人的角落肆意挥洒着,膨胀着。   他们明明早就见了面,可现在才像是真正的久别重逢。   “想我吗?有想我吗?有多想?”勒维一声叠一声地问。   明明在说话,却又不甘心分开,没说两句,便要啄吻两下。   秦楚没有回答,手指用力抓紧他的头发,再次吻了上去。   这次的吻持续了很长时间,两人的情绪都在失控的边缘游荡。   但这次忍住的竟然是勒维。   “秦上将的手怎么那么不老实?”   勒维笑着将秦楚的手抽了出来,握在手心,另一只手则将秦楚几乎彻底敞开的领口拉上。   秦楚黑眸沉沉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勒维很坚定,他啧了一声:“不能总在虚拟世界,这次一定要留到现实世界再做。”   与此同时,天花板上浮现了一行超级大的红字:“这是在我的空间内,你们做什么我都知道,请你们收敛点!!!!”   这明显是来自于求生欲爆棚的诺亚,竟然连个语音都不敢发。   秦楚也稍稍压下了情绪。   他没管诺亚,低声问勒维:“怎么突然恢复记忆了?”   “那估计要问他。”勒维指了指天花板,“我的记忆应该以特殊数据的形式储存在那个仿生人的芯片里。诺亚解析的时候,估计当成了世界坐标的一部分,所以在传输进这个世界的时候,我突然接收到了这些记忆。”   秦楚有些庆幸。   勒维在现实世界醒来时,估计刚被提取了记忆。多亏他遵循直觉直接囚禁了仿冒卡洛琳小姐的仿生人,这段记忆才能留存下来。   如果当时放这个仿生人离开,那么这段记忆估计已经被彻底销毁抹除了。   他和勒维不会因为丢失一段记忆分道扬镳,但这总归会是他们永久的缺失。   距离这个拐角一段走廊的另一个拐角处,柏克正一脸无奈地抬头看时间。   他身前还站着一个小队长,显然是刚刚来找秦楚被他拦下的。   柏克看了眼时间,又探头往那边看了一眼.   这他奶奶的多久了,也该好了吧?   小队长的表情从迷惑到了然到木然……他看着柏克问了一句:“中将,我现在是继续等,还是回去吧?”   “算了你过去吧,再等一个小时,这俩人估计也还黏在一块。”柏克把他推了出去。   就见这位小队长保持着趟雷的姿势,小心翼翼走过去。   走到地方了也没敢看,闭着眼睛大吼一声:“长官,他们让我来问问,什么时候出发前往小世界!”   秦楚无语地抚了抚额头:“现在。”   勒维也笑着说:“快点把事情办完,好快点回去。”   “是,长官!”   数百名特殊小队成员被诺亚带着投放到不同的虚拟世界。   他们这次的目的和秦楚当时不一样,只需要将小世界和这个世界诺亚的本体空间联系到一起。   当时主脑在这个世界里,通过数据丝便可以连接其他小世界,甚至控制里面人类意识的死活和去留。   看到那一幕,秦楚才有了这个设想。   诺亚和主脑都是人工智能,虽然诺亚很弱小,但有了足够的外界支持后,不一定做不到这些。   这样大家的任务便轻了许多,还可以通过诺亚的系统互相交流。   秦楚和勒维的速度最快,完成自己所属的那份任务后,甚至又去了几趟,协助其余人完成任务。   即将回来的时候,勒维在通讯频道里叫了声秦楚:“我已经回去第三趟了,不知道秦上将速度怎么样?”   “……谁想和你比,不怕卷进数据流里?”秦楚冷嗤一声,却不着痕迹地加快了点速度。   “怕倒是怕,刚刚就卷进去了,差点迷失。”勒维夸张地说,“但是一想到还有些事情要回去做,立刻就清醒过来了。”   秦楚:“……不乱说话会死?”   勒维没再说什么,但是笑得很开心。   过了一会儿,柏克终于忍无可忍地插话:“这里是公共频道,请你们俩收敛点!”   虽然每个人那边总会遇到点小插曲,但是计划总归顺利进行了下来。   一段时间后,大部分人都顺利回到了诺亚模拟出的星舰内,没回来的几个也都在路上了。   不同世界时间流速不同,这次回来的时候,大家均发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看起来更像他们生活的年代了。   而且为了和这些小世界进行连接,诺亚模拟出的星舰也真正呈现在了这个世界内。   这其实是有些危险的,因为之前他们是完全隐匿的,不会引起这个世界原有数据体的注意,可现在如果有人来到这片星域,估计会发现这里停泊了一艘诡异的星舰。   “你离开的时候,外面是这样吗?”秦楚站在窗口前问。   勒维兴致缺缺地抬头看了一眼,又埋头在秦楚颈窝蹭了蹭。他刚睡了一觉,语气还有些慵懒:“不一样,我那时候和游戏闯关似的。”   说到这勒维倒笑了一声,凑到耳边轻声说:“秦上将我可是知道了你的很多事,恐怕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了解你了。”   秦楚挑眉看他:“你说错了,还有一个。”   “谁?”勒维立刻危险地眯了眯眼,“柏克?诺亚?”   那架势仿佛只要秦楚点头,他就要找这两位打架一样。   “主脑。”秦楚说,“你是通过他构建出的场景了解我的,你说你和它谁知道得更多?”   勒维骂了声艹,表情跟吃了苍蝇似的,恨不得把主脑拧巴拧巴撕了。   所有队员都回到星舰上之后,诺亚的星舰启程,朝着另外一个空间点行进。   现在他们已经侨联了所有的虚拟小世界,并且对里面的人类意识一一做了标记,现在需要离开这个世界,将这些人类意识带到他们事先画出来的安全区。   外界医疗系统人手不足,他们只能分批唤醒这些人类意识。   不过现在侨联那么多小世界,诺亚的行动比来时困难了许多。   他需要找到一个和安全区最近的空间点进行突破。   行程虽然缓慢,但却是所有人每天最熟悉的工作。   在现实世界时,他们每天做的就是航线上的巡逻和周围环境监测。   任务骤然进入一个舒缓期。   但在某一天的清晨,这个舒缓期却被打破了。   “报告长官,侦查范围内出现另一艘星舰的痕迹!”   秦楚看向这位负责侦查工作的队员:“对面星舰的标志,规模怎么样?”   “距离太远,标志看不清楚。但规模很大,一个星舰主体,旁边还带着庞大的飞行器群。”队员答道。   “我去看看。”秦楚走向了主控舱。   看到监控屏幕上的图像,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种规模他非常熟悉,这是军舰的标配。   和这个世界的力量实打实对上,这并不是秦楚想看到的结果。   “调整航道,看能不能避开。”秦楚说。   诺亚依言调整了航道,但是第二天,依旧在他们的前进方向上看到了这艘军舰。   而且距离还更近了。   “啧,这是被盯上了。”勒维对这种路数很熟悉,军舰追击他们星盗船时,就是这副难缠的样子。   “妈的,实在不行就和他们干!”柏克说。   秦楚没回话,而是伸手放大了屏幕上的图像。   这艘军舰行进的速度很快,原本模糊的图像很快就变得清晰起来。   顿时,一个在场众人都非常熟悉的影像呈现在了屏幕上。   这是一艘银白色的军舰,散发着冷然且锋利的锋芒。   通体无杂色的舰体上,一组白色的灯光构成了个大写的星际数字“一”。   主控舱内众人齐齐愣了几秒。   不知是谁开口骂了一声:“卧槽?”   紧接着是骤然升起的战意。   “这是冒牌货找上门来了?”   “我拦我自己?”   几个队长都一窝蜂也涌到了屏幕前,看着屏幕上的那艘星舰,恨不得用视线把这玩意儿给盯出个洞来。   “仿的可真像!”   “也不是那么像,咱们星舰上那个灯坏了,因为没钱还没修。”   “看起来比咱们的星舰可新多了。”   虽然在场的人里不乏其他军团的人,但四个军团本来就不分家,一看到这个场景都非常激动。   早在进入虚拟世界之前,秦楚就和他们说过几种极端情况。   在虚拟世界看到自己,就是其中一种。   但这群人现在遇到这个场景,第一感觉竟然不是古怪,而是摩拳擦掌地想要打一场。   柏克这种心情尤为严重,他恨恨道:“老子最怕冒牌货,等会儿见到了一定要锤死他!”   见过好几次冒牌货柏克的秦楚和勒维:“……”   算了还是不告诉他了。   看前面星舰的速度,秦楚知道大概率是躲不过了。   没一会儿,他们这边就接到了对面要求他们立刻停止行进的信号。信号后的署名果不其然是第一军舰舰长办公室。   柏克还拍拍秦楚的肩膀:“看,你的冒牌货来了。”   勒维还挺感兴趣,调侃地看向秦楚:“待会儿要不要我下去打一场。”   “……后面呆着去。”秦楚说,“要打也是我去。”   虽然这样说,秦楚还是让诺亚用稍微平和点的信号回复。   那边很快也有了回复,说是互相派使者见一见。   “柏克,你去。”说到这秦楚又顿顿,“算了,还是我亲自过去。”   柏克本想问怎么回事,但很快也想通了。   他们对这种围堵异常星舰的事很有经验,以秦楚一贯的作风,现在的和谈并不是真正的和谈。军舰一开始的追踪就表明了态度,所以等会大概率不是普通的见面。   那边岿然不动,秦楚先穿好防护服出了星舰。   诺亚的星舰里一群人都很感兴趣,要么凑在屏幕前,要么趴在窗户上看。   尤其是勒维,他很好奇秦楚自己和自己打起来什么模样,恨不得出去看戏。   等了一会儿,那边的第一军舰终于打开了。   可是出乎所有人预料,下来的却是个不认识的男人。   男人看起来有些温和,肩膀上的军衔是中将等级。   看到这个男人下来,一部分年轻的队员一头雾水。   “你认识吗?是你们军舰上的人吗?”   “没见过。”   几个军团问下来都摇摇头。   可另一大部分稍稍年长的队员,在看到这个男人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呆住了,迟迟没有说话。   外面的秦楚抬头看到这人,身上也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怔楞。   就连一脸看好戏表情的勒维,这会儿都站直身体,微微皱起了眉。   过了许久,突然有个年长的队长,不可置信地叫了一声:“楚、楚教官!”   众人这才看到,这人胸上的铭牌写着“楚赫”两个字。   秦楚预料的没错,这并不是一次友好会晤。   男人一下飞行器,脸上的表情依然温和,但攻击却非常凌厉。   可向来下手非常狠的秦楚却不知道怎么了,招招都是防守,表情也有些不对。眼神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怎么了这是,长官的风格不是这样啊!”一些年轻的队员都非常焦急。   可向来喜欢起哄的柏克倒也没说话,同样皱眉盯着外面的战局。   “小子,身手不错。”男人出声夸赞了一句,但转瞬又道,“新的星盗团?我们军部不常插手这些事,但回航的路上遇到了也不能不管啊。”   “……你。”秦楚犹豫地开口,但最终还是抿了抿唇,什么话都没说。   而后又见那边的第一军舰舱门打开,一个穿着防护服的短发女人走了出来。   她眉眼凌厉,声音也很冷:“楚赫回来,你打不过他。”   随着女人的这一句话,周围的飞行器群立刻将诺亚的星舰围困起来,并且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   这个军装女人一出现,原本还闹哄哄的星舰内,突然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   无论是年长还是年轻的队员,均齐齐静默地看着外面。   各大军团的军团长,是会载入军部历史的。   他们有的人,真正的见过这位军官,甚至和她并肩作战过。而对另一些年轻的队员来说,他们也均在军校的历史课上见过这个人。   “秦绯……上将。”有人喃喃道。   秦绯、楚赫,是秦楚的父母……已经去世了三十余年。   没有人知道秦楚是什么心情。   对面的女人很强大,举手投足间透露出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   彻底走出军舰之前,她拍了拍身边男人的肩膀,嘴角却露出了一个微微带了点温柔的笑容。   她说:“速战速决,刚好回去接儿子放学。”   勒维脸色格外的严肃,他拍了拍操作台:“诺亚,打开舱门。”   说着他连防护服都没套,转身往舱门走,准备去接应秦楚。   但是秦楚在舱门打开的瞬间,已经回到了星舰内。   他扯下头盔,沉默地坐在了一旁。   没有人在意秦楚的失态,因为大部分人的情况都好不了多少。   甚至有几个老兵瞬间红了眼眶,捂着额头念叨起了曾经那些人的名字:“秦绯上将,楚赫中将,老刘、托克……”   来之前,他们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   但在切实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不少人还是瞬间崩溃。   他们不怕看到一模一样的自己,也不怕遇到足以丢掉性命的危险情况。   可现在,他们看到了曾经最崇敬的长官,最孺慕的老师,还有最亲密的战友。甚至还有他们的亲友、恋人、父母……   那一次任务中,整个第一军团几乎全军覆没。   唯有留守在军舰内的几个人,以及回家休假的人逃过了劫难。   可是他们不想这样。   看到战友和长官全都在任务中去世,他们会觉得自己是个逃兵。   都是一同出生入死的人,凭什么他们死了……而他还活着?   那次任务过后,第一军团所有幸存的军人,包括很多其他几个军团的人,都接受了长达数年的心理治疗,这才再次在军部任职。   还有一些人,永远无法跨过创伤,只能在后勤工作,或者彻底离开军部。   可现在,再次见到这些熟悉的人,沉寂了三十年的悲伤又骤然决堤。就连那十几位与这些事无关,也和军部无关的星盗们,此刻都沉默下来,没有打破这股沉重的气氛。   “警报!警报!群体情绪波动过大,意识体稳定性下降!”星舰内响起了诺亚的提醒。   秦楚抬起头来,敛下自己的情绪,冷声命令道:“记住你们的任务!”   有了秦楚的提醒,所有人都强打起精神来,虽然心情依旧翻腾,但好歹稳定了自己的意识体。   “诺亚,有没有其它办法到达空间点。”秦楚来到了操作台前。   “没有……我们被围住了。其实可以打一场,他们也都只是数据体而已……”话虽这样说,诺亚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秦绯在世的那段时间,诺亚已经在研发中了,可以说那个时代的军人是他这个人工智能接触到的第一批人类。   诺亚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用数据模拟真人是非常困难的,但是只限于活着的人。   因为活着的人总会遭遇新的事情,不断成长、改变。但如果将死去的人的所有资料投入进去,构建出一个数据体……   这就像死去的人在数据世界里重生。   秦楚叹了口气,坐在了椅子上。   勒维走过去摸摸他的头顶,秦楚按住他的手,用力攥紧。   因为这边的星舰迟迟没有动静,像是跨越时空而来的第一军舰却不断有人出来叫阵。   “嗨,行不行了?怎么我们长官一出来,你们就缩回来了?”   “都当星盗了,别当个缩头乌龟啊!”   “不然把你们星舰给拆了啊!”   围住星盗团后,为了上面的物资,军部的作风一般不会太过强硬。   现在他们说的话,做的事,都是秦楚等人最熟悉的流程。   正因为熟悉,才更难受。   他们看着已经死去的人,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继续着他们曾经不变的生活。   他们在回航的路上,想到即将要回家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放松的笑意。   他们只是按照职责又拦住了一艘普通的星盗船而已,现在每个人心里都期待着回到帝都星后,要去接自己刚放学的孩子,或者给等待他们数年的亲人们一个惊喜。   他们会走访好友,会看看老人、哄哄孩子,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等待着下一次航程开启。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已经死去的人。   外面挑衅的话语还在继续。   可是没有人感觉到愤怒。   他们拼命告诉自己,眼前这些熟悉的人,都只是主脑模拟出的数据体而已。   可是听到这些熟悉的声音,他们又忍不住会想:“就是这个家伙,他的嗓门最大,那次都数他吆喝的最大声。”   或者盯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想起之前每次训练,都是这个人叫自己起床。   那边那个矮个的,还欠了他一壶热水没有还。   秦楚垂眸看着外面,军舰上只有曾经逝去的人。   他不知道这是主脑的安排,还是这个世界自由演化的结果。   如果是主脑的手笔,那么主脑的目的明显达到了。   他用这些已逝的人,在所有人心里,凌迟了一刀又一刀。   “诺亚,发送信号。”秦楚命令道,“视频连通。”   听到这句话,星舰内其他人都不约而同朝秦楚看了过去。他们虽然都遭受着痛苦,但是也知道,现在最不好受的人估计是秦楚。   诺亚犹豫地向秦楚又确认了一下,这才发出信号。   那边倒是很快接通了,镜头里出现的是秦绯。   她靠在椅背上,姿态很放松,但是在看到屏幕上的秦楚后,却往前探了探身子,凝神看了一会儿。   秦绯后面很快传来一道男声:“看什么呢?那么入迷。”   秦绯指了指屏幕:“是挺好看的,要是我早几年遇到,估计没你什么事。”   这对话很放松,在两人身后也能看到随意走动的军人们。   他们没把遇到这艘星舰当成一件严肃的事,这只是他们回航路上的一点小插曲而已。   很快就见楚赫也探头过来看了一眼,又转身调侃秦绯:“我看你是自恋。”   秦楚身边的人都知道楚赫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秦楚和秦绯长得很像,一看就知道有关联的那种像。   但长相很容易作伪,对面的两人显然没当真。   秦绯端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口,才看着屏幕继续问:“既然想投降,报个名字吧。”   秦楚眼眸微垂,沉默几秒,开口道:“第一军舰舰长,秦楚。”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再往后写一点的,结果写不动了明天再继续 第149章 并肩作战   那边的人一愣, 紧接着抬头看身边的楚赫:“你听听,好笑吧。”   楚赫探过头来,又看了秦楚一眼:“我倒是认识个叫秦楚的, 不过现在还不到五岁。”   而后他又对秦绯说笑:“那小子要是以后能长成这个模样, 我也满意了。”   秦绯倒是点了点头,不过又冷着脸补充了一句:“不许当星盗。”   两人自顾自的说着,却不知道对面的人是什么样的心情。   秦楚开口打断他们的话:“你们不需要相信。但是我有自己的任务, 需要你们让开航道。”   “现在不行了。”秦绯说, “我们接到最新任务,要求第一军舰在回航的路上拦截星盗。”   谈判再次僵持, 他们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虽然诺亚不要脸地在星舰上挂了个“诺亚号”的标识, 但他们并没有办法证明星舰的合法性。   第一军舰的军人, 也绝对不会放弃任务。   切断了通讯, 星舰内又是一阵沉默。   秦楚尽量摒弃自己的个人情感,思索着对策。   对面的军舰没有丝毫放松, 虽然大部分人都回到军舰或飞行器内休息, 但是依旧严阵以待。让人完全不怀疑, 只要这边有异常动静, 那边就会毫不留情地攻击。   现在诺亚号上还连接着其他的小世界, 虽然能承受一定程度的攻击,但是打起来也会十分艰难。   更何况……   这一仗根本打不起来。   “先原地修整, 做好防守。”秦楚命令诺亚。   然后他站起身看了看身后情绪或是低落或是愤恨的队员们,低声道:“今天好好休息。”   秦楚没有在主控室多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勒维跟在他身后, 很安静, 没有多说什么。   这事儿就是难办, 连勒维这种万事不在意的人都觉得窒息。   主脑这玩意儿杀人诛心的本事, 真是越来越高超了。   站在窗口边沉默了一会儿,秦楚突然转头看向椅子里坐着的勒维,问道:“如果哪天我死了……”   勒维抬起头来,一张脸拉得死难看死难看的。   他没好气地说:“瞎说什么?我过来陪着你,就是听你说这个的?不高兴就过来睡一觉。”   秦楚有些无语:“只是做个假设而已。”   勒维伸手搓了搓脸:“行吧,你说吧。”   秦楚这才继续开口:“如果我死了之后,你在去做一件很要紧的事的路上,遇到了用我的基因做出来的复制体。复制体拦着你,你会怎么做。”   勒维的脸色依旧很黑,他咬牙切齿道:“我杀了他,再杀了做出这个复制体的人。”   秦楚:“……”   想了想,基因的复制体和这种数据体还是不一样。   他改口:“那如果像现在这样,你在虚拟世界里,遇到了我的数据体呢?”   这次勒维沉默了很长时间。   过了很久,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秦楚说:“不,这不成立。”   “为什么?”秦楚问。   “你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勒维抬头看他,“你死了,我就不会有要紧事。”   “那如果是我生前让你去做的事呢?”秦楚又问。   “那就更不可能了。”勒维说,“我之前以为你这个人遵守的是死板的规则。后来发现,军部的规则并不死板,你本质上遵守的也不是规则,而是自己的那套价值观。”   “如果这个数据体真的是由曾经你的一切组成的,那么他就不会阻拦我。”勒维接着说,“他同样会支持我做这件事。如果这个数据体和你根本不像,那么我管他干什么?”   “还真是你的风格。”秦楚笑笑,心情莫名好了一点。   他转身走近勒维,继续问:“那如果他和我真的一模一样,你会选择留在虚拟世界吗?”   “可能吧。”勒维坐下,抱住秦楚的腰,“你都不在了,真的假的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我就什么都不想,整天醉生梦死,或者再去做点什么可怕的事。”   “那么没出息?”秦楚抓了下勒维的头发。   “所以你得活久点,好好盯着我。”勒维说。   “好。”秦楚点头。   第二天,诺亚号内的气氛依旧低沉。   外面围着的人则暴躁了许多,气得嗓子都快劈了,直接在通讯频道里大骂:“要不要脸了,真他妈当个缩头乌龟了,你们缩着不想动,我们还急着回家呢!”   诺亚号里没有人回话。   秦楚来到主控台前,点了下屏幕,对诺亚道:“继续连通第一军舰。”   这次等了一会儿视频通讯才接通,出现在屏幕上的不是秦绯,而是楚赫。   楚赫有些惊讶:“又是你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认真请求军部放行的星盗。”   即使想了一晚上说辞,这会儿秦楚也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位楚赫中将明显十分健谈,他看了看秦楚又道:“我看你身手不错,也不像其他的星盗那样不讲规矩。干脆投降了吧,进军部特殊部队训练几年,说不定以后也能在第一军舰上任职。”   “楚赫你说什么呢?”后面传来一道冷淡的女声。   楚赫转头稍稍撤开了点身体。   从他身侧的空隙里,秦楚能看到秦绯正坐在旁边,她手上拿着一个电子相册,正一张张翻看着里面的照片。   照片的具体内容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些颜色温馨的场景,像是很小的婴儿拍的那种照片。   收回视线,秦楚干脆半垂下眼皮,不去看屏幕上的东西。   他说:“我们不是星盗,星舰上没有违禁物品,也没有走私物。我们接受你们派人前来查看,请你们确认之后,给星舰做好登记,然后给我们放行。根据《帝国星际交通工具管制法》因为意外没有录入系统的星舰,经由检查后,同样可以进入航道。”   这一系列冷淡且极具条理的话说得楚赫一愣,连秦绯都挑眉看了过来。   楚赫又看了一眼秦楚,转头笑着对秦绯说:“搬出规则来压你呢。”   秦绯“啪”的一声合上相册,站起身来:“规则说得没错,我们过去看看。”   楚赫直起身就要关通讯,但临关闭之前,他又对秦楚眨了下眼睛:“你要糟糕了,她现在心情很不好。”   秦绯的心情的确不怎么好,因为如果没有意外,现在她已经回到帝都星了。   转头看到楚赫出来,秦绯挑眉问:“你为什么在笑?”   “我是在想,咱们家的那个小子,现在就冷冰冰半句话不说,等以后长大了,说不定也张口闭口拿着规则怼你。”楚赫说。   秦绯没说话,把手中的相册放好。   秦楚坐了一会儿,才从操作台前离开。   他看向主控室和走廊里等着的队员们,开口道:“都准备一下,等会儿那边会来人检查。”   而后又对诺亚说:“把星舰规格改变一下,尽量规避三十年前的违禁品。”   众人纷纷应答,但心里都不是滋味。   在秦楚和对面通讯的时候,即使知道对面的人只是数据体,他们依旧忍不住地想要冲上去,和熟悉的人挥手打招呼,然后指着自己问:“你还记得我吗?认识我吗?”   现在这些人终于要上来了,他们却又冒出了无尽的恐慌。   不想让他们上来,不想让他们见到自己,不想让他们知道真相……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以数据体的形式活在虚拟世界,也挺好的。   星舰中的队列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年长点的队员缓缓移到队尾,隐藏在走廊里。年轻的队员也没推脱,不用别人说什么,自动站在了最前面。   两方星舰搭建通道,侨联在了一起。   秦楚走上前开了舱门。   正常的巡查会派遣专门的小队过来,但这次领队的是秦绯和楚赫。   秦绯踏进舱门后,先是扫了一眼这个“诺亚号”内的情况,然后目光便盯上了秦楚。   这种目光很特殊,带着探究、疑惑,还有秦楚看不懂的一些东西。   他垂眸避开秦绯的目光,却察觉秦绯快速伸出了手。   秦楚下意识抬手去挡,半途又停住,任由秦绯捏在他脸上,还用力地扯了扯。   诺亚号里依旧寂静无声,没有人因为秦绯对秦楚的举动感觉到冒犯。   反倒是跟在秦绯身后的人有些惊奇,楚赫轻咳了一声,提醒秦绯:“你收敛点。”   秦绯收回了手,没有解释自己这个动作的意思,也没有说别的,只是带着身后的人走进了星舰。   “排查下武器和违禁物。”她说。   这仿佛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排查过程。   只是在军舰上的人全都过来的时候,秦绯突然盯准了诺亚号上一个面嫩的队员,冷不丁伸脚朝这个队员的左腿踢了过去。   队员一个翻滚,下意识闪避。   周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军部的训练都有一定章程,也就是说,凡是军校出来的人,在身手上都有相似的地方。   秦绯做的是个最简单不过的测试。   如果是间谍部的人,会刻意改掉这个习惯,但她刚好挑的是个还没参加毕业典礼的军校生。   队员额头冷汗都渗了出来。   但秦绯却没有说什么,只让其他的成员继续排查。   当排查逐渐深入,一些意外逐渐显露了出来。   总有人一抬头就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即使再纪律严明,一些轻微的话语声也传了出来。   “我靠,老陈?你不是在休息吗?”   “这脸仿得不错,就是看起来老了一点,还得再接再厉。”   “哎不是,我没碰你啊,你哭什么?”   类似的话在各处响起,而后便归于一片沉重和茫然混杂地沉寂。   检测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无论怎么准备,诺亚号也是不可能完全符合检测规定的,因为这是仿照军舰建造的。   但是从武器舱走出来后,秦绯却没有说什么。   她又看了秦楚一眼,没有指出违规的地方,也没有放行,只是带人离开了诺亚号。   没有任何人催促。   大家像是耐心地等待着,又像是想要在这种危险又安定的氛围里再多呆一秒,再多看一眼。   星舰间侨联的通道并没有收回,舱门也没有关闭。   第一军舰和诺亚号侨联在一起,就这样在这个地点停留下来,像是两个时间点短暂又漫长的交集。   周围的飞行器还在围着,也没有收回武器。   但是到了晚饭后的休息时间,却有人通过那条简易的通道走了过来。探头进入诺亚号,左看看右看看,然后顺着熟悉的路找到熟悉的面孔。   看着这些好像苍老了点的人,他们虽然一口一个“你这脸仿得不错”,却忍不住像见到老友一样,熟悉地互相呛起来。   这样的情况一直在持续着,从第一军舰上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有的人晚上还要去巡逻,所以到了换班的点又离开了。有的人晚上休息,干脆睡在了诺亚号的房间里,第二天才打着哈欠回去。   也有诺亚号上的队员绷不住地失声痛哭,把那边过来的人吓了一跳。   但是哭完却也什么都不说,只摆摆手道:“快滚吧,我知道你喜欢逃训练,这次肯定是偷跑过来的。”   一时之间,这些人似乎连回航都忘了,每天乐此不疲地往这边跑。   秦楚把这些看在眼里,并没有制止。   显然秦绯也没有制止。   路过舱门所在的地方,秦楚透过通道往那边看了一眼。   第一军舰的舱门也没关。   收回视线正要离开,勒维冷不丁冒了出来,拉住他的手往通道那边指了指:“去看看呗,说不定还能得到什么资料。”   秦楚迟疑两秒,点了点头。   两人顺着通道登上了这艘三十年前的第一军舰。   开启的舱门刚好在驾驶舱附近,秦楚和勒维走出来,便看到坐在主控台前的秦绯和楚赫。   “胆子不小,竟然敢过来。”秦绯朝这边看了一眼。   秦楚没说话,勒维笑着回:“哪有只准你们过去,不准我们过来的道理。”   楚赫轻笑着摇摇头,又转身温声对秦绯说:“你不是觉得胆子大点好吗?”   秦绯又看了秦楚一眼,回答楚赫的话:“对,早说了,要是早几年遇到,可能就没你什么事了。”   楚赫啧了一声,明显有些不爽。   勒维比他更不爽,直接开口道:“那可能不太行,他现在是我的。”   他这话一出,楚赫和秦绯齐齐转头盯着他。   那眼神怎么说……饶是勒维,也感觉到了一丝压力。   两人在军舰里逛了一会儿,楚赫在旁边跟着。   他明显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看起来很温和,比起军人更像一位学校里的老师。   勒维忍不住凑到秦楚耳边说:“你怎么没遗传到一点儿?”   秦楚轻轻踹了他一脚,示意他闭嘴。   两人说完话,抬头就见楚赫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脸上带着笑。   转了一圈回到驾驶舱的时候,秦绯又在看相册。   “她看了八百遍了,也不腻。”楚赫说。   “这小子又不喜欢拍照,就这几张我有什么办法?”秦绯没好气道。   秦楚听着两人的对话,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他知道这两人是在谈论自己,可一时之间又没办法联系到自己身上。   勒维却起了兴趣。   他走到秦绯身旁,指了指她手里的相册,问:“可以给我看看吗?”   秦绯明显不想答应。   但不知是不是想到了勒维刚刚说的那句话,她看了眼秦楚,抬手把电子相册扔给了勒维。   勒维看得津津有味。   上面的秦楚还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但从小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就很明显,百天照时盯着镜头的眼神就很有压迫感。   后来长大了点,背起了小书包,穿上了幼儿园的制服,看起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但这个时期,不知道是不是照片的主人公拒绝,照片的数量明显少了起来。   或许是个母亲都有晒娃的欲望,即使冷漠如秦绯,见勒维看得那么认真,也往外蹦了几句话。   “从小就这样,半天不吭一声,连哭都不哭。”   那边楚赫笑着插话:“到了三岁连爸都不叫,还以为他嗓子有什么问题。结果带他去医院折腾了半天,他蹦出一句‘没有想说的话’,差点把人给气死。“   勒维听得笑了半天。   又翻到一张照片,秦绯指着一个地方说:“什么事都要自己做,这是渴了不愿意叫保姆,自己倒开水烫到的。”   勒维抬头看了眼秦楚,说:“现在也这个样。”   楚赫和秦楚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人翻相册。   突然楚赫看着秦楚问:“现在……多大了?”   “三十七岁。”秦楚说。   “三十七就舰长啊?”楚赫有些惊讶,继而又笑笑。不知道是不信,还是其他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三十七岁的时候,你……孩子都三岁了,你现在呢?”   这个话题让秦楚有些惊讶,也有些不自在。   父母催婚似乎是个常见的事,但并没有出现在秦楚身上。   他养父在世的时候,对此坚持过一段时间,但后来估计是想通了,彻底放弃。   但楚赫现在说的话和曾经养父说的还是不一样。   像是更陌生,又像是更亲密,还带着楚赫特有的委婉。   “有……男朋友。”秦楚说。   “嗯?”楚赫挑眉。   秦楚抬着下巴指了指勒维:“就是他。”   “还真是啊?”楚赫又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会拒绝。”   他盯着勒维看了一会儿,随后又笑笑:“挺好的,是得中和一下。”   没有人追问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也没有深究对方是谁。   他们像是随意问问,又像是慢慢对一切事情都心知肚明。   回到诺亚号上时,秦楚刚好看到两个人站在一旁的甲板上打趣。   “滚吧,谁不知道你,洗脚盆里还藏着一盒牌呢?”看起来年长的那方说道。   年轻的那个一愣:“哟,这都知道。”   “我他妈还知道你们半夜玩牌,非得拉着我望风!”年长的那位又说。   年轻的嘻嘻哈哈拍拍他的肩膀:“可以啊,功课做得挺好。但是你不会以为这样我就会信了吧哈哈哈哈!”   看容貌他们像是长辈和晚辈,甚至像是父子,但听谈话,又像是最亲密不过的朋友。   他们嘴上说着不信,却频繁地过来见平白老了三十年的战友。   战友看着他们红了眼眶。   对此他们懂,又好像不懂。   秦绯和楚赫也过来了几次。   他们对诺亚这个人工智能很感兴趣,也对偶尔没藏好的一些三十年后的东西多看了几眼。   勒维对秦绯的那本相册实在爱不释手,还特地麻烦诺亚复制了一份。   诺亚号中那股凝重的,压抑的气氛慢慢消散,逐渐被熟悉的默契和欢乐取代。   失去亲人、战友的伤痛,被这种虚幻又真实的快乐抚平。   第二天,秦楚来到主控室的时候,秦绯恰好也在,盯着主控屏幕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秦楚看了下时间,距离两艘星舰侨联只过去了不足两天,现实中也只是几个小时。   他又盯着秦绯看了一眼,走过去说:“我需要给你看点东西。”   秦绯凌厉的眉梢动了动,但没拒绝。   秦楚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一组照片呈现出来。   这是现实世界中,各大睡眠舱集中点的监控截图。   一个又一个睡眠舱密密麻麻排列着。   里面的人有老人也有孩子,在长期的睡眠中,即使有营养液的帮助,他们的脸颊也出现了凹陷、消瘦,虚弱到似乎永远不会醒来。   一连几张,都是熟悉的地点标识,也同样都沉睡着大批大批的人。   秦楚又调出了一张图像,是诺亚对所有小世界里人类意识做的标记。这本来是计划到达安全区之后才要做的事,因为在这里停留了两天,诺亚便提前做了。   这些图像秦绯看得很仔细,并调出每一张图片的详细资料浏览了一遍。   她的目光扫过拍摄时间那一栏,而后垂眸问:“元帅怎么部署的?”   “……元帅已经去世了。”秦楚说。   听到这句话,秦绯足足愣了好几秒,才道:“也是,年纪不小了,身上还有伤。”   她又问:“现在军部谁管?”   “我。”秦楚说。   这次秦绯笑笑:“不错。”   她从屏幕前直起身,看着秦楚说:“这个星舰上的事能说服楚赫,也能说服其他人,不过说服不了我。但是你拿出的这些可以。”   “准备撤退。”秦绯开启了领口上的通讯器。   但第一军舰那边却传来了很严肃的消息:“长官,各个方向有大批军队赶来!”   于此同时诺亚也汇报了同样的消息。   “能沟通联系吗?”秦绯问。   “无法沟通!完全没有任何回应!速度也没有减退!”   两艘星舰上的气氛骤然一沉。   先前还在训练室里较量的人听到警报声顿时出来,凝神看着窗外。   只见大批的战斗型飞行器和机甲军铺天盖地涌来,看速度完全是毫不讲理的冲击过来。   有人疑惑:“怎么回事?我们没上报你们这艘星舰的情况啊,不可能不通知我们就派遣军队来拦截。”   “妈的,绝对是主脑!别怕,肯定是吓唬我们的,和他们干!等回去了,咱们再……”   说到这,话语陡然一顿。   回去两个字像一把尖锐地刀,将什么骤然划破。   某些冰冷的、残酷的,让人不愿意承认的现实,在时光的差距下,避无可避地呈现出来。   这一次,来自三十年前的人没有再说不信。   他们了然地笑笑,拍了拍苍老战友的肩膀:“我应该是回不去了。你回去了,替我看看家里。”   说着又摇摇头:“那么多年了,你应该也看过了。”   那股被掩盖的悲伤,以千百倍的规模,再次卷土重来,重重压在了每个人心上。   “长官!”楚赫找了过来,叫了声秦绯。   “我们要离开了。”秦楚看看楚赫,又看看秦绯。   “嗯,尽早。”秦绯点点头。   她又看看勒维:“那个相册,就留在你那吧。”   勒维点头:“谢谢。”   秦绯后退几步,站到了通道前。   她最后一次看了一眼秦楚,站直身体朝秦楚行了个军礼,“帝国军部永远为帝国人民的生命安全服务。”   秦楚一愣。   其余人也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第一军舰上的人均并拢脚跟行了个军礼:“是,长官!”   连接了两天的通道收了回去。   跨越三十年时光到来的第一军舰再次关闭了舱门。   这艘银白色的军舰,带领周围的飞行器群,包围在了诺亚号两侧。   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墙壁,为这艘承载了无数人类意识的星舰保驾护航。   第一军舰上的所有军人,都不约而同地放弃了回航。   他们没有询问,没有追究。   却在最危险的时候,用最默契的方式选择了保护。因为他们相信,就算跨越了时间,就算跨越了现实和虚拟的距离,他们的目的也是一样的。   无名的机甲军和飞行器,几乎以自毁的方式撞了上来,毁灭后又画作一道道数据流,再次冲上来,密密麻麻,铺天盖地,无穷无尽。   庞大而锋利的第一军舰,在这股冲击下,也显得极为渺小。   侨联了无数小世界的诺亚号,朝着前方的空间点艰难行进。   上面的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朝后方行了个军礼。   三十年了。   这是他们又一次并肩作战。   每个人都咬牙坚持着。   有曾经的战友在,即使前路再难,他们也要走向光明。   军部的飞行器群被冲散,身后第一军舰银白的弧光也消失不见。   在这场漫长而痛苦的旅程中,沉重地诺亚号冲破最后一层空间壁垒,朝着真正的现实进发。 第150章 并肩   “小心点, 这东西可不能磕碰。”一名军官指挥着。   他们正在把一台巨大的仪器,从著名的医疗行星运送到星舰上。   这仪器几乎有两间房那么大,十几个人在各个方向把控着, 都十分谨慎。   “也没那么小心, 这种专供灾难时期使用的仪器,不会那么娇贵。”旁边一位穿着医生制服的医疗人员说。   这是一台现存最大的医疗仪,内部几乎存储了现存人类所有的医疗成果, 可以一次连接上百万台医疗舱。   这种规模的医疗仪, 整个帝国也只有这一台。   “以后要多靠你们了。”军官朝身边的医疗人员敬了个礼。   “你们也辛苦了。”医生笑着回道。   其实情况还没有糟糕到要使用这台医疗仪的情况,军部是在为马上要来临的兽潮做准备。   如果从太空中俯瞰, 现在整个帝国已经模样大变了。   几个星系里的住民全部搬离。   四大军舰、以及其余小型规模的星舰, 以帝都星和其周边行星为中心, 组建了一个极为密集的人类聚居地。   军部的训练基地里, 秦楚从虚拟舱里坐了起来。   他匆匆站起身,做了简单的清理便走了出去。   外面几位军官正等着。   “第一批苏醒的人员怎么样了?”秦楚问。   “成功苏醒率达到了70%。”一名军官回道, “但是这一批苏醒的都是身体状况较差的老人和孩子……”   秦楚点点头:“安排好人员, 尽力救治, 等下一批人员苏醒压力就会稍微小点了。”   又一名军官上前汇报:“长官, 已经锁定谭树的仿生人, 但他反方向逃离帝都星,我们正通知那边驻守的人进行追捕, 现在我们是否也要派遣兵力过去?“   “不用。”秦楚转头看了看,“勒维已经过去了。”   两天后,又有一批沉睡的人醒来。   而远在边缘星系的垃圾星上, 一个身材枯瘦的人游荡着。   他明显在寻找什么, 但脸上却看不到焦急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 他脚步一顿, 弯腰在地上捡到一条掉落的电缆。   他的脸上也并没有露出惊喜,但却顺着电缆慢慢走了起来。   “你是不是在找电网的开关?”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那可真不好意思,这根电缆已经被我砍断了。”   枯瘦的中年人抬头看过去,见到不远处走来的人,脸上终于露出了表情。   他似乎有些惊讶:“是你?我还以为秦楚会亲力亲为。”   勒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个人现在脸上的表情极为真实生动,任谁过来都看不出这是个仿生人,还是个人工智能。   可惜,勒维不用任何仪器的辅助,就能判断仿生人的存在。   他扯着嘴角笑笑,回道:“你的目标果然是他。”   中年人也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看着据他有一段距离的勒维:“你不能靠近我,你身上带着通讯器,人体还有特有的生物电离层,一旦你靠近我,我便有方法离开。”   勒维挑了挑眉,没有反驳。   但很快,上空传来了一阵飞行器的轰鸣声。   几个携带着特殊仪器的军部工作人员直接降落在他们周围,速度极快地布置好阻断装置。   飞行器也很快降落下来,秦楚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到秦楚,中年人用一种欣赏的目光将他打量了好一会儿,摇头哂笑道:“我没想到我们会走到对立面,明明我们有着同样的伤痛,我们才是世界上最靠近的两个个体。”   “你这话明显是在吹牛了。”勒维摸了摸下巴,嗤笑,“你和他有我和他的距离近吗?”   中年人似乎被噎了一下,但继续看着秦楚说:“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动机,我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意思。”   秦楚无动于衷,只看着他问:“我应该叫你主脑,还是谭树?”   他冷漠地样子似乎让中年人更欣赏了:“这看你的需要。现在两个名字都可以用来指代我。”   秦楚完全没心情和这个东西墨迹。   但是要想万无一失的抓捕主脑,偏偏还是个麻烦事。即使他们搬来了所有仪器,依旧不能保证没有任何漏洞。   就在此时,秦楚带着的通讯器里突然传来了诺亚的声音:“长官!主脑通过你们带来的仪器,正在往这边传递信息!”   几个医疗集中点的广播屏幕上,同时亮起了画面。   一道温和且有礼的男声响起:“苏醒的各位,你们还记得虚拟世界的美好生活吗?”   乱糟糟的集中点里一静。   人员还没苏醒的集中点还好,但第一二批已经全部苏醒的集中点里,大部分人都迷茫地看向了屏幕,在看到上面不断切换的画面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们应该知道,我没有伤害你们的意思。作为一个为人类而生的人工智能,我究其一生都在为人类的命运和发展考虑……让你们全部进入虚拟世界,只是为了减少这次变革带给你们的痛苦……”   “能切断吗?”秦楚问诺亚。   诺亚很憋屈:“不行,创造这些器械时,因为技术问题这种微小的误差是无法完全消除的。主脑不能通过这个误差逃离,但却用来传递了信息。”   “想办法制止他,或者抵抗他的言论诱惑。”秦楚说。   这些刚苏醒的人在虚拟世界沉浸太长时间,会有一定的戒断反应,再加上他并不确定主脑在虚拟世界里有没有对他们灌输什么思想。   “在座的各位,不,是帝国所有公民,你们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满意吗?我们是在进步,还是在走向灭亡?”   主脑在屏幕上播放起了曾经几起惨烈的社会事件。   “这些痛苦大家都记得吗?什么造成了这些痛苦呢?是人类。”主脑的语速很快,却极具诱惑性。   “人类天生具有太多缺点,贪婪、懒惰、感情用事。这些正逐渐把人类推向灭亡,但人工智能不会。”   “除了上述事件,诸位可能不知道,还有一些更残忍的事件被隐瞒下来。”   “三十年前,有上千位最优秀的、最顶尖的人类,因为人类的失误,丧失了生命,也丢掉了人类进化的最佳契机。”   曾经第一军团牺牲人员的影像突然出现在屏幕上:“他们是一个军团的主力,是父母的骄傲,也是帝国的骄傲。他们本应该成为第一批进化的人类,却因为一条感情用事的军令,集体自毁。”   “而我就是其中的一个受害者。”   秦楚指挥几名工作人员已经缩小了对主脑的包围圈,却见主脑脸上的表情一变。   那种完美到虚假的表情骤然散去,出现的是一幅沧桑且痛苦的面容。   是谭树。   他刚一出现,情绪便转为极端的愤怒:“不要提这件事!不要和我提!谭维、谭维他才二十三岁啊……”   一个集中点里,一位老人坐在轮椅上被推到了屏幕前。   推着轮椅的是真正的卡洛琳小姐,据说这位女士获得自由之后,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直接把看守她的仿生人踹了个七八个洞。   卡洛琳小姐接过一个录音器:“首相,给。”   眼看两人出来,诺亚非常鸡贼地把大屏幕上的画面分割,硬生生把当前首相的场景放了上去。   轮椅上的老人整个帝国都认识,这是他们年迈的拉多尔首相。   “你说的这件事,的确是内阁的错误。但错并不在于那条军令,而在于我没有听从元帅的意见,停用你这个人工智能。”   “时间紧急,首相。”卡洛琳小声提醒。   “当年的事情并没有公布,我也没想到,现在我要在这种情形下,提起已经牺牲的战士们。”拉多尔微微垂下眸,用苍老的声音说,“当初,第一军团接到一个任务,目的是清扫一个星球上的违规实验室。”   “但是在清扫过程中,他们发现,里面的实验人员将某种星兽细胞和一种特殊的病毒融合。这种新生的细胞的确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人体的能力,但同样也会让人进行基因重组和变形。没有人知道被这种细胞入侵后的人还能不能算得上真正的人类。只有一小部分人,在获得特殊能力的同时,还完整保有人类的意识和外观。”   “这种细胞还具有极高的传染性,第一军团全体皆被感染,立刻将整个星球封闭。”   周围升起了骚动,因为他们的确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   “在接到第一军团传来的消息之后,我们对此召开了很多场会议。有人认为这是进化的契机,第一军团应该立刻回航。但有人持反对意见,因为只要有人从那个星球上回来,这场进化人类完全无法控制,那么这场进化,就会变成一场灾难!”   说到这拉多尔停了停,调整了一下呼吸的频率才继续道:“在我们尚未讨论出结果时,主脑根据他自己的逻辑,已经颁布了常规军令,让第一军团正常撤离。”   “但是很快,我们接到了第一军团这一任务所有参与人员的请愿书,他们集体向联合会议请求撤回军令,选择将自己和整个星球无害化处理。”   无害化处理,这是个极其冷漠的词。   说到这里,所有待在屏幕前的人都惊了一跳。   周围驻守着的军部人员则是一片沉默。   “因为,他们在这个星球上发现来被当做实验体的老人和儿童。这类身体素质低下的人,无一抵抗得住细胞的入侵,全部死亡!即使是正常的青壮年,也有50%以上的概率变成毫无理智的怪物。而这种细胞已经扩散出实验室,下一个阶段便是扩散出整个星球,帝国将面临成立以来最大的劫难。”   “当晚联合会议连夜做出一个最沉痛不过的决定,批准了第一军团所有战士的选择。”   四下一片寂静无声。   过了很久,拉多尔才继续说:“我们不知道这是个进化的契机吗?我们不清楚这些人都是帝国最宝贵的财富吗?我们也派遣专业人员去进行考察和评判。”   “但是人类的进化不应该牺牲大多数人的生命!即使是老人和孩子,依旧也是帝国保护的对象。人类是感情用事,以为我们无法冷冰冰地无视我们的同胞,完全用数据来考虑问题!”   “这件事争议性太大,为了整个帝国的安定,我们无法公布。”说完当年的事,拉多尔仿佛苍老了很多,“军部从此与内雨-兮[*團阁分割,因为军部认为主脑这个人工智能已经成了危山与三]夕害社会稳定的因素,要求我们立刻停用。而内阁则从多方面考虑,认为人类没办法离开人工智能的帮助。”   “人工智能的成长是受到人类影响的。主脑这个人工智能当时太快投入使用,并没有达到一个稳定的程度。后续它在接触了太多驳杂信息后,自我进化成了现在的模样。”   “军部认识到了这一点,又独立研发出了新的人工智能,在学习能力和学习对象上做了限制。或许……这个人工智能已经不以人类作为学习对象了吧。”拉多尔说。   诺亚这时出声打断了他:“不,我有学习对象的。我的学习对象是帝国军部的所有成员。”   拉多尔一愣,嘴角露出了一抹感叹的笑容。   垃圾星上。   秦楚也接到了拉多尔的通讯。   “你的养父应该没有告诉你真相。”拉多尔说,“其实他犹豫了很久。作为军部的领袖对下一代领袖的期待,他理应把父母的牺牲告诉你,让你更加忠于帝国。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他却不想让儿子除了责任以外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不想让父母的举动再反过来影响你捆绑你。”   “我已经知道了。”秦楚说,“我没有怪他。”   切断通讯,秦楚看向面前的谭树。   “你应该知道谭维去世的真相。这几件事没有公开,军部里大部分人员也不清楚。但军部并没有隐瞒军人的家属,每一位牺牲的军人都被授予了烈士荣誉,并且将他们临终前的影像送到了家里。”   听到这,谭树愤怒地打断秦楚的话:“荣誉?我不要荣誉,我只要我儿子,他做错了什么?他还那么年轻,他的生命是荣誉能够弥补的吗!”   秦楚沉默。   他的任务是抓捕主脑,抓捕谭树。但他对主脑除了憎恶之外没有其他情感,但对谭树心情却很复杂。   军部很重视对已逝军人的安抚,但是生命是不可替代的,伤痛也是无法抚平的。   他挥手让勒维带着几个人再次收紧包围圈,并让他们把通讯器彻底关闭。   就在他也要关闭通讯器做最后的抓捕时,诺亚突然道:“长官,谭树在传输信息。”   “什么信息?”秦楚眉头一皱。   “还在破译中,他现在的表现估计是在迷惑主脑。”诺亚激动道。   秦楚也精神一振。   主脑这个发展了几百年的人工智能实在太难对付,虽然现在乍看他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但谁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其他的后手,除了谭树。   没有关闭通讯器,秦楚耐心等待着,但面前的疯狂咒骂着的谭树又骤然收了表情。   是主脑又回来了。   “果然,人类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主脑叹了口气,“他们可能永远不会清楚,情绪会消耗大量的能量。”   “那你为什么要吞噬谭树的意识。”秦楚问。   主脑看着他笑笑:“因为我需要更了解人类。其实在我的计划里,和我合作的会是你。”   “你是我最欣赏的人类。”主脑感叹道,“你能感知情绪,但又极端冷静,在我眼里,你是人类最完美的形态……”   此刻,一直盯着主脑动向的勒维突然说:“你对垃圾星很熟悉,这个管控极为松垮的地方,其实是你的大本营。”   主脑看他一眼没说话,明显对勒维有些戒备。   “我一直很疑惑,秦楚是一位上将和一位中将的孩子,即使成为孤儿又怎么会流落到垃圾星?”勒维接着说,“老元帅一直到他十七岁才查明他的线索,但你却对秦楚从五岁到进入军校这一阶段的事了如指掌。让我猜猜,你从他父母去世就盯上了他,妄图用一系列事情,让他认同你,跟随你?”   秦楚也道:“我养父给我看的那份关于父母的资料,应该也被你篡改了,你第一次给我看到的结果是他们违反军令,第二次是领导层颁布错误军令。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并不重要,你只是在用信息引导我追究这件事。“   “没错。”主脑笑笑,“因为从你五岁的时候我便坚信,如果你处在你父母的位置上,你会赞同我的选择。为此我部署了很久,甚至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着你,在虚拟世界本应该是我们相认的时候,可惜……”   主脑脸上出现了一抹极为真实的愤怒,仿佛看到了一个完美的艺术品染上瑕疵。   “可惜你遇到了他!他在用他的肆意妄为污染你!爱情这种东西不可以出现在你的身上,它会侵蚀你的理智,让你优柔寡断犹豫不决。如果不是他,现在和我站在一起的就是你,我们已经带领人类走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嗯?”勒维侧了侧头,他思考了一会儿,看着愤怒的主脑问:“你是在夸我吗?”   主脑脸上的表情一顿,他似乎还不能对这种突破常理的话做出反应,脸上的表情变了几次依旧没能完整的呈现出来,转而又变成了愤怒。   “不!我的判断没有错,你们是截然相反的人,你们不可能相爱。只要把生活的差距原封不动的呈现出来,你们的感情自会分崩离析。”他说。   “你错了。”秦楚一边听着诺亚的解析进度,一边说,“我如果处在父母的位置上,我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还有,就算在我和勒维最痛苦的时候,我们也没有想过分开。”   秦楚继续说,“如果五岁的我像你说的那样,那我感谢你对我的改变。另外,最后一个世界里,那的确是我和勒维必须要经历的磨合。如果不是你的提前预演,我们回到现实世界,可能会真正分开。”   “你自以为预料到了所有,其实从来都不懂人类的真实想法。你口口声声说把人类带入虚拟世界是保护,却没有看到有多少人因此差点死亡。”秦楚说。   “优胜劣汰,这是自然选择。”主脑依旧坚持自己的逻辑。   就在此刻,秦楚终于听到了诺亚欣喜的声音:“谭树的信息破译出来了,封闭端口4、2!”   秦楚立刻没有了说话的兴趣,当即一挥手。   周围一直盯着主脑的人拿着仪器一拥而上。   主脑平静的表情突然一变,显然秦楚封闭端口的事出乎他的预料。   他咒骂了一句:“拖后腿的人类!”   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看着道:“人类离不开我,终究会再次唤醒我,寻求我的帮助。”   然后仿生人的所有动作骤然停止,僵在了原地。   秦楚扑过去打开仿生人的后脑,拿着仪器检测后朝勒维喊道:“这个芯片是空的!”   勒维却盯住了其中一个工作人员手中的仪器,靠着星兽对电流变化微弱的感知朝其中一个仪器扑过去。   但主脑逃窜的速度很快,在几个仪器中快速转换。   勒维足足扑了五次,才趁主脑逃窜前,拔出了仪器的主控芯片。   “看看抓住了吗?”勒维把芯片递给秦楚。   秦楚检测过后点头:“在里面。”   众人骤然松了口气,恨不得当场瘫坐在地上。   秦楚看着芯片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如果不是谭树发来的信息,可能要废更大力气。”   刚刚他和勒维在替诺亚拖延时间,主脑也在替自己拖延时间,最终能够一击抓获,还是因为谭树发来的封闭端口的信息。   作为主脑的管理员,他的确最了解这个人工智能。   他把芯片封存。   勒维看了一眼说:“试试能不能把他的意识分离出来。”   秦楚点了点头,但也知道希望渺茫。   几人收拾了一下场地,正要离开时,秦楚却又接到了诺亚的通讯。   “长官,谭树发来的代码进行了二次破译,还有一个信息:危险藏在你们最无法放弃的地方。”   秦楚面色微变。   他想到了主脑最后的平静,这个人工智能明显有恃无恐,知道人类会面临更大的危机。   最无法放弃的地方是指什么?   谭树这样传达信息,明显是为了规避主脑的敏感词拦截。   但是这个地方是指什么?   他们最无法放弃的,只有帝国所有民众的生命。   难不成主脑在大家的意识体里做了手脚?不对,主脑如果有这种能力也不会选择逃走。   生命……   秦楚厉声问诺亚:“追捕谭树的时候,他有没有经过医疗行星?”   诺亚明显在查资料,几秒后回复:“没错,长官,谭树在医疗行星上呆了三天。”   “把那台大型医疗仪推出军舰,扔进太空,用机械臂推到距离聚集点最远的地方。立刻!”秦楚命令道。   诺亚明显很急切,连回复都没有。   秦楚几人站在垃圾星上,看向帝都星的方向。   他们当然什么都看不到。   但几十秒后,秦楚听到通讯器里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   垃圾星上的几人一片沉默。   直到通讯器里再次传来声音:“长官,医疗仪推出去了。”   秦楚紧绷的神经还没放开,就见勒维朝着帝都星的方向耸动了一下鼻尖。   “糟了。”他说。   -   第一军舰上,联合会议正在召开。   秦楚坐在首位,半垂着眼眸看手里的资料。   军部的人在外面部署,没有来全。   诺亚兢兢业业地录着像,将会议桌上菜市场一般的状况分毫不差的录了下来。   “这个医疗舱就应该用特殊物品包裹了再推出去!”   “谁能想到这个东西里面有能吸引星兽的东西?”   “现在兽潮提前来临,妈的不光是兽潮,这星兽现在就冲着我们过来,能怎么办?”   “你应该庆幸,这东西是在外面爆炸的,否则不仅伤亡,所有人类和星舰上都会沾染上这些东西。”   “庆幸?全人类都快灭亡了,你还让我庆幸?”   “安静,吵架不是你们现在应该做的事。”年迈的拉多尔出声叫停。   但会议室里声音只是稍稍压了一下,又继续高涨。   卡洛琳小姐没有办法,只能递给首相一杯水,让他稍稍休息了一下。   “吵完了吗?”秦楚抬头看着众人,“还想吵就去外面各个站点上站岗。”   会议室四角站着的军人齐齐上前一步,吵得最欢的几个立刻闭上了嘴。   “我让你们过来,是吵架的吗?”秦楚冷声问。   “但我们能怎么样?现在这种场面有谁能抵挡得住?”有个议员明显已经崩溃了。   在这种世界末日般的压力下,很多人都失去了理智。   “普通的民众可以颓废,可以崩溃,但你们没有资格。”秦楚说,“我需要的是灾难来临时,能对民众的情绪进行引导和抚慰的人,对物资分配管理有经验的人。战场又不需要你们上,你们崩溃什么?”   会议室里慢慢安静下来。   秦楚却让人把会议室的门打开,外面走廊上站了很多人,明显对会议非常关注。   秦楚说:“现在想崩溃的人出去,外面如果有人能做到我说的这些,进来。”   一片死寂中,会议室里大吼大叫的政客没有挪屁股,但门外倒真有几个人进来了。   “我,我对儿童心理的安抚很有经验。”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说。   秦楚点头,让人给她位置。   “我是负责各大星球灾后重建的底层工作人员。”   秦楚同样让人给了位置。   慢慢更多的人进来了,一场会议终于得以正常进行。   在会议即将结束的时候,突然有人提了个建议:“要不……把主脑放出来帮忙吧。接近三百年里都是他参与抵御兽潮……不是我不相信军部,只是这估计是帝国成立后规模最大的兽潮。”   众人沉默了一瞬。   秦楚一时间也没有说话。   “不要使用能伤到自己的武器。”秦楚站起身,说完这句话后走了出去。   他没有留在星舰上,而是回了帝都星。   一开始星舰搭建的基地是以帝都星为中心的,但是因为医疗仪爆炸的范围太近,他们只能向反方向又挪了一段距离。   曾经帝都星是人类最终的庇护所,但现在却成了前线的一部分。   秦楚回来的时候,勒维正在待客。   客人是个老熟人。   穆林正在朝着勒维深深鞠躬:“我承认内阁甚至整个帝国都欠你的,但现在为了全人类,希望你能放弃成见,帮助我们开启防护罩。”   勒维打了个哈欠,显然穆林这套说辞已经说到他困了。   转头看到秦楚进来,他笑着问:“回来了。”   “嗯。”秦楚把外套脱下来交给老管家,路过勒维的时候说了一句,“饿了。”   老管家心领神会,立刻去布餐。   勒维站起来,和秦楚一起走向餐厅。   穆林惊讶秦楚竟然没有跟着劝说,只能咬牙跟着走到餐厅。   罗伊宫的餐桌依然豪华,但吃的东西却很简陋,廉价的合成牛排。   没一会儿又来了客人,是会议上刚见过面的首相和卡洛琳小姐。   秦楚接过勒维递过来的酱料,安静地吃着东西。   见状首相苦笑了一声,开口道:“如果太子殿下愿意开启防护罩,当年内阁所有和那场实验有关的人,都会进入军事法庭进行审判。”   听到这,勒维还没什么反应,秦楚的餐刀倒是刺啦划了一下盘子。   他转头看向首相张嘴要说什么,顿了顿先看向卡洛琳小姐问了一句:“他的心脏治疗仪带了吗?”   卡洛琳小姐对接下来的话有了预感,脸上漫出一丝尴尬。   秦楚点点头,而后嘲讽道:“你应该先把自己和这些人送进军事法庭,然后再来说这些话。”   勒维闷笑了一声。   穆林和首相最终被请着离开了罗伊宫。   首相有些感慨。   勒维的出生的确是他们的错误,没能销毁勒维这个实验体又是第二次错误。但后续对勒维的追捕,却不是针对。   他们很早就认识到这个实验体的强大,最关键的是,勒维没有任何束缚。   所以为了让给自己人处理烂摊子,他们必须想办法抓捕勒维。   但是内阁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首相本以为秦楚会成为勒维的束缚,但是现在看来,秦楚丝毫没有劝说勒维的打算。   晚上,秦楚巡逻之后回来,又坐在桌边看了眼资料,是关于主脑芯片的解析,以及对它融合人类意识的研究。   勒维已经躺床上了,又爬起来凑过来看了一眼。   然后他伸手把资料抽走扔到一边:”看它干什么?看我。”   秦楚啧了一声,没拒绝,走到一旁关了灯。   第二天,秦楚是被勒维的早安吻唤醒的。   他们像之前每一个平静的早晨一样起床,吃了早饭,一起出门。   只是在罗伊宫的大门前,他们互相拥抱了一下,然后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秦楚来到了基地里的设备室。   他问诺亚:“准备好了吗?”   诺亚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应:“太危险了,可能会有其他的办法。”   “等不及了。”秦楚说,“帝国现在需要的不是主脑,而是一个强大的人工智能。往年军部对抗兽潮的过程中,对人工智能的依赖性很强。现在情况更差劲,人手不够,更需要人工智能来操纵机甲。只有这样,我们才有胜利的希望。”   “是我太没用了。”诺亚很颓丧。   “不用这样想,主脑三百岁,你才多大。”秦楚说。   “但是和人工智能融合,将人类意识数据化真的太危险了。谭树就是个例子,他的意识已经分离不出来了!”诺亚的情绪很激动。   在解析主脑芯片的过程中,他们看到了谭树曾经想要传递出去的信息。   这位常年饱受丧子之痛煎熬的父亲或许偏执过,但他和主脑融合的初衷,只是想在虚拟世界里重塑自己的儿子而已。   谭树对谭维的牺牲很不能接受,他怨恨过军部,怨恨过内阁,也怨恨过整个帝国。   他在虚拟世界不断调整、尝试,妄想找到一个因素能够避免儿子的死亡。   可最终他发现,无论怎么改变,只要谭维这位军人的性格不变,他最终都会选择牺牲。   无数次模拟后,谭树突然舍不得了。   儿子这样拼命保护的东西,他舍不得让主脑破坏。   所以他尝试往外传送信息,甚至想告诉秦楚主脑对他的谋划,可惜都被主脑拦截了下来。   幸亏有这些信息,诺亚才很快破译出主脑融合人类意识的方法。   但是,他并不想让秦楚这样做。   “你做过测试了,我是最合适的人选。”秦楚说,“况且你也说了,之前我们在虚拟世界游荡的方式,和这种情况差距不大。”   “可您的意识可能永远分离不出来,您会丧失所有情绪,成为真正的数据。”诺亚觉得自己理应不懂伤心,但他的确很难受。   “谭树的意识无法分离,是因为他融合的是主脑。我不相信主脑,但我相信你,诺亚。”秦楚说。   诺亚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问:“长官,勒维会让您这样做吗?”   秦楚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上面是熟悉的暗红色纹身。   “他知道。”秦楚说。   -   “你是来砸实验室的吗?”   杜德在实验室里看到勒维,很惊讶,也有些尴尬,脑袋上的地中海越发油亮。   兽潮已经开始了,因为主脑造成的那一场爆炸,这次疯狂的星兽们有了明确的攻击对象。他们待在帝都星上,仿佛都能感受到星兽快速行进带来的空间震动。   这段时间内阁肯定频繁去骚扰勒维,让他来打开防护罩。   杜德出于求生的冲动,甚至也冒出个这个想法。他不敢让勒维来做这种奉献,只妄想着能不能让内阁偷勒维一管血或者骨髓。   但是这些对开启防护罩来说还是不够用的。   现在看到勒维来得到实验室,杜德有些不可置信,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太过恐慌,所以出现了幻觉。   “要怎么办,说吧。”勒维大大咧咧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直到现在,杜德才确定,勒维的确是来开启防护罩的。   他擦了把头顶的汗,手忙脚乱去拿资料,要递给勒维时,却又迟疑了。   他是勒维出生的那个实验的参与者。   虽然他早早就受不了这个项目,提出了离开,但是在面对勒维时,杜德还是带着深刻的恐惧,和一些永恒存在的罪恶感。   他很清楚这个实验体从出生后就遭遇了什么,偶尔忍不住和家人谈起来的时候,也会感叹这样还不如根本不出生。   所以杜德心里很清楚,勒维根本没必要做这种事。   “是秦楚上将让你来的吗?”杜德问。   勒维嗤笑一声:“你可真不了解他。就算全帝国的人都让我过来,他也不会。能像现在这样不把我按回去,已经算他能忍得住了。”   这话听得杜德很惊奇,没想到那样冷冰冰大局为重的秦楚,竟然也会这样护着一个人。   一开始的慌张散去,杜德已经恢复了属于科研人员的冷静。   他联系自己团队的人,让他们做好开启防护罩的准备。   “我记得你曾经很讨厌人类。”杜德说。   “没错,现在也是。”勒维说。   “……那为什么?”杜德有些疑惑。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勒维想了一会儿。   秦楚其实和他很像,但很神奇地在主脑的推动下都没有长歪。他似乎天生带着种使命感,还有对弱者的保护欲。   勒维一开始觉得这种东西很好笑,很想把秦楚坚持的东西都捏碎了试试。   没想到,最终他却被这个拥有这些东西的人吸引。   “因为喜欢上了一个人吧?”勒维最终只能这样答。   杜德还是觉得惊奇。   他本以为勒维会强迫地带着秦楚离开。   这虽然是全人类的危机,但并不属于勒维的危机。可没想到,曾经那个与星兽无异的实验体,已经学会了尊重自己的爱人。   或许是因为,所有人都把勒维当成一头可怕的星兽,只有秦楚不一样。   “你知道后果吗?”杜德说,“作为一个合格的科研人员,我必须向你说明。这个防护罩的开启会抽取你身体内所有的王级星兽细胞。你毕竟不是从前那头原始的王级星兽,所以这个过程中,很有可能耗光你身上的所有细胞。”   “也就是说……你可能永远不会醒来。”杜德说。   勒维没说什么,脱了外套躺进了准备好的仪器里。   杜德这才注意到,勒维的脖子上多了一个纹身。   暗红色的,是一串危险且热烈的荆棘花。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应该就能完结了 第151章 结局(全文完)   有人说, 这是人类进入星际时代之后,遇到的最大的一场劫难。   人类舍弃了大片的星系,像渺小的虫豸一般窝在一起支撑着、坚守着。   在这场困窘、绝望、后世难以想象地危机中, 有珍贵的影像资料留存了下来。   帝都星上, 古老的防护罩再次亮起光芒,像绚烂的极光,为人类的聚居地撑起最后一道防线。   而在最前线, 成千上万的无人机甲被操控着, 整齐有序地冲上去,挡住了星兽最凶猛的攻击。   他们一个做最锋利的前锋, 一个是最安稳的后盾, 在广袤而残酷的战场上, 并肩作战。   ……   数月过后。   被星兽践踏过的星球一片疮痍。   广袤的星系里, 到处飘着残破的机甲、飞行器的碎片,还有星兽的尸体。   负责清扫的人收拢所有星兽的尸体, 在经过哪些机甲和飞行器的时候, 都会认真地进去查看一番。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 但也尽力寻找着伤员。   又过了一段时间, 密集的人群慢慢脱离了聚集地, 回到属于自己的星球,开启灾后重建工作。   帝都星上大部分的建筑都保存的很好, 勒维支起的防护罩到最后都没有被攻破。   罗伊宫这座承载着人类历史记忆的宫殿,成了战士们的补给站。   现在军部的人已经撤离了,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最终只给这座古朴的宫殿又增加了一道时间的划痕而已。   年迈的老管家推着车, 沿着走廊进入一个个房间内整理。   换掉染血的被褥, 将宫殿里的一切恢复原样。   漫长的走廊像是无尽的时光, 历代帝王和人类所有伟大奉献者的画像还挂在上方,静静的俯瞰着人间。   老管家年纪已经很大了,即使身边跟着个清扫机器人,整理的速度也很慢。   他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战后儿孙接他去别的星球养老,但管家拒绝了。   他一生的精力几乎都倾注在这座宫殿里,撑过了战乱,没有理由在和平来临的时期离开。   终于走到走廊尽头的主殿。   这间房有些特殊,厚重的羊皮地毯被人卷起来,嫌弃的扔在了一角,房间显得静谧又空旷。   有侍者看着地毯问:“管家,地毯要扑上吗?”   管家看了一眼:“不用了,殿下不喜欢,收起来吧。”   烈士陵园里又多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墓碑。   有的墓里是一件旧物,有的却只有墓碑上那个小小的名字。   在最里面一座有些老旧的墓碑旁,又立了一块崭新的石碑,上面刻着谭树的名字。   父子俩相似的面容凑在一起。   碑上刻着一道墓志铭:“愿他们在永恒的时间里相遇。”   医疗中心已经过了最忙的那段时间。   柏克检查完身体,来到了联合政务大楼下。   他瘦了一点,但一下飞行器便笑得脸都堆了起来。   “爸爸!”儿子朝他扑了过来。   “哎。”柏克一下把孩子抱起来,举了个高。   抱着儿子转了一会儿,他又笑着去看身边的妻子:“不是说让你们回家等着嘛?”   “妈妈说爸爸以后就忙起来了,所以我想多和爸爸待一会儿。”男孩小声说。   柏克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又叹了口气:“是啊,以后就是舰长了,假期更少了。”   他在楼下陪着妻儿说了会儿话,把儿子放下:“好了,在这里等爸爸一会儿。”   柏克进入大楼。   现在战时状态还没解除,联合政务大楼里都是军部的人。   一路上很多人和柏克打招呼.   “伤好了吗?”   “稀奇了,你也有瘦的一天啊。”   柏克一一回应了,然后整了整表情,刷卡走进了军政处。   军政处的人一早就在等着了,看到柏克把准备好的制服和徽章交给他:“恭喜您出院,柏克上将。”   柏克行了个军礼。   他错过了集体受封的会议,所以只能这个时候来取东西。   拿到自己的东西后,柏克并没有离开。   “还有事吗?柏克上将。”工作人员笑着问。   “我来替我的战友秦楚,取他的元帅制服。”柏克说。   工作人员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浅淡的哀伤。但她很快整理好表情:“好的,请您稍等一下。”   大门紧闭的军区疗养院里。   一间宽敞的病房内,正进行着一场测试。   两个医护人员和一位记录员站在投影屏旁。   屏幕上正切换着影像。   有的是人群和孩子的狂欢,有的则是让人极度震撼的惨状。   在屏幕的对面是一扇透明的玻璃墙。   墙后才是病房真正的主体,靠墙摆着一张纯白的病床,床上整整齐齐叠放着同色被褥,床边又一个矮桌,只放着个玻璃水杯。   靠近玻璃墙的地方还有一张圆凳,上面正坐着一个冷淡的人影。   他身上套着一件病号服,不算合体的衣服却被他挺拔的肩背撑出了军装的效果。微长的发尾垂在后颈,隐约能从漆黑的发丝间看到皮肤上的一抹暗红图案。   男人的耳后贴着两个电极贴片,连接到外面的仪器上。   屏幕上还在播放着图像,男人却没什么兴致,平淡的目光落到了封闭的窗口上。   病房在一层。   外面刚好是一片花圃,但是因为无人打理已经长出了一片荒草。嫩绿的草叶中似乎还夹杂了什么别的东西,微风吹拂间,露出了嫣红的花茎。   一场兽潮,很多独属于某个星球的东西不知跨越了多少个光年,在别的地方扎根生长。   见里面的人一直没有反应,外面的医护人员都有些沮丧。   除了沮丧之外,还有些克制不住的哀伤。   其中一位医生看向记录员。   记录员盯着仪器上的数据摇了摇头。   上面监控的情绪波动值一直为零,且整体水平堪堪只能达到人类的最低标准线。   屏幕上又切换了一组图片,这是个放出去都会被封禁的爆炸场景实拍图,极为惨烈。   看着窗外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他转头朝屏幕上看了一眼,但无论是脸上还是仪器上都没有任何波动。   他只是说:“图片顺序错了。”   这个时候较年轻的那位医护人员终于忍不住了,转过身藏住脸上的哀伤。   房门响了一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情况怎么样了?”他问。   “您是今天调过来的杜德医生吧?”屏幕前的医护人员走过去。   听到杜德两个字,一直安静坐着的男人终于朝这边看了一眼,仪器上的波纹也有了个小小的波动。   “有反应了。”记录员小声说,“他在思考。”   看着玻璃墙后面的人,杜德心情也很复杂。   医护人员走过来调出之前的所有检测资料:“秦楚元帅的意识成功剥离,但是数据化的过程太长,情绪丢失极为严重。现在我们也不确定……”他是一个人还是人工智能。   “怎么还关着?”杜德看了一眼玻璃墙。   这种墙壁的抗击打能力很强,往往只拥在一些有极强攻击性的病人的房间。但现在的秦楚的确不像有攻击性的样子。   医护人员面上有些尴尬:“不知道为什么秦楚元帅总是想要出去,这个房间里的墙壁和房门包括窗口,一个月内换了十五次了。他似乎发现测试的结果是能够影响他出去的因素,在之前的几次测试里竟然模拟出了正常情绪。”   “后来我们换了更详尽的测试方式,元帅便不再尝试。但是前两天,他把他的主治医生绑了……我们实在没办法,只能将他隔离开。”   杜德摸了摸头顶:“对,否则也不会半途把我叫过来。”   杜德又往里走了走,他发现秦楚朝他看了过来。   这种眼神其实很可怕,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情绪,漆黑的眼珠像是某种无机质的扫描装置。但是你又仿佛能感到,他在思索和计算着什么。   在玻璃墙壁前走动了一会儿,秦楚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   医护人员有些惊讶:“他平时不会这样,即使战友来看他的时候,他也不会对别人保持这样的注意力。”   杜德沉默了一会儿,尝试着问秦楚:“你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   秦楚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怎么用语言表达。   过了好半晌,在一屋子人期待的目光下,他开口问:“勒维在哪?”   这一瞬间杜德觉得心里很沉,沉到他几乎无法张口。   一连尝试了几次,他才开口说:“他还在治疗中。”   一旁的仪器上,一直平直的曲线终于有了细小的波峰,轻微的起伏着。   杜德凑到一起前观看,而后问记录员:“调出他正常时期的情绪曲线对比一下。”   记录员依言操作。   调出来的记录让人很吃惊,因为即使在秦楚的正常时期,他的情绪波动依旧在正常人类范围的最低限度附近,即使情绪波动时也没能达到正常人的平均值。   但依旧比现在好上不少。   杜德对比了一会儿,苦恼地抓了抓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照理来说这个差值是属于正常的。”   “那秦楚元帅还会恢复吗?”有人问。   “不清楚。”杜德摇摇头,“因为没有先例。”   他又翻看了一会儿资料,并抬头看看玻璃墙后坐着的人:“现在那么关着不行,他想出去就让他出去,否则哪天他把房子拆了,你们也抓不住他。”   “但是……”其余人都有些犹豫。   如果现在的秦楚有反社会倾向,目前军部里没有人能够制止。   “我去申请一下。”杜德说。   第二天,杜德打开了玻璃墙的窗口。   他拿出一对电子手铐。   里面的人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过来的意思。   杜德叹了口气,说:“你要去见勒维,得带上这个。”   秦楚又看了他几秒。   杜德转头向身后的人解释:“他现在是在习惯人类大脑对信息的处理和传达,出现这种反应是正常的,如果有可能,你们要尽量对他多说些话。”   其余医护人员点头。   杜德话音刚落,就见秦楚已经走了过来,将电子手铐拿过去,给自己带上。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将这扇墙壁撤开。   秦楚没有理会忙活着的他们,径直走出了病房。   出去之后,他又顿了顿,转头看向杜德。   杜德愣了一会儿才恍然,走过去对秦楚说:“B栋3层的21号房。”   “自己能过去吗?”他问。   秦楚已经走开了。   他走出这栋楼,路过两栋楼之间的天井,沿着那挑蜿蜒的石子路往B栋走。   路过花圃的时候,秦楚停了一下。   几分钟后,他拿着杜德交给他的磁卡,打开了21号病房的房门。   病房中央摆着一个医疗舱,周围的仪器正发出规律的监测提示音。   秦楚站在门边看了几秒才关上门走进去。   他走到医疗舱旁,透过透明窗口看着里面沉睡的人。   沉睡着的人身体已经变得干瘦,肌肉流失,脸颊凹陷,只剩下强悍的骨骼还在支撑着。   原本健康的皮肤色泽被苍白灰败取代,只有他脖颈上的纹身还红得刺眼。   秦楚伸出手,将手心里嫣红的荆棘花茎放在了医疗舱旁边。   -   杜德让人把秦楚病房里的医疗仪搬到了21号病房里。   打听到秦楚病房的改变,几个军团的人均陆续来看望秦楚。   站在房间外看了半晌,柏克转身问杜德:“他们的情况怎么样?”   杜德摇摇头,实话实说:“都不乐观。”   虽然已经有了预料,但听到这句话后,柏克还是叹了口气。   杜德解释道:“秦楚元帅的意识刚回到身体,但是受到的伤害不知道是否可以逆转。勒维殿下现在身体依旧处于衰败期。”   柏克说不出话来。   他趴在窗口上,努力朝秦楚挥手,试图引起秦楚的注意力,但是无果。   “从前他也差不多,但总归还是有些反应的。不像现在这样……”一直端坐在医疗舱旁边,仿佛除了医疗舱里的人,对什么都不关注。   “他现在对人类生理的生理需求都不敏感。如果不定时提醒他吃东西,喝水,他一整天都不会做这些事。”杜德说,“还有睡眠,现在只能采用喷洒镇定剂的方式强制他入睡。”   柏克绷不住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杜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种情况已经比预期好很多了。找到勒维之后,他不再执着出去,对治疗也不那么排斥,会好的。”   秦楚的情况的确在好转。   几天后,他发现放在医疗舱旁边的花茎枯萎了,第一次主动走出病房,来到花圃又采摘了一株。   又过了一段时间,在杜德查房的时候,他转头盯着杜德,主动问了一句话:“他痛苦吗?”   身后的医护人员因为他主动问出的第一句话激动不已,杜德却在努力保持平静,思考秦楚这句话的意思。   杜德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秦楚是在问开启防护罩的时候,勒维痛苦吗?   犹豫了一会儿,杜德说:“我没有问他这个问题。但是在仪器开启前,我问他会不会后悔,如果没有遇见你,他就没有必要做这件事。”   说到这,杜德看到秦楚的眉心似乎皱了一下。   很轻微,但却是他现在能表露出的,最痛苦的表情。   “他回答我说,能和你在一起,他很开心。”杜德说。   杜德并不知道那天他说的话秦楚能不能理解。   但那天之后,他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平时要做的意识训练和治疗的意义,在医生没有过来的时间,他自己在有意识的重复训练。   又过了半年。   这半年里,秦楚一直坐着最规律不过的生活。   他的情况在快速好转,除了呆在勒维身边以外,他开始阅读,做常规的身体训练,甚至主动向院方提出进入训练室的要求。   他慢慢开始回归自己曾经的正常生活,只是依旧不爱说话,对别人说的话也是选择性的听。   对于来探视的人,他也表现出了明显的喜恶。发现内阁的人过来时,他会从里面拉上窗帘。   从监控中,杜德能够看到他逐渐恢复了曾经那些小的习惯和潜意识动作。   这是个很大的进步。   这段时间里,勒维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   他体内的组织停止了衰败,剩余的干细胞开始缓慢地分化,重塑着他的身体。首先是内脏,然后是肌肉、皮肤,毛发。   秦楚似乎把这当成了勒维苏醒的信号,每天又开始一成不变地坐在医疗舱前。   几天后,他表现出了明显的焦急,拦住杜德问:“他怎么还没醒?”   虽然这样的反应让杜德很惊喜,但被秦楚盯着实在不是什么美好体验,杜德只能解释:“总得有个过程。”   好在秦楚很快意识到是自己心急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经过对勒维身体变化的观察,杜德决定将他从医疗舱里转移出来。   这种设备是为娇弱的人类准备的,而外界的一切刺激和危险只会加快星兽细胞的新陈代谢。   这段时间里,秦楚已经通过了极为详尽的测试,照理说他已经达到了出院的标准。   但是最后一项测试他一直拖着没有做。   帝国的战时状态已经解除,但军部的事永远不会少。   经过几大军团长联合请求,院方终于同意秦楚在病房里办公。   将勒维从医疗舱里转移出来后,秦楚明显很高兴。   因为他终于能真实触摸到勒维了。   但是这也代表着杜德苦难生活的开始。   早上,他刚从医院食堂里出来,迎面就见到气势汹汹赶来的秦楚。   “元帅好!”   “秦楚元帅?”   一群人打着招呼,被秦楚通通无视。   现在的秦楚一向保持着基本的礼节,像这样的反应实在太过反常。还没等杜德开口问怎么回事,就感觉自己脖子一紧,刚吃下去的包子差点吐出来。   然后杜德一句话没说出来,就被秦楚拎起来带走了。   秦楚在前面跑,杜德在他手里飘。   视线扫过走廊上所有的同事,杜德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孤苦伶仃的塑料袋。   好不容易脚踏实地了,杜德扶着墙气若游丝般的问:“发生了什么事?”   秦楚指着病床上的勒维:“他醒了。”   杜德立刻一个激灵跑过去查看。   查看了勒维的身体,又将监控和仪器记录看了一遍,他茫然问:“哪里醒了?”   “三分钟前。手指动了三下。”秦楚说得非常详尽。   杜德把监控视频放大再放大,终于找到了秦楚说的“手指动了”。   “这……元帅,生活不是影视剧,手指动了不代表人会醒。不过这是神经活跃的表现,是好事。”但是你也不需要把我从食堂拎过来。   秦楚明显很失望。   又过了两天,同样的事又发生了。   再次被拎走的时候,杜德只庆幸这次发生在他的办公室,又在午休时间,没有食堂那么大的人流量。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杜德已经非常淡定。   他整了整衣领,问秦楚:“这次又是哪里动了?我之前说过……”   “这次不一样。”秦楚打断他,走到病床前看着勒维说,“他刚刚眼睛睁开了。”   杜德又查看了一番,朝着秦楚叹了口气:“其实和手指动没有太大区别。”   说出这句话后,杜德其实有些不太忍心。   因为虽然秦楚什么都没说,也没什么表情,他的确能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一种浓重的失望和压抑。   但是这位秦楚元帅缓解失望的方式竟然是开始看人体和医学方面的书籍。每天杜德去查房时看到那一摞书,总觉得自己的专业性在被无情的质疑。   早上,秦楚又摘了一株荆棘花茎放到勒弋哋维病床前,伸出手指戳了戳勒维的脸颊。   秦楚的确会失望。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在告诉他,这个人可能会醒,也可能永远的沉睡下去。   时间长了,又好像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拿了条毛巾给勒维擦了擦脸,这人现在处于快速代谢期,无论是头发指甲还是胡茬都长得很快。如果两个星期不管他,估计能成为偏远星系的原始野人。   院方想安排护工过来,但是秦楚拒绝了。   他的确不擅长照顾人,但是这件事情并不难,亲手照顾勒维也会让他好受点。   这会让秦楚觉得,他和勒维依旧在一起。   只是他醒着,这人睡着。   季节已经过了一个轮回,天气又开始转暖。   勒维的头发已经很长了,秦楚给他梳头的时候发现他开始掉头发。   对于这样的情况,秦楚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恐慌。   趁医生查房的时候,他拿着那一撮撮的头发问杜德:“他不是要秃了吧?”   闻言杜德忧伤地摸了一把自己珍贵的头发:“虽然我很想说是,但是他的体质依旧和星兽比较相似。这种动物不会秃头,只是季节到了换毛而已。”   秦楚放心了,他收拢了这些毛发,对沉睡着的勒维说:“你秃了我就不要你了。”   杜德看了他一眼,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离开了。   过了一段时间,秦楚才发现自己这个毛病。   向他这样话少的人,竟然开始对着勒维自言自语地说话。   倒水时,他会下意识问:“你要喝吗?”   给勒维剪指甲时,他会握着勒维的手说:“长那么快,剁了算了。”   但是没有人给他回应。   秦楚认真的思索过要不要改掉这个毛病,最终还是决定顺其自然。   军部那边又催了他几次,秦楚没有回应。   他准备干脆留在帝都星,在军校里当个教官也不错。   但是收到文件时,他还是看着床上的人说:“你再不醒我就要走了,军舰上没有能安置你的地方,等你下次见我,就是几年后了。”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回应,秦楚也习惯了。   第二天,秦楚照常起床晨练。   天气越来越热了,勒维的主治医生们已经讨论了好几天,还是不确定是开空调对勒维比较好,还是不开。   秦楚回来冲个澡,给勒维洗脸刮胡子擦身体。   周围很安静,早上还只有淅淅零零的鸟叫声,没有扰人的蝉鸣。   秦楚半垂着眸,做得很专注。   这些事他已经很习惯了,但如果换一个人来做还真不太容易。   因为勒维身体很多部位和正常人都不一样,毛发很坚韧,指甲也硬得要死。供正常人使用的仪器放到他这里就是报废的效果。   也幸亏秦楚能用蛮力解决。   缓缓做完这一切,秦楚端着水盆走向洗手间。   他习惯性地说了一句:“累死了,下次不管你了。”   像往常一样,秦楚并没有期待回应。   但是在他即将踏进洗手间时,身后却冷不丁传来一道微哑的声音:“真的吗?我不信。”   再熟悉不过的腔调,还带着那股让人手指发痒的欠揍意味。   秦楚身体顿了一下。   在某种反常的情况出现时,人往往会先质疑自己。   秦楚也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顿了足足十几秒,才转头朝病床看过去,然后便望进了一片湛蓝中。   是勒维的眼睛。   这个时候秦楚依旧没有动,他在回想自己看过的所有医书,妄图想找到一个问题的答案。   昏迷的人睁开眼睛说话是正常的吗?   时隔几个月,杜德再次感受到了在风中飘的感觉。   这次不用秦楚解释,他到病房就弄懂了秦楚叫他来的原因。   勒维还沉浸在他刚醒过来,就看到男朋友风一样跑出去的懵逼中,嘴角的笑容都显得有些愣。   秦楚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朝杜德强调:“查查脑子别坏了。”   几位医生先是围着勒维一通忙乎,然后拿着资料跑到外间讨论。   很快,里面又只剩下了秦楚和勒维两个人。   勒维伸手去拿床头的水杯:“嗯,某些人不管我了,喝口水我都只能自己来。”   秦楚还有些愣神,看到沉睡了那么久的人突然开始说话了,就像一年前什么还没发生的时候。仿佛那天早上他和勒维在罗伊宫门前分开之后,又正常的在中午相遇。   勒维歪头看了秦楚一眼。   躺了那么久乍一活动有些不习惯,光滑的玻璃杯就这样从勒维手中滑落,水全撒在了被子上。   秦楚回过神,就见勒维愣愣看着滑落的杯子和自己的手指。   心脏突然真实的抽痛起来,秦楚快步走过去:“我来。”   他拿起杯子,重新倒了一杯水,刚想要递给勒维,想到刚刚那一幕又顿了顿,坐在病床上,将水杯送到了勒维唇边。   勒维没有喝,他苦笑一声:“我现在那么没用了吗?”   秦楚喉咙间梗得难受,根本没法开口。过了半晌,他才哑声安慰:“没事,我在。”   拥有力量的人一下失去了力量,就像失去了所有倚仗。   秦楚没想到勒维醒来的结果是这样,他理解这种痛苦,却无法安慰勒维。   勒维垂下头,轻声说:“现在更打不过你了,如果你要走,我连拦的可能都没有。”   “我不会。”秦楚把水杯放在一旁,伸手摸摸勒维的头发。   勒维这个样子看得秦楚很不好受,他咬牙看向外面想要叫医生。   勒维却抓住他的手,抬头说:“秦楚,让我安心一点好吗?我不想只做你的男朋友,等你要走的时候,连留住你的理由都没有。我……”   “结婚。”秦楚说,“现在就结。”   秦楚不知道怎么安抚,只能伸手抱住勒维,却没看到某人嘴角翘起了小小的笑容。   杜德站在门边,看看里面仿佛一方马上就要身死的苦情戏氛围,又低头看看手上强悍到不行的身体数据。   最终在对上勒维威胁的眼神后,陷入了沉思……   医生的良知和求生的本能互相博弈,他现在该不该进去戳破这“骗婚”的一幕?   满意地看着秦楚拿着个人终端调取身份证件,勒维终于想到了喝水这件事。   得意忘形总会翻车。   勒维端着水杯刚放到唇边,就听咔嚓一声,杯子裂了。   已经预约好婚姻申请的秦楚转头,看向他的手指。   勒维大脑飞速转动,想着要怎么打补丁。   门边的杜德幽幽道:“他刚刚只是……还不习惯现在身体的力道而已。”   “亲爱的,你信他还是信我?”勒维看着秦楚,无辜地眨眨眼。   秦楚表情一点点变木。   勒维咳了一声,换了个问题:“刚刚的求婚还算数吗?”   秦楚扶额叹了口气:“算。”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